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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由得疑惑的荀攸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攸從未聽過任何關於什麼道君的故事,你又是從哪裡聽來的?”

看來今日所有人都不會記得前段時間發生的所有事情,什麼妖族、道君、仙人,都從大家的記憶中抹去了。郭嘉這麼想著,清長不僅處理了有關這些的記憶,連與自己有關的都清理了嗎?包括

公達和文若嗎?

思及此郭嘉不免有些難過,往後不再有人記得清長,可是清長卻會清楚地記得他們之間的一切,對清長而言難道不是另一種懲罰嗎?

現在很想回去追問蕭佚感受的郭嘉看著麵前堆積的公文,還有能感受到的來自荀攸的注視,他在沉默中翻開了屬於自己那份的公文。

結束一天勞累的郭嘉回到了自己的那個小院。

“阿父抱抱。”蹣跚走來的郭奕模仿著蕭平的稱呼,他張開手臂被郭嘉抱了起來。

感覺一身勞累都被治愈的郭嘉在院子裡東張西望,他沒有看見那兩個人的身影,“奕兒,你知道平兒還有清長叔叔去哪裡了嗎?”

郭奕點頭,“叔叔說他出去、出去”沒想起來哪個詞怎麼說的郭奕絞儘腦汁用了自己能理解的話來替代,“出去玩?還把平哥哥也帶出去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晚了一點回來的蕭佚進門就看見郭嘉正坐在樹下的躺椅上, 神情看起來並不怎麼柔和,雙眼虛虛盯著空中再認真思索著什麼。不明所以的蕭佚抬頭與天上明亮的月亮對上視線,複又低下頭的他走到郭嘉麵前, 他半彎著腰伸出手在人眼前晃了晃,

“奉孝?你在這裡坐著乾什麼?半夜夜深露重,你這樣可要小心風寒入體。”蕭佚用手背碰了碰郭嘉的額頭,手觸碰到的皮膚一片冰涼,蕭佚不免擔憂身體本就不算好的郭嘉第二天會不會生病, “有什麼事情明日再想,現在是休息的時候。”

郭嘉順著蕭佚扶自己的力道起身, 他和蕭佚一前一後往房間走去, 郭嘉告訴蕭佚自己為什麼在這裡坐了許久, “我隻是一時想事情入神了。”

想事情?

蕭佚下意識回憶自己有沒有把之前曹操與袁紹間的戰鬥後續收好尾巴,有沒有遺漏什麼比較重要的事情。

思來想去都沒想到的蕭佚悄悄鬆了口氣, 這下能理直氣壯回答郭嘉的問題了, “奉孝在想什麼事情?”

“嘉在想, 為什麼清長要把公達的記憶清除,偏偏又留下了文若的。”郭嘉這麼答道。

這個問題殺了蕭佚一個措手不及。

支支吾吾半天都沒說出原因, 蕭佚發現自己想不到一個合理解釋後, 突然快步走了兩下先一步推開房間門。他打開房間門等待郭嘉進來, 借著開門的動作蕭佚用非常生硬的辦法轉移話題, “這房間今日白天都沒開, 房中的黴味可真重啊。”

郭嘉:?

“所以下次記得出門要把窗戶打開, 這樣回來的時候就不會麵對著一個潮濕的房間。”說得振振有詞的蕭佚眼神閃躲, 在郭嘉震驚的視線中繼續胡謅道, “還有被褥和枕頭,也要時不時拿出來曬一曬才行。”

行吧, 被這副模樣的蕭佚給弄無語的郭嘉扶額,他隨了蕭佚的意思說起其他事情——另一件對他來說很重要的事情,“你白天去哪裡了?奕兒說你和平兒去玩?”

驚訝地啊了一聲的蕭佚突然明白了郭奕為什麼會這麼說,“我跟奕兒說得是,我帶平兒出去一趟,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讓奕兒向你說你一聲免得你擔憂。”

但似乎這句話太長,導致郭奕隻記得兩個字出去,然後再郭嘉的詢問下說出去‘出去玩’三個字。

哭笑不得的二人不約而同地搖了搖腦袋。

蕭佚往前走了兩步整理收拾床榻上的被褥,他無言了好一會後才告訴郭嘉自己打算把蕭平送到彆處學習法術,“平兒年紀也不小了,總跟在我這個半路入道的人身邊不好,所以我打算把他送到彆人那裡更好學習法術。”

所以今日才會說帶平兒出去一趟?實際上是把平兒送到彆人門下修習法術,難怪清長回來的時候他沒有看見那個孩子的身影。郭嘉欲言又止地看著蕭佚,他提醒對方蕭平養到這麼大從來沒有離開過蕭佚自己。結果現在突然一聲不吭地把孩子送走,甚至沒有跟對方提前商量……蕭平真的可以忍受這個分彆嗎?

確實剛剛被蕭平抱著大腿痛哭了一頓的蕭佚垂眸。

他也不想把那個孩子送走,畢竟是自己親手養大的孩子,蕭佚對那個孩子同樣保有舔犢之情的。但是蕭佚不打算給自己沒有終點的旅途再添一個陪伴,所以他把蕭平送到了通天那邊,讓無所事事整日除了修煉和修煉的通天去教導蕭平之後的學習。

又想起蕭平哭得慘兮兮的蕭佚閉了閉眼睛,讓自己的心變得更加堅定,不為一兩滴眼淚而改變自己的主意。

“好吧,你自己有分寸就好。”熟悉蕭佚的郭嘉明白對方這回是十分堅定的,他也勸不了半分,所以郭嘉隻能無奈地歎了口氣。

……

第二日早些醒來的郭嘉不由得感慨蕭佚昨日晚上的烏鴉嘴,他整個人都覺得腦袋昏昏沉沉的,眼前的世界一片迷蒙。用自己同樣發燙的手背抵住額頭,手背和額頭相差無幾的溫度給了郭嘉一個錯覺,一個他沒生病的錯覺。

沒有發燒!那他今天還能去主公那裡點卯。

郭嘉肯定地點了點腦袋,對於眼前視野迷蒙有另外一種解釋,一定是他起的太早眼中還有沒散的水氣!

去水井那裡打了一桶水上來的郭嘉用雙手捧起一點水,他閉上眼睛把水撲在自己臉上,連撲好幾回後停下這動作,拿著乾淨的手帕擦掉了眼睛四周的多餘水珠。

眼前的視野清楚不少,但是腦袋發脹的感覺並沒有下去,郭嘉扶住額頭隻想往床上一倒睡個天昏地暗的。

“奉孝你怎麼了?”已經穿好外衣的蕭佚手中還拿著遮掩麵容的幕籬,黑色的皂紗垂落在蕭佚的手中,“你看起來不太好?”

郭嘉一邊扶住腦袋一邊向蕭佚走去,跌跌撞撞的模樣看得蕭佚心驚膽戰的,蕭佚不由得加快腳步趕在郭嘉真的摔倒在地上前攙扶住了對方的手肘。

虛弱的郭嘉倒在蕭佚肩膀上,感覺十分難受的郭嘉哼了哼,一向伶俐的雙眼此時有些呆呆傻傻的,他垂下眼簾向蕭佚表達了自己的不舒服,“頭疼,我好像真的發燒了。”?

不敢相信自己隨口一說真的應驗的蕭佚把人從自己身上撕了下來,他剛碰上郭嘉的額頭就被滾燙的溫度嚇得收回了手。蕭佚顧不得其他事情,連忙推著人把郭嘉按在了床榻上,厚重的被褥壓在對方身上都快喘不過氣來。

“不、不行,今天還要去主公那裡,昨天的事情沒做完。”掙紮要爬起來的郭嘉哪還像之前巴不得生病的模樣,這個拚命程度誰看了都得迷糊一下。

同樣蕭佚也是會有這種想法的一員。

但驚訝歸驚訝,蕭佚不可能讓郭嘉在這種情況下出門的,他還不想中途得知什麼對方走在路上暈倒、或者是暈暈乎乎的時候被馬車給撞倒在地,又或者是安然無恙到了府邸結果因為發燒而出現什麼磕磕碰碰的情況。

感覺自己任務重大的蕭佚摁住想要起身的郭嘉,他扯過隻蓋在對方脖子上的被褥,用被褥遮住郭嘉的雙眼營造出一種黑暗的氛圍,“你快休息!那些事情不用你操心。”

“但是真的很重要。”郭嘉不死心,試圖據理力爭。

“再重要也沒你自己的身體重要。”難得威嚴一把的蕭佚輕輕一拳敲了敲人腦袋,“睡覺!”

主動抓住被褥角的郭嘉神情委屈,“我睡就是了。”

知道郭嘉有很多鬼點子的蕭佚可不會這麼輕易離開,索性他今天的事情並不著急,於是蕭佚搬來自己的圈椅坐在郭嘉麵前想看看這家夥會不會背著自己做什麼蠢事,手上準備好了戒尺,就等著對方有什麼自以為是的小舉動時打一下,好提醒郭嘉不要做奇怪的事情。

然而事實證明,生病中的郭嘉比以往安分不少。

沒有那些鬼精鬼精的點子,也不會去想如何偷奸耍滑,那老實的模樣讓蕭佚都懷疑眼前躺著的是不是換了一個人。

看人安分入睡後蕭佚起身,悄悄挪動著腳步沒有發出一點聲音,他悄無聲息地來到了房門處,雙手握住門框動作緩慢地打開房門。眼看著隻要邁出門檻再把門關上,蕭佚就能成功地離開房間去做自己的事情,突然床榻上還在安睡的郭嘉睜開了眼睛。

“清長?”郭嘉側過頭看著已經出現在門口的蕭佚,“你出去做什麼?”

