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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可是函穀關的匾額還有守關的兵士都騙不得人, 賈詡不得不開始相信自己已經離了長安兩百多公裡,雖然他是想離開長安找一處地方暫時避避風頭,但賈詡並不想以這種被綁架的方式離開。

清醒後賈詡知道這二人是小皇帝劉協身後出策之人, 然而他並不認為小皇帝是他們真正效忠的對象, 不然現在他應該在長安城內皇宮中的某處隱秘宮殿等待小皇帝的到來。知道的東西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可是賈詡偏偏對這二人的身份一無所知。

“都把詡綁成這副模樣了,還不能知道二位姓甚名誰嗎?”賈詡舉起手腕上被綁得死死的繩子, 苦笑著看著眼前年輕的郭嘉,“至少死也讓我死得明明白白吧?”

郭嘉沒有上當, “知道了你也不認識, 嘉與清長皆是無名之輩, 你還是彆費心試探了。”

這人名嘉?外麵那人表字清長?

得知這兩件事情的賈詡覺得那人表字有些熟悉,似乎他曾經在哪裡聽到過。不自覺皺緊眉頭的賈詡重複念叨著那兩個字, 表情一變瞪大眼睛的人問道, “清長……蕭清長!?外麵那人可是蕭清長!”

“咳咳。”郭嘉也沒想到賈詡居然真的猜出來了一半, 不過聽起來賈詡是對這個名字有印象,郭嘉不免起了幾分好奇心, “你聽過這個名字?在哪裡聽到的?”

賈詡又挪了挪位置, 讓自己能更好地回憶起那時的場景, “蕭清長這個名字……是當初董卓還活著時的某天意外聽到的。”

那時還是個不起眼人物的賈詡在董卓那一派默不作聲地行事, 那日賈詡準備把新到的滎陽戰報送去書房, 結果在房門口聽見他人的交談聲。

聲音模模糊糊聽不太清楚, 很難辨彆是董卓帳下的哪位同僚。賈詡聽見裡麵兩個人壓低聲音交流, 具體說了什麼已經記不清楚, 但蕭清長這個名字就是這個時候聽到的。

“就記得一個名字?”郭嘉想要知道更多的事情。

“也不止,”賈詡的目光落在自己雙腳的繩索上, “不過若是能鬆開腳上的繩子,興許詡能想起來更多。”

隻是腳上的繩子,覺得沒什麼問題的郭嘉鬆開了賈詡腳踝上的繩索。活動腳踝的賈詡把自己還知道的事情說了出去,“詡聽到那番話後便一直在暗中觀察,還真叫我發現了那日說話的是哪位同僚。”

“不過後來這位同僚莫名死於一場刺殺。”賈詡說道,“那次之後這位同僚還曾提起過這個名字,這回倒是讓詡聽清楚了他話中的恐懼之意。”

“聽起來他十分害怕這個名字。”

郭嘉琢磨著賈詡的話,死於刺殺一事他推測出來是當初荀彧幾人費儘心思做出來的,為了斷絕董卓身邊的能人異士他們耗費了不少人手。

至於恐懼害怕的情緒……

實話說郭嘉都覺得這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他跟在蕭佚身邊見識了不少,妖怪神仙什麼沒見識過,他們對蕭佚的態度出奇的一致。

頗有些失望的郭嘉重新拿起繩子,看樣子是想再把賈詡捆上,“早知道還是讓清長把你嘴巴堵上了。”掏出新的一團布團的郭嘉開始比劃著怎麼樣能更好地往賈詡嘴巴裡塞上布團。

“現在好像也不晚。”

讀懂郭嘉意思的賈詡往後縮了縮剛剛獲得自由的雙腿,他為自己爭取最後一次機會,“堵住嘴巴前,詡能先吃點東西填飽肚子嗎?”

昏迷半日的賈詡肚子早就餓了,之前沒說是想著到時間總能吃到東西,現在又說了是因為賈詡並不想接觸這看起來不知道乾不乾淨的布團。

聽見賈詡這麼說的郭嘉掀開車簾和外麵的蕭佚說了一聲他的需求,“賈文和他餓了想填飽肚子,我們駕車匆匆半日,後麵不會有人能追得上。不若等會尋一河水邊休息片刻,弄些吃食讓我們三人填飽肚子後再重新啟程。”

“行。”

按照郭嘉所言蕭佚找到一條河流,在岸邊停下馬車後下車撿了一堆木柴過來生火,隨著火焰逐漸燃燒得劇烈起來,蕭佚將隨身攜帶的乾糧放在火源附近加熱。他招呼著身後下了馬車的郭嘉和賈詡過來過來,“奉孝,這頓用些乾糧足夠嗎?不夠的話我就去河中捉些魚上來。”

“不夠不夠。”賈詡先郭嘉一步回答,注意到乾糧數量的賈詡連連表示反對,“我們這裡可是有三張嘴,這點乾糧可不夠吃!”

瞥了一眼賈詡的蕭佚當作沒聽見,他的視線落在郭嘉身上,在等著這人給出一個明確的回答。

郭嘉自己倒是無所謂要不要魚肉加餐,隻是見賈詡反應這般急切,心中難免充滿好奇,他的眼神瞟向了蕭佚,口中回答道,“捉點魚上來吧,省得他總這般吵鬨。”

兩人的視線對上,這麼多年相處二人早已默契十足,一個眼神便能明白對方的意思。

“那嘉你看住他,我去捉魚。”蕭佚在給柴火堆裡又添了一把柴後起身,他借了賈詡備在馬車中防身的長劍去捕魚。

長劍用得得心應手的蕭佚站在河邊不過一會,他就拎著幾條被貫穿腹部的河魚回來了。刮魚鱗破魚腹去內臟,唰唰幾下就將一條魚清理乾淨,蕭佚隨即開始清理下一條。郭嘉接過處理乾淨的魚,即將用樹枝穿插的時候聽見賈詡對他說話,

“你等等串魚!應該先做出能夠支撐住炙魚的支架才是。”

一副很有經驗的模樣的賈詡指揮著郭嘉去製作一端分叉的兩個支架,雙手被綁縛賈詡口頭指導郭嘉,見人沒做對焦急到捶胸頓足,恨不能直接上手替人完成,“錯了!錯了!!”

自從郭嘉開始動手賈詡聲音就沒停下來過,被人吵得煩躁起來的郭嘉質問,“我哪錯了?!你倒是說說具體該怎麼做啊!”

“很簡單啊,樹枝從一段劈開。”賈詡又一副輕描淡寫的模樣回複郭嘉的問題。

拿出第一次作品的郭嘉指著自己按照對方所說完成的‘支架’,“這有什麼不對的嗎!”

“你劈得太靠左了。”賈詡答。

郭嘉又拿出了第二次的,“那這個呢!”

“太靠右。”

第三次的,“這個?!”

“太深了。”

第四次的,“?”

“太淺會倒。”

深吸口氣的郭嘉壓下了自己煩躁的心情,他用自己劈樹枝的小刀砍斷了賈詡手腕上的繩子,又遞過去新的幾根枝條,“聽起來你很擅長,那你來做支架。”

雙手重新獲得自由的賈詡沒有著急逃跑的事情,他先在郭嘉挑剔的眼神中削出來兩根完美的‘支架’,架著串起來的魚在火上炙烤著。

發現對方做得確實比自己好的郭嘉:……

蕭佚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又很快在郭嘉殺氣騰騰的注視下扭過頭大聲笑了幾下。把自己難以抑製的喜悅揮灑完,蕭佚再轉過頭時臉色嚴肅,仿佛剛才笑得最開心的人不是自己一般。

“奉孝,你不得不承認,有些事情你確實不擅長。”拍了拍郭嘉肩膀的蕭佚安慰被挑了刺的人。

拍開蕭佚放在肩膀上的那隻手,郭嘉不死心地撿起地上還是完好的其他樹枝,他走到一旁重新練了起來。郭嘉不信,他削不出來像賈詡那般完美的‘支架’。

蕭佚無奈地低下頭繼續去處理地上的那些魚。

這頓烤魚還是蕭佚控製著魚每麵在火上炙烤的時間,確保魚肉差不多熟透後蕭佚才把烤魚交給賈詡和郭嘉,三人因此用了一頓不錯的飯食來填飽肚子。

賈詡吃飽喝足卻見郭嘉拿起繩子有給他重新綁上的意圖,莫名提心吊膽起來的賈詡在心中默數,還未數過五走到跟前的郭嘉陡然倒地,另一邊收拾馬車的蕭佚也暈倒在附近。

鬆了口氣的賈詡從馬車裡拾掇了一些乾糧和火折子,連馬車都不要了靠著兩條腿逃離蕭佚郭嘉二人。

逃跑途中他沒有忘記清除自己留下的行路痕跡,賈詡做足了充分準備不教他人發現自己的逃跑方向。足足跑出了十裡遠的賈詡扶著自己深受摧殘的兩條腿找了個地方隨意而坐,疲憊的他也不在乎這個地方乾不乾淨了。

跑到這裡應該沒問題了吧?

這麼想著的賈詡休息夠了又開始繼續往前走,穿出樹林的中年人看見了遠處隱約可見的城池,他決定去城中典當一些配飾換取腳程足夠快的馬匹。

然後賈詡在城門口附近看見停著的馬車和應該在自己後麵追著的蕭佚與郭嘉。

奇怪,他在魚肉上下了迷藥,他們怎麼這麼快追上來的?!

重新被抓住推上馬車的賈詡不死心地問道,“你們覺得昨日的魚肉怎麼樣?”

“魚皮焦香,魚肉嫩滑可口,若是有更多的調味品就更好了。”郭嘉對蕭佚的廚藝仍舊是表達了高度的讚同。

蕭佚同樣覺得河魚不錯,“河魚鮮美,若是能多上些許鹽粒在魚皮表麵,而不是微微發苦的迷藥就更好了。”

“我猜你是想問為什麼我們二人吃了你的迷藥,也看著我們二人昏迷,偏偏我們快你一步提前到達你想去的城池?”蕭佚似笑非笑地看著現在在馬車車輿上停留的賈詡,他一副好心的模樣建議,“不若你下次下藥多下一點?也許我們就真的昏迷暈倒了。”

現在賈詡明白了,這二人根本沒有被他的迷藥迷暈,一切不過是演給他看的一場戲。而他傻傻地真的相信自己成功完成了計劃,在那裡死命奔逃。

這把年紀跑了一夜的賈詡實在跑不動了,他盤著腿坐下喘著粗氣,“不跑了不跑了,詡實在跑不動了。”

“你們二人想綁著詡就綁著吧。”賈詡放棄了逃跑,左右不過是被綁去送到哪位諸侯的府上,“你們為什麼一直追著詡?因為這次詡給李傕郭汜二人出計反攻長安?”

“那是陛下要考慮的事情。”蕭佚和郭嘉看著賈詡的目光像是看到了又一個能替他們分擔公文的同僚,“隻是佚的主公想見一見能亂長安的人物是怎麼樣的一個人,所以來請文和去東郡一趟。”

東郡?!那還有四百多公裡!

豈不是還有很長一段時間的路程?心思又活絡起來的賈詡逃跑之心不死,還想著從蕭佚郭嘉手下跑走。

“已經到了哦。”像是看出賈詡所思所想的蕭佚彎著眼睛笑了起來,他示意賈詡再仔細看看他們身後那座城池的匾額上寫著什麼。

動作緩慢遲鈍,在不可置信中抬起頭的賈詡看見了那座城池上的匾額的三個字。

東武陽。

第八十二章

大敗黑山賊又擊潰青州黃巾軍的曹操領兵返回東武陽, 已經為曹操說服在東平的諸人的陳宮帶領著彆駕、州吏追在隊伍後麵,打算迎立曹操為兗州刺史。

曹操打了勝仗,又得到兗州刺史一職, 多日來沉重的心情終於有了改善。騎於馬上的曹操看向被自己委托了尋人一事的曹純, 因著蕭佚本領神異不好教旁人知曉,曹操便將這事托付給與蕭佚郭嘉二人較為熟悉的曹純。

曹操問曹純,“子和,那件事情查得怎麼樣了?”

“這個倒是有消息了。”曹純摸著自己的後腦勺, 攥緊韁繩靠近曹操的馬匹,曹純小聲說道, “搜尋的人在東武陽附近看到過蕭先生和郭郎君的身影, 然後不久留守的兵士傳來消息, 他們二人回了府邸休息。據說他們還多帶了一個人回來,那人目前被蕭先生帶回了府。”

仗一勝失蹤的兩個人也有了消息, 喜上眉梢的曹操下意識回頭瞥了一眼隨軍出行的荀彧戲誌才乘坐的馬車, 轉過頭來的曹操繼續問道, “這個消息文若他們知道嗎?”

“暫時還沒有傳出來,應當是不知道的。”曹純很懂眼色, “可要現在告知荀司馬?”

