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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諸葛亮所言令蕭佚驚呆, 在他回憶自己當初是不是漏了什麼人沒處理乾淨的時候,郭嘉已經將他們初識的鬼母一事告訴諸葛亮。諸葛均在一旁聽得那是津津有味,可是他的哥哥諸葛亮隨著故事的結局到來麵容蒼白, 他心神不定地問詢著郭嘉, “蕭先生……是專門捉鬼的道士?”

“算是吧?”郭嘉也不確定,畢竟蕭佚這麼多年來一直對外宣稱的是方士,他從未說起過自己與道門的關係。但最近佛教一事郭嘉能確定,蕭佚應當是與道門有些關係, 不然那準提禪師怎麼會稱呼蕭佚為道君——這是道門中對高位仙官的尊稱。

蕭佚:?

諸葛亮陷入沉默,他開始自我懷疑將這些事情告訴蕭佚是否是正確的。若是因他之故牽扯到村民, 他如何對得起收留他們又細心照顧的大家。

“兄長。”諸葛均握住諸葛亮的手, 就像他們逃難時諸葛亮始終緊緊抓住自己一樣。交握的雙手, 來自另一個人的溫度令諸葛亮放鬆緊繃的心弦,他目光堅定地看著自己的弟弟, 不論如何他都會保護好弟弟和大家的。

蕭佚百思不得其解, 這於吉有如此能耐是從何處學來的?

他自認為這些年來處理的都很乾淨, 一切不該出現的書籍知識都被自己鎖進桃花源,外布幻陣除非集氣運於一身之人不然連桃花源都進不去。桃花源外是武陵蕭氏族人的墳墓, 縱然幾十年前子孫斷絕無人看守, 可他們祖先殘留的執念仍代代守護於此。

如此緊密的防守, 於吉乃至左慈等人又是從何處得來修煉秘籍??

他的疑惑或許隻有在和於吉見麵之時才能解開。

宴席散去, 村民拎著自家的東西離去, 燃儘的篝火被銅器抹平掩埋在空置的農田泥土下。蕭佚抱著睡著的蕭平和郭嘉走在回屋的路上, 床榻不大睡下他們三個人有些狹窄, 這些時日他們二人早已習慣擠在這小小的床榻上, 對身邊多出來的人也從一開始的窘迫緊張到現在習以為常。

原先睡在二人中間起間隔作用的蕭平在第一天過後就不願睡在這裡,蕭平表示, “睡在阿父和奉孝叔叔中間都伸展不開手腳,平兒寧可去跟隔壁孔明兄擠擠。”

聽到蕭平的話,蕭佚轉手把人送去了諸葛亮諸葛均二人的屋裡。

諸葛亮:……

看著兩個差不多年紀大小的男孩興衝衝地在屋裡打鬨,諸葛亮扶額頭一次體會到了當年大兄諸葛瑾的辛酸。

今夜是最後一晚,蕭佚仍舊沒打算讓某個夢中好動的小孩回來,再又一次拜托諸葛兄弟幫忙照顧蕭平後,蕭佚和郭嘉坐在床榻上,昏暗的燭火照亮了兩人中間的輿圖。

輿圖有兩份,一份發黃破舊脆弱得讓郭嘉心驚膽戰,不敢隨意亂碰生怕弄毀,一份是用手感舒適精致的紙張新畫好的,這是前幾天郭嘉仿照記憶中的輿圖模好的。

對比兩份地圖的蕭佚找到了他現在所處地方在以前是何處,旁邊便是徐福東渡出海時的港口。

原來如此。

了然的蕭佚悠悠一歎。

……

琅琊城中有一廣袖儒衫的俊俏少年郎,低眉斂眸品著杯中的粗茶,對麵髭髯柔順茂密的中年人麵露焦躁,五指緊緊抓著茶杯,不停轉動著茶杯直到茶水冰冷都一口都沒喝。

中年人時不時朝街道張望兩眼,見沒看到想找的人又收回目光,他焦急地對著對麵少年郎說道,“老師,在這裡真的可以等到他嗎?”

兩人之間的稱呼令人側目。

但少年郎恍若未聞,隻是平淡地品著茶,“靜心凝神,這般浮躁可不像你。”

他也不想這般躁動,中年人欲哭無淚地想到,隻要一想到今天是為了見誰,他就做不到如平日那般冷靜。恨不得現在就離開琅琊、不對應該直接離開徐州,去一個那人短時間內追不到的地方去!

