“說。”
玉柳道:“陛下,皇後娘娘、皇後娘娘她曾和費大郎君滴血認過親!”
眾臣嘩然。
玉柳緊接著道:“而且,而且兩滴血液,溶了!”
“這是奴婢親眼看到的,還請陛下明鑒!”
皇後雙眸瞪大,震怒出聲:“你個賤婢——”
“皇後!”皇帝厲聲喝道,皇後聲音戛然而止,隻一雙桃花眼怒瞪著玉柳,幾欲噴火。
好,很好。
她的心腹宮女,背叛了她。
玉柳嚇得瑟瑟發抖,可她也沒辦法啊。她是娘娘的陪嫁丫鬟,可她也是費家的家奴啊!
她自己在宮裡,費家鞭長莫及,可她還費家還有父母親人啊!
她能怎麼辦?
事情發展到這個時候,幾乎成了一場鬨劇。
費家,和皇後反目。
底下的人也不知此時是該專注看戲,還是為這複雜的發展感到頭疼。
皇帝沉沉歎了一口氣,沒再看皇後,隻回眸看向譽王:“所以,事到如今,譽王認為該如何?”
譽王一副恭敬的姿態:“既然非皇家血脈,褫奪封號,貶為庶人,念其不知情,饒其一命。”
周圍倒吸一口冷氣,宋晏儲位列一旁,一言不發,好像這場風波的主人公不是她似的。
皇帝垂眸,良久沉沉吐了一口氣:“譽王說得有理。”
譽王聞言一喜,文武百官頓時大驚。
皇帝緊接著道:“既然如此,褫奪譽王封號,貶為庶人,流放嶺南。”
譽王臉上的笑還沒掛上片刻,聽聞此言麵色一陣扭曲,他眉宇沉沉,臉上一貫的笑都掛不住:“皇兄這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皇帝碾著龍椅扶手,眼瞼微斂,神色端肅沉靜:“當年皇後臨產,雖與費夫人一同生產,但二人兩間屋子相隔甚遠。一個在坤寧宮主殿一個在西暖閣。且坤寧宮上下禁軍嚴加把守,時刻不停地盯著,如何能弄混?”皇帝看向聶磐:“聶卿,當年皇後臨產,坤寧宮守衛,可是你負責的?”
聶磐躬身應是:“當年皇後臨產,屬下一直帶人奉命守在乾清宮內外;後來殿下出世,每日時刻盯著殿下的人便有不下三人,臣敢保證,殿下從未離開過臣的視線範圍之外,更不要說弄混孩子了!”
皇帝神色淡淡:“這皇宮,是朕的皇宮;孩子,也是朕的孩子。朕還能分不清,誰是誰不成?”
“再者,太子出世,太醫院每日三次請脈問診,若太子當真被調換了,太醫院的人,都是一群瞎子不成?”
此時不僅是譽王,費鄂臉色也不甚好看。唯有皇後,怔怔愣愣,不知在想什麼。
譽王雙手緊握成拳,咬牙堅持:“皇室血脈何其嚴肅之事,豈容陛下一麵之詞決定?若這其中有意外,陛下可對得起列祖列宗?”
皇帝隻道:“譽王,朕是皇帝。”
他是皇帝,他說什麼,便是什麼。
他不是那等平庸無能,對於朝廷毫無掌控力的昏君。
不說媲美先祖,德高三皇功蓋五帝,但大晏上上下下,確是在他掌控中無疑。這種情況下,譽王揪著太子血脈不清這件事又能怎樣?莫說是太子,就算是一民間農家子,他若要認作義子傳以大統,誰又能說一句不是?
皇帝此話一落,大殿之內陷入了沉寂。譽王麵色陰沉,一開始的遊刃有餘全然不見。
君為天,皇帝此言一出,他就是再揪著宋晏儲的身份不放,恐怕也是無可奈何。
他深吸一口氣,冷笑道:“皇兄若一意孤行,臣弟也無法。隻古往今來,隻有男子方可繼承宗祧,太子身為女子,又怎可繼承大統?”
皇帝卻並未回答他的話,隻看想一旁的陳氏,問道:“陳氏,你確定方才所言,句句屬實?”
陳氏顫抖著聲音說是。
皇帝又道:“你又可知,欺君之罪,是要掉腦袋的?如今在朕的麵前,若你願如實交代,你若情有可原,朕自會饒你一命。可若你執迷不悟——”
皇帝話還未說完,陳氏就猛地抬頭,哭著道:“陛下!民婦求陛下做主啊陛下!”