另有決斷的曹操搖頭, 反而是讓曹純快馬回東武陽吩咐夥夫準備一場慶功宴, “記得可要看住那兩家夥, 彆叫他們又突然失蹤把人嚇一大跳。”

“是, 純吩咐完夥夫就去先生府中待著。”曹純得到曹操點頭後, 揮舞馬鞭策馬快奔, 脫離隊伍一路向前前行。

適時側身的曹操聲音洪亮, “曹純將軍先一步回東武陽為大家準備晚宴,大夥加快行軍速度回去就有好吃好喝的!”

受到鼓舞的軍隊兵士一掃疲憊, 行軍的速度又快了不少。在天黑之前軍隊回到了東武陽,兵士回了軍營休整,曹操和謀士將領各回了自己的府上沐浴更衣,為不久後的晚宴做準備。

荀彧換上新衣服披散著濕發坐在銅鏡前,等待侍從擦乾自己的頭發時,荀彧詢問身旁隨侍的家仆,“這段時日可有新的消息?”

“暫時還沒有。”家仆低垂著腦袋回答。

還沒有消息嗎?荀彧皺著的眉頭就沒鬆下來過,他算過日子了,自從蕭佚郭嘉二人失蹤到現在已經快有兩個月的時間。這兩個月就算再遠以蕭佚的能力早就回來了,可是到現在丁點消息也沒有,荀彧擔心他們是不是遇見了什麼危險,才會至今都趕不回來。

偏偏他們連這兩人在哪裡都不知道,想幫忙都有心無力。

再度歎息一聲的荀彧決定等晚宴後再去蕭佚府上尋於吉問問他們的行蹤,看著鏡中重新梳好發髻戴上發冠的自己,荀彧起身赴了夜晚的宴會。

坐於曹操右手邊下方第一位的荀彧和同坐席的荀攸碰了碰杯,兩人旁邊的戲誌才插入進來,向他們問了一聲有沒有新的消息。

荀彧荀攸雙雙搖頭,他們出去一趟回來仍然沒有得到什麼好的消息。

“也不知道這兩人去了哪裡。”戲誌才感慨良多,“現在都還沒回來。”

戲誌才想起什麼又壓低聲音小聲說道,“他們該不會去了什麼‘偏僻’的地方吧?”

知道戲誌才口中偏僻之意的荀彧荀攸二人也不知道如何作答,欲要回答之時荀攸瞥見曹操向他們三人看了過來,荀攸推了推戲誌才讓人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公達,這次宴會菜肴可還合口味?”曹操一副關心的表情看著聚在一起的三個人,“文若與誌才呢?”

荀攸舉起手中的爵杯,“多謝主公關心,攸並與不適之意。”

曹操笑了笑繼續說道,“今日我軍得以大勝還要多虧公達與誌才的計謀,也要感謝文若在軍務正事上的付出,所以今日操為三位送來了好消息。”

隨著曹操話音落下,帳外走進來兩個人——正是失蹤已久的蕭佚與郭嘉。

“今日我軍歸來途中操得知他們二人重新歸來,讓子和快馬加鞭趕回來確認消息真假,免得空歡喜一場。”曹操向荀彧解釋完曹純提早回來的意圖後轉向了失蹤的兩個人,視線主要落在郭嘉身上的曹操語氣要隨意不少,“今日這宴會是慶祝勝利,也是歡迎你們二人重新歸來,還不快快入座?”

“不然操可就要罰你們多飲幾杯酒為失蹤一事賠罪了。”

蕭佚與郭嘉順勢入座,曹操因為知道他們已經回來了,所以座位早就安排好放置在戲誌才旁邊,也能正好借著宴會讓五人好好聚一聚。

席位前麵的幾案上擺好了爵杯酒壺與冷食,蕭佚拿起酒壺為自己斟上了滿滿一杯水酒,旁邊的郭嘉也倒了半杯多。蕭佚端起酒杯敬向荀彧三人,“佚聽於吉說了,失蹤那些日子是文若公達誌才在替佚與奉孝隱瞞,幫忙照顧孩子們,這件事情事發突然具體緣由宴會後佚定會慢慢向你們解釋。”

“但這兩月文若你們的所作所為,佚感激不儘。”

郭嘉在蕭佚話後補充道,“所以他今日有在想該送什麼禮物,有什麼想要的可以在清長想好前先說出來。”

“這……”荀彧與荀攸為難地對視一眼,他們還真的有一樣很想要的東西,這樣東西還隻有蕭佚能給得出來。

荀彧問道,“彧可否一覽當年蕭廷尉編纂的書籍?”

“清長居然有蕭廷尉的孤本?!”不知道什麼時候從主位上下來與兵同樂的曹操站在一旁不引人注目的角落裡,雙目炯炯有神地凝視著蕭佚。

本注視的蕭佚頗有些無奈,他先是對曹操說道,“主公的禮物佚已經備好,這孤本主公可借不到了。”後又對荀彧荀攸二人言,“借閱一覽當然可以,不過不可以謄抄,廷尉當麵遺願便是不願自己的著作流傳下來,家中保留孤本本就違背了先祖遺願。”

先祖本祖蕭佚說這話時眼睛那是眨都不帶眨一下的。

能看到被孝明帝時期多次被稱讚的律法典籍他們就心滿意足了,荀彧荀攸一直都很好奇這書中究竟寫了什麼律法條令,能讓愛者讚之恨者惡之。

“清長說禮物備好?不知道是什麼禮物?”曹操沒想到得知這麼一個消息,他對這個禮物頗為好奇,“不知道現在可不可以透露一二?”

蕭佚瞥了一眼荀彧,他沉吟片刻暫時拒絕向曹操透露這個消息,他指著熱鬨的宴席先讓曹操和曹純曹洪幾位將軍儘興飲酒“此事還未到時候。”

抓心撓肺的曹操隻能帶著暫時沒法解答的疑惑離開。

知道內情的郭嘉借著這個緣由又混了半杯水酒,他在蕭佚不讚同的目光中一飲而儘,生怕被人奪走杯子一丁點酒水都沒留下。

“這個啊……要等長安的消息傳出來後你們才能了解。”郭嘉這麼說著的時候桌上的酒壺被換成了白水,沒有杯中物可飲的郭嘉沮喪地枕著手臂趴在幾案上。

從這句話中捕捉到重要消息的戲誌才拿來了自己桌上的酒壺,為郭嘉斟滿的戲誌才繼續從人口中撈消息,“你們這兩月是在長安城?”

蕭佚點頭隨後表示這些事情等之後再說,他問起這幾月曹操這邊的情況,沒有忘記消失前曹操正籌備與黑山賊作戰一事,“主公這邊看著應該是形勢大好?與黑山賊作戰勝利了?”

不止如此,荀彧細細為郭嘉蕭佚二人說明了這二月曹操軍隊的變化,在攻克黑山賊後曹操立即領兵前往東平國,在城外遇見了兵力疲弱的青州兵,輕鬆地解了東平國之圍。在入東平與州吏彆駕等人商量好兗州刺史的事情,曹操領兵返回的路上又再次大勝,將青州兵擊退回了濟南國。

這次回東武陽就是為了整理好東西,好隨軍遷徙到山陽郡正式入主州治所。沒想到蕭佚郭嘉十分湊巧,在這個時候回到東武陽。

“若是你們晚上幾日,主公恐怕已經搬遷至山陽郡了,那時更不知道該如何尋找你們的蹤跡。”荀攸十分慶幸他們回來的時機正好,“主公不日會辟召兗州當地士族,我等身上公務會輕上不少。”

“真巧,佚的禮物就是一個能為主公所用之人。”後知後覺想起荀攸曾入朝為官,蕭佚若有所思地說道,“這人說不準與公達曾共事過,不知道公達知不知道賈詡賈文和這人?”

“聽聞過,但未曾相交。”

說起賈詡的荀攸臉上有淡淡的抗拒之意,彼時在朝中的荀攸是堅定的反董派,而賈詡是董卓入朝後提拔的官員之一,賈詡沒有表示出反董之意也並不親董,多數是沉默著完成自己份內事。因為這緣故荀攸並未與賈詡相識,對對方也有先入為主的印象。

荀攸看著蕭佚的神情,有些詫異,“清長的意思——”

“莫不是這賈文和從長安而來,要投奔主公?”

這賈詡什麼時候改了性子?願意不遠千裡過來投奔一個還未顯露自身優勢的主公?

荀攸百思不得其解。

第八十三章

晚宴後三人隨著蕭佚郭嘉二人回了府宅, 關上大門的蕭佚和荀彧他們在正廳說事,郭嘉把他們這兩個月以來在長安城發生的事情儘數告知。

“那清長是為何突然從這裡消失出現在長安的?奉孝又是什麼原因?”荀彧問出了最喜歡重要的問題,這是他們兩個月來一直疑惑不解的事情。

關好門窗確認附近無人的蕭佚走了過來, 他跟荀彧解釋自己消失的原因, “因為小皇帝在宮中請來巫祝行‘請神’禮儀,又因為宮中有我的牌位,所以請神禮十分順利。至於奉孝為什麼隨佚一同出現在長安……這我也不清楚。”

還沒找到真正原因的蕭佚如實稟明。

看來上次隻是一次巧合,放心不少的荀彧又問了一些現在長安城內還有劉協的狀況, 得知沒有什麼大問題後荀彧便不再追問。

見叔父問完,荀攸問起了賈詡現在在何處, “清長你莫不是讓人自己來?小心這人中途逃跑, 隱居起來叫彆人尋不到蹤跡。”

這個……

眼神下意識向下瞥的蕭佚說道, “賈文和已經到了,正好在府中住著。”

完全沒想到賈詡行動這麼迅速的荀攸:?

察覺不對的荀攸嚴肅地眯起眼睛, 他重新回憶起蕭佚之前所說, 前幾日還在長安今日便回到了東武陽, 是蕭佚本身有一身本領。那這賈文和,是如何儘快地從李傕郭汜陣營中抽身, 又巧合地與蕭佚在同一日到達東武陽的?

若想做到這些, 隻有一種可能!

一直靜靜聽著他們對話的戲誌才也想到了答案, 他和荀攸的目光落在了蕭佚身上。

“確實如公達誌才所想。”郭嘉在一旁看蕭佚的好戲, 全然忘記了賈詡被他們‘請’到東郡來最開始是因為他的一句計策, “清長還跟人玩欲擒故縱, 把賈文和騙到東武陽來的。”

蕭佚不可置信地看著郭嘉, “難道不是奉孝你最先說的擒賊先擒智嗎?!”

門外偷聽的賈詡:……不應該是擒賊先擒王嗎?!

原來是這個原因讓他這麼倒黴地被這兩人惦記上了, 賈詡終於弄清楚自己栽坑的原因,但這船他為了活命已經走了上來, 想要下去怕是沒那麼容易。

解開疑惑的賈詡收回手,悄無聲息地打算離開屋子外麵,要是被發現他偷聽還不知道該做何解釋。轉身的賈詡看見了屋子另一邊同樣鬼鬼祟祟的女子,扒在窗簷邊偷聽屋子裡麵的聲音。

賈詡在告發與默不作聲中選擇了發出聲響,“誰在哪裡?!”

聽見動靜的女子一個激靈,她鬆開手看了眼發出聲音的賈詡,以一種很快的速度旋身跑走了。

看見那女子麵容的賈詡怔愣,一時之間竟然忘記追了過去。

屋中聽見動靜的五個人走了出來,他們看見門外站著的賈詡,又見這人朝著內院的方向發呆,屋人都有些奇怪。與賈詡更熟悉一些的蕭佚向他詢問,“你看見什麼了?怎麼一副這樣的表情?”

“剛才那個偷聽的女子……”賈詡在腦海中回憶著自己在哪裡見過這幅樣貌,可他總想不起來十分關鍵、重要的點,“是誰?”

“院內的女子隻有兩人,一位是蔡伯喈的女兒蔡琰,另一位是蔡琰救下的侍女任氏。”蕭佚以為賈詡覺得麵熟的是蔡琰,“她應該隻是過來確認一下佚回來的消息的真假。”

蕭佚回來的時候蔡琰在太守府做工,晚宴蔡琰又沒有出席,兩人的日程就這麼總是錯過了。覺得沒什麼大事情的蕭佚想要輕拿輕放,陡然聽見賈詡雙掌一拍的聲響。

發出這種聲音的賈詡想起了什麼,他跟蕭佚說道,“那名侍女姓名可是貂蟬?”

蕭佚否認。

“能否再見一麵確認一二?”賈詡繼續追問。?

這下其他幾人都覺得有些奇怪了。

不解於賈詡為什麼如此認真探求那名女子容貌的郭嘉拉著蕭佚進屋,在沒有涼風過身的屋中問,“你口中的女子有什麼不對的嗎?”