他們這些尋仙問道的人間修行者,在修行之路上有兩個大關,一個是引氣入體真正進入仙途,一個是閉門修仙不得讓守關人知道自己的存在。

——上一個修行者偏要跑去當時的皇帝陛下麵前討要封賞,做到了許多修行者做不到的名滿八荒,然後被守關人活活淹死在了奔騰的洋流中。

有了這個先例,之後的修行者都夾頭收尾,生怕成了下一個倒黴蛋。中年人也是如此,在自己的小道觀裡讀經修道,偶爾下山以符水治病賺取微薄的功德,與那四海遊玩聲名遠揚的左慈比起來,中年人覺得自己真的很本分。

就是這樣,他的名字仍被那守關人知道,甚至不遠千裡從袞州而來。

幸而他的師父已入仙籍,又與守關人相識,師父允諾會與守關人一聊,隻要自己不惹事生非便放任自己在人間修行,待百年後隨師父上天庭繼續修行一道。

“來了。”少年郎突然開口。

茶攤外的街道上站著一名青衣玉冠的青年,腰墜白玉擺繡流雲,青絲垂落白帶隱沒。青年左手肘間挎著一根玉竿,玉竿前頭成鉤狀似是之前掛了什麼東西,右手牽著五六歲大的男童,男孩好奇的目光在周圍逡巡,似乎在尋找是誰能讓青年背著他人出來。

男孩身上的衣料也不尋常,顏色雖然選擇了不易弄臟的深色,但是衣擺袍袖上閃著點點星光,似是將星辰磨碎後灑在上麵。男孩晃了晃青年的手,用自己那稚嫩的童音撒嬌道,“父親?您背著奉孝叔叔出來是做什麼啊?”

輕微的咳嗽聲響起。

中年人沉默地遞上巾帕,他看見自己的老師用巾帕擦拭著嘴角的茶水,神色震驚地盯著那個男孩,“那不是我之前和女媧她們下老師的注下錯了?!!”

道君您和誰結了婚契?!

等下——!少年郎反應過來,因為太過震驚他好像不小心把心裡話說了出來。

蕭佚:……

很好,他現在知道當年那些八卦是誰傳出來的了。

三十三重天外圍觀的道祖鴻鈞:元始,去把女媧叫過來。

少年郎害怕地縮了縮脖子,在被發難之前他率先轉移話題,“這是我的小師弟吧?來得匆忙,這是師兄給你的見麵禮。”

貢獻出一方須彌芥子的少年要將這個禮物送給男孩。

蕭平仰頭看著蕭佚,得到許可後歡歡喜喜地接過禮物。須彌芥子和神識相連,無外物所托,蕭平心念一動就可以進入那方空間,而徹底的煉化此方空間還需要蕭佚回去教他方法。

“謝謝師兄。”甜甜的小孩子討人歡喜,少年郎看著歲至中年的徒弟,再看眼年齡尚小惹人喜愛的蕭平,他開始思考下次要不再收個小孩子做徒弟。

“你就是於吉?”蕭佚沒再去看少年,他的注意力更多的是放在了那個中年人身上,認出來對方是誰的蕭佚瞥了一眼少年,“是你新收的徒弟。”

戰戰兢兢的於吉起身朝蕭佚一拜,“見過師叔祖。”又對著蕭平行禮,“見過師叔。”

“不必。”蕭佚扶起於吉,“吾隻認通天他們這一代弟子,汝為通天新收之徒,與廣成子他們一樣將吾視為同道道友即可。”

平輩相稱?於吉可不敢做這種事情,光是對方身上那守關人一稱,他就做不到平輩相稱。

少年郎,即是元神出竅入人世的通天教主,他出聲解了於吉的困惑,“喚他道君吧,天庭眾人亦是如此稱呼。”

“既然收了這個弟子,怎麼還讓其留在人世,何不帶他去你道場靜心修煉,省得破壞人世規則。”蕭佚眼睛也沒眨地敲在蕭平額頭上,阻止了他現在進須彌芥子裡探索一番的追求新奇的動作。

捂著額頭的蕭平乖巧坐好。

通天壓下想要都弄小孩的動作,他擺手一副對回去十分抗拒的模樣,“師叔又不是不知道當年那事,回去也是被老師拘在紫霄宮中修行。老師在紫霄宮中允我們自己開辟空間,雖然特意選了距離很遠的一處地方修行,但日日在紫霄宮中總有機會碰見他們,我就氣不順。”

“反正之前師叔允了我不妄動仙法便可以在人世行走的權利,我就在此督促於吉修煉,也幫師叔看著他不許他亂用仙法。”

因當年那戰稍得偏心的通天信誓旦旦地承諾絕不會乾擾人間秩序。

蕭佚看著通天這幅模樣隻得希望他最後彆又興致一來去了彆地,最後將徒弟扔給自己帶,“行吧,你心裡有數就好。”

“那清長心中有沒有拋下嘉之數。”語調幽怨,聲音縹緲,蕭佚不用回頭去看就知這是落在謁舍的某人找了過來。

看起來很淡定的蕭佚抿了口茶水,身邊的蕭平早就挪動膝蓋躲到了一旁。

雙手攏袖的郭嘉目光對於幾案旁的另外兩人隻是匆匆掃了一眼,他在蕭佚身旁落座,語氣‘和善’,“清長出來見好友怎的都不說一聲,難道嘉是那種不許好友見朋友之人嗎?還是清長覺得,嘉委實煩人不願再與嘉同行。”

蕭佚求救的目光投向了蕭平,蕭平避開不敢插話。再往旁邊一看,通天那興致勃勃的神情落入眼中,複又仔細一瞧,指間夾著的不就是近些年來天庭流行的存影珠。!

思及自身清白的蕭佚瞪了一眼通天。

擔心被趕回紫霄宮的通天清了清嗓子,仿若未聞之前郭嘉所說之話,“貧道通天,與師叔在前些日子相見時似與小友有過一麵之緣,沒想到今日又能再見,不知小友姓名?”