皇帝道:“說。”
陳氏哭哭啼啼,終於忍不住內心的恐懼,將事情的起因經過原原本本的講了一遍。
同宋晏儲的猜測相差不多,當年陳氏離開皇宮,得到了費家如約給他的珍寶和一處大宅子。隻不過陳氏雖說出身小門小戶,但小門小戶的醃臢事也不比高門大戶少多少,尤其是她技術的確不錯,為鎮上的一些地主鄉紳家的夫人也接過產,更是見慣了一些人家為了生出個兒子所使的手段有多離譜。
皇後和費家雖未為難她,但陳氏一直有種不好的預感,住進宅子的當天夜裡就帶著東西跑路了。
事後她坐了一個商人的車隊,也不敢回去,索性身上錢財不少,夠她傍身,就到了一個極為偏僻的小鎮上,重新開始生活。
她手上有銀錢,接生技術也不錯,道是頗受當地百姓尊敬。索性又在那邊重新嫁了個人,生了個兒子。
本以為一輩子就能這般安安穩穩地過去,卻不想沉寂了二十年,最後竟還是被人找到。
譽王喜歡斬草除根,僅僅隻是太子的女兒身並不足與將其置於死地。但若她並非皇室血脈,那譽王想要除掉她,就輕而易舉了。
可陳氏帶來的消息並不讓他滿意,太子雖為女兒身,卻的的確確是皇帝親生。譽王不願放棄這個機會,又查到當年參與進去的宮女都已死絕,就拿著陳氏的丈夫和兒子威脅她,讓她今日在朝上說出這麼一番話。
可終究隻是普通百姓,麵對皇帝,哪怕麵上再強行控製,心下早就慌亂的不成樣子了。如今皇帝這麼一番保證,自然是聲淚俱下,萬般委屈,全然吐出。
皇帝聽她的話,最終隻問了一句:“方才譽王的話,你怎麼看?”
譽王的話?陳氏一愣,尚未明白過來。可她素來聰明,要不然也不能僥幸躲過費家的暗殺,再聯想此時情況和譽王的用意,一瞬間就明白了怎麼回事。
她看著一旁的宋晏儲——那個當年她親手接生出來的人,咬牙道:“陛下,陛下!臣婦有一句絕對是真的,太子是民婦親手接生的,民婦確定,是男子無誤!”
那些老臣麵色終於和緩了下來,與之對比的,則是譽王驟然難看的臉色。
他麵色猙獰:“好,好!”
“陛下是執意要讓一個小女娃娃承襲皇位?”
皇帝尚未說話,就聽外麵傳來細微的動靜,隨即一個內侍上前兩步,在劉大伴耳邊說了什麼,劉懷銀麵色一凝,又轉述給皇帝。
外麵刀刃相交的動靜大殿內聽的一清二楚,一時之間群臣都有些騷動。譽王看向上方的皇帝:“皇兄,臣弟不願大動乾戈。一個女娃娃繼承宗祧古往今來從未有之,還望皇兄,仔細考慮。”他刻意加重了後麵四個字。
皇帝聞言卻是輕笑,仿佛絲毫沒有被外麵的情況所影響:“譽王,你這是在威脅朕?”
譽王默然不語,一雙平日裡總是含笑的眸子此時滿滿的都是野心勃勃。
皇帝道:“就憑你?”
“憑你在江南多年經營所攢下來的那些私兵?還是憑你構陷岑家,所接管的平州軍隊?”
皇帝此言一出,滿朝文武的目光都聚集在了譽王身上。
江南科舉舞弊,還有岑家遭遇構陷一事?都是譽王的手筆?
想到上次科舉有多少學子白費了幾年的努力;想到岑老將軍一輩子忠心耿耿卻被人陷害至此、家中隻餘一孫還淪落小倌館險些被人欺辱,眾臣心中就一片怒火。
譽王尚未說話,就聽大殿之外一道清潤的聲音緩緩傳來:“自然是憑在下。”
大殿之外,一身著白色衣衫的男子緩步而入。那男子身形瘦削,麵容清潤溫雅,舉手投足間都是數不儘的溫柔。
男子踏進殿內,對宋晏儲頷首一笑:“太子殿下,許久未見。”
宋晏儲也是微微一笑:“許久不見,駙馬倒是一切如舊。”
朝臣本對這忽如其來的人尚有些疑惑,聽完宋晏儲的話一些人仍舊不解,一些人卻是猛地想到了什麼,眉頭猛地一凝。
駙馬?臨安長公主的駙馬?
可那人——不是死了嗎?
譽王不顧周圍人心中的狂風暴雨,隻看著皇帝,笑道:“皇兄,識時務者為俊傑,若你考慮清楚,咱們還能心平氣和的談談。”
皇帝卻看都沒譽王一眼,轉眸看向駙馬,沉吟片刻道:“朕若所猜不錯,閣下當是北涼國二王子?”