賈詡將董卓死因與王允是如何做到和呂布結盟的事情全部告訴了在座諸位,也包括事後‘貂蟬’的消失以及王允和呂布之間突起的裂痕。他們二人關係的破裂不全是因為貂蟬的失蹤,也有得到大權後王允呂布二人各自膨脹的野心之故。

“詡曾經見過貂蟬一眼,剛才那女子的麵貌著實很像那位貂蟬。”賈詡看著即將成為共事的同僚,他不得不提醒一句,“呂布在貂蟬失蹤後一直在尋找,涼州軍那些對貂蟬也頗為記恨。”

這是一直在宮中待著的蕭佚郭嘉二人得不到的消息。

賈詡說出來沒有其他意思,一是他想起來在哪裡見過這女子,二也是把事情告知蕭佚與荀彧他們,讓他們自己權衡是否還要繼續留著貂蟬。

沒什麼反應的蕭佚反倒是先注意到郭嘉打得哈欠,一雙眼睛盈滿了困意,瞧著像是馬上就要坐著睡過去。蕭佚同時看了眼荀彧他們,這三人也是剛下戰場就日夜兼程趕了回來,整體精神狀態並沒有多好,反倒是趁著晚宴這段時間小憩一會的賈詡精神最好。

尚且還能撐得住的蕭佚收留幾人在自己院裡過夜,賈詡下午收拾了一間空屋子住,馬鈞的屋子讓荀彧和荀攸擠了擠,戲誌才在郭嘉的屋子裡,郭嘉則被蕭佚收留在自己的房間。覺得房間分配均勻的蕭佚關上房門,和郭嘉在一張床榻上抵足而眠。

躺上床榻的那一刻郭嘉就困得睜不開眼睛了,他迷迷糊糊地看著蕭佚脫去外衣躺在旁邊的位置上,聲音都因為困頓十分微弱,“清長……我們是不是忘記了什麼?”

蕭佚躺下前想了想回來後要處理的事情,沒發現有什麼缺漏,“沒有。”

在曹操府上等待父親帶自己回去的蕭平:?

父親?阿父?!你是不是忘了我啊!!

一夜好夢的幾人又在第二日馬不停蹄地趕往太守府,被值守的守衛告知曹操今日在自己府上處理公務,又不得不調轉方向前往曹操的府邸而去。

在府中隨著馬鈞一起讀書學習的蕭平沒有錯過門外路過的門房,他提起精神聚精會神聽著門外的動靜。

門房走過去後沒多久就又折返回來,隨即沒多久一陣繁雜的腳步聲在窗外響起。蕭平一眼就看見了窗戶外麵的蕭佚,激動父親回來的蕭平追到門外的速度沒有幾位大人走得快。等他在門外站定,蕭佚的背影已經消失在另一扇門後。

“父親嗚。”

走在最後麵的蕭佚奇怪地回過頭,總覺得剛才好像錯過了什麼。

“清長。”已經落座的郭嘉呼喊著蕭佚的名字。

蕭佚放下雜念,在郭嘉旁邊坐下。

堂中除了他們幾個還有一些人的存在,蕭佚看見坐在對麵首位的陳宮,他後麵幾個席位上坐著的有文官也有武將還有衣著稍簡的文人,蕭佚猜測這些人是東平國跟過來州吏彆駕還有途中辟召的名士。

而他坐著的這一方多是一開始就跟著曹操的,與新來的官員名士涇渭分明。

曹操坐在上方看見了跟著蕭佚五人進來的賈詡,同樣覺得麵熟但又想不起來這人是誰的曹操向荀彧求解,“這位是?”

“這位是賈詡賈文和,也是陛下最近新點的左馮翊,聽聞主公事跡後不遠千裡來投奔主公的。”回話的是蕭佚。

隨著蕭佚的話起身,賈詡朝曹操行了揖禮。

暫且還不知道賈詡是何人,但有人願意不辭辛勞從長安而來就讓曹操十分高興,“不知陛下如今情況如何?”

賈詡的眼神瞥向了將他推出來的蕭佚,見對方沒什麼反應賈詡將長安的情況隱去一些細枝末節告訴曹操,“詡離開前孫文台將軍已經圍住長安,李傕郭汜剛剛吃了一場敗仗。陛下聰慧,小小年紀已能辨明忠奸,暗中送信欲與將軍裡應外合除去奸人。”

“好!”曹操激動地一拍桌子,兩隻眼睛明亮得似要綻放出光芒,那雙眼睛裡飽含著難以言明的情緒。曹操和荀彧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的神情中看到了點點希望,“這真是一個好消息!!”

全身上下都散發出喜悅的曹操給賈詡安排了新的坐席,在陳宮為首的那一列。

賈詡落座後左右兩旁的文人禮貌性地舉起手中器皿,回以一禮後他們安靜下來聽曹操接下來打算說的話語。

隻聽曹操坐在上首先為賈詡的加入說了客套的場麵話,隨後話鋒一轉提起最近大破黑山賊,連打幾場仗的曹操發現雖然武器能從賊子那邊搶奪,但是軍糧軍費都是需要自己考慮的。

而大戰以後的軍隊現在缺少糧草,軍費購買糧草的話又不夠用,偏偏之後入了山陽郡還要花費不少銀錢建設城池。

總而言之,曹操現在很缺錢、非常缺錢,並且為沒錢一事而苦惱。

“諸位對此可有什麼好的主意?”曹操問道。

底下的人議論紛紛,交頭接耳討論半晌,每個人東張西望地觀察其他人的反應,沒有人率先出頭。

事先與曹操商議好的郭嘉看了一眼旁邊垂眸的蕭佚,他起身朝曹操一揖,“嘉有一法。”

蕭佚抬眼看來。

“主公無錢可用,何不向有錢的借錢一用?”郭嘉繼續說道,“地上的沒有,但地下的一定有,不若燃香告先人,再從其陪葬中取之一二用以軍營。”!?

在場之人無不睜大雙眼。

第八十四章

“郭奉孝!”

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聽到了什麼的蕭佚低聲怒吼, 仿佛沒想到有一日會從郭嘉口中聽見這種話。

郭嘉低著頭從臂彎中偷偷覷蕭佚,看見蕭佚臉上神情的那一刻他後背莫名冒冷汗,總覺得等會回去怕是沒什麼好果子吃了。

但這是他們之前早早與曹操說好的事情。

再次一揖的郭嘉繼續說道, “嘉知道此計有傷天理、有違人和, 主公若是覺得此舉對不住已逝之人,可以日後手頭寬鬆再為其重修陵墓。”

沒想到郭嘉居然還在繼續說,蕭佚的視線挪動落在了前方的荀彧荀攸二人身上,戲誌才他是徹底不指望了, 這人沒有跟著一起添亂就算不錯的了。期冀著他們能出聲或者是阻止的蕭佚,卻是瞧見了他們一同低著頭。

文若和公達竟然沒有抗拒反對這種事情?

蕭佚覺得這件事情裡麵有古怪之處, 不知道想到什麼的蕭佚扶額苦笑著搖了搖腦袋, 總不可能是他們幾人早就知道這件事情, 卻一直隱瞞著他吧。但是現場的情況已經不容蕭佚再胡思亂想,他遂起身在與郭嘉並排而立。

“此計可解主公銀錢之困, 但對主公名聲有所損傷, 世人皆會以此為詬病妄議德行。”蕭佚眼簾抬起, 還想要再說些什麼。

然而他瞄見了曹操的神情。

那是一種堅定的、一定要做下去的篤定神態。

無論蕭佚說出這種行為的萬般不好,曹操也會為了能儘快獲取軍費而去實施。

眼下知道自己無法說動曹操半分的蕭佚視線落在了郭嘉臉上, 注視著郭嘉好一會的蕭佚收回視線, 再開口的時候他已經改變了自己的意見。

“主公定已經內心有所決斷, 我等也不好再多言半句耽誤時間。不過佚有一請求, 此事可否交給我來做?”

曹操問道, “為何要交予清長呢?這其中有什麼原因?”

“佚身為方士熟知八卦周易, 交予佚來做正巧可以算一算適合的起棺下墓的時間, 免得時機不對衝撞了地裡的先人。”蕭佚給出了符合身份的回答。

“如此甚好。”

……

從房間裡走出來的蕭佚臉上還帶著點未曾消失的冷意, 快步向前走著的他頭一次把郭嘉遠遠地拋在了身後,直到腰上撲過來一個小孩子才阻止了蕭佚的步伐。

“父親!”雙手環抱住蕭佚的蕭平淚水漣漣, 一張小臉哭得紅彤彤得。許久沒有見過父親的蕭平十分想念蕭佚,帶著哭腔的聲音斷斷續續地響起,“昨日平兒就聽見父親回來的消息了……為什麼父親沒有來接平兒回家?”

……難怪說感覺忘記了什麼。原來是把平兒他們給忘記了。

一時語塞的蕭佚抱起了蕭平,還讓八歲大的男孩坐在自己的手臂上,“對不起,昨日忙於其他事情把你們三人給忘記了,今日就和我們一起回去吧?”

全程動作蕭佚看著一點也不吃力,讓觀者難以想象那副清瘦的身體下隱藏怎樣的力量。

也正是蕭平在此處拖延了一會時間,被丟在最後頭的郭嘉這才有時間甩開問東問西的其他人,邁開步子用自己最快的速度追上蕭佚。一追上蕭佚,郭嘉就抓住了蕭佚空著的手腕,“清長你先聽我解釋!”

“個中解釋稍後再說。”蕭佚拂袖抖開了郭嘉抓著自己的手,他重新看著懷中的蕭平,“平兒,馬鈞還有奕兒現在在何處?”

蕭平發現了蕭佚與郭嘉似是在因為什麼事情起了爭執,對郭嘉投來的視線裝作沒看見似的挪開,蕭平對此表示愛莫能助。轉頭朝一臉開心地看著蕭佚,蕭平告訴人他們這段時間是住在哪裡的,“鈞兄去軍營跟著工匠學習,奕弟被植弟的奶娘帶著呢。”

“這幾月倒是辛苦你們了。”蕭佚將蕭平放下,“你熟悉路,平兒去找奶娘把奕兒抱過來好嗎?我們等會一起回家。”

“好!”蕭平大聲回應著,情緒高漲的小孩子顧不得平日夫子教導的禮儀,蹦蹦跳跳地往回走,準備如蕭佚所說帶著郭奕一同回家。

現在這裡一大片空地上隻剩下寥寥幾人,剛才那些不管是新同僚還是舊同僚,在望了一眼發現是家務事後就沒有停下腳步,賈詡也混在其中不知道跟哪位同僚說說笑笑走了出去。

相識的四人互相看了一眼,另外三人目標一致地將郭嘉給推了出來。

郭嘉:……

“清長,” 用眼神去指指點點這群不靠譜的好友,郭嘉放輕聲音,“這個計策確實有些荒謬,但你為什麼反應如此大?”

“這中間可是有什麼特殊含義?”

聽見這個問題的蕭佚看了過來,目光上下打量著郭嘉的蕭佚又掃視了一圈周圍,確保附近沒有其他人的存在後,蕭佚說道,“你們不知道,但是我很清楚,你們想要做的就是用陪葬賺錢。”

“這種事情在下麵是被視為損陰德的,數目多了還要受罰來補償。”

蕭佚想不明白為什麼光風霽月的荀彧荀攸會隨著他們胡來,“難道就沒有其他可以賺取軍費的方法了嗎?就不能抄個有錢又胡作非為的世家?”

四個皆出自於世家培養,其中兩個深受世家束縛,荀彧不得不提醒蕭佚,以曹操現在的實力還不能去觸怒當地世家豪門。荀彧為自己的話補充道,“所以這下墓也不能隨便下,不能選擇與當地有關的大墓。”

族親尚在的不能選,在當地有名望的不能選,前朝的可以選。

“巧了,我還真知道一個前朝的,裡麵陪葬的金銀財寶有很多,足夠曹公充作軍費撐一段時間。”蕭佚在其他幾人莫名的目光下說道,“是我武陵蕭氏的先祖。”

當然後半句話是用來糊弄可能存在的眼線的話,落在四個知道蕭佚身份的人耳中,就變成了,

我自己的陵墓有錢,走!挖我自己的墳去!

被這句話震驚到的幾人張嘴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們也沒想到蕭佚居然會這麼做。認為蕭佚是不想他們損失陰德,荀彧再次解釋,“清長你不必做到這般,彧等當初同意主公這個計劃,就已經考慮到死後會遭遇的一切,是有準備才答應主公的。”

蕭佚回道,“我知道,但這個墓確實是陪葬極多,還是當時的皇帝賜下的無數珍寶,能解主公現在麵臨的困難。”

可那也不能……

荀彧皺緊了眉頭。

“文若莫急,主公已經應允此事由我來處理。”蕭佚見遠處蕭平抱著郭奕過來,他朝著蕭平張開手,把兩個小孩子都抱在懷中。蕭佚朝著四人輕輕頷首,“這件事情你們不用操心,佚會處理好的。”

說完蕭佚抱著兩個孩子離去。

荀彧的視線落在一句話都沒說的郭嘉身上,他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問了一句,“奕兒不是你兒子嗎?”為什麼反倒是被清長給抱走了??