“在下郭嘉郭奉孝,潁川人氏。”郭嘉自我介紹完,話鋒一轉,“這些時日我與清長同吃同住,不知通天道君是何時與清長見麵的?”

通天回憶著,那日他去得匆忙正巧撞上蕭佚送人至門口,又因他是以本體下界惹了蕭佚不快,導致現在都對那日發生的事情記得十分清楚。通天說道,“是在潁川時相見,那日我還見師叔送你們上了馬車。”

有了大概的描述郭嘉對此心裡也有了猜測,清長在潁川那五年除去剛開始一年的生疏,後麵幾年他們時常在某一位的家中飲酒作樂,在清長家中都是因為那主屋被修繕不會漏風,約摸著有三到五次樣子。郭嘉試探地問了一句蕭佚,“是平兒去學堂遲到的那次?”

在沉默中蕭佚點首。

“這孩子名平?”通天仿佛聽到了什麼讓人感動的事情,“師叔終於會取名字了嗎?!”

想當初帝俊十子降生,帝俊欣喜若狂卻因孩子太多一時想不出來什麼名字,轉而詢問身邊好友。那時蕭佚與太一結伴而遊,聽聞此事興致勃勃的給帝俊出謀劃策,什麼琀、顒、吂,最後愣是教帝俊氣得給打了出來。因為這是帝俊還與蕭佚生氣多年,結果從太一口中得知蕭佚給法寶取得名字後,帝俊足足沉默了一刻鐘。

表情複雜的帝俊:原來不是故意壞人心情啊

郭嘉補刀,“字顒圭。”

表情刹那間收起來的通天拍拍蕭平的肩膀,“可憐了。”

“……”被調侃的蕭佚陷入沉默,他取的名字有這麼差嗎?顒之凶猛,圭為美玉,又凶猛又有璞玉之才,這名字寓意多好啊!連著讀起來還可以時時刻刻提醒平兒自身身份特殊,不比清長什麼的好聽多了。

有了一個共同的話題,郭嘉和通天也逐漸聊了起來,從一開始關於蕭佚取名廢的事情,到後麵蕭佚過去的經曆,後來他們二人發現雙方在喜好上高度相似,連中間商都不需要直接開始聊起自己知道的有趣的事情。兩個人聊得那叫一個興致勃勃,連旁邊的弟子和好友都顧不上,仿佛有源源不斷的話題從話匣子中湧現。

被忽視了徹底的於吉轉而去拿著《太平要術》上不懂的問題去問蕭佚。

……

駕——

馭馬的哨聲混著馬蹄踏地的聲音,行人自覺地躲進道路兩旁的房屋屋簷下,他們看著快馬加鞭而來的信使從眼前掠過。

信使拿著加急而來的信件停在了某處屋宅門前,他將密封好的書函交予門房“徐州而來的加密信函,請交予荀司馬。”

門房應允,將書函送入內屋。

“徐州來的信件嗎。”正在辦公的荀彧停下筆墨,他接過裝著書函的木匣,從裡麵取出了薄薄的一頁紙。

紙上沒有落款,收信人留的是他們主公的名字,荀彧展開信紙,目光落在開頭上,“主公親啟,嘉近日與清長在琅琊附近的村落中隱居起來……”

在荀彧府上一同處理公文的戲誌才從隔壁屋子進來。他本該隨曹操一同去前線提供良策,結果前個月蕭佚一封奉孝水土不服大夫建議少喝酒的信件送來,主公擔憂他的身體請來大夫看一眼。大夫的診斷是戲誌才體弱,嗜酒這個愛好從底子上損傷了身體,若再頻繁隨軍出征容易心竭而亡。故而戲誌才這幾回都被留在酸棗和荀彧處理內務,新來的荀攸被帶上了前線。

這些時日都被拘在府裡好生保養身體的戲誌才溜達過來繼續往下讀,“清長似有在此隱居多年之意,說服清長出山一事嘉儘力而為。嘉也賄賂好清長之子蕭平,會從中旁敲側擊幫忙。”

戲誌才讀到這裡樂不可支,清長這些年深居簡出認識的人就那麼多,結果大半進了主公營下還一同意圖攛掇著他一起助主公完成大業。

“奉孝還提到了琅琊諸葛氏,”荀彧給戲誌才備好潤口的水,“有能讓奉孝誇讚的小輩?”

郭嘉那張嘴他們在潁川書院時就有所體會,在學識上高度驕傲的鬼才也會誇讚一個小輩?放在之前荀彧和戲誌才才不會相信這種話。

現在……

他們開始對這位諸葛亮產生濃厚的興趣。

信紙隻有一頁,能寫的內容就那麼多,兩人很快就讀到了結尾,“不知主公行軍可順利?清長已經做好在這處隱居的準備,短時間內不必擔心不見蹤影,嘉在此處靜候主公調遣。”

總而言之一句話,他郭嘉!在這裡過隱居生活過得太安逸了!所以主公你快把我調回來吧!!