皇帝此言一出,大殿內又是倒吸一口冷氣。看向駙馬的眸光也帶上了一絲驚愕與複雜。
駙馬輕搖折扇,笑得溫文爾雅:“正是在下,皇帝陛下好眼力。”
皇帝淡淡一笑。他哪裡是好眼力,隻不過是推斷出來的罷了。
駐守邊關的將領有許多,可譽王不對彆人出手卻偏偏對根基深厚的岑家出手,要說沒有原因,那是不可能。
皇帝思來想去,也隻能想到,譽王可能同北涼國有染。
北涼雖是一國,但實際上麵積小得可憐。它位於大晏以北,而且更加不幸的是,它周圍是被長狄部落環繞住了的。
就這樣,南麵是大晏,其餘三個方向是長狄,北涼處境可謂困難。
尤其北方天氣惡劣,其境內那些土地根本不夠自給自足,更彆說還有長狄那些搶劫慣犯,生活更是難過。
隻不過難過歸難過,於大晏而言,他們可悲,卻也是極為可惡。
北涼處境困難,但好在他們身在北方草原,養馬馴馬之術可謂一絕。是以每年朝廷都會用糧食與其交換馬匹。
可儘管如此,北涼境內的糧食依然隻能供應小部分人,剩下的人無可奈何,為了不餓肚子,則是成了馬匪,搶劫邊關各地的人。
大晏雖說惱怒,但畢竟還需要北涼的戰馬,北涼那邊又咬緊牙關說那些人都是民間自由組成的,他們絲毫不知情。大晏也拿它無法。
若隻是這般,倒還不算太麻煩,隻是幾十年前來駐守平州的將領發現北涼有些蠢蠢欲動,似乎不僅僅是滿足於靠戰馬和大晏交換糧食,他們更想要直接侵占這一片土地,自給自足!
大晏又怎能同意?二者展開一場戰役,北涼不出意外地慘敗。皇帝又派人在平州加駐兵力,這些年來北涼也一直安分守己,本以為他們是打消了這個念頭,卻沒想到,他們竟是打入了內部。
之所以解決掉岑家,隻怕也是因為岑家駐守平州,對他們來說是個不小的困難,可若是解決掉岑家換上他們的人,那他們從平州城經過,豈不是如入無人之境?
又想起駙馬了在京城多少年,不由感歎罷了計謀之深遠。
皇帝歎道:“江南,平州,如今又跟北涼扯上了關係,譽王,倒是朕小瞧你了。”
駙馬道:“皇帝陛下,如今京城內外,已全然被我北涼軍隊包圍。陛下不若乾脆一些,直接寫下退位詔書,屆時您在行宮頤養天年,也免得大晏京城血流成河,弄得大家都不好看。”
“——畢竟,下臣在這裡住了這麼多年,實在不希望看到她如此不堪的一麵呢。”
駙馬笑容溫文爾雅,一副翩翩君子風範。然殿外兵戈相交的嗚鳴聲卻是讓所有人心中一顫。
殿內氣氛一瞬間冷凝到了極點。
聶磐一手握住劍柄,身子隱隱呈護在皇帝身前的姿態,殿內的侍衛也是麵容沉肅,絲毫不懼。
緊張的氛圍一觸即發。
皇帝卻是兀地放鬆了身子,緩緩往背後靠去。他歎了口氣道:“譽王,朕本來是給過你機會的。若你收起野心,當一個閒散王爺,朕不會容不下你。偏偏……”他搖了搖頭。
譽王冷笑:“不必多說!既然陛下堅持,那——”
正在此時,忽有一戎裝男子衝破阻攔,疾步走向駙馬身邊,低聲說了什麼。
駙馬臉色驟變。
他抬眸看向宋晏儲,神色驚疑不定。
平州軍連破北涼三城?
怎麼會?!
平州軍、平州軍此時應該是在他們的掌控之中,怎麼會——
岑蘊和?
那個岑蘊和!
譽王聽到消息也瞬間僵在原地,隨即猛地意識到什麼,愕然看向宋晏儲:“是你——?!”
宋晏儲淡然含笑。
駙馬臉色難看,難以維持一貫的溫潤神色。譽王心中驚慌失措,又對上駙馬的視線,死死地抓住他的手:“快!咱們快動手!”
“不必管北涼如何了!此時你助本王登基,屆時北涼所丟的城池本王定一分不差的還回去!”
駙馬暗自咬牙,幾乎控製不住要甩開他,罵他是蠢貨!
北涼那邊都出事了,京城這裡,皇帝又怎麼可能不設防備?
駙馬看他猶如在看傻子,但無奈現在騎虎難下,哪怕心中惱怒,駙馬也知道隻有拚上一拚才有希望——
駙馬沉著張臉,一聲令下:“動手!”
一息,兩息,……
令已下達,外間卻許久沒有絲毫動靜。
駙馬心中驀地有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隻見大殿之外一男子身著戎裝,大步而入,跪在大殿之內,朗聲道:“末將蕭悟,見過陛下,太子殿下,大將軍!”.
駙馬眼前一昏。
蕭悟,西州軍副將。
他在這兒,那豈不是——
駙馬和譽王臉色煞白。
這一場戰役,還沒開始,就已經結束。
皇帝高坐明堂,麵上不顯,自有一股帝王威儀。
他沉聲把方才駙馬的話全還給他:“二王子,若是北涼願意及時撤兵,北涼國都,或可保存。”
駙馬雙腿一軟,雙眼緊閉,無力地癱倒在地。
完了,全完了。
作者有話要說:將近萬字大更哦~
本以為今天能完結,結果還差一個情節點,明天處理了費家和皇後,應該就能完結了~
男女主番外不用擔心,我今天捋了捋,會很多的~
[1]本文冠禮內容參考百度百科明朝皇太子冠禮(因為其他朝代不太好找),有引用,也有刪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