現在是這個問題嗎?郭嘉看了一眼荀彧,他又看眼沉默寡言沒什麼話的荀攸,去看戲誌才的時候他發現這人竟然還悠哉悠哉地吃著自己藏在袖子裡的糖餅。

“誌才你這麼輕鬆?”郭嘉沒好氣地瞪了眼戲誌才,“不若這兩天嘉要有什麼事,去誌才你府上躲兩天?”

想起自己藏得嚴嚴實實的美酒,戲誌才快速地將沒吃完的糖餅藏進袖子裡,雖然郭嘉也是個好酒之人不會把他供出入,但這種事情知道的人越多越容易暴露。為了他好不容易瞞天過海拿到手的酒,戲誌才低垂著腦袋沒有回應郭嘉的話。

“這件事情奉孝你……”話說了半句的荀彧又搖著頭停下,“算了,清長自有一番考量。”

自有一番考量的蕭佚沒幾日獻上了一張完整的陵墓地圖,內附那個墓室的大致位置,連陵墓入口都貼心的標注出來。

本以為蕭佚隻是跟幾位好友慪氣才那麼說的曹操接過圖紙的手都沒那麼穩當,他不敢相信蕭佚居然真的交出了圖紙。曹操掃了一眼便將圖紙卷好,欲要重新交回蕭佚,“這太過貴重了。”

“不過是言而有信。”蕭佚拒絕拿回圖紙,在一眾或欽佩或不屑的目光中重新坐下。

這幾日因蕭佚要集中精力畫圖紙,郭嘉不得不帶著幾疊軟布去了戲誌才那裡蹭空屋子住,也正是這樣郭嘉發現了戲誌才藏起來的好酒。

郭嘉:有這種好酒你居然不早點說?!

戲誌才:知道的人越多越容易暴露。

和戲誌才一連醉好幾天的郭嘉快樂得都找不著邊了,加上蕭佚這幾日都沒有來找他,郭嘉和戲誌才幾乎每日都是醉到三更。要不是提早知道今日又要議事,郭嘉昨夜怕是又要飲酒通宵了。

“主公。”新來沒幾日的賈詡出乎意料地起身,若是往常賈詡定是沉默再觀察一段時間,“詡認為這計雖能一時賺取不少金錢,但此計弊端之大並非主公願意承擔就能解決的。”

“詡認為理應還要做個表麵功夫,以此來糊弄不知情之人。”賈詡繼續開口說道,“詡曾聽聞清長有一個計策,此策若是補充一二,可用於現在。”

“清長應該不介意吧?”

臉上掛著和善笑容的賈詡瞥向了蕭佚。

第八十五章

那日賈詡所說的計策郭嘉等人都是聽過的, 賈詡在計謀本身上增加了一些補充,將對象進行調換,把蕭佚原先隻能說是有點小損的計謀變成了心眼子彎彎繞的毒計。

在荀彧荀攸二人的注視下, 曹操看著下方年齡比自己還要大上幾歲的賈詡, 那一個瞬間他想明白為什麼蕭佚會把這人拉攏到自己的名下。

曹操咳嗽一聲稱讚了賈詡的智謀無雙,倏爾說起彆的事情,“下墓拿取金銀財寶一事,既然清長如此熟悉不若就由你帶領兵士前往, 有你在一旁監督也好不對陵墓造成更嚴重的破壞。”

“除了蕭佚之外,”曹操還想再點幾個人一同前往, 話才說了一半他就看見郭嘉期待的目光, “知道了知道了, 奉孝你一同前去。”

曹操搖著頭無奈地笑了笑,“你們二人這常常一起行動, 關係果然非同尋常, 就不擔心同為友人的文若他們傷感情嗎?”

被提到的三個人動作一致地拿起杯子, 借著喝水的動作遮掩一二自己臉上的表情。

關係確實非同一般,他們三個的莫逆之交也的確無法和郭嘉的深情厚誼相比、不, 是無法與之相提並論。

“除了奉孝外, ”曹操的目光在幾個性格自律能自我管束的人身上停留, 隻有蕭佚一人的話他擔心管不住郭嘉, 也擔憂郭嘉總有看不見的時候會讓蕭佚做出點什麼驚世駭俗之事, “文若與公達, 你們誰願意前往?”

荀攸和荀彧對視一眼, 他們都對這次蕭佚提到的陵墓感興趣, 然而曹操這邊暫時還離不了他們兩個‘老人’,這回隻能有一人跟隨前往。荀攸率先作出讓步, “叔父去的次數多,更了解清長,而且相較於攸是更能管製奉孝與清長的人選。”

“不若這回還是叔父去吧?”

“那便卻之不恭了。”荀彧答道。

這件事情最終敲定由蕭佚郭嘉荀彧三人一同前往,領著曹操名下的數十親兵前往泰山郡與青州臨淄交界之地,在那裡尋找蕭氏先祖的陵寢——那是蕭佚從家族藏書(偽造版)中得知的大致地方,具體所在還要他們到那裡後仔細勘察才知道。

蕭佚郭嘉二人不過休息一兩日便再度離開出發,臨走前蕭佚將幾個孩子托付給於吉,讓他幫忙照看一二。若是有什麼不懂的事情,蕭佚讓他去請教荀攸或者戲誌才。

沒想到父親這麼快又要離開的蕭平十分不舍,他攥緊了蕭佚的袖子,被養得白白胖胖的臉上糊了一團又一團的眼淚。哭得不能自已的蕭平抽噎,“嗚嗚,阿父你能不能彆走。”

“就去幾日,很快會回來的。”蕭佚蹲下身擦乾淨蕭平臉上的眼淚,他向蕭平承諾道。

蕭平打了個哭嗝,撅起嘴巴控訴著上次蕭佚的失約,“上次阿父也是這麼說的,結果白天出門後就沒回來了,平兒等了兩個月才等到阿父。”

被這句話給堵住的蕭佚尷尬地咳嗽一聲,“上次是事出有因……”

還想再說些什麼的蕭佚看見蕭平滿眼委屈,敗下陣來的蕭佚抱起蕭平,“隻要平兒不害怕路上顛簸,這一回就跟著佚一同前往吧。”!!

沒想到峰回路轉有了這麼一個結尾,蕭平興奮地抱緊了蕭佚,快速地上下點頭,生怕晚了就要被人丟下來。

猜到蕭佚會心軟,但沒想到居然會這麼快的荀彧看了過來,他的這個角度同樣能瞧見郭嘉心動的神色。

“清長都可以,那我是不是也能帶上奕兒?”沒有忘記自己兒子的郭嘉抱著郭奕,不知道是不是兩個月未見郭奕現在對郭嘉抗拒得很,反倒是極為黏馬鈞蕭平兩位哥哥,就是蕭佚在他這裡都討不得好處。

荀彧頗有些無奈地抿緊嘴唇。

他不得不提醒郭嘉郭奕現在年紀尚小,“難道奉孝還指望再帶一個奶娘嗎?”

更彆說路上情況難定,帶著這麼小的一個孩子出行,途中出點什麼事情難免孩子不會受到波及出事,荀彧並不讚同郭嘉帶上郭奕這麼小的一個孩子。

戀戀不舍的郭嘉把郭奕交給了馬鈞。

再一次道彆後三人依次上了馬車,在兩旁兵士的護衛下向青州臨淄的方向出發。

馬車穿過東平國,在泰山郡補充了日常物資,兵士用曹操下發的令牌成功穿過兗州青州交界處的小縣城,在臨淄城外東北方處安營。這處地方臨海有不少海魚販賣,兵士搭配上之前醃製好的蔬菜,倒也是不錯的下酒菜。

親兵在此處安營生火,他們終於能吃上一頓熱乎的湯餅子,等湯煮好蕭平迫不及待地喝下一碗熱湯,這熱湯下肚極大地緩解了三人飽受乾糧煎熬的腸胃。

吃飽喝足後蕭佚拿著圖紙在附近森林裡轉悠,做著尋找的樣子,蕭平是寸步不敢離開蕭佚,郭嘉和荀彧沒事也就墜在他們兩人的後麵慢悠悠地散著步,借此來促進消化緩解腹部的脹痛。

郭嘉打量著周圍陰森的樹木,鼻尖還纏繞著海水的腥澀氣味,沒怎麼在海邊生活過的郭嘉和荀彧都不是很適應這種味道,尤其是那種空氣中時時刻刻彌漫著水汽,潮濕到他們都快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今日怕是又要換一身衣服了。”荀彧察覺到身上的黏糊難堪,知道這又是過於潮濕導致的,隻能暫且忍耐這種感覺,“他們兩人還能這麼活潑,也真是奇怪。”

“平兒年紀小本就是好動的時候,至於清長可能是有什麼你我二人不知道的小方法吧。”郭嘉拎起自己的衣擺抖了抖下麵的灰塵,眼角的餘光注意到不遠處燃起的亮光,“那邊……是什麼?”

聽見郭嘉的話,荀彧順著郭嘉的指示望了過去,那裡有點點火光。火光雜亂地在風中飄搖,遠遠看著像是一團團鬼火,可湊近幾步荀彧就看清楚那是穿著鮮豔衣裳給新娘子送行的隊伍。

“這個點送新娘出門?”荀彧不解地抬起頭看了一眼昏暗的天色,沒有多久這個天就要徹底黑沉下去,誰家新娘子竟然在黃昏時送行?

郭嘉好奇心來了,他看眼前方認真尋找陵寢的蕭佚,用手肘推了推一旁的荀彧,“我們二人下去看看?反正清長就在這裡,有什麼不對勁的喊一聲便是。”

於是郭嘉和荀彧靠近了送行的隊伍。

出乎他們二人意料,這個給新娘送行的隊伍並不是尋常的隊伍,每個人臉上都帶著凶神惡煞的惡鬼麵具。領頭的新郎也不是新郎,是一尊雕刻技藝出神入化的神像,被兩邊的小鬼架著在前方開道。

巫祝在隊伍中間又蹦又跳,身後新娘的轎子由四個身強力壯的馬夫抬著,不知道是不是天色昏暗的錯覺,郭嘉總覺得這頂轎子沒有門。

“奉孝你看,這隊伍裡麵還有一個看著像是工匠的隨行。”荀彧同樣觀察完了整隻隊伍,他很快就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為何送嫁的隊伍裡還有工匠?這工匠又是起了什麼作用?

迷茫不解的郭嘉和荀彧對視一眼,他們都在對方眼中發現了一探究竟的想法。

兩個人追著送嫁的隊伍末尾向前走去,他們看見隊伍在海邊停了下來,工匠來到轎前敲敲打打一番,從轎門的位置上拆下來一塊完整的木板,轎子裡麵的新娘被馬夫架住雙手強硬地給抬了出來。

原來這種樣式的轎門是為了防止新娘逃跑!

“送嫁隊伍回!明日吉時眾鄉親來此送新娘子!”巫祝把新娘子鎖在了海邊的屋子裡,轉身高聲呼喝。

巫祝的話在這群人中很有威懾力,聽見巫祝這麼說,那些帶著惡鬼麵具的鄉人立刻轉身默不作聲地離開。不過他們這一轉身,身後緊隨他們而來的郭嘉與荀彧就暴露在他們眼前。

這個地方隻有一片白沙和低矮稀疏的灌木,無處可躲的荀彧郭嘉都是靠著足夠遠的距離才跟了上來。

他們也沒想到回頭居然這麼快,他們剛要尋找躲藏的地方就被抓了個正著。

“你們是誰!”鄉親高聲呼喊著,動作利落地跑上前舉著火把將二人圍了起來,“是外鄉人!”

沒見過的精致衣裳、陌生的麵容,很快就讓村子中相互熟悉的鄉親明白,這兩個人是外來的。對外鄉人有莫名惡意的鄉人視二人為敵人,

鄉人敵視著外來者,“不能放過他們!”

“停下。”最有威信力的巫祝撥開人群走了過來,麵具之下渾濁的雙眼掃向被鄉人包圍而走不掉的荀彧郭嘉,“先把他們關起來,不能破壞了明日的典禮。”

鄉人舉著火把上前用捆新娘剩下的繩子把兩個人都捆了,沿海的沙灘上鄉人隻準備了一間屋子,沒有多餘的屋子能再關他們兩個人。商議過後巫祝重新打開關押著新娘的屋子,把兩個人用繩子捆在了支撐房屋的柱子上。

“大巫祝,這兩個人長得還不錯,不若明日作為小廝一同送給龍王爺。”有鄉人眼睛在眼眶中咕嚕一轉,腦子裡就冒出了奇怪的點子,“這樣也不用擔心他們兩個出去告官!”