“倒也是難為了奉孝。”荀彧以手遮麵擋住自己臉上的笑容,一句話說得斷斷續續差點笑得都快說不出來。戲誌才可就不管這麼多了,仗著當事人不在這裡大笑起來。

在徐州隱居的郭嘉連打兩個噴嚏。

戲誌才把書函重新裝回匣子裡,“這封信可得讓公達好好看兩眼,居然有奉孝都忍受不了的事情。”

繼兩個噴嚏後的郭嘉打了個寒顫。

“如今孫文台退守陽人,董卓手下呂布胡軫圍住城池,手下兵士在附近燒殺擄掠,又是無辜百姓遭殃。”荀彧沒有阻止戲誌才的動作,他拂開桌上的雜物將記載了重要軍情的書簡取出。

他們已經與董卓對峙多月,期間大大小小的戰役發生不少,許是因為酸棗聯盟內人心不齊,他們連吃多場敗仗軍心已經開始渙散。

不過這期間並非沒有好事發生。

之前曹操身中流矢,矢上沾染妖毒,荀彧從蕭佚那裡得知董卓軍中可能有妖怪相助,蕭佚不願入世沾染因果,那一切就要他們自己籌謀。荀彧遣了死士往洛陽而去探聽消息,潛伏三月終於得知妖毒來源何處,在戲誌才的離間計、人心算計和死士不顧生命的暗殺下,那名妖怪終是丟了性命無法再給董卓提供助力。

解決了心腹大患的四人鬆了口氣,正因為妖怪死去,荀彧荀攸戲誌才這才支持曹操重新帶軍親征。

“酸棗裡的各路諸侯人心渙散,強行凝聚在此處不過是浪費糧草消耗士氣。”戲誌才想起那些整天宴飲的諸侯搖首,這些諸侯挽救漢室的心還不如他們手底下的那些小官,“不出一月,這個所謂的聯盟就會四散。”

提起這事荀彧也發愁,若是此時無法攻下董卓,待日後聯盟儘散再想殺董賊救獻帝可沒這麼容易。

“報——”

傳令兵飛奔而來,不顧禮儀強行闖開了荀氏府邸的大門。傳令兵氣喘籲籲地說著前線的戰報,“孫將軍已經與董卓那邊打起來了,同時有斥候觀測到洛陽城中出來一小隊兵馬,在附近的城鎮裡大肆搶劫!”

“方圓百裡皆遭兵士屠戮!”

荀彧和戲誌才震怒地拍桌而起,他們被這幾個消息驚得神情一晃,戲誌才已經腳步匆匆地跟著傳令兵往外走欲往諸侯營帳走去,荀彧披上大衣連忙囑咐旁人去喊留守酸棗的夏侯家幾位將士,“快!快去陳留保護二位公子!”

——同樣大怒的還有遠在徐州的蕭佚。

本是與之前沒什麼差彆的一天,早起準備好家裡兩個手腳不勤的人的飯食,帶著家中的農具和隔壁對農桑很有興趣的諸葛亮下地,他們兩個包下了不少土地,一部分隨村民一同種了自用的穀粟,另一部分被他們兩個人用來研究如何能種出果實飽滿豐厚的作物。中午各回各家吃飯,下午又繼續去農田裡搗鼓,伴著落下的黃昏回到村裡,夜晚他們聚在一起討論今日的收獲。

已經循著蹤跡找來的諸葛玄在這裡停留,照顧著兄長的兩個孩子。諸葛玄沒有落下諸葛亮諸葛均的學業,順帶著一起教導關係不錯的蕭平,和郭嘉輪流授課。

扛著鋤頭回家的蕭佚手上腳上都滿是泥土,灰撲撲的臉上那還能見得之前世外高人的姿態。郭嘉對此已經見怪不怪,習以為常地把人趕去水池邊清洗,“乾淨的外衫在池邊放著,清長洗完了記得換上。”

蕭佚隨意地回應了一聲。

就在蕭佚換上新的外衫預計出去準備午食時,他留在幾處重要墳墓前的禁製被人觸動了。

有人挖開了他某任前東家的埋骨地。

不是吧?這回該不會又是始皇陛下的陵墓倒黴吧?!蕭佚這話也不是隨意說的,從秦滅之後西楚霸王項羽,到篡漢新朝王莽和同時期的赤眉軍,始皇陵先後三次遭了賊手,若非這個陵墓建造宏偉護陵機關多,進入陵墓的盜墓者一時半會去不到主墓室多數中途而返,蕭佚很懷疑這個陵墓會在漢朝重新化為一抔黃土。

不過……也不知道始皇陛下要是知道自己陵墓被盜了三回是什麼心情。

地府裡的嬴政:豎子!!

蕭佚是這麼猜測的,但具體是哪個前東家這麼倒黴還需要他重新卜算。卜算結束的蕭佚沉默片刻,“這回原來不是始皇陛下遭殃啊,是明帝陛下的顯節陵連同諸多公卿。”

好慘。

雖然有些不合時宜,但是蕭佚心中仍然滑過了這兩個字,幸好自己留下的都是衣冠塚。

不過輔佐明帝多年,蕭佚斷不可能讓他人打擾明帝死後的清淨,尤其這挖掘陵墓之人保不準會做出什麼侮辱屍首的事情。至於外層的那些金銀珠寶蕭佚並不在意,又不可能死後帶入地府,倒不如挖出來給哪方義軍提供一下經濟支持。

“奉孝,午後若是孔明來尋說佚有事不在。”蕭佚交代完郭嘉之後的事情一閃身便不見了蹤影。

徒留下郭嘉滿臉迷茫的和蕭平麵麵相覷。

蕭平:奉孝叔叔會做飯嗎?