蕭佚一手握拳放在嘴唇邊尷尬地咳嗽一聲,“我出去給你燒點水喝,你現在病的嚴重還是多休息比較好。”

悶悶應是的郭嘉重新躺了下去,“那你早些回來,不用太麻煩的。”

點了點頭的蕭佚關上房門,他回頭看了眼緊閉的房門,又看著送走蕭平後開始自己照顧自己的郭奕,蕭佚不得不確信自己恐怕沒辦法把病號與小孩子兩個人丟在院子裡。

看來今天是沒辦法去了。

這麼想著的蕭佚把自己今日原本要做的事情全部延後,他在院中撈起衣服穿得歪歪扭扭的郭奕,先把稚子的衣服整理好。

被卡著胳肢窩的郭奕咯吱咯吱地笑著,揮舞著手臂不怎麼安分的亂動著,最後還是蕭佚不情不重地拍了一下小孩子的腦袋才讓人老實起來。

“好了,自己在院子玩,不要胡亂跑出去。”點點郭奕鼻尖的蕭佚扶著膝蓋起身,他轉道去了庖室給另外一個還需要照顧的郭嘉燒熱水。

忙完這些事情後坐在院中的蕭佚後知後覺,他好像忘記把郭嘉生病的事情告訴曹操那邊的,而看到郭嘉一天都沒去,荀彧荀攸也不知道郭嘉情況,曹操定然會讓人過來探個究竟。

這麼想著的時候大門被人敲響,門外的人敲了許久,見沒有人來開門外麵的人敲的聲音愈發響亮。

被蕭佚用眼神鼓勵著走到大門口的郭奕奶聲奶氣地問道,“你是誰啊?”

“奕兒?是我,你文若叔叔。”荀彧放緩語氣輕聲哄勸著郭奕,“你先開開門讓我進去。”

“不、不行,清唔唔”剛想說蕭佚不讓他隨便開門的郭奕被一個箭步衝過來的蕭佚捂住了嘴巴,蕭佚衝著小孩子搖了搖腦袋示意對方不要把自己的存在說出去。

而後又快步翻過一旁的牆壁離開了小院,蕭佚離開前不忘記把大門的門閂給拿開,把門外的人放了進來。

走在最前麵的荀彧,身後跟著的是受曹操之命過來查看情況的程昱與賈詡。

賈詡彎著腰逗弄著可愛的郭奕,他似是不經意間問道,“你是叫奕兒嗎?剛才你說的‘清’是哪位長輩嗎?”

第一百七十章

被無恥的大人誆話的郭奕懵懂地看向荀彧, 他看見荀彧隱晦地對自己搖了搖頭,眉頭也緊緊皺著,郭奕睜著自己圓潤的雙眼向賈詡和程昱投去清澈的視線。在二人的試探下, 郭奕說道, “清、清就是清清啊,爺爺和叔叔第一次來,所以才不知道清清是誰吧?”

呼。

鬆了口氣的荀彧趁機接著郭奕的話補充道,“奉孝是一個人帶孩子, 他白日需要去主公那裡處理公務,把奕兒留在院中總歸是不安全的, 所以他才請了那位‘清清’替他照顧奕兒。”

似乎還想要繼續問下去的賈詡瞥了一眼荀彧, 和對方對上視線後賈詡沒幾秒就收了回來, 他也不再繼續追問那個‘清清’去了哪裡。賈詡摸了摸乖巧可愛的郭奕頭發,他站起身環視院中的幾個房間, 賈詡不知道哪一個是郭嘉住的主臥, 但他能認出來庖室還有庖室外麵熄滅沒多久著的木柴與泥爐。

“剛才還在燒水嗎?”賈詡走過去拎起泥爐的把手感受了一下溫度, 一股炙熱的水蒸氣撲麵而來,顯然這是一壺剛燒沒多久的熱水, 賈詡臉上掛著胸有成竹的笑容說道, “看來那位清清姑娘心細, 知道有客人來還提前備好了熱水、”

郭奕撲騰著小短腿跑了過來, “不是、不是!這是清清給阿父燒的水, 阿父生病了要喝熱水。”

“奉孝病了?病得可嚴重嗎?”知道郭嘉住在哪間屋子的荀彧不再跟在賈詡程昱二人身後, 他邁開一步越過二人成為領頭的那個, 荀彧帶著兩人找到了郭嘉住的那個房間。

荀彧推開大門往裡麵走, “清、清清肯定發現了奉孝生病的事情,他怎麼不記得找人過來告訴我們一聲, 也省得彧、省得主公擔憂許久。”

也沒想郭奕回答的荀彧隻是在那兩人麵前做個樣子。

怎料郭奕還真的回答了他,郭奕歪著腦袋用最簡單最直白的話描述了自己知道的事情,“清清很忙,他阿父房間出來後要幫奕兒穿衣服還要填飽肚肚,然後燒水給阿父喝。從早上醒來到剛才,清清就沒有停下來過。”

從郭奕的話中聽出來前因後果的荀彧垂眸。

而了解的是另一種情況,結合郭奕的描述理解成了另一種一絲的程昱與賈詡對視一眼,他們一同看向荀彧眼中帶著不怎麼讚同的神色,賈詡摸著自己的胡子小小地指責了荀彧一下,“都這般關係文若怎麼還瞞著我們?那位清清姑娘與奉孝怕是沒這麼簡單吧,還用‘請來照顧’來形容嗎?”

荀彧:……啊?

“是啊是啊,依我之見看來奉孝也總算是有了成家的想法,能有女子願意接受奕兒實屬難得,文若彆忘勸勸奉孝對那位姑娘好一些,要是清清姑娘走了奉孝怕是得後悔許久。”程昱臉上帶著善意的笑容打趣,他對著還沒能理解意思的荀彧笑了笑,“我還等著喝奉孝的喜酒呢。”

“咳咳咳,”沒想到是這麼一個意思的荀彧乾咳了兩下,臉上掛著笑容但誰也不知道荀彧內心有多麼尷尬,他隻能祈求蕭佚最好是翻牆逃了出去,而且跑得遠遠的沒有在附近偷聽他們的對話,“彧、彧一定轉告奉孝。”

已經快要被這個尷尬的話題弄得掛不住笑容,荀彧連忙邁開腿快走幾步越過了屏風,他看見了還在床榻上閉著眼睛休息的郭嘉。荀彧不由得為郭嘉這睡眠質量感到驚訝,他們剛才隔著一個屏風說話時聲音可是半點都沒收斂的,裡麵這人居然能在這麼吵的環境下繼續睡,倒也是一種本事。

跟著過來查看情況的賈詡上前和荀彧溝通,這回他們二人倒是壓低了聲音,程昱落後兩三部打量著房間裡麵的情況。整個房間的布局和東西看起來都不像是一個人住的,看來那位清清姑娘確實已經和奉孝住在一間屋子裡,就是不知道他們二人什麼時候會成親。

目光又落在桌子上的程昱看見了空置的藥碗。

拿起碗仔細打量的他看見了碗底沉澱的藥渣還有幾根漏網之魚的草藥根莖,程昱明白郭嘉怕是已經喝了治病的藥,眼下正在閉著眼睛睡覺休息。

不過,就他們這個動靜奉孝遲早會被吵醒的吧?程昱打量了一眼整合荀彧說著什麼的賈詡,透過二人空隙他注意到郭嘉閉著的眼瞼顫了兩下,緊接著郭嘉緩慢地睜開了眼睛。

“好吵。”口中下意識呢喃的郭嘉睜開了眼睛,他的意思還在剛剛的睡夢中,目光落在三人臉上停頓了了好長時間才逐漸反應過來他們是誰。清醒過來的郭嘉第一件事情就是問這三人怎麼會出現在自己的房間裡的,“文若還能說是來找我的,那你們呢?”

“文和與仲德怎麼會在這裡?”