巫祝看了過來,如同滑膩膩的蛇一般陰冷又惡心的眼神在二人的臉上遊走,巫祝無聲地笑了出來,在麵具的遮擋下無人知曉。

“你說得很有道理,龍王會獎勵你的虔誠。”

第八十六章

蕭佚帶著蕭平往前走了進步, 他確定了自己的陵寢就在下麵,收獲這個好消息的蕭佚轉過頭想要與郭嘉和荀彧分享。?

“人呢?”蕭佚看著身後空空蕩蕩的空地,他疑惑地張望著四周, 沒有看見兩人的身影的蕭佚低下頭問著在自己身邊寸步不離的蕭平, “平兒你看到奉孝和文若去哪裡了嗎?”

一直無聊得在揪草玩的蕭平聽見問題迷茫地抬起頭,他似是在奇怪為什麼蕭佚會這麼問,“奉孝叔叔和文若叔叔不是跟在後麵慢悠悠地走嗎?”

像是為了證明自己所說,蕭平指向了自己的背後, “不就在……”邊說邊回頭的蕭平對著身後的空地張了張嘴巴無言,他無辜地抬起頭, “平兒也不知道他們去哪裡了。”

“許是中途瞧見什麼逗留了會, 我們往回走看看他們在哪裡。”蕭佚在這裡留下一根樹枝做標記, 他牽起蕭平的手沿著來時的道路往回走,在道路兩旁找尋郭嘉荀彧二人可能留下來的痕跡。

跟著蕭佚一同返回的蕭平看見了路邊一排規律的腳印, 他扯了扯蕭佚的手示意對方往那邊看過去。

蕭佚看見了那排腳印。

果然還是因為好奇出去探索了嗎?這般想著的蕭佚帶著蕭平順著這些腳印走了出去, 沾著泥土的印記一直向前延伸, 直到腳印消失在近海的沙灘上。

再往前就是一片白沙,風吹起白沙輕而易舉地遮蓋住郭嘉他們留下的泥腳印, 蕭佚不再執著於腳印抬起頭, 入目之處是在月光下閃爍著朦朧光彩的沙灘, 再遠一些就是波光粼粼的海水。

“阿父, 腳印沒了。”蕭平搖頭晃腦地四處看著, 他不知道該去哪裡繼續追蹤不見的兩個叔叔蹤跡, “接下來該怎麼辦啊?”

“估計就在這邊沙灘附近, 我們先回去和兵士說一聲。” 蕭佚帶著蕭平先返回兵士燃起篝火、架鍋煮飯的地方。

蕭佚跟兵士說明了具體的情況, 他與兵士商量留一兩個人在原地待命,其他人分散開來去尋不知所蹤的郭嘉和荀彧。

蕭平年齡小也被蕭佚留了下來, 他們用粗壯的木頭製作出簡易的火把,高高舉起隨後沿著無邊無際的沙灘找人。

那邊被綁住柱子上的郭嘉和荀彧無所事事地打量起房間裡麵的擺設,除了放置在角落處的木床和梳妝鏡外,整個房間空空蕩蕩,完美詮釋了什麼叫做家徒四壁。

這也是為什麼剛才那群人隻能把他們捆在柱子上,用得還是綁完新娘後多餘的繩索。

郭嘉小聲地側過頭叫了兩下荀彧,他用眼神示意荀彧去看那張木床上是不是有一個人躺在那裡,“這個應該就是明日要出嫁的新娘了吧?”

“依他們所說這是要嫁給龍王爺的新娘,而你我二人是長得俊秀的小廝。”荀彧沒去注意在木床上不知道是昏迷還是睡著了的新娘,他用手撥開自己的腰帶,“奉孝你抽出彧腰帶來。”

郭嘉嘀嘀咕咕的同時看了一眼荀彧,“你還真的聽從清長的意見,把腰帶改成內附軟劍的樣式了?!”

難道不怕哪日軟劍劃破腰帶?

確實如郭嘉所言這麼做了的荀彧看了眼人,他笑容溫和得過了份,反倒是叫郭嘉背後冒出一陣冷汗,“要不然你想點彆的方法逃脫?”

默默閉上嘴巴專心做事的郭嘉拔出一點軟劍,他握住劍柄控製著劍刃對準麻繩,並在繩索上不斷摩擦直到麻繩發出清脆的一聲響後斷裂掉在地上。

揉著手腕的郭嘉跨出麻繩,他先去大門的位置試著推了推門板。在發現大門紋絲不動後,郭嘉轉而去看窗戶或者其他角落有沒有能逃跑的機會。

郭嘉去找機會了,荀彧便去看那個疑似是強綁而來的新娘子。

紅蓋頭被抬進來的馬夫放在旁邊的梳妝鏡上,荀彧探著個腦袋去看新娘的狀況,隻見新娘子嘴巴被一團棉布給塞著,半天出不了聲音。雙手雙腳上的繩索捆綁得一鬆一緊,也不是柔弱無力的弱女子能解開得東西。

荀彧扯掉了新娘子口中的棉布。

“你們、你們是誰?”新娘看見房中突然多出來的兩個不認識的青年,害怕的同時也覺得很奇怪,“這回嫁新娘隻有我一個才是,怎麼還會多出來兩個人?”

而且這性彆也有些不對……哪有男新娘?

聽見女子聲音的郭嘉放下手中掉落的磚塊,他走了過來在荀彧的幫襯下解釋,“我們是要前往臨淄的商人,這天黑沒趕上進城的時間,我們二人還有商隊在在紮營等待明日開城。”

“我們二人在撿木柴的時候恰巧看見了你們村裡的隊伍,所有人帶著麵具舉著火把送新娘轎,我們覺得這邊習俗奇怪得很便跟了上來看看,誰料被撞個正著。”郭嘉搖著頭一副無辜的表情,臉上還有一些對鄉親不講理行為的控訴,“然後就不由分說地綁了我們二人。”

荀彧朝女子拱手,“可是我們二人的行為犯了什麼忌諱?”

澄澈明亮的眼眸直愣愣地注視著她,再加上那不笑自有三分笑意的嘴唇,新娘麵頰緋紅地挪過頭不敢再與荀彧對視。新娘眼神亂飄之際又注意到豐姿白皙的郭嘉,身上皺巴巴的衣袍反倒襯得人有一種淩亂之美。

這外麵的人都是這麼俊美非凡的嗎?

新娘低下頭不斷在心裡提醒自己是要被獻給龍王爺的,做足了心理準備後她才敢繼續和二人對話,“你們撞見了儀式是被牽連的,之前有外來人詆毀村裡尊敬的龍王爺,可能是鄉親們看見你們後想起了這件事情,”

“這間屋子隻有巫祝有鑰匙,明日你們向巫祝說說情,巫祝應當會放過你們的。”

就今日巫祝那番眼神,郭嘉可不認為他會向女子所說那般好講話,但在新娘麵前他也沒戳穿隻是和荀彧對個眼神,期盼著發現他們二人失蹤後蕭佚能找過來。

郭嘉和荀彧一人在門邊一人在窗邊坐下,他們靠著木板凝神聆聽著外麵的動靜。

突然郭嘉聽見屋外傳來的呼喊聲。

聲音不大且有些含糊,順著風吹進房屋的間隙,落在了細聽的人耳中。郭嘉驚喜地睜大眼睛,他湊到縫隙處往外瞄著,隻看見了白茫茫的沙地。

可是耳邊的呼喊聲越來越清晰,郭嘉甚至能聽清楚那人喊著的名字正是郭嘉和荀彧。

“清長!”郭嘉拍擊著門扉發出巨大的響聲,夾雜著他自己的叫嚷,“是清長嗎?!”

在郭嘉用聲音想要吸引疑似是尋找他們的人過來時,門外響起了一聲巨響,像是有人猛地踹了一腳大門。

還想透過縫隙去看外麵的郭嘉,猝不及防地和一雙泛著血絲的眼睛對上,陰鷙的目光狠狠地瞪了過來,“老實點!”

沒想到外麵居然還有人看守,郭嘉被嚇了一大跳,他後退幾步靠著柱子劇烈喘息著。

“外麵還有人看守?”荀彧目睹郭嘉的現狀後扭頭去問床上昏昏欲睡的女子,“你們不都是自願的,為什麼還要看守?”

女子回答,“是自願的,村長也會給新娘的家人一筆豐厚的聘禮。之前有新娘臨時反悔,和家人帶著銀錢跑路的事,是當時的巫祝神通廣大才把逃跑的新娘抓了回來。”

所以現在才會有看守新娘的人在,為的是防止新娘再度逃跑?

郭嘉對著荀彧隱晦地搖了搖頭。

就在二人打算等第二天巫祝開了門後再做打算,門外響起了清脆的開鎖聲。

進來的戴惡鬼麵具的人被身後一根青翠的竹棍指著,竹棍上掛著的燈籠照亮了昏暗的房間。

蕭佚跨過門檻走進房間裡。

“你們在這裡啊,可讓佚好找。”蕭佚收回竹棍,燈籠自發地翻了個跟頭落在那人頭頂上,蕭佚頭也沒回地警告著想要做些小動作的人,

“燈籠要是落下來,就彆怪我不顧昔日故友情麵了。”

原本想要趁機逃跑的徹底不敢動了。

蕭佚走上前眼神上下打量著郭嘉和荀彧,在郭嘉身上著重停留好一會的蕭佚確認二人沒有什麼事情後鬆了口氣,“你們下次還湊熱鬨嗎?”

發現兩個人沒什麼大事後,蕭佚有閒心調侃這兩個看熱鬨看得被關了起來的人。

“咳,下次一定注意。”荀彧說得很委婉。

郭嘉這人就比較直接了,“下次還敢!”

蕭佚:……???

捂著被蕭佚狠狠彈了一下的腦門,郭嘉邊揉邊問蕭佚現在是什麼情況,“這邊的村民是在弄活人祭祀嗎?”

郭嘉和荀彧在一開始就看出來,嫁新娘什麼的隻是借口,歸根究底還是用活人去祭祀海中的神明。

“聽他們說祭祀的神明是海中的龍王爺?”

“我知道,是敖玥那家夥。”蕭佚已經在短短的時間內弄清楚這片海域是歸誰管,以及這些幫助鄉親嫁新娘的是哪裡來的蝦兵蟹將。

荀彧微微眯起眼睛,狐疑地說道,“清長你這麼快就知道了?”

很不想承認搞事的都是自己舊識的蕭佚垂著腦袋,沒有拿持木棍的那隻手捂住了自己的半張臉。

沒錯,這一回又是蕭某的老相識了。

第八十七章

在回去的路上蕭佚向郭嘉和荀彧二人講述了一番敖玥的來曆, 這個沿海的小村子信奉得確實是一條真龍,“敖玥是祖龍親自孕育誕下的長子,因為敖玥誕生後吞噬了祖龍一半的功力, 導致他在另外兩個死對頭年前出醜, 所以祖龍不大喜歡這個長子。”

“後來敖玥獨自在外被鳳族襲擊,太一路過救下了他,還收留他在那時隻是初具模型的妖天庭中,因而敖玥對太一感激涕零, 也是最敬重太一之妖。”

同樣也是這般緣故蕭佚與敖玥也算熟悉。

緊接著蕭佚講起了自己與敖玥真正相識的那段經曆,許久沒有說過這麼多過去事情的蕭佚難免有些絮絮叨叨, 就像他們二人族中年邁的長輩一般。

“後來巫妖一戰把兩族的氣運全部消耗殆儘, 後土在地府建起六道輪回拯救蒼生, 為巫族留下一線生機;妖族大妖儘數隕落,死去金烏肉身化作天上烈日維持凡世運轉, 還活著的由常羲帶著退居天地之外, 獨自開辟一個小天地苟延殘喘。”

“我是在那個時候與趕來的敖玥真正認識, 而不是從太一口中熟悉這位沒見過麵的友人。”

不過敖玥的性子倒是像極了祖龍,暴躁易怒的剛見麵就和自己打了一架, 後來要不是有他人從中勸阻, 他們那一架怕是又要給天地生靈帶來災難。

說得儘興了的蕭佚像是慢半拍才反應過來自己還沒說到敖玥為何成了這海中的龍王, “一開始是祖龍為救龍族, 向天地發下宏誓, 龍族退居大地, 以身鎮守四方之海, 行風調雨順之責。後來天庭成立, 龍族被天庭收納,除了分封四海龍王之外, 敖玥也被封職主要負責掌管龍族大小事務。”

“聽起來敖玥受天庭所封,為人行事應當是堂堂正正,怎麼會允許村民行人祭之事?”荀彧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其實他還有另一個疑惑,隻不過這個疑惑很適合由郭嘉說出來。

郭嘉上前快走兩步,他與蕭佚並肩而行的同時伸出手,抓住了蕭佚藏在袖子底下的手掌。緊緊握住那隻手的郭嘉溫暖著對方冰冷的掌心,“清長你……累嗎?”