郭嘉:……去隔壁借一頓吧。

漢明帝的顯節陵前,騎在赤兔馬上的將軍指揮著周圍步行的兵士奮力挖掘陵墓外的泥土,尋找顯節陵的地宮入口。除了顯節陵,附近光武帝原陵、章帝陵、和帝順陵、殤帝康陵、安帝恭陵、順帝憲陵、衝帝懷陵、質帝靜陵在內的皇帝陵墓與公卿墓都被兵士一一掘出。

將軍帶來的士兵多,還從洛陽城中綁來擅堪輿的方士,在掘出入口的陵墓前觀測風水,從而推斷陵墓真正的入口以及墓內葬室安排。董卓手下的這些人也不在意會不會弄壞前人屍骨,目的主要在陵墓內陪葬的金銀財寶,可惜城外聯盟軍攻勢強烈,他們需要加快速度取得足夠多的財寶。

方士在兵士的注視下顫顫巍巍地推算陵寢布置,他們幫人堪輿的最忌諱動死人墓,因為這有損自身陰德!就是因為他太過膽小不敢像師父師兄那般決絕自儘,才落得被人如彘綁來的下場。方士算完一個陵墓又在兵士的催促下來到顯節陵前。

“呂將軍。”方士唯唯諾諾地跪伏在將軍麵前,“這是孝明皇帝的陵寢,這片土地上隻剩下光武皇帝的原陵和孝明皇帝的節陵,再挖下去恐怕這、這會遭天下士人口誅筆伐!”

呂布不滿地翻身下馬,頭戴紫金冠的武人一腳踹在方士身上,“義父命令,布豈敢偷奸耍滑傷了義父之心?而那些士人,義父自入主洛陽之後多有提攜,士人不思感恩還隨叛軍一同討父,這般不識時務義父又何必再相與好臉色?”

硬挨了一腳的方士不怎麼好過,尋常兵士一腳就能叫常人難受許久,遑論天生神力勇武非凡的呂布。他沒有被這一腳踹撅過去都是福大命大,可讓方式選擇還不如這麼暈過去算了。

“快去,不然叛軍來此我等殺你祭旗!”呂布示意兩小兵架起方士扔到顯節陵前。

卑躬屈膝的方士想起濺了一牆鮮血的房間,死不瞑目的師父師兄,他捂著胸口強撐著站了起來。雙手捧著羅盤口中念念有詞,方士繞著陵墓走了起來。

東方麒麟西方虎,左麒右虎保財福。

都快繞了大半陵寢的方士不可置信地看著手中搖擺不定的羅盤,雙眸瞪大仿佛看見了什麼恐怖的事情,連手中陪伴多年的羅盤都成了燙手山芋。

“節陵挖不得!不能挖!”方士驚嚇得扔掉了手中的羅盤,瘋瘋癲癲地往外跑,就是兵士架起泛著冷光的武器都阻止不了方士逃跑。瞧著這人不顧性命地衝過來,兵士對視一眼猶豫著往後退去。

將軍還沒下命令殺掉他,若是死在他們手中將軍會不會生氣?

瞧見手下的兵竟然被一個瘋子給嚇得往後退,呂布不耐煩地嘖了一聲,手中的方天畫戟擲出貫穿了方士的胸口。呂布見方士已死無人能再讓他們走捷徑直接找到藏匿財寶的墓室,讓人把方士屍首丟到一邊省得礙事,他自己拔出方天畫戟隨意地指了一個方向讓人往下深挖。

抱著反正墓室內互通大不了一間一間搜刮過去的想法的呂布,開始讓手下那些兵加快速度挖掘。

一盞二尺來高的翠綠晶玉鑲嵌而成的宮燈出現在陵墓前,碧玉燈中的燭火生生不息,在日光的照射下雖稍遜幾分但晃瞎肉眼凡胎還是足以做到的。最是令眾人驚奇的是這盞宮燈憑空出現,無所憑依地在陵墓上空漂浮。

有人說是先帝的魂魄顯靈,要來懲罰他們這些掘人墳墓擾人清靜的家夥;有人說是上天看不下去,特意下了指示來阻止他們繼續做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情……不論是哪種說法都被呂布強硬封口。

絲毫不相信這些的呂布提起方天畫戟,身為將領的他看得出來軍心渙散,而若要重新凝聚起兵士自然是要打破這些鬼神之說。呂布劈砍宮燈之前大聲一喝,“布乃受陛下之命向諸位先帝討要平判反賊的錢財,還請先帝看在社稷份上允布拿取!”