二人動作同一地朝著郭嘉拱了拱手,“我們奉主公命令過來看看,奉孝你今日白天一整天未去府上,主公格外擔憂你的安全,所以讓文若領著我們來看看情況。”

賈詡摸了摸自己下巴上特意蓄起來的胡子,“現在看來讓奉孝和清清姑娘還有奕兒三人居住在這個院落中總是有所不便的,像今日這般清清姑娘照顧你們二人就花費了不少精力,才會忘記要替你向主公告假一事。不如奉孝招幾個粗實丫頭和侍從,省得下次又碰見無人的視情況。”

“而且這般還可以減輕清清姑娘的重擔,何樂而不為?”程昱笑著補充道。

迷茫且困惑的郭嘉沒有聽懂他們的意思——準確來說是沒有明白他們口中的‘清清姑娘’究竟是誰,郭嘉將求助的視線投向了明顯知道些什麼的荀彧,希望對方能解答自己的疑惑。怎麼聊荀彧露出一個愛莫能助的笑容,在郭嘉的注視下動作一頓一頓地撇開頭,不再去看郭嘉。

雖然不知道他們說的清清姑娘是誰,但是郭嘉至少能猜出來這個‘清清’……應該與同樣住在院子裡的蕭佚有什麼奇妙的關聯。郭嘉搖著腦袋拒絕了提議,本就正在發燒的人臉上一片紅,想著蕭佚的郭嘉臉上自然而然地露出了那副見到心悅之人的喜愛表情,“不了,他不習慣家中有這麼多人,而且清清自己也喜歡做那些事情的。”

這樣嗎?得到了一個新的消息的程昱和賈詡暗中記了下來,已經弄明白郭嘉是什麼原因缺席白日事情的二人也不再久留,他們很快就向二人告辭離開了郭嘉這個小院子。

幫忙送程昱賈詡二人離開的荀彧又折返回來。

一眼就看見不知道何時又回來的蕭佚正坐在郭嘉的床邊上,雙眼緊緊盯著對方把新煮好的一碗湯藥喝了下去,蕭佚牽住郭嘉的手腕仔細探查了對方現在的身體狀況,表情逐漸放鬆的蕭佚不再緊繃著肩膀,“還好,這次內熱不是很嚴重,奉孝你下次就彆在外麵獨自坐到大半夜了,就算要坐你也拿著被褥或者外衣給自己蓋上一些,免得寒氣入體又像今日這般寒氣入體。”

聞言荀彧不讚同的目光落在了郭嘉臉上。

“這是因為清長和平兒大半夜都沒回來,白天隻留下隻言片語,嘉實在擔心才會在院中坐了那麼久。”郭嘉沒忍住梗著脖子為自己辯解,為了轉移荀彧的注意力他把視線放在蕭佚身上,“所以清長下次記得早點回!”

振振有詞的郭嘉知道如何能精準調動荀彧的注意力落在其他事情上,不過三言兩語荀彧就真的把注意力挪開了。

現在才反應過來的荀彧回憶了一下,他就說自己感覺哪裡不對,似乎少看見了一個人一般,“所以平兒呢?清長你都在這裡,向來粘著你的平兒怎麼不在?”

默默蜷縮著手掌,蕭佚的視線在四周快速且胡亂地飄著,在荀彧周身淡淡的衝著壓迫力的氣勢下,蕭佚還是把事情說了出來。

出乎意料荀彧並沒有如蕭佚所料那般指責他,反而是輕輕拍了拍蕭佚的肩膀,荀彧並不反對他把蕭平放到那麼遠寄養的事情。

“平兒也快十五歲了,離冠禮也不剩多少時間,你這般所作所為也算是為了他好,免得從未離開過你的平兒到了加冠時還那般黏人。”荀彧說著說著就捂住了臉,他似乎還記得十多歲的少年郎扯著蕭佚的衣袖撒嬌的事情。

……雖然看起來沒什麼不對勁,但隻要一想到那個搖著蕭佚手臂的小孩已經快要十五,荀彧就向好好吐槽一下蕭佚過於寵溺的養孩子方式。

“咳。”蕭佚沒有答應也沒有否認,他學著郭嘉的模樣開始轉移話題,落在了突然出現的‘清清姑娘’上,“你們剛才說的清清姑娘是誰?為什麼我聽見仲德與文和在外麵的馬車上討論這位姑娘,還說她正居住在郭嘉的房中?”

“這個是因為剛才奕兒說話說了一半,他差點把你的名字說了出來,幸好奕兒後麵反應快扯出了一個壓根不存在的清清姑娘,不然恐怕你的身份就隱瞞不下去了。仲德與文和二人都不是什麼能隨意糊弄的人,今日雖然暫時讓他們相信奉孝院中的是一名女子,但是這個辦法下次可就不一定管用了,清長你還是要早一點想好理由或者說辭吧。”

荀彧這般說道。

第一百七十一章

之後郭嘉病愈重新出現在曹操麵前時, 被對方好好打趣了一通,周圍的同僚也都一幅祝賀的表情,顯然程昱賈詡把他們二人相信的故事內容彙報給了曹操。

得知這一情況的蕭佚拉著郭嘉連夜商量靠譜的借口, 就在他們為此徹夜不眠時, 第二日滿眼疲倦的郭嘉被曹操委派北上,郭嘉作為隨行軍師與主將夏侯惇配合著一同追擊逃走的袁紹。其實曹操是想自己親自領軍出征,親手處理與袁紹之間錯綜複雜的關係,但是迎接了天子的山陽如今離不開他, 曹操隻能在荀攸荀彧二人的勸阻下放棄這個想法。

在郭嘉生病的這段時間曹操與袁紹已經交戰過幾次,每一次都是整體實力偏弱的曹操大勝, 次數多了袁紹不免有些懷疑自己手下的軍隊實力。不知是不是因為之前袁紹與妖族勾結的緣故, 蕭佚清除他們與妖族有關的記憶並讓雙方重新對持戰場上後, 袁紹就一直運勢不好會遭遇許許多多奇怪的事情。不是軍中夥食出問題導致戰場上兵士手腳無力,就是急需謀士出謀劃策時袁紹信重的那幾個謀士都出了點狀況, 還叫幾個真才實學不多善於奉承的家夥上位。

這樣一來原本形勢大好的袁紹愣是將自己變成了兵敗的喪家之犬。

在發現確實沒有任何反攻的機會後, 袁紹就帶著剩下的部隊還有謀士從山羊外逃走, 他連鄴城都沒敢回去,直接一路逃亡至幽州找到了自己的盟友, 在烏桓人的部落中苟延殘喘著。

曹操雖然勝利了但也不是會放著袁紹及其殘黨繼續在北方逍遙的人, 他打定主意要把袁紹這個隱患連根拔起, 在得到小皇帝劉協的同意後, 曹操便開始著手準備這件事情。

夏侯惇是他非常信任的人, 本身領兵和作戰能力不弱, 而在謀士的選擇上曹操倒是犯了難, 思來想去他還是決定這個人選是正在病中的郭嘉。不過曹操也不會純把一個體弱的人送到北方甚至更遠一些的蠻荒部族的地方, 他會給軍隊配上兩個醫術精湛的大夫,這大夫一個擅長金瘡一個掌養萬民之疾病的疾醫, 可謂是專門給郭嘉準備了能隨時救命的大夫。

看著如此齊全的配置,郭嘉也沒有理由再拒絕曹操,他應下了這份差事。

“既然如此奉孝今日便早些回去收拾行李吧,把隨軍要準備的東西早早準備好,明日一早你們便出發北上。”曹操說道,雙眼看著郭嘉的時候臉上正經的神色一緩,曹操沒忘記打趣眼前這個快到而立之年都未成家的人,“奉孝可彆忘記和那位清清姑娘說一聲,彆讓人家空等你回來,操還等著哪日喝上你的喜酒呢。”

知道實際情況的荀彧不動聲色地低下頭,緊緊抿著嘴角生怕自己會笑出來。

郭嘉拱手回應,“是,嘉會告訴清清的。”

而後郭嘉退離大堂的腳步飛快,一副生怕被抓著繼續問下去的模樣。

不知道情況的曹操還以為郭嘉是難得害羞了,他樂嗬嗬地和堂中其他人說道,“第一次見奉孝這小子還會害羞,看來這位清清姑娘確實是奉孝心上人了。”

咳。

低著頭裝作正在看簡牘的荀彧努力讓自己不笑出來。

總算從曹操那裡逃了出來的郭嘉回了院子,他一點也不意外此時院中不見蕭佚的蹤影,之前討論借口時蕭佚就坦白自己白日需要出門遊曆,會去很遠的地方記錄一些事情,但蕭佚可以保證每天日落前回來。而因此無人照顧的郭奕被郭嘉托付給荀彧府中的唐氏,唐氏對待郭奕並沒有與自己的幾個孩子區分開,唐氏本人也讓郭嘉比較放心。

郭嘉先去房中整理了需要用的衣裳,常用物件什麼的也都收拾出來,準備明日放到馬車上跟隨著軍隊一同北上。他在院中等候蕭佚與郭奕時接到了荀彧府中的口信,郭奕那小子貪玩今日在荀府留宿,後麵幾日因為郭嘉出征同樣還會寄宿在荀彧那邊。

鬆了口氣的郭嘉開始專心等待著蕭佚回來,在他殷切的期盼下,蕭佚他這落日的餘暉回到了院中。

“清、清長?!”郭嘉驚喜地轉過頭,高興的聲音在看見蕭佚的那一刻驟然拔高,聲音尖銳到刺耳的地步,“你這是什麼情況,為什麼半邊身子都是血!!”

蕭佚右半邊身子上的衣服沾染上了大片血跡,他進入到院子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最外麵的那件外袍給脫了下來,隻剩裡麵白色中衣的蕭佚抬手摁住情緒激動的郭嘉。把染血的衣服隨便找了個地方丟的蕭佚坐了下來,喝了口茶水緩緩嘴巴乾澀的他才講起自己為什麼會身上沾血,“孫堅死了。”

孫堅?