見證了所有相識之人從誕生到死亡的一生,與他們結識,又被他們拋下,隻有自己孑然孤獨地行走在不知儘頭的道路上,這樣的獨行是悲慘而又輝煌的。

他會問清長累不累,卻絕不會讓他停下腳步,那是清長自己堅定的信念,隻有他自己才能決定是否該停下來。

“……”蕭佚隻是笑著搖了搖頭,為了最後的結果他願意辛苦一些。緊接著蕭佚跳過郭嘉的問題回答了荀彧,“敖玥不一定知道這件事情,畢竟有時候他回天上述職,來回便是人間兩三年過去了,但是”

但是村子看守的鄉親是蝦兵蟹將所化,蕭佚很難用肯定的語氣說出敖玥不知道的辯解,他隻能篤信敖玥不會做出這種平增殺業的事情。

“明日早晨他們嫁新娘的時候再看吧。”

很快回到營地的三人上兵士發出信號召集出去尋人的幾個親兵回來,有外人在場不便在討論敖玥一事。麵對陸陸續續回來的親兵,郭嘉荀彧二人解釋他們兩人和鄉親起了誤會,在村中逗留了才會這麼晚歸。

之前同樣被關在屋子裡的新娘子死活不肯跟他們一起出來,她不願背叛自己的信仰,也擔心她這一離開留在村裡的家人會被鄉親們戳著脊梁骨罵。

所以回來的路上沒有新娘,蕭佚才會跟郭嘉荀彧二人說這麼多事。

“另外佚已經確定了陵寢位置,等嫁新娘這件事情解決,我們便去那邊挖墓吧。”在解散了親兵讓他們輪班值守後,蕭佚帶著蕭平返回夜間使用的營帳前和荀彧說道,“應該會比預計的時間晚一天返回,除此之外沒什麼大問題。”

荀彧提著燃起燭光的燈籠,他回頭看著真的打算讓人掘自己墳頭的蕭佚,開口半天都不知道該怎麼和人說下去。

“你確定不會挖到主墓室吧?”一旁聽見二人說話的郭嘉開了口,他朝蕭佚擠眉弄眼想要提醒對方墓中可沒有一具先人屍骸,“要是驚動先人那可是大不敬!”

蕭佚配合著他們二人繼續演了下去,“怎麼會?這墓穴並非先人真正埋骨之處,不過是當年皇帝建造的用來思念故人的空墓,裡麵陪葬也都是皇帝賜下的珍寶。”

兩人一唱一和之下為日後之事提前埋好了伏筆,確認沒有其他紕漏以後他們進了營帳熄燈休息,隻待第二天的嫁新娘。

這一夜睡得比往日都不安的蕭佚做起了鮮少的噩夢,睡得極不安穩的蕭佚口中總是念起旁人聽不太清楚的話。在他旁邊睡著的蕭平難得被蕭佚吵了起來,蕭平也安撫不住噩夢中的蕭佚,隻能看著自己的父親額頭上冒著冷汗在夢中掙紮。

蕭平沒有辦法去找來了郭嘉,這個和蕭佚共枕第二多的人。

“清長他怎麼了?”郭嘉幾乎是在用氣音在和蕭平交流。

蕭平搖著自己的腦袋,學著郭嘉的樣子說話,“阿父好像是在做噩夢?我是被阿父的夢話吵醒的。”

“知道了,你去和文若或者去嘉那裡睡吧。”郭嘉開始打發小孩子離開,“我來照顧清長。”

“……哦。”覺得有什麼不太對,但又沒發現不對勁的蕭平點點頭,乖巧地抱著自己脫下來的外衣出了營帳。

成功把小孩忽悠走的郭嘉擠到了蕭佚的身邊,他扶起推倒的憑幾,上半個身子倚靠在上麵,一條手臂搭在蕭佚的身上——郭嘉用一個很奇怪的姿勢抱住蕭佚。

側著耳朵去聽蕭佚在說什麼夢話的郭嘉理所當然地也沒聽懂,但是每當蕭佚嘀嘀咕咕了一句話郭嘉就會在旁邊小聲回應著,像是在告訴夢中的蕭佚有人會一直附和他的話。

即使是夢中,他也不孤獨。

蕭佚緊皺的眉頭逐漸鬆開,神情也在郭嘉小聲地安撫中放鬆開來。見蕭佚睡得安穩起來,郭嘉小心翼翼地推開憑幾,躺在蕭佚旁邊重新睡了過去。

在第二天醒來發現身邊的蕭平變成了郭嘉的蕭佚:?

是他夢遊了還是奉孝夢遊?不對,總不能他們三個人都喜歡睡著後亂走吧?!

謹慎小心地翻過郭嘉後,下床簡單洗漱披上外衣的蕭佚找到了在荀彧那邊睡著的蕭平,捏住還半夢不醒的小孩子圓嘟嘟的臉頰,蕭佚沒好氣地問道,“平兒!你怎麼在這裡睡得?奉孝又是怎麼跑到佚的床榻上去的?!”

早早醒來在束發的荀彧注意力被蕭佚的話吸引了過來。

蕭平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還在睡夢中的孩子嘟囔道,“不是阿父您做噩夢?奉孝叔叔在旁邊哄阿父睡覺呢。”

陷入沉默的蕭佚覺得如芒在背,在沉默中重新把蕭平摁回床榻,拉起被褥蓋在臉上,蕭佚小碎步地挪出了荀彧的營帳。門外冷風一吹清醒不少的蕭佚拍拍臉頰,他看著自己身上單薄並不整齊的服飾,蕭佚又回到了自己的營帳。

走時還在床榻上睡覺的郭嘉此時已經起身,郭嘉的表情看著與尋常無異,他隨口問了一句蕭佚去哪裡。

“佚去看看平兒去哪裡了。”蕭佚瞧著郭嘉的神情覺得是自己想多了,之前抵足而眠的時間也不少,這一回又何必有這麼大的反應。

成功說服自己的蕭佚取下了屏風上搭著的衣服,在躲進屏風後麵換衣服的時候蕭佚沒忘記提醒郭嘉動作快一點,“等會嫁新娘就要開始了,不是還要解開這個背後的謎題嗎,奉孝你動作可要快一些。”

知道蕭佚被糊弄過去了的郭嘉鬆了口氣。

等蕭佚和郭嘉出來,荀彧已經在門外等候多時。兵士留在原地待命,蕭平也被留在營地等他們回來,三個人打算自己過去一探整場典禮。

返回沙灘邊上的屋子對幾人駕輕就熟,這一回有了經驗的三人以一種很快的速度來到屋子附近,躲在遠處眺望屋子那邊的郭嘉問旁邊的蕭佚,“真的不能再靠近一些嗎?什麼都聽不到啊。”

“再湊近一些去給龍王爺做小廝嗎?”蕭佚可沒忘記昨天逼問出來的事情,揶揄著兩個好友的蕭佚指著村民推出來的幾根圓木捆成的小船,“他們快要送新娘入海了。”

顯然早間來到屋子發現兩個人跑掉的巫祝十分生氣,但新娘還在這裡,儀式不能中斷,巫祝壓抑著怒火指揮著鄉人把新娘送上脆弱得隨時都能散掉的小船上。

村民對那兩個跑掉的外鄉人也很警惕,他們擔心這兩人很快就會帶著官府的人過來破壞儀式,他們配合著巫祝推搡著連和家人告彆都來不及的新娘上了船。

在巫祝大聲念唱著古怪的祝詞時,村民合力把木船推進了平靜的海水中,所有人目送著木船越飄越遠,在一個浪花撲來的瞬間解體,新娘連同獻祭的貢品一同沉入海洋。

荀彧不安地看著沒有了船影的海麵,“真的沒有問題嗎?”

“沒有問題。”蕭佚看著海麵很有把握,他不認為那條暴躁的龍會接受這種突如其來的獻祭品,尤其是現在對異族格外不講情麵的天道。

突然看見什麼的蕭佚指著海麵說道,“你們看,人上來了。”

海麵上一個紅色的身影逐漸浮現出來。

第八十八章

這新娘竟然被原封不動地給送了回來?!

郭嘉和荀彧驚訝地一挑眉, 他們昨日可是從未從那女子口中聽到過新娘子被送回的事情,而且在場參加儀式的村民中竟然一個女子都沒有。

那些女子難道是留在村中不被允許參與儀式?那曾經參與過嫁新娘的姑娘都不能重新參加?這嫁新娘還會避諱女子不成?

被送回來的新娘隨著一撥撥海浪逐漸靠近岸邊,那些一同沉入海洋的貢品也都在岸邊擱淺, 看起來海中的龍王爺拒絕了這次供奉。

到這裡旁邊的三人都鬆了口氣, 以為這樣儀式就是結束,女子能安然無恙地回到自己的家中,不必因為神神叨叨的信仰丟命。

卻突然聽見巫祝一聲高呼,

“這是龍王爺不喜歡這位新娘子!”

“還不快快選出新的新娘!”

“選出新的新娘?那現在這位……”荀彧不安地看了過去。

隻見巫祝退後幾步, 村民上前團團圍住新娘子,新娘子的家人也在其中。他們神色狂熱又目露不舍, 在新娘不可置信的目光中舉起手中生鏽又滯鈍的刀子。

郭嘉在村民包圍住新娘子的時候就預感不妙, 此時見他們抬起手, 人群縫隙中一點亮光閃過,郭嘉刹那間明白這群村民想要做什麼, “不好!他們要殺那個新娘!”

但是他們離得太遠了, 遠水救不了近火。

“彆急。” 蕭佚一點也不著急地朝那裡走去, 慢悠悠的步伐看得讓人著急上火,“他來了。”

平靜無波的海麵之下突然有什麼破浪而出, 飛濺而來的浪花擊飛了村民手中的柴刀, 一條盤旋在空中的巨龍睜開了雙眼。耀眼的豎瞳綻放出奪目光彩, 那雙眼睛鎖定了人群之後的巫祝, “就是你在假傳吾的話?”

村民顯然也被這突如其來的動靜嚇傻了, 直到有人喊出龍王爺顯靈他們才動作不怎麼一致地跪倒在地上, 高高舉起雙手歡呼信奉的神明顯靈。

“這是妖怪!這不是你們的龍王!!”跳腳的巫祝想要挽回村民的信任, 他聲嘶力竭地辯駁著出現的不是龍王隻是一隻妖怪。

“龍王爺不就是長這樣的嗎?”村民沒什麼見識許多東西都不知道, 但他不會認錯從小祭拜到大的神像,“俺們村頭還有龍王爺的廟呢。”

還有村民開始懷疑巫祝, “剛才龍王爺說你假傳話,現在連龍王爺真身都認不出來,你怕不是個假信徒!?”

似是找到了主心骨,村民一改之前對巫祝百般尊敬的態度,人人指著巫祝質疑他的信仰,他們說著說著就想起來前幾任被送回來的新娘,那是他們中某些人的女兒,在巫祝的指揮下被他們自己一刀一刀地給捅死了。

“哎呦,我的女兒啊!”像是反應過來他們之前做了什麼,失去女兒的幾戶人栽倒在地,痛哭流涕地後悔自己當初的行為,“都怪你!龍王爺好心地給送了回來,居然叫你、叫你給!”

被身強力壯的村民壓倒在地,扒掉了臉上的麵具的巫祝發絲淩亂,麵具下是一張普通的中年男子麵容,他抬起頭反駁,“我下的命令,但可是你們自己親自動得手。能讓我隨便說兩下就下這個狠手,你們自己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吧!”

在兩方互相扯皮的時候郭嘉荀彧二人徹底明白了這是怎麼一回事情,海中的龍王確實沒有向村民索要任何祭品,這些都是村民在巫祝的教唆下完成的。而那些被選出來的新娘子每回都被送了回來,然而她們無一例外地死在了這些村民手中。

“愚昧!”荀彧怒罵,他想不通這些人為什麼連自己的親女兒都敢下手,“無知!”

蕭佚帶著忿忿不平的二人靠近人群,他們站在幾步的距離外看著這場鬨劇,兩人憤慨的同時也在為村民的愚蠢歎氣。

郭嘉看著貌不驚人的中年巫祝,他想不明白這人為什麼要這麼做,“他為什麼一定要讓村民殺死新娘?若是按他說的祭品不滿意,那就再換一個是了,為什麼他一定要讓新娘死掉?”

“大概是因為這樣就會有殺業記在龍王爺頭上。”蕭佚神色凝重地遙望著天上盤旋著的長龍,他沒有錯過龍身上泛著淡淡血色的不詳的光芒,“這種程度……他們究竟獻祭了多少女子?”