一戟砍下,宮燈完好無損。

倒是燈中燭火受到挑釁猛地竄起衝天巨焰,將宮燈上的翠色晶石灼燒的愈發明亮。燭火所照之處人們皆停下手中動作,雙眼失焦目露呆滯靈台空明。

有雙白色的靴子輕飄飄地落在地上。

翠玉宮燈順著法術的牽引重新落入來人手中,又被人順手給掛在手中的提竿上。蕭佚看著在翠光兩儀燈的作用下陷入一念化萬念的玄之又玄的境界的凡人,還是給他們留下了一線生機,這種玄妙的靈台空曠澄澈的處境會在危險來臨前自我解除,屆時他們隻得倉皇而逃沒有時間再對先帝陵寢下手。

他也就不用再擔心明帝的墳墓被人刨了出來。

輕鬆解決事情的蕭佚準備回徐州,不知怎麼的他內心隱隱不安,似乎有什麼很重要的事情需要他現在去做。上古洪荒時期的修行者都講究一個感字,元鳳有感而孕、後土有感身化六道、女媧有感功德成聖等等,即使後來天道收斂不再能被輕易窺伺,修行之人仍是重這一個‘感’。

蕭佚也不例外有這個習慣。

提著宮燈在附近遊走的蕭佚跟隨第六感入了洛陽城。

洛陽城中遭受了董卓軍隊的殘忍屠殺,洛陽城門口附近都散落著不少殘軀,而洛陽城內更是遍地都是沒來得及逃離出城的百姓屍體。那些屍首死後遭受了軍隊的馬蹄踐踏,能有完整屍體的沒幾個,家家戶戶大門敞開在門口往裡望一眼,都能看見戶內掀了一地的雜物。

再往城內走是那些富庶人家的住宅,曾經的雕梁畫棟金翠珠玉付之一炬,男女老少平民商賈無人幸免。他們辛苦幾代攢下來的金銀財寶都散落一地,其餘大部分都被城中掃蕩的兵士卷走放入車馬中,源源不斷地送入西邊的長安獻給那喜奢好色的董卓。

洛陽中心的皇宮經曆多次叛亂早已不是蕭佚記憶中的輝煌模樣,蒙上深厚血色的宮牆散發著惡氣,在這裡枉死冤死橫死的殘念助長著火焰,不僅僅是希望焰火燒掉這罪惡的宮殿也希望這片火能焚燒乾淨世間的一切。蕭佚踏入宮門的那一刻,沉重的曾需要幾個小黃門一起努力才能關上的宮門轟地一聲悄然闔上。

嗚嗚吹著的北風將火苗吹向蕭佚所在的方位,四周都被無形的牆壁堵住,就好似這宮牆之內的冤魂一般無路可逃。

蕭佚輕敲提杆,翠光兩儀燈中的燈火飄出,火焰暴漲將那些欲害人性命的火苗吞噬殆儘。

這反而觸及了那些冤魂的傷心事。

數不勝數的火苗飛來,連帶著附近可燃不可燃的宮中用品都成了助燃火苗之物,四周無形的牆壁也在收縮,就好似他們生前受到的壓迫。

再次喚來火焰的蕭佚還沒來得及壓下那些作亂的火苗,就見一人從旁處走出手中還拉扯著一名畏畏縮縮的少年。那人禮而下拜,口中恭敬地稱呼道,“貧道史子眇見過蕭廷尉。”

“你知道我?”蕭佚有些驚奇。

知道蕭廷尉和能直接認出他是蕭廷尉是兩碼事。就是對當年蕭廷尉理念追崇認同的荀彧荀攸都是隻知其人不識其容,奉孝都是在知道自己先秦經曆後大膽推測,才將他和蕭廷尉這個身份掛鉤,而眼前的這名道人卻能毫不猶豫地說出自己是誰。

史子眇解釋道,“貧道家中曾留有孝明帝時期的畫像,這才一眼認出廷尉。”似是想起蕭佚在外名聲的他繼續一拜,“貧道願意獻上家中遺作,隻願廷尉護陛下與國璽無恙。”

“夫子!”被拉扯出來的少年氣急敗壞,他想把史子眇拉起來,“辯成了鬼魂無人能奈我何!待董卓那奸賊重回洛陽,我能親手解決掉他,不需要夫子去求彆人!”

比起同樣作為傀儡受董卓桎梏的劉協,親手命人毒殺自己又害了母親的董卓更令劉辯怨恨,這股怨氣夾雜著皇宮內經久不散的恨成了支撐劉辯鬼魂清醒活下來的養料。他靠著這些肥料活到了史子眇尋來的那一刻,又在史子渺的幫助下穩固魂體沒有落得一個戾氣侵入的下場。

但是史子眇知道這樣下去仍舊對劉辯不利。

看著自小養在家中的劉辯如今這副模樣,史子眇不忍看他淪落成怨鬼,在已經有了新帝的情況下他仍是稱呼著劉辯為陛下,“陛下,難道您不信臣嗎?”