“我記得孫文台是回了江東處理家中事情,怎麼好好地突然死掉了?”郭嘉說著自己知道的事情,他回憶記憶中孫堅離開前帶了多少人走,“而且他把自己的親信小隊都帶上了,雖然孫文台沒有把孫伯符給帶回去,而是留在山陽一同迎戰袁本初,但即使這樣也不至於突然死掉?”

所以發生了什麼事情,竟然讓一員虎將這麼落幕。

聽見郭嘉的問題蕭佚把自己看到的事情講了一遍,“孫堅是在回山陽的路上死去的,我前幾日才剛剛看著他把家中瑣碎的事務重新安排好,今日再去的時候孫堅已經整合隊伍準備返程。我也以為之後不會有什麼事情便繼續南下,等我原路返回後,我在江邊看見了身中數箭奄奄一息的孫堅,江邊還漂著其他死去的親信屍體。”

而他身上的那些血,是在把孫堅從江邊拉上岸時沾到的。

“孫堅告訴我他在準備乘船返回的路上時遭遇了水匪的埋伏,他帶來的親信大部分都死掉了,剩下的也中箭掉進江水裡被水流衝走不知所蹤。”

“水匪?”郭嘉不太相信會是水匪做得,能與孫堅還有孫堅親自操練出來的親信作戰並勝利的水匪可不多,而有那種能耐的水匪也不該會對沒有攜帶任何金銀財寶的隊伍出手,“你確定真的是水匪而不是借著水匪名義圍殺孫文台?”

沉默了一下的蕭佚同意了郭嘉的猜測,“確實如你所想不是水匪,孫文台死後我去江邊檢查了一圈,在不遠處發現一個船隊,上麵是袁術的旗幟和將領。水匪應該是袁術的人假扮,他們是專門來刺殺孫堅的。”

……袁公路?居然還活著嗎?

略有些驚訝的郭嘉這麼想到,在山陽迎接劉協並與袁紹開戰後,劉表憑借自己的力量徹底打敗盤踞在南陽一帶的袁術,這下劉表就是名副其實的荊州牧不再還要與袁術爭奪這個位置。而兵敗的袁術一路逃竄,又因自身的不良風氣每到一地就要驕奢淫逸、橫征暴斂,軍隊中已是怨聲載道,最後在得知袁術南下後,朝中就不再那麼關注袁術的動向了。

郭嘉也曾一度懷疑袁術會不會死在暴動的亂民中,沒想到袁術活到了現在還趁機殺死孫堅和對方的親信。

“為什麼?袁公路為什麼要對付一個武將?”郭嘉疑惑,他很快就想到了一種解釋,隻是這個理由的正確性郭嘉自己也認為是一半以上的可能,“難道是因為當初與劉景升爭奪荊州時,孫堅背棄他直奔長安救小皇帝,導致袁公路丟失先機給了劉景升喘息的機會?才會導致最後劉景升反敗為勝,讓袁公路不得不慌忙逃出了荊州?”

“不會吧,袁公路身為一介主公,自己也是四世三公的袁氏中人,肚量再狹小也不至於如此斤斤計較吧?”

滿眼都是不信的郭嘉期待蕭佚能給出一個完美的解釋。

事實上,還真是郭嘉猜測那邊,有偷聽袁術與他人說話內容的蕭佚和郭嘉對視,他鄭重地點了點腦袋。

郭嘉:……

這袁氏的兩兄弟也真是奇怪了,一個野心慢慢不惜與妖族勾結,一個驕奢淫逸奢肚量狹小,能為了幾年前的事情現在過來暗殺——這有著四世三公美譽的世家在教育族中小輩時是不是教錯了什麼?

“這件事情還要勞煩清長再告訴文若一趟。”郭嘉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表情看起來非常煩躁與無奈,“嘉今日被主公委派北上一趟,與夏侯惇將軍一同追擊袁本初。這件事情嘉沒有時間告訴主公,更沒有合適的機會,交給文若還是更合適一些。”

蕭佚眼睫顫動了一下。

北上的事情讓蕭佚心中有不好的預感,他垂下眼簾故作平靜地看著手中捧著的茶杯,茶色的水麵上倒影著他的麵容。蕭佚‘不經意’地問道,“袁紹逃到了哪裡?”

“線人來報,已經穿過了幽州目前正停在烏桓的部落裡。”郭嘉想了想回答蕭佚的問題,“烏桓之前內亂了好一陣子,估摸著實力不如以往那般強大,我方的勝算還有很多的,所以清長彆擔心,嘉一定會安全回來的。”

“到時候清長可要好好騰出一個白天的時,在城門口迎接我回來。”

已經在暢想未來得勝歸來場景的郭嘉,臉上露出了輕鬆的笑容。

第一百七十二章

郭嘉在第二天便隨軍北上離開了。

蕭佚至此也不再久留於山陽, 在將郭奕托付給二人共同的至交好友荀彧後,蕭佚也帶著黑色的幕籬拎著自己的提燈遠行離去。也不能說是遠行,蕭佚跟在得知父親遭遇‘水匪’意外離世一事的孫策身後, 他看著孫策還有他的好友周瑜帶著江東軍一路南下, 徹夜快馬加鞭趕回了家。

孫策看見了自己家門口掛著的白色燈籠與侍從揮灑的黃紙錢,很長時間沒見的母親臉上一片哀愁,還有他的弟弟妹妹們身著孝服跟在棺材邊。不敢相信自己英勇的父親真的就這麼死去的孫策滿臉悲痛,在好友的攙扶下站穩的孫策上前幾步, 他注視著自己的母親,“父親真的……”

“是, 他是被好心的人用板車送回來的。”吳夫人神情哀傷, 她仿佛又想起了孫堅屍體上的傷口, 本就哭了好幾夜而通紅的眼眶再度濕潤起來,“你父親他是被亂箭射死的, 身上有很多箭傷。”

握緊拳頭的孫策擦去臉上的淚水, 來不及換上孝服的孫策讓跟隨自己回來的關東軍列陣, 一同護送孫堅的棺材下地。

孫策看著孫堅的墓碑立了起來,他雙手拍著自己的弟弟妹妹的肩膀, 語氣堅定地說道, “我們一定要找到圍殺父親的真凶, 用仇人的血來祭奠父親。”

“是!”孫權抬起頭和自己的兄長對上目光, 十多歲的少年眼中是不輸於長兄的誌氣與勇敢。

“你現在還小先多注意學業與武德, 水匪的事情我會親自調查, 如果哪日我死在戰場或者無力在追查下去, 這件事情就要靠仲謀你來完成了。”孫策欣慰地看著孫權, 他也注意到一旁不甘示弱的妹妹,同樣鼓勵了對方。

處理完喪事的事情後, 孫策便立刻開始調查孫策死因,他先去調查了出事的江邊情況。從附近居住的人口中得知這是一條無主江,因為江流湍急江麵廣闊的緣故,尋常水匪並不會選擇這個危險係數較高的地方打劫過往行人。而有能力又有那種渡江大船的人,他們也不甘願去做一個道德敗壞的水匪,久而久之這裡成了水匪都不願意來的地方。

附近的人告訴孫策,這裡隻有官家的船隻願意經過。

……

記錄下來孫策尋找真相道路的蕭佚看著逐漸黑下來的天空,他伸長手臂放鬆自己的身體,把之前的那個小法術丟在孫策身上後蕭佚轉身離開。回到了一處道觀的蕭佚撐著腦袋看桌上的燭火,他很想去北方找郭嘉但是臨走前他們已經說好這回必須做完手中的事情才能去找對方。

郭嘉是肯定不會有時間和能力來找自己的,那就隻能他去找對方,就像之前在山陽的那個小院子,蕭佚每次都在日落前趕回來和郭嘉見麵,又在白天的時候出門繼續出門記錄。

可是他的任務是永遠也無法完成的。

蕭佚鬱悶地托住腦袋,他看著窗外逐漸灰蒙蒙起來的天空,“這個天色明日必是個下雨天,雨水一下江邊的痕跡就會徹底被雨水衝走,到時候孫策怕是很難找到殘餘的痕跡。”

說著這話的時候蕭佚聽見身後傳來走路的聲音,蕭佚回過頭發現是這幾日一直在外麵幫彆人算卦積攢功德的於吉,對方身上的功德又厚了一些,當然那臉上的疲倦也比之前獨自苦修時要濃重不少。蕭佚打趣著才開始第二天的人,“今日不過是你出攤的第二日,怎麼神情這般難看?莫不是碰上一些胡攪蠻纏的客人了。”

“道君怎麼知道的?”於吉深深地長歎口氣,他發覺攢功德一事也並非那麼容易,除了要算得準外還要有足夠會說話的一張嘴巴,不怎麼把壞的解卦內容說成一朵花,給好的卦象錦上添花,“今日碰見了這城中還算有勢力的家族子弟,他們一來就問自己父親的真正死因。”?