敖玥大劫在即,無故平添這麼多殺業會影響到他渡劫嗎?

“原、來、是、你!”

巫祝猛地扭過頭來,正常的頸骨在巫祝一個用力下扭轉的程度遠遠超過正常人,偏偏此時的他還能正常的和蕭佚對話。

巫祝麵無表情雙眼充斥著憤怒的神采,他死死盯住蕭佚,“我們還會再見的。”

在蕭佚給出回答前巫祝自己化作了一團黑色的氣體,從村民的手下快速躥了出去,那個速度快得讓人無法追上。

因為手下失去了一具身體的支撐,壓著巫祝的兩個村民冷不丁地摔倒在地上,隨後見證了巫祝化作妖怪逃走的鄉親爆發出了驚恐地尖叫聲。

“糟糕!”蕭佚一揮衣袖弄暈了所有的村民,在用法術混淆村民的記憶後他將村民安置在了原先關押新娘的房間裡。

做完這一切才有時間和落到地上化作人形的龍王打聲招呼,“好久不見了,敖玥。”

“不久吧,四五百年前你不是來乘船渡海時來龍宮看過我?”敖玥不解地看著蕭佚,“你那時不是還借我龍宮法寶淹了一條東渡的船隻嗎?”

對於他們這種長生種來說,四五百年不過眨眼一瞬間,他不理解為什麼四五百年在蕭佚口中會變得像是許久一般。

蕭佚懊惱地一拍額頭,他習慣了與人族打交道,倒是忘記龍族本身的長壽,“是我忘記了。”

“不過……你這身邊跟著的人類又換了啊,上次還是人間的帝王,這回又是什麼聲名顯赫之輩嗎。”敖玥的目光順其自然地落在了陌生的麵孔上,從未見過郭嘉荀彧這兩人的敖玥一下就明白了,人族壽命短,四五百年都足夠人類繁衍出許多後代了。

想必這兩人是他最近相交的朋友。

“倒是第一次見你會讓人族目睹這種場景還不消除記憶,這二人比起之前那些有特殊之處?”

蕭佚搖了搖頭,“隻是他們聰明,以及莫名的巧合讓他們發現了我的身份,索性就不再掩飾了。”

聽不太明白為什麼蕭佚放棄遮掩自己的身份,敖玥半垂著眼眸,不知道是不是大劫臨近,他比起之前要遲鈍不少。敖玥高高束起的發髻上覆蓋著一層不詳的血色,他看著明顯不是專門為嫁新娘一事出現在這裡的蕭佚,“你來這裡是有什麼事情嗎?我對這一塊還算熟悉,說不定能幫上什麼。”

“沒什麼要緊的事,就是來這裡挖一下當初留在這裡的墳。”蕭佚說得輕描淡寫。?

同樣被嚇到的敖玥一改困頓的模樣,他張大眼睛,瞳孔都被嚇得縮小了,敖玥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蕭佚,“你挖誰的?!”

覺得這話莫名其妙的蕭佚回望,“當然是我自己的啊。”

敖玥陡然鬆了口氣,他還以為這人是特意過來掘他們龍族的墳,尤其是他們龍族身上無一不是寶。

“不過若是敖玥你願意捐贈一些龍宮裡的珊瑚玉、粉珍珠和翡翠玉座出來,那我也是相當樂意的。”蕭佚伸出手,以一種郭嘉荀彧從未見過的厚臉皮姿態向敖玥討要錢財,“隨便給點也可以的。”

郭嘉和荀彧看著蕭佚眼神頗有些驚奇,他們第一次見到這樣的蕭佚,敖玥明顯不是第一次了,他十分熟練地從腰中取出一袋沉甸甸的錦囊放在蕭佚的手上。

敖玥道,“你不是喜歡裝點自己的人,但每次怎麼卻需要這麼多的錢財?”

除了一小部分被留著隨時置辦住宅外,其他的都被蕭佚轉贈給需要的人,這一回蕭佚就打算送給現在急需用錢的曹操。

“有人需要它。”蕭佚放好錦囊後又談起了海邊村落嫁新娘的事情,他想起村民提到過的村頭龍王廟,“你在這邊有信眾,信眾無故給你增加了殺業,會影響到你的大劫嗎?”

不是很在意這件事情的敖玥搖了搖頭,到他們這種境界早已對生死有了預感,敖玥卻是提起另一件事情,“若是有空你……不妨去那個龍王廟看看。”

說完敖玥重新化作長龍潛入深海。

那個龍王廟?難道是有什麼重要的東西嗎?

被這麼提醒的蕭佚目光落在了荀彧身上,他遲疑地和荀彧說道,“敖玥提起那個廟怕是有些什麼,佚打算去那邊一看,若是文若不願意可以先去樹林那邊尋我昨日留下來的標記,那下麵就是陵墓。”

“誒?清長怎麼不問問我?”沒有被提到的郭嘉抗議。

“這麼多年來你有哪次錯過了與佚有關的事情?”蕭佚沒好氣地說道,他都快習慣郭嘉總是和他一起行動,“除了幽州那次外,你不是次次不落?太守府點卯奉孝都未曾如此勤快吧?”

沒想到蕭佚記得如此清晰的郭嘉心氣弱地摸了摸鼻子。

第八十九章

到最後荀彧想著看個龍王廟也花不了多少時間, 便決定隨著蕭佚郭嘉二人一同前去村頭查看。至於屋中安置的村民……三人互相看了眼都覺得這麼突然運過去一堆暈倒的人容易引發衝突,所以打算就他們三人前往。

村子的位置並不難找,他們從村民過來的道路往回走, 一條被柴刀砍出來的小徑出現在樹林中。穿過小徑眼前出現了一個小村落, 比他們之前在徐州遇見的村落要富裕不少,每戶人家都用上了城中稍有錢財的人才能用上的築房材料。

推開屋門走出來的居民都是女子或者是小孩,女子身上衣著素雅,小孩穿著精致, 顯然村落中每戶村民家中小有資產才能供得起家人穿如此衣裳。

蕭佚三人隻在村外遠遠地瞄了一眼村裡的情況,然後從村外繞行來到村頭, 他們看見了村民口中的龍王廟。

說是龍王廟也不準確, 因為這個被村民經常修繕或是重新塑像的廟裡供奉得不隻是一個龍王, 還有三座同樣高大雄偉的神像。三座神像的麵容是臉譜化的形象,隻能看得出來神像必備的粗眉厚唇和點上光亮的黑色眼瞳。

三座人形神像正對著大門, 龍的塑像盤繞在神像周邊, 供台上擺滿了常見的供奉物品, 地上是三個跪拜用的蒲團。蒲團似是因為經常有村民跪拜而破舊不堪,不過荀彧心細已經看見了放在角落處準備替換的新蒲團。

蕭佚在看見那三座神像的時候驚覺大事不妙, 可是他往後急退的步伐比不上一團團泛著金光的雲團飛來的速度, 在郭嘉和荀彧反應過來前撞進了蕭佚的懷中。

“清長!”郭嘉的反應速度完全跟不上眼前目睹的一切, 在蕭佚被雲團撞倒在地後郭嘉才反應過來, 快步上前扶起倒在地上的蕭佚, 郭嘉滿臉焦急, “清長你沒事吧?!”

緊緊閉著眼睛的蕭佚沒能及時給出回應。

荀彧慢了半步走過來, 他手中拿著剛才蕭佚被擊倒時從懷中掉出來的東西, “這隻簪子應該就是奉孝你們說的金烏簪吧?剛才掉了出來,幸好沒有摔壞。”

對了!金烏簪!!

想起簪子裡可以解決現在困難的人物, 郭嘉拿起簪子拚命搖晃,“太一!太一我知道你在,你快出來看一下,清長到底是怎麼回事?!”

然而金烏簪沒有給出絲毫反應。

“奉孝等等,你快看清長!”荀彧抓住了在拚命從簪子裡搖人出來幫忙的郭嘉,他指著躺在郭嘉懷中神情逐漸放鬆下來的蕭佚,“清長是不是……在變小?”

親眼見證蕭佚從十四、五歲的少年逐漸長成現在這幅模樣的成年男子,無論是郭嘉還是荀彧都十分熟悉他過去的模樣,因而在蕭佚麵容縮水的那一刻荀彧立刻就察覺到了不對勁之處。

反觀蕭佚自己隻覺得全身沐浴在溫暖柔和的陽光中,輕柔舒適的雲朵包裹著身體,從身體上的每一處皮膚往裡滲透,暖融融得直叫蕭佚快要融化在這舒適的氛圍中。

在這種感官逐漸消失後,蕭佚戀戀不舍地重新睜開眼睛,絲毫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勁的他和滿臉擔憂中夾雜著驚詫的二人說了聲無事,“隻是村民的這些信仰找到了源頭,迫不及待得融入本體裡去。”

這才會出現那些雲團撞倒自己的事故。

“嗯……”郭嘉吞吞吐吐半天,他看向蕭佚的眼神裡多了些驚訝,“清長你沒有覺得哪裡不太對勁嗎?”

“哪裡不對勁?”蕭佚不是很明白郭嘉指的是什麼,他撐著郭嘉的手臂準備起身,“你和文若怎麼都是這種表情?”

注意到兩人的尷尬僵硬與掩飾不住的好奇,蕭佚飛快起身想要親自看看哪裡有什麼不對勁的。

結果蕭佚感覺前麵上半身有一股拉扯力量,猝不及防下摔倒在地上的蕭佚捂著自己的鼻子,他低下頭看著驟然長了一大截的衣服“我這是——變小了?!”

最後三個字的聲音尖銳到讓人耳朵不適,蕭佚自己也很難碰見這種情況,他不明白為什麼會是這樣,“得了信仰有聽說過法力增長的,也聽說過境界提升的,還有運氣變好得了新法寶的,怎麼到了我這裡是返老還童??”

而且還得還是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幼崽時期??

蕭佚覺得現在自己的臉上怕不是鋪天蓋地的問號,然而這種情況他該去找誰問?

忽然,蕭佚目光鎖定了郭嘉手中的簪子。

自己得了廟中的部分信仰,那另外兩個同樣被祭拜的肯定也吸收了不少,隻要看看這二人現在的狀況他的疑惑就能有所解答。

“帝俊!太一!你們怎麼樣了?!”變小後連聲音都軟糯不少,蕭佚一口童音把家中有稚兒的兩個人震撼得沒法再直視那張熟悉的麵容。

捂住臉挪開視線的荀彧平複著自己那顆蠢蠢欲動的慈父心,他真得快把這個模樣的蕭佚看作家中的幼子,隻想把小孩抱進懷裡好好逗弄一番。

“清長小時候竟然這麼可愛。”郭嘉直接雙手穿過蕭佚腋下把人舉了起來,因為人縮水而變得空蕩蕩的衣服在空中隨風飄揚,“這樣子看是不是該準備一兩套孩童的衣服了?也不知道平兒的衣服你穿不穿得下。”

沒想到會這樣被舉起來的蕭佚感覺自己的羞恥心猛地躥了上來,連帝俊太一都顧不上的蕭佚在郭嘉手中撲騰著,“郭奉孝!!”

仗著對方現在隻是個小孩子身體的郭嘉把手臂伸直,看著蕭佚手短腳短地撲騰著,卻礙於距離隻能做一些無用功。郭嘉剛準備笑一笑蕭佚現在的身體狀況,誰料腦袋上傳來一股巨力。

被狠狠地敲了一下的郭嘉下意識鬆開手捂住發疼的腦袋。

荀彧見狀連忙伸出手去接掉下來的蕭佚。

誰也沒料到蕭佚沒有摔倒在地上,他穩穩地坐在了竹棍上,剛剛才敲了郭嘉一下的竹棍得意的晃了晃一端。

“哼哼。”得意地微笑著的蕭佚看了一眼郭嘉,他隨後將注意力放在了金烏簪中,沒有聽到回應的蕭佚有些擔心裡麵兩人。蕭佚握緊了簪子,神識進到簪子裡親自去查看這二人發生了什麼事情。!

過於驚訝而退出簪子的蕭佚下意識瞥了一眼頭頂的天空,確保天空中沒有什麼奇異的反應後蕭佚收回了金烏簪,把簪子十分寶貝地藏在了自己的心口處。

“沒什麼大事,這隻是一點小小的後遺症,過幾日就能恢複了。”明明自己都還沒弄清楚究竟是什麼原因,可是蕭佚為了遮掩一些變化愣是睜著眼睛胡亂解釋,把確實什麼都不了解的郭嘉和荀彧糊弄住了。

荀彧見狀點點頭,他問起另一件至關重要的事情,“這幾日清長都要保持這幅幼童模樣,若是回到營地如何跟親兵解釋?這幾日不若先找個理由在外麵待著如何?”

