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2 / 2)

楚雲容哪裡會知曉自家兒子腦子裡那些古古怪怪的想法,從將筆擱到青玉鏤雕五峰筆架上,“用過晚膳了麼?”他開口詢問,眼裡有著