這話聽得莫名耳熟,蕭佚若有所思。

於吉沒注意到蕭佚的走神,他繼續說道,“他父親的死因我沒算清楚,似乎隱隱約約有什麼東西在阻止其他人的窺探,沒算出來我就退錢給那兩個孩子,結果他們的哥哥氣勢洶洶地帶著侍衛殺了過來,差一點就把我的攤子給掀了。”

現在聽起來更像是某個故事了,蕭佚遲疑的目光落在了於吉身上,他對著喋喋不休的人欲言又止。

“最後我就帶著東西跑回來。”於吉心疼又寶貝地拍了拍手中的六壬盤,這是最近他的心頭肉生怕會給弄壞一點,“不過。”

在那兩兄妹的委托下其實有看到一點情況的於吉向蕭佚求助,“我好像能看見一些江水與龐大到隻能看見丁點角落的大船。”

蕭佚不動聲色地喝了口茶水,他問道,“那你還看清楚點什麼?”

“對麵的大船上掛著一個旗幟,不過這個太模糊了,我還不能確認是不是旗幟。”這般說著的於吉小小地抱怨了兩句那對兄妹的哥哥有多麼不講理,重點都在對方不相信卦算,臨走前多般對他和他的攤位挑剔。

很好,現在確定那對兄妹一定孫權還有他的妹妹,趕來的兄長是向來不信任卦算這種迷信的道具的。蕭佚看著正在為今晚晚上反而猶豫的於吉,他不由得想起於吉在故事中是怎麼死在孫策手中的。做不到改變這一切的蕭佚隻能收回視線,他想著反正現在的於吉也不似故事中那般隻是個普通的修行者,有通天在上麵怎麼都不改落個故事中的下場吧。

隻要於吉能改變結局,那他就有辦法規避……郭嘉的死期。

在之前沒想起每個人的結局,反倒可以陰差陽錯救下這些人,現在回想起一切倒是比之前更束手束腳,蕭佚充滿憂慮地長歎口氣。

孫文台與劉表手下將領黃祖對峙,進攻途中遭遇敵襲,被黃祖手下的無名小兵連射數箭而亡,這亂建死亡的場景與原本的結局何其想想。

因此蕭佚不由得懷疑郭嘉會不會也重蹈覆轍,特彆是現在郭嘉被派往北方烏桓,故事中郭嘉也是因為這一趟行程病重,最後連返回許都的時間也沒有。

希望一直隻是他的猜測。

“那你換個地方,不讓那對兄妹找到就是,這樣他們的兄長也不能把字怎麼話不久兩全齊。”蕭佚隨口提議到道,目前注意力都在郭嘉事情上的人沒有多餘經理去思考和處理郭嘉的。

思考了對方口中的辦法,於吉覺得也不是行不通的,他打算明日試一試蕭佚的辦法。

……

在又一次跟在孫策身後記錄事情的蕭佚看見了被眾兵將壓著的於吉,察覺不妙的蕭佚與於吉對上視線,對方能看見自己的事情不讓蕭佚驚訝。仗著其他人看不見,蕭佚來到於吉身旁詢問對方做了什麼惹怒了孫策,還被五花大綁地捆了起來。

短暫沉默後於吉嘴唇翕動,他告訴蕭佚自己並沒有做任何事情,甚至有換過一個地方重新開始算卦的打算。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孫策還是找到了他所在的地方,還讓手下的兵士把自己捆了起來綁在這裡。

“妖言惑眾,擾亂軍心,遠遠經過便使諸將不顧君臣之儀拜見,這種人如何留之?!”孫策呈述完於吉的過錯後便讓人把他推出去斬首示眾。

於吉看起來不怎麼慌張,他從容地被壓著出了營帳。

隨著哢的一聲響起,劊子手揮舞著手中的大刀砍下了於吉的腦袋,腦袋按照孫策所說掛在城門上以示警戒。

蕭佚目送著於吉的魂體被他的師父通天接引離開,他回首看著在下界中確實是死去了的於吉屍首內心的恐慌在這一刻達到了頂峰。

不會的、一定不會的!

蕭佚深深地看了眼於吉僅剩的腦袋,他不敢再過多停留,轉身便回了山陽。郭嘉與他同住的小院裡沒有人,郭嘉還未從北方回來,於是蕭佚改道去了荀彧府中。

在荀彧的安排下住到了一處僻靜的房間裡,除了荀彧還有其妻唐氏外便無人再知曉這件事情。荀彧看著房中走來走去的蕭佚,被對方晃得眼花的他勸道,“他們去北方一月有餘,若真的出了事情定會寄信回來告知,現在都沒有信件說明並沒有出現你擔憂的情況。”

“可是我總覺得心慌,尤其孫堅和於吉先後都應了命中死劫,佚實在擔憂奉孝的安全。”蕭佚走到了房間儘頭,他腳下一轉準備轉個方向繼續走,“嘶。”

不小心扭到了腳踝的蕭佚蹦躂兩下發出了一聲痛呼。

荀彧驚訝,“清長你沒事吧?怎麼著都可以扭到腳?”

“沒、沒事。”蕭佚矮下身揉了揉自己的腳踝,原本隱隱作痛的地方瞬間沒了痛感,“可能是走太久了,我坐下來休息一會。”

在荀彧對麵坐了下來的蕭佚接過了對方給自己倒的茶水,端起茶杯準備喝兩口的時候,茶杯無端地從手中裂開。滾燙的茶水從碎裂的茶杯中傾瀉如注,淌過掌心又從指縫和手腕處繼續往下滑。

燙了個正著的蕭佚咬緊牙齒,連忙抖著手把剩餘的熱茶灑在一旁地上,“好燙!”

荀彧:?

這茶杯在他手中還好好的,怎麼一被接過去就正巧碎在了他手中?

“又是扭腳又是茶杯無故碎掉,我有種不太好的預感。”蕭佚心中的不安被放到了最大。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一個通報聲,“尚書令,北上的軍隊回來了,主公遣我告知您一聲,郭祭酒在戰場上誤中流矢。”

哐當。

蕭佚一下子就站了起來。

第一百七十三章

荀彧眼疾手快地拉住了想要衝出去的蕭佚, 他看著平時素為平淡冷靜的人如今情緒激動地顯於臉上,荀彧慶幸自己手快抓住了人不然之後還不知道該如何向來使解釋。小聲在蕭佚耳邊說著話的荀彧提醒對方,“彆忘了如今大家都不認識你, 你貿然出現隻會引起旁人的關注與好奇。”

“佚……佚知道了。”蕭佚重新做回位置上, 他把希望寄托在荀彧身上,“那奉孝那邊就拜托文若先探個究竟了。”

目送著荀彧離開的蕭佚在房間裡焦急地等待著,他不安地拿起另一個完好的茶杯給自己倒了一杯熱茶給自己靜心,喝完熱茶覺得還不夠的蕭佚又去房間的書架上找到一個古卷, 蕭佚試圖用閱讀古籍來讓安靜下來。

不、不行!

一個字都沒看進去的蕭佚捂臉,他實在很擔心中了流矢的郭嘉情況, 郭嘉身體本就不如常人那般健壯, 現在又正巧趕上孫堅於吉的死亡, 蕭佚擔心郭嘉就會是下一個。

因為蕭佚要防止自己被其他人發現這個房間裡多出一個人,在荀彧回來前蕭佚都沒有打開窗戶, 他隻能隱隱約約通過房間裡的光線變化來推斷外麵是什麼時辰。在屋內的光亮達到最高的時間段時, 荀彧推開房門小心翼翼地走了進來, 他左右看了看確保沒人後把門關上。

轉頭,荀彧就和突然湊近的蕭佚對上了臉。

被嚇了一大跳的荀彧拍拍自己的胸口, 他深呼吸幾下讓自己的心神平靜下來, “清長, 有個不太好的消息, 你……做好準備。”

“怎麼了, 是奉孝的傷口很嚴重嗎!”蕭佚瞪大了眼睛, 表情焦急得似乎恨不得衝出去找到郭嘉, 親眼確認對方情況後才肯罷休, “他不是在後方出謀劃策的軍師嗎?怎麼、怎麼還會中流矢?!”

荀彧把自己看到的全都告訴了蕭佚,“情況很嚴重, 但奉孝的傷口其實已經快好了,他嚴重的似乎是傷口帶來的高燒與發熱,還有不適應烏桓那邊的氣候所導致的水土不服。雖然疾醫已經幫奉孝調理了,但至今情況沒有任何好轉,山陽內的幾個老大夫也看了,他們都不看好郭嘉能撐過這個凶惡的情況。”

恍若一道天雷劈在了腦袋上,蕭佚顫顫巍巍地後退幾步,右手扶在桌上神情恍惚地坐了下來。

水土不服、身體病弱——他明明已經在努力調理郭嘉的身體了,不該吃的丹藥沒有吃過、傷身的酒水這些年也逐漸戒掉了,可是為什麼還是這麼一個結局。孫堅、於吉都是這樣,仿佛一切都在告訴蕭佚,

彆掙紮了,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無用功,你隻是一個記載者。

頭疼地捂住腦袋的蕭佚看著荀彧,麵對著對方關心的目光他隻是淡淡地搖了搖頭,蕭佚強顏歡笑地安慰著對方,“我沒事,你繼續說奉孝那邊的情況吧。”

“奉孝誤中流矢的原因很簡單,”荀彧說起這個的時候不由自主地想要扶額歎氣,在第一次聽完全程後他都覺得郭嘉未免有些太過倒黴了,那麼小概率會發生的狀況正巧叫人碰上了,“他在距離烏桓最近的小城城牆上觀望戰況,隨時根據現場戰況調整戰略,結果烏桓人的箭矢戰場內飛了出來,正巧射中當時在那裡的郭嘉。”

蕭佚:?