“佚可以之後模糊掉他們的記憶。”蕭佚不是很在意。

捂著腦袋半天才反應過來的郭嘉說道,“平兒會很高興多了個同齡人的,尤其這個同齡人是他的阿父。”

郭嘉邊說邊比劃著蕭佚身高。

被提醒的蕭佚醒悟,要是讓蕭平知道自己短暫地縮水成了他的同齡人……還不知道蕭平會鬨騰成什麼模樣。對小孩子活力心有戚戚的蕭佚急忙答應了荀彧,“佚這幾日還是在外麵待著吧!”

於是三人商量好荀彧先行回去和那些兵士去找蕭佚留下來的標記,若是找到後蕭佚還沒恢複原樣,就由荀彧拿著圖紙按照圖紙上的結構挖掘墓地。郭嘉在蕭佚身邊照顧著目前還是個小孩子模樣的人,同時也是防備還有新的變故出現,他們二人則暫時在附近隱匿。

就這麼躲藏了幾日,蕭佚每一日都以一種飛快的速度長大,直到重新回到了二十多歲左右的年紀。蕭佚看著與變小前沒什麼區彆的麵容,和郭嘉一同決定現在趕回隊伍裡,順便瞧瞧他們挖掘的進度如何了。

來到陵墓前的蕭佚遠遠地就看見荀彧似是在因為什麼而發愁。

“文若,我們回來了!”郭嘉做出一副高興的模樣,他裝模作樣地從袖子裡似是要掏出什麼東西,“你要的典籍嘉和清長用最快的速度謄抄完了。”

借著身體遮掩荀彧和郭嘉交換了一團空氣,還偏偏用著仿佛真的有這個典籍的表情大聲交流,“多謝,這正是彧急需的東西!”

看著兩個人演戲給兵士看的蕭佚:……該說不說有些蠢蠢的

蕭佚上前幾步堵住了最後一個死角,他在三個人包圍住的小圈子裡小聲詢問荀彧在為什麼發愁,“你手上不是有我給的圖紙嗎,難道這都還挖不到安置財寶的側墓室?”

並不是這個緣故讓荀彧發愁,他瞥了一眼還不知道自己墓穴發生了什麼的荀彧說道,“剛才兵士下挖發現,這個墓穴已經有人進來盜過。”

“當然還剩下不少財寶在裡麵,用來給主公補充軍費還是足夠的。”

蕭佚:……算了就是被盜而已

“除此之外,有親兵不小心挖錯了地方,把安置棺木的主墓室給刨了出來,在那裡倒是發現了不少做了防護措施的簡牘。”

蕭佚、蕭佚倒吸口涼氣。

第九十章

那一刻蕭佚萬分慶幸自己還活著, 之前的屍首也沒真的葬在這個地方,不然這豈不是死後都不安寧。蕭佚在從荀彧口中得知這個消息後抿緊了嘴唇,“挖錯了就填回去吧, 雖然我們三人都知道裡麵沒有屍首, 但表麵上還是要做出無意驚擾先人的舉動。”

“說來清長以前每一個身份活到最後,都會在死後留下一具屍首不成?”郭嘉好奇於蕭佚以前是如何從一個顯赫或是功成名就的身份裡脫離出來的,“不留下屍首誰會相信你死了?留下屍首的話你又是如何找來長相一樣的屍體?”

蕭佚回憶起自己之前是如何處理的,“誰說一定要留下屍首, 廷尉那次我退出朝廷自請外放,在上任途中稱病先返鄉休養, 再由蕭氏族人傳出病死的消息。這個時候等朝廷派人吊唁, 也早就空棺下葬, 誰能知道裡麵是不是真的有屍體。”

至於不得不留下屍首的時候,

“不過是用靈植偽造而成。”

荀彧聽著蕭佚的話琢磨半天都覺得不對勁, “空棺下葬的蕭廷尉不是葬在了荊州武陵嗎?這裡可是青州?!”

青州離荊州武陵遠了可不隻一點, 雖然蕭佚神通廣大, 但也不至於為了這一點事情把自己在荊州的墳墓移到青州來才是。

比荀彧知道多一點、經曆也多一些的郭嘉知道這究竟是哪個身份的墓穴。他看眼斂眸不知道怎麼解釋的蕭佚,郭嘉驀地問蕭佚, “這個不如嘉來說?”

“不必。”蕭佚搖著頭謝過了郭嘉的好意, 他看著荀彧提醒對方, “蕭氏祖先可不止廷尉一個。”

不止一個?

原來如此!

立刻反應過來的荀彧驚訝的神情中又帶著了然, “你說的是劍客蕭氏!”

“他的墓怎麼會在此處?”

雖然眾多流傳下來的史書中並未記載劍客蕭氏最後的結果, 但就秦朝都城以及蕭佚常常提起的武陵, 怎麼看這個劍客蕭氏的墓都不該遠在海邊的青州之地。

“其實這也不是真墓, 劍客蕭氏的‘屍首’是埋葬在驪山的, 這裡是當年陛下留下來用來分散心懷不軌之人視線的。”蕭佚用手指輕輕蹭著臉頰,眼神飄忽起來, “我就用來解曹公之危了。”

小小一段話中隱藏的內容頗多,一時之間竟然叫兩人一下子難以反應過來,就在他們二人糾結疑惑的時候填坑的兵士急匆匆地跑了過來。

兵士手中還捧著一卷沉重的簡牘,“蕭先生!這是我們在主墓室中發現的竹簡,根據墓室內的文字來看似乎是您的先祖給予後人的饋贈。”

“這……您是否要看一眼?”

先祖給予後人的?這件事情他怎麼沒有印象?!

蕭佚再度回憶過去自己有沒有留下過這麼一個東西,難道他那個時候就已經做好了自己日後以後人的身份挖墳的打算不成?

“你先給佚吧,回去繼續修補主墓室。”蕭佚接過兵士遞來的簡牘。

這個簡牘與墓中其他直接堆放的有所不同,最外層還套著絲錦裁成的‘外套’,捆住簡牘的是做工精致的編織繩帶,內裡的簡牘更是不知道刷上了什麼奇特的液體,讓在地裡埋葬了將近四百年的案牘仍舊保持著昔日的光彩。

滿臉疑惑的蕭佚拆開了這卷案牘,裡麵的文字是他很熟悉的小篆,他不知不覺地把上麵的內容小聲讀了出來,“先生親啟……當年你我二人之衝突不可調和,先生不願麵對以那種方式逃避……後朕又於徐福幕僚中瞧見先生,觀先生行事無相認之意……修建此墓以解先生日後之困。”

郭嘉與荀彧麵麵相覷,荀彧看著蕭佚,“可要讓他們停下?軍費一事我等在想辦法就是。”

“沒事,他不是這般小氣之人。”蕭佚重新卷好簡牘,原樣套回絲錦之中,不過這卷簡牘他沒有放回主墓室的打算,“側墓室那些珠寶玉器用掉了就用掉吧,不過是身外之物之後再重新補回去就是。”

這般說著的蕭佚將簡牘藏於衣袖中,他看著另外兩人發出了邀請,“我們現在不若過去看一看兵士如何?也好督促他們儘快修複主墓室,免得曹公那邊不放心。”

見蕭佚情緒確實如他表現那般,荀彧鬆了口氣,作為很熟悉這邊挖掘情況的人他在前方領路,郭嘉和蕭佚兩人落後於荀彧並肩而行。郭嘉扭頭看著與平常似是沒什麼差彆的蕭佚,他能察覺到那平靜水麵下的洶湧波濤,但清長自己恐怕都沒發現這點。

清長與那位始皇帝之間必定情誼深厚,郭嘉視線落在地上,他注視著自己邁開的腳尖。雖然蕭佚沒有明說,但是郭嘉知道蕭佚口中說著葬在驪山,實際上就是埋葬在始皇陵中,郭嘉心事重重地捏住外袍裡麵的衣服邊,他也說不清在為什麼而發愁。

興許是他至今都沒有說明的心緒,或是距離他還很遠的死亡。

“清長。”郭嘉喊道。

蕭佚聽見聲音轉過頭來,他注意到郭嘉的目光一直盯著前方,正疑惑著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他就聽見郭嘉語氣輕鬆地對自己說道,“這麼來看,百年之後還要勞煩清長費心一二,可彆讓進了嘉墓裡偷盜。”

“不然,”郭嘉強扯起一個笑容,嘴角那個弧度怎麼看都快要維持不住,“嘉可要半夜去清長夢中打擾一番了。”

“那可說不準。”蕭佚存了心想要逗弄不知道為什麼看起來格外注重死後之事的郭嘉,同樣他自己也需要一些能活躍情緒的方法,“我到時等奉孝重新投胎,一定帶著你的下一世來墓前走一走。”

下一世……!

郭嘉的心再度顫了顫,“轉世的話,清長也會把下一世看作郭嘉郭奉孝嗎?”

明明是這一世自己努力和蕭佚拉近關係,為什麼下一世可以不費任何努力與蕭佚成為好朋友——是不是還有一世會取而代之成為新的‘郭嘉’,成為蕭佚最在乎的那個人?

“我知道孟婆湯一喝便不再是我熟悉的那個人,”蕭佚清楚地知道這件事情,但他仍然選擇做了一個糊塗蛋,“我會在轉世的身上找尋熟悉的身影,要是奉孝日後轉世多了,興許真的會有那麼一天吧。”

不過,

蕭佚無奈地笑了笑,他難得十分親昵地勾住郭嘉的肩膀,蕭佚笑著調侃道,“想這麼久的事情做什麼,奉孝你才二十出頭,還有七十多年的人生在等著你。”

就算要想也等年過半百再說吧?

“照清長這麼說,難道嘉可以長命百歲?”郭嘉眼中閃出了奪目的光芒。

“應該、不,一定可以的長命百歲。”說了兩個字總覺得不對勁的蕭佚又改口,他鄭重地告訴郭嘉,“你們一定都可以長命百歲的!”

蕭佚瞪了一眼郭嘉,“當然如果能不偷喝酒就更好了。”??

糟糕暴露了!不行,要想辦法讓誌才把酒轉移!

暗道不妙的郭嘉神情一僵,他抬眼想要狡辯幾句,然而他看見的是蕭佚臉上的錯愕與因為生氣而眯起來的眼睛,“還真的有酒?”

隻是隨口一說的蕭佚也沒想到會詐出這麼一件事情。

走在前麵的荀彧也不裝作什麼都沒聽到的樣子,他回過頭冷笑一聲,“難怪奉孝前幾日跑去誌才屋裡借住,那幾日喝得可舒服?”

“嗬嗬。”蕭佚生氣地快走幾步,把郭嘉和荀彧統統扔在了身後。

覺得郭嘉總是不聽勸的蕭佚十分憤慨,他決定五日都不再理會郭嘉,這回一定要讓人好好反省自己!

為了堅定自己的決心,蕭佚甚至在營帳門口設置了一個攔人的小法術,和在潁川時攔住自己的那個有異曲同工之妙。現學現用的蕭佚展現了自己極度強大的學習能力,叫外麵的郭嘉苦笑不已。

荀彧看著郭嘉在蕭佚這裡吃癟,又故意當著人麵往營帳中走去,讓人看看自己是怎麼隨心所欲地來去自如。

成功被氣到了的郭嘉扭頭回了自己的營帳,順帶綁走了在一旁看熱鬨的蕭平,“這麼幾日玩得挺開心的,不知道平兒功課可有遺忘?”

蕭平:阿父救我!嗚嗚!

營帳內的蕭佚聽見了外麵哭天喊地的聲音,很好奇外麵發生了什麼但又懷疑這是郭嘉在故意引他出去,蕭佚躊躇之下反倒是等到了荀彧進來。一見到荀彧蕭佚就問起外麵的情況,“是奉孝弄出了什麼聲音嗎?”

“沒事,就是他去檢查平兒的功課,平兒這幾日鬆懈太多,這才在外麵哭喊呢。”荀彧見怪不怪地合上簾布,他問起居然真的下定決心和郭嘉鬨彆扭的蕭佚,“五日不理奉孝,你堅持得住?”

就是荀彧都沒想到蕭佚能下如此決心,這麼多日不理會郭嘉。

蕭佚沉默了一下,“看在平兒的麵子上除去三日,那就是兩日不理奉孝,而今日是第一日,明日是第二日。”

“……”無言片刻的荀彧半是開玩笑半是打趣,“要不彧的麵子也算上?再減一日如何?”

受到啟發的蕭佚眼前一亮,“你說得對文若,這樣一算就隻有一日不理奉孝了!”

第九十一章

荀彧雖然不是很明白當初能帶著蕭平從潁川跑到陳留, 甚至在更早的時候敢一人走訪天下的蕭佚,如今身邊卻是一副離不開人的情況,但他繼而談起了另一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