“辯聽話就是。”劉辯不再吵鬨。

靈帝子嗣不豐,劉辯出生後為了其能好好活下去被靈帝送入史子眇家中代為撫養,他的確從脆弱的幼年時代活了下來,但也導致劉辯與親生父母靈帝何皇後不親。雖然從小就知道自己隻是寄養在史子眇家裡,但是劉辯對史子眇十分親近,將其視作親父,史子眇也對這個親手帶大的孩子懷有親情。

“董卓駐軍洛陽時貧道發現他軍中有妖人相助,國璽事關本朝氣運又與人運息息相關,貧道便自作主張用普通印章幻化替代了國璽,沒叫妖人得了玉璽作亂。”史子眇取出一方木匣,匣蓋打開內裡是一方玉璽。方圓四寸,上鐫五龍交扭,旁缺一角以黃金鑲之,有篆文八字雲:受命於天,既壽永昌。

蕭佚沒想到還能再見到這方玉璽,他闔上匣子答應了史子眇的請求,“劉辯心中有恨,此恨不消仍然無法入地府重得輪回,我可允他寄居一物,待仇恨消散他必須心甘情願地入輪回。”

“而你史子眇,道觀清修一世所攢功德無數,卻因私心喂養冤魂保其神智不消,念你護國璽免了世間一場惡戰,在劉辯重入輪回前都由你看護,不得讓他傷天害理,之後你便自歸道觀不得再入塵世。你可能做到?”

這基本上能說是重那輕放,不論是史子眇還是劉辯都沒受到什麼懲罰,史子眇激動地再拜,“謝廷尉!”

劉辯的魂體寄托在史子眇腰間的玉佩上,玉能養魂是最適合劉辯的載體。

解決掉劉辯一事之後的皇宮重新陷入平靜,空中隻能聽聞火焰燃燒那些華美布帛時滋滋作響的聲音,蕭佚再次引渡了那些失去沒有陰差而在人世逗留的亡魂。

回望著在烈火下滿城焦土的洛陽,蕭佚輕歎一聲旋身離去。

此時距離他離開村落已經過去一夜,蕭佚踏著夜間的星光歸來。夜晚的村落裡大多數人家都熄滅了燭火,早早地上床休息為第二日的勞作休養生息,餘下幾家的燭火勉強照亮了蕭佚回去的道路。

他回來的時候屋內燭火已滅,可是大門處掛了一盞燈籠為蕭佚指明了方向。到家的蕭佚推開大門,同時取下了那盞燈籠,籠中的燭火為他照亮屋內院子的景象。

石塊雕琢而成的桌子旁坐著一人,那人半撐著臉頰閉著眼睛,身上披了一件厚重的大衣,許是在這等待許久撐不住睡了過去。

燈籠被放在石桌上,蕭佚輕拍熟睡的人。

“……你回來了?”睡眼朦朧間看見蕭佚的郭嘉下意識問道。

蕭佚答道,“嗯,我回來了。”

第二十六章

清早從床榻上醒來的郭嘉察覺到不對勁, 雖說院中的兩間茅草屋建造之初選擇了十分相似的布置,但是他那間屋子郭嘉自己睡了幾個月還能不知道長什麼樣子嗎。

眼前這間相似的房間應該是蕭佚和蕭平共住的,那麼問題來了——昨夜他困頓異常, 和蕭佚說完話後就迷迷糊糊地又睡了過去, 所以是誰把他安置到這間屋子的?

這個答案有且隻有一個。

恰巧此時大門吱呀一聲響起,屋外的清風順著打開的大門吹進屋內,把還在睡覺的郭嘉冷得裹緊了厚被褥。這床被子還是蕭佚特地去琅琊郡找繡娘專門定製的,裡麵塞了一堆白色棉軟像是羽毛一樣的東西, 整個被褥保暖舒適。仍舊和線香一樣,這個被褥被蕭佚送給了自己和隔壁的諸葛一家, 具體的製作方法和填充物是什麼他都閉口不言。

郭嘉捏緊了被角, 他與蕭佚的視線對上, 郭嘉的眼神滑過屋頂暗示著什麼,“清長, 你是否該跟嘉解釋解釋?”

“昨夜太晚奉孝直接睡了過去, 佚不好再喚醒你便將你安排在我自己的屋子裡。”蕭佚示意郭嘉去看床榻內還在呼呼大睡的小孩, 生怕人多想什麼,“奉孝是和平兒睡了一晚, 佚在外麵靜坐。”

漢朝斷袖之風還算是盛行, 或許是因為頂上的天子不避諱此事, 底下的官員即使受自身所學內容影響看不起這種事, 但附上迎合多有所為。這還是蕭佚看見劉辯之後才想起來, 孝哀皇帝至高祖劉邦期間不少皇帝都有過寵幸男寵的緋聞傳出, 雖不至於上行下效但終歸有所影響。光武皇帝重複大漢風光之後對斷袖之風有所整治, 至明帝時期自己上任太常, 官員之間的不良風氣革風易俗加之皇帝勵精圖治,倒是可見盛世之景。

可惜後來皇帝短命昏庸, 戚宦乾政,朝政風氣隱隱有倒退跡象。時下世人尚未受到影響,可蕭佚擔心日後若叫哪位學儒翻到奉孝生平記載因此誤解他們二人的關係。

以奉孝之才怎麼可能會常年和他一起待在無名村落中?蕭佚知道,郭嘉的性子不可能在一個地方待長久,他日定會外出擇一明主追隨,在漫漫曆史中留下屬於自己的那一筆。若是日後史官記載奉孝過去寫下一句‘與蕭佚隱於山村與佚與其子共宿一屋’,而他需要刪去自己的存在可能就會變成‘隱於山村與其子共宿一屋’,再往後流傳保不準在野史中成了‘嘉喜孌童乃隱居山林,與子共宿一屋’。