滿眼不可置信的蕭佚用眼神向荀彧再度確認。

抿緊嘴唇的荀彧沉重點首。

這真的不是第二個龐統嗎?!依稀記得龐統就是差不多死因的蕭佚陷入一陣沉默,他突然在想本該為劉備效力的龐統等人如今在哪裡?劉備如今在山陽和劉協一同為匡扶漢室而努力,劉備甚至被劉協封了一個王作為獎賞,現在的劉備不再是以前輾轉各地投靠彆人的那種人了,現在的他有權有錢還有調動拱衛皇宮的侍衛的權力,怎麼看都比以前混得要好。

不知道蕭佚走神的荀彧繼續說道,“從北方回來後就一直在昏迷,今天難得有了片刻的清醒,不過很快就又昏睡過去。”

他苦笑了一聲。

臉上滿是在見到郭嘉後的淡淡焦慮,荀彧能看出來郭嘉現在的臉色與戲誌才離世前相比好不到哪裡去,“你要去看看他嗎?”充滿希望的眼神落在了蕭佚身上,“或許你看過奉孝後就能發現奉孝的並不是什麼嚴重的,說不準是那些大夫誤診了。”

“……也許吧。”蕭佚情感深處同樣這般期盼,但他的理智告訴自己那是不可能的事情,“我想見奉孝一麵,文若有沒有什麼辦法?”

辦法肯定是有的,荀彧能想到很多個把照顧郭嘉的侍從調走而不驚擾到其他人的方法,他沒有理由拒絕蕭佚的這個請求。

荀彧答應了蕭佚,他讓蕭佚等待自己的消息。

……

很快荀彧就找到了一個絕佳的時機,他替蕭佚調走了曹操安排在郭嘉身邊的仆役與大夫,在確保周圍沒有任何的情況下,荀彧打開院門把蕭佚迎了進來。荀彧又打開郭嘉養傷的那個小院的門,他叮囑蕭佚要把握好時間,“仆役和大夫隻會離開不到一個時辰,過了一個時辰他們就會回來在附近做自己的事情,到時候你想走就沒那麼容易了。”

“我會抓緊時間的。”蕭佚鄭重頷首,他在荀彧的注視下走進小院,反手把遠門關上。

蕭佚順著長廊往前走,他快步走到郭嘉的房間外又在拉開門的前一刻猶豫,真的要打開這扇門嗎?要是一切都在王最壞的那個方向,他真的做好了心理準備嗎?

“咳咳誰在外麵?”屋內傳來郭嘉虛弱的聲音。

他們都沒有預料到郭嘉這時是清醒著的,蕭佚一時激動拉開了房間大門,他站在門口與屋內掙紮著撐著床榻坐起來的郭嘉對上了視線,蕭佚努力彎起眼眸讓自己看來是高興的,“奉孝。”

“清長!”渾沌的雙眼驟然亮了起來,麵色灰敗的郭嘉臉上有了抹淡淡的紅暈,他激動地拍了拍床榻邊緣示意蕭佚過來坐著,“你怎麼來了?我還以為你現在應該還在外麵遊曆著呢。”

蕭佚心思幾轉他把於吉也死了的事情壓下來,隻說道,“我要做的事情告一段落,現在沒什麼事情就在文若那裡住著,偶爾晚上照顧一下奕兒。奉孝你呢?你現在的情況有沒有感覺好一點?”

動了動手腕的郭嘉搖晃著之前酸疼的手臂,他感受了一番體內的狀態發現已經沒有之前那些古怪的難受感,郭嘉如實告訴蕭佚,“你彆擔心我,現在我的狀況好了不少,想來再養幾個月就與平常沒什麼差異了。”

還抱著恢複正常的心態的郭嘉表情樂觀。

但真的是這樣嗎?

眉眼哀戚的蕭佚努力抿緊嘴唇露出一個笑容,隻是他的笑容裡不可避免地帶上了難過與痛苦,他附和著郭嘉的話語說道,”奉孝說得很對,隻要好好休養你一定能健健康康地活下去。“

可憐他有一身力量,如今除了能看出來郭嘉確實命不久矣外什麼都做不到,蕭佚撇過頭不讓郭嘉發現自己難以控製的悲傷的表情,眼角凝聚出來的淚水被郭嘉的手指抹去。

強硬地轉過蕭佚腦袋的郭嘉與人對視著。

“看來我的壽命無多了,但清長你也不用為此難過的。”郭嘉擦去蕭佚眼中沒有流出來的眼淚,他儘力安撫著即將分彆的蕭佚,“彆忘了死後還是有地府的,清長若是想嘉可以去地府看我的。”

心中悲傷不止的蕭佚垂下視線不敢去看郭嘉那慘白的臉色,他的臉上出現了深深的思索。

再又一次閉上眼睛後,蕭佚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

“奉孝,我可以”看著郭嘉的蕭佚想要繼續往下說,“我可以用自己的力量”

郭嘉抬手打斷了蕭佚的話。

並不希望蕭佚這麼做的郭嘉拒絕對方的好意,在他看來哪怕是為了自己、清長也不該做出一些違背原則的事情,郭嘉不希望蕭佚會因為自己而丟棄千萬年來堅定不移的守則。

“清長,你不該這麼做的。”郭嘉認真地看著蕭佚,“我不希望你為了我去打破一直以來堅持的東西,你該繼續保持本心。”

“但是!”蕭佚抿緊嘴唇,後麵的話他怎麼也說不出來,保持本心就意味著他要看著郭嘉在病痛中死去。

知道蕭佚後麵的話是什麼意思的郭嘉輕輕搖頭,他隻是握住人的手說著要去外麵走一走,“就在小院裡,清長陪我走走吧。”

病怏怏的神情在一瞬精神起來,郭嘉整個人看起來精神充沛,他笑著和蕭佚對視。

“……好。”蕭佚沉重點頭,他攙扶著郭嘉往門外走去,努力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不怎麼沉鬱。

踏出房門進入到陽光下的郭嘉眯了眯眼睛,中箭以來他就沒再出過門,一直在房間裡麵靜養,郭嘉到院中的小亭裡坐下,他看了眼旁邊的蕭佚。

伸手捏住蕭佚臉頰扯出一個笑容的郭嘉安慰道,“不過是死期將近,清長彆愁眉苦臉了,以後又不是見不到。大不了你抽空來地府一趟,我們還是能見到麵的。”

明明要死的是自己,郭嘉反倒是還有閒心安慰蕭佚。

蕭佚聞言努力讓自己臉上露出一個笑容,比不過被扯臉頰時的滑稽,不過看起來仍然苦得很。

靠在蕭佚肩膀上的郭嘉目光留戀的在蕭佚的臉上徘徊,他能清楚感受到身體裡生機的流逝,郭嘉知道這意味著他死期將至。

明明還有很多事情都沒做完,郭嘉遺憾又可惜地想到,主公的大業、奕兒的成長還有……沒能再多陪清長幾年。

“奉孝,”蕭佚的嘴唇顫動著,他的眼神裡流露出一股濃重的哀傷,清楚意識到郭嘉已經到了極限的蕭佚握緊了拳頭,“若是、若是你我不曾相識,至少你不會這麼早”

郭嘉笑了一聲他吻上蕭佚的嘴唇,沒多少力氣的人趴在蕭佚的肩頭上,他用儘最後的力氣在人耳邊低語,“嘉這一生,不過數十載,所經一切已勝過世間無數人。”

“然這一切皆起因於清長,能與清長相識相知相愛,更是能相伴一生,”郭嘉氣若遊絲眼前更是一片昏暗,他強撐著一口氣,“實乃嘉之幸也。”

郭嘉輕撫著蕭佚臉龐的那隻手,無力地滑了下去。

第一百七十四章

在門口徘徊著的荀彧時不時看眼幾個可能來人的方向, 他等待著院子裡麵的蕭佚,隨著時間的流失這種心情越來越焦急。荀彧看了眼自己插在角落裡用來計時的香柱,發現香柱已經快要燒到尾端的荀彧深吸口氣, 等待不急的他推開門走了進去。

荀彧打算親自去提醒一下蕭佚快到時間這件事情。

“清長?奉孝?”荀彧找遍所有房間都沒有看到蕭佚郭嘉二人, 疑惑他們去了哪裡的荀彧邊找著邊小聲呼喊兩人的名字,“你們在哪裡?”

空曠的房間裡無人回應。

覺得奇怪的荀彧又來到小院附近的池塘,剛到這裡他就看見趴在蕭佚懷中的郭嘉,郭嘉背對著自己看不清表情, 不過蕭佚的神色怎麼看都不對勁。心下不安的荀彧快走幾步,他繞過池塘來到小亭前, 踏入亭閣時荀彧終於看清楚了,

已經失了氣息的郭嘉還有眼神空洞的蕭佚。!!

被眼前的情況震驚到的荀彧上前兩步, 他問著蕭佚,“奉孝、奉孝他難道……?”

眼神一片空茫的蕭佚順著聲音抬起頭, 與荀彧對視的蕭佚沒有任何回答, 隻是睜著那雙眼睛與對方對視著。蕭佚仍然陷在郭嘉死亡的陰影中, 反應遲鈍到、甚至可以說沒有任何反應,抬起頭已經是現在的蕭佚能做到的極限。

糟糕。

荀彧試圖伸手確認郭嘉的情況, 手剛碰上郭嘉就會被蕭佚抬手拍開, 手掌挨了好幾下的荀彧不得不承認這是最糟糕的一種情況了。他看著蕭佚嘗試著大聲讓人清醒過來, 荀彧說道, “醒醒!清長你醒醒!”

“奉孝已經死了, 你不能一直這麼抱著他!”

發現在說到郭嘉死亡這件事情時蕭佚都會有一點微弱的反應, 荀彧又一次通過這個來刺激對方, “清長!鬆手, 奉孝該入土為安的!!”

蕭佚垂著眼睛死死地抱住郭嘉。

“蕭!清!長!”荀彧氣急敗壞地喊著蕭佚的名字,連名帶姓的聲音中藏納著荀彧的憤怒與悲傷, 他一掌拍在了蕭佚的肩膀上,“你難道想要奉孝死不瞑目嗎!”

不、他不想這樣!

掙紮著清醒過來的蕭佚第一時間就去看郭嘉,臉色青白雙眼睛閉的郭嘉顯然不會再次睜開眼睛詐屍,蕭佚鬆了口氣的同時哀戚的情緒再度湧上心頭。

這一回蕭佚沒有被那些沉重的情緒給衝擊到。

“文若,我不能出麵,奉孝的身後事就麻煩你了。”蕭佚鄭重地將郭嘉的屍首交給了對方,目光留戀的蕭佚最後看著郭嘉,在將那具沒了聲息的軀殼交給荀彧後,蕭佚轉身消失在對方眼前。

把郭嘉病逝的消息告訴曹操後,他們為郭嘉準備了一場葬禮。吹吹打打的喪樂從街頭響到巷尾,穿著孝服的郭奕懵懂地被長輩牽著,走在送行隊伍的前端護送著沉重的黑棺離開山陽。隊伍邊走邊揮灑著黃紙,漫天飛舞的紙錢稀稀疏疏落了一地,隊伍後麵的人不知為何每一步都能正巧避開紙錢,這一路走來竟一下都沒有踩到過。

郭嘉的墓地被選在了距離潁川不遠的一處平原上,這裡風景秀麗視野開闊,站在這裡遙遙能看見不少村落人家。這也是荀彧荀攸他們幾人思考許久後選定的地方,不過他們也不確定這裡會不會是郭嘉喜歡的。

“他要是不喜歡就自己出來說吧。”和荀攸站在一起的荀彧調侃道。

麵對著荀攸震驚且不解的目光,荀彧也不做任何解釋,他隻是自顧自地說著,“不過奉孝要是真爬出來了,那就彆回去了,在人間多待幾年再說。”

剛想說些什麼的荀攸又放下心來,他隻以為這是荀彧緩解自己悲傷的一種方式。看著墓碑上已經鐫刻完畢的名字,荀攸體貼地先一步離開,“叔父,攸先回去和主公會合了。你可以和奉孝再多待一會,想來一直和你關係不錯的奉孝也會願意的。”

荀攸離去。

被留下的荀彧再次四處打量周圍,發現真的沒有旁人在這裡後他往旁邊走了兩步,“出來吧,清長,我知道你一定在這裡。”

“你怎麼發現的。”蕭佚一身素淨的衣裳穿在身上,配飾也都是最不起眼的那種,站在郭嘉墓前的蕭佚沒有轉頭和荀彧講話,他的目光一直落在眼前這塊墓碑上。

“我隻是知道能在行進途中一腳都不踩到紙錢上,這是一件很難完成的事情。”荀彧轉過頭看著蕭佚,他有看見對方發絲中徒生的幾縷白發,“除了是你在故意控製,我想不到任何一個合理解釋。”

被解開疑惑的蕭佚哦了一聲,他仍然在看著眼前的墓碑,似乎透過墓碑就能看見裡麵那個相伴十多年熟悉的麵孔。

靜靜立在一旁的荀彧欲言又止,他最終還是沒有打斷蕭佚的緬懷。

蕭佚盯著墓碑盯到了眼前陣陣發黑的地步,他眨了兩下眼睛也沒緩解這種難受的感覺,閉上眼睛眼前漆黑又頭腦發黑的感官讓蕭佚難以接受,他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想要扶住自己的腦袋。

奇怪,身邊怎麼沒有一個聲音?

恍恍惚惚睜開眼睛的蕭佚入目是一個直衝雲霄的書架,上麵擺放著各種樣式的書籍——用膠水粘在一起的厚重書本、卷成卷軸的竹簡、刻著看不懂的文字的石塊還有一小塊就這麼丟在書架上的玉石牌子。因為好奇拿下這些東西的蕭佚不得不承認自己居然一個字都不認識,每個字看起來都跟天書一樣。

他該不會成了文盲吧?咦……什麼是文盲?

後知後覺發現自己什麼都不記得的蕭佚眼神茫然,他幾度轉身都沒發現這裡是什麼地方,也沒想起他出現在這裡的原因。

在蕭佚迷茫的時候,緊緊閉著的大門打開了。

這是?

“隻能前進?不能後退?”蕭佚看完大門上的提示語後又探頭看了眼黑漆漆一片的通道,入目隻有一片霧蒙蒙的黑暗,蕭佚懷疑在這裡麵真的能做到‘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步。

但是不走進去一直在這個房間裡帶著也挺無聊的,蕭佚回頭再次看了一眼那個高得離譜的書架,目光堅定的他抬腳走近了那個不知深淺寬窄的通道中。在通道中往前行走的蕭佚發現周圍也不是完全漆黑一片的,他還是能看見周身兩三步左右的位置,而兩邊牆上若是掛著什麼也都能看清楚。

那些東西甚至跟掛了一串燈泡在上麵一樣,那刺眼的亮度一度讓蕭佚懷疑自己會不會被亮瞎。

目不斜視繼續往前走的蕭佚第一次看見了正常亮度的指示牌,雖然依舊看不懂那上麵寫得是什麼字,但是蕭佚第一次有了進去看一看的想法。

站在門口禮貌地敲了敲大門的蕭佚側耳傾聽,他聽著裡麵的動靜想要聽見對方至少說一句‘請進’之類的話,然而裡麵鴉雀無聲 。蕭佚好奇之下直接擰開了房門,往裡麵輕輕一推,他看見了一個類似於酒肆的地方。

棉麻或者粗布鋪在地上,眾人席地而坐三三兩兩圍聚在一起,他們手中拿著簡樸的陶土杯或者石杯,更有甚者手中拿著的是一片大樹葉。懷疑自己走錯了地方的蕭佚再定睛一看,自己身上的織錦布料被換成了棉麻製成的衣服,不是很精細的棉麻布料在身上磨著的感覺並不怎麼好。

蕭佚往前走了幾步,在糾結坐在哪個地方時他聽見了一人的呼喊聲。

“……這裡!”穿著短打褐衣看起來乾淨利落的男人招手,他身旁捧著築的男人也朝著蕭佚招了招手。

是認識我的?

心存疑慮的蕭佚還是走了過來,他在二人麵前坐下,三個人就這麼或是盤腿或是跪坐著對望著。在蕭佚開口前,乾煉的男人拿起地上放著的酒壺,他給旁邊擺放著的三個陶盞斟滿了酒水。男人給自己的朋友拿起陶盞,一手遞給了拿築的那人,一手給了蕭佚。

“給我的?”蕭佚疑惑地看向男人。

男人點了點頭,略有些沙啞的嗓音響起,“是給你的。”

接過陶盞的蕭佚小口喝著裡麵的酒水,入口濃鬱的酒味讓他有些飄飄然,辛辣的口感並不影響蕭佚對這種酒的喜歡。

像是被酒打通了什麼關竅,蕭佚主動與二人推杯換盞起來,“來來來,繼續喝。”

顯然也是個酒蒙子的男人與蕭佚喝得最多,他已經和蕭佚都勾肩搭背起來,“今日可要不醉不歸。”

在他繼續要為蕭佚倒酒的時候,一直默不作聲慢悠悠喝著自己酒盞的同伴摁住了他的酒壺,眼神嚴厲地瞥了一眼男人,“莫要耽誤他的事。”

“咳。”喝上頭的男人尷尬地咳嗽一聲,他轉頭對不解看著他們二人的蕭佚道,“你該去下一個地方了。”

下一個地方?

身後陡然出現一道門,兩人在蕭佚反應過來前齊齊伸手一推,坐著的蕭佚咕嚕一下就到了門外麵,

他又回到了那個漆黑的長廊中。

眼前的大門緩緩閉合,門內的二人笑著對蕭佚點了點頭,“繼續往前走吧,”

“清長。”

第一百七十五章

清長?我叫蕭清長嗎?