……還不知道死後名聲會怎麼被編排。

“嘉那屋子是予了何人住?”郭嘉從床榻上起身,隻著白色裡衣的人披了一件狐裘大衣,他半推開窗戶遙遙望著自己之前住的那間屋子。

蕭佚關上窗戶道是天冷讓他注意身體,“是兩個身份比較特殊的人。佚暫且讓他們住在這裡,這段時日就麻煩嘉在這邊擠一擠,待新屋建成便好。”

攏緊大衣的郭嘉對自己相較蕭佚比起來孱弱的體質無奈,他不披上大衣在外行走一天都可能會病倒,蕭佚一身短打褐衣卻還能精神飽滿地扛著鋤頭下地務農。郭嘉取下青色的外袍隱入屏風後麵整理衣裳,他沒忘記剛才蕭佚所說的內容,“清長說自己在外麵獨坐了一夜,精神可還好著?”

“無事。”蕭佚並不在乎少睡了這一晚,他在外麵也不是乾坐而是如同之前修行那般靜心打坐了一晚,一夜下來精力滿滿。

穿戴整齊的郭嘉走了出來,他對著手中故意損壞的玉冠有些頭疼,“剛才穿衣時不小心撥斷了發冠,也沒有替換用的發飾,清長可能借嘉一件?”

蕭佚一臉疑惑,他記得自己在郭嘉的包袱裡看見過其他樣式的發冠,“奉孝不是還有……?”

“可是那個顏色不和今天的衣服搭配。”郭嘉伸展手臂,兩指撚起左手的袍袖向蕭佚展示了一番身上的衣服,“清長難不成想看青衣配深色這種怪異搭配?”

向來喜歡著深色衣裳的郭嘉今日倒是選擇了一身淺色衣裳,原先備好的玉冠顏色透亮與衣裳搭配起來倒是相得益彰,若是換成之前那個深色發飾倒是有些不倫不類。蕭佚被這個理由說服了,但他還是有些顧慮,“易被他人口舌攻訐。”?

郭嘉後知後覺地回過味來,“清長昨夜在外坐一宿,莫不也是因為這種原因?”

看著讚同了這句話的蕭佚,郭嘉沒忍住笑了一聲,“之前抵足而眠或是同擠一床時怎麼沒見清長想起這件事情?再者潁川時我們四人醉酒同宿一屋時也沒見你這般顧慮過。”

“更何況他人之言又與嘉有何乾係?”

“那身後名奉孝也不顧了?”蕭佚歎道。

郭嘉更無所謂了,“嘉連生前事都管不過來,哪有精力去在意身後名。再者言那時嘉都不知道死了有多久,何必去操心呢?”

蕭佚:……

說不過郭嘉的蕭佚借出了自己的發冠,平日喜穿青翠色衣裳的他有不少能和郭嘉今日服飾相匹配的冠飾。戴上新冠的郭嘉和蕭佚一同出門,在冷風中沉默地攏緊了狐裘大衣。

隔壁卡好時間出門的史子眇映入眼簾的就是兩個穿著相似的青年,身披狐裘的那名青年頭上的發冠他也很眼熟,史子眇曾在家中畫作上看見過這個發飾,據說這是孝明帝因為廷尉不願接受財物獎賞,才特意叫工匠製備發冠賞賜給蕭廷尉。

沒想到如今竟然出現在另一個人發髻上,想來這人與蕭廷尉關係非凡。

有注意到史子眇視線停頓的郭嘉暗自勾起了嘴角,雖然不知道這次是清長什麼時候的朋友,還特意讓自己騰出房間給他們,但他和清長的友誼可是能做到戴同冠共床眠的!

“廷尉,這是家中殘留畫作,貧道依約取來了。”史子眇獻上了從道觀裡取來的古樸畫作,泛黃的畫紙經曆百年時光脆弱不堪,史子眇平日都不敢輕舉妄動這回更是用柔軟的棉布鋪墊在畫盒中將其放入。

院中也沒什麼外人,蕭佚複原了畫作原貌,恢複潔白乾淨紙張模樣的畫作緩緩展開,畫中人物是年老幾分的蕭佚執棋與人對弈,對弈者並未畫出隻有蕭佚一人留於紙上。畫作也沒留下什麼署名,隻有一枚普通的刻章,蕭佚湊近看了眼發現這章子好像都是自己的。

仔細回憶那段時光的蕭佚有些記不清楚了,他何日與人對弈過還留下了這幅畫作?

遇事不決問‘監控’。蕭佚戳了戳神識中一般不怎麼發聲的係統,試圖從它那裡翻找到一個正確答案。

係統避開蕭佚的騷擾,“親你自己當初刪除掉的好嗎。”

蕭佚:??

這就很尷尬。

發現無法想起來那份記憶的蕭佚若無其事地收起畫作,將畫像連同匣子一同塞進自己書室的角落中去,順手再上了幾道鎖免得哪日叫喜歡泡在書室裡的郭嘉手誤拿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