蕭佚茫然地看著剛才的大門重新變成了一堵黑色牆麵, 黑氣越來越濃似乎在不斷拉近與他雙眼的距離,受到驚嚇的蕭佚下意識後撤一步。

這一撤,蕭佚就發現自己回到了最開始的地方, 剛才通向那個掛著明亮指示牌的道路消失不見, 眼前是無路可走。而原本能把人雙眼晃瞎的指示牌更是黯淡無光,若非蕭佚定睛一看,恐怕都很難看清隻剩一點亮度的牌子。

這是為什麼?滿肚疑惑的蕭佚雙手環胸苦苦思考著背後的原因,可是現在大腦空茫茫一片, 什麼想法都給不出來。

“算了,車到山前必有路, 反正也不能回頭。”蕭佚謹記進來前看到的標語, 他繼續在黑暗中前行。這一回, 蕭佚被路邊與眾不同的燈光吸引了注意力,在一眾全是白色光芒的中突然出現了一抹更亮更刺眼的金色, 蕭佚閉了閉眼睛因為這光亮。

好閃, 眼睛好疼。

但他還真要去看看那裡有什麼特殊的, 又憑什麼隻有它是金光。

深吸口氣的蕭佚前進,他把雙手遮擋在眼睛上方又眯起眼睛減小自己眼睛遭遇到的痛苦, 在他不懈努力之下, 蕭佚總算來到了這扇連大門都閃著金光的特殊地方。

短暫驚訝過後的蕭佚腦海中隻有一個想法——他的眼睛更疼了。

想著進入房間應該會避開外麵這些金光的蕭佚迫不及待地推門而入, 他急匆匆地邁過門檻進入房間時還差點被門檻給絆倒, 幸好旁邊有人伸出手攙扶了他一把, 蕭佚一邊起身一邊向那人道謝, 他試探地睜開眼睛驚喜地發現那刺目的光芒沒有了。

緩緩睜開眼睛的蕭佚在適應房間內的光亮後看向幫了自己一把的人, 那是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人, 正麵容嚴肅地看著自己。渾身有種老夫子之感的中年人開口,他在責問蕭佚, “進門的時候怎可冒冒失失的!連門檻都沒注意到?!”

縮了縮脖子的蕭佚悄咪咪地把目光轉向房間內部,他試圖在這裡尋找到第三個人的存在,要是能救他於水火之中就更好了!!

視線在中年人身後逡巡了一周,蕭佚什麼都沒發現,在將視線挪至自己的左手邊時,他與屋中另一個一直默不作聲的人對上了視線。身著袞冕的男人表情同樣嚴肅,威嚴的雙目從中年人身上劃到了蕭佚臉上,在與對方視線相交時有帝王之儀的男人淺笑,他怎麼也沒想到當初那般嚴肅的人如今是這副模樣。

“丞相,他還什麼都不懂。”男人阻止了中年人繼續教育蕭佚的言語,他的目光落在現今懵懵懂懂的人身上,“你該出發了,先生。”

被稱呼為丞相的中年人諾了一聲,他打開那扇閉合還沒一盞茶功夫的大門,丞相做出了一副送客的模樣,“你該去下一個地方了。”

“下一個地方?這裡究竟是什麼地方?!”隻是不記得來因並沒有把智商一起丟掉的蕭佚追問道,他發現這二人明顯知道什麼,他們似乎很了解自己為什麼出現在這裡的原因,蕭佚急忙問道,“我到底是誰?為什麼你們都要我往前走?”

冷冷哼了一聲的男人解下腰上的劍鞘,長劍連帶著劍鞘一同砸向了賴在房間裡不肯走的蕭佚,“不走,那就留下來比試一把,讓……看看你的劍術有沒有退步。”

蕭佚下意識躲開了劍鞘,他瞧著那把劍鞘把地上沉積的灰塵都給砸飛了,表情驚恐的蕭佚剛想說些什麼就被斜角處突然多出來的一股力道給推了出去。

這回沒有第二個丞相能來扶住他了。

一屁股摔倒在地上的蕭佚如上一次一樣隻能看著房門重新合攏,再然後化作一堵黑乎乎的牆壁。之前能閃瞎人眼睛的金光同樣變得灰暗,它不再那麼起眼甚至會被其他的白光遮去光芒,一切看起來就和剛剛發生的事情沒什麼兩樣,蕭佚仍然不用任何動作就回到了分岔路口。

又是繼續往前走嗎。

仍然想不通那兩撥人話中意思的蕭佚仍然前行著,雖然他不知道為什麼要前行,不過他們都說要往前走,那他還是繼續前行吧,說不定出口就在不遠處。

可是這回蕭佚走得的路很長,長到他都快忘記了自己走了多少步。

千步?還是萬步?

他也不知道。

在蕭佚走得快要筋疲力儘的時候,他終於看見了一個亮著光的指示牌,幾乎是迫不及待的蕭佚就往指示牌下的房間走去。

推開房門的蕭佚沒有去管房間裡麵的人,他自己往地上盤腿一坐,整個人有了股極大的輕鬆感,“終於有地方能坐一下了,怎麼剛才那路上一個房間也沒有啊?”弄得他都沒有地方能歇腳。

抱著這個想法的蕭佚小小地抱怨了兩句,他複又抬起頭打算看看這是一個什麼樣的房間。

然後他與一家三口對上了眼神。

房間裡的氛圍沉寂了下來,麵麵相覷的雙方看著對方都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一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一方則被自己粗俗毫無禮貌的行為羞得臉紅。

“打擾三位了,我實在腳累就在這裡坐著休息一會。”蕭佚拱了拱手,整個腦袋都垂到袖子後麵去了,因為自己的行為而麵紅耳赤的人努力擺脫那種情緒,“很快就會離開,一定不會打擾到三位的。”

“蕭、咳,”最年輕的的少年回以一禮,他在母親的注視下把熟稔的稱呼改掉,“先生不必驚慌,想在這裡休息便休息吧,不過之後先生還是彆忘了自己要繼續前行。”

又是前行?!他是和這個詞擺脫不了乾係了嗎!

雖然隻聽到三回,可每打開一個房間見到一撥人,他就能聽見那些人不斷催促著自己要前行、要繼續往前走,還有起始點上寫著的不能回頭,蕭佚百思不得其解,這條道路難道是有什麼奇怪的魅力嗎?能讓每個人都念叨著前行。

蕭佚不打算藏著掖著自己的問題,他向幾人問出了自己的疑惑。

“這個……”少年看向自己的父親,“要不阿翁你來為先生解答一下?”

原本在一旁隻是靜靜觀察著的父親支支吾吾,他求助地看向自己的妻子,“這該怎麼解釋?”

“先生不妨問問下一個房間裡的人。”妻子用寬大的袖口掩住嘴唇輕笑,柔和的目光落在了蕭佚臉上,“我們也不知該如何跟你解釋這件事情。”

蕭佚重複了一遍她的話,“下一個房間?還會有下一個,還會有無法走完的道路嗎,我走的好累啊。”

妻子但笑不語。

“好吧,看來為了這個答案我都要繼續走下去了。”蕭佚撐在門檻上站了起來,他拍拍衣袖和後擺處可能沾到的灰塵,向三人到彆的蕭佚離開了這間屋子。

如之前一樣他又回到了分岔口,這一回蕭佚懷揣著對答案的期待繼續走了下去。

仍舊是一個被黑霧遮掩住外在的房間。

推門而入的蕭佚對屋內古韻的家具視若無睹,他在找應該在房間裡的人——能解答他的疑惑的故人。

房間正中央倒是有個高大的屏風,屏風後麵有兩人對弈,他們的身影被燭火照應在屏風上若隱若現。他們顯然也聽見了蕭佚推門而入的聲音,其中一人道,“站在那裡就好。”

“有什麼問題我們會回答的。”另外一人接著說。

二人的聲音令蕭佚覺得耳熟,尤其是第一個人的聲音,蕭佚熟悉到仿佛曾日日夜夜都與聲音的主人相伴,隻聽了一句話他就能說出那個熟悉的名字。

“郭嘉。”

屏風後麵的郭嘉持棋的手一僵,他求助於對麵坐著的戲誌才,希望對方能幫自己一把,至少在身份這個問題上糊弄過去。

戲誌才的視線落在郭嘉臉上,目光中是明晃晃的嫌棄,他就說不該隻用屏風擋住,應該讓他在外麵傳話,這樣才更保險一些。

他也沒想到清長一下子就猜出來自己的身份了,僅憑一句表露不出任何言語習慣的話,難道是憑聲線認出來的?

“你認錯了。”戲誌才否定蕭佚的話,他隻說對方不應該認出來任何一個人,在這條不見儘頭的長廊上他們隻是萍水相逢的過路人。

“不,我不會認錯的。”蕭佚篤信,懵懂迷茫的雙眼愈發明亮,他堅定自己沒有認錯人,“他就是奉孝。”

唰得一聲,蕭佚回到了路口上,他的麵前是黑霧更濃、更不見出口的長廊。

他的前路似乎變得更加困難。

蕭佚看著前方的道路,他堅定了自己的想法,“我不想再一個人走下去了。”

抬腳準備折返的蕭佚笑了笑,他收回腳看著麵前的道路,“開玩笑的,他們都做了這麼多,我怎麼可能會浪費他們的心意。”

而且,

他的前路永不孤單。

蕭佚的目光堅定而明亮,他抬腿走向黑霧彌漫的未來。

在他的身後,是一個又一個的熟人,他們都笑著注視蕭佚的身影逐漸消失在道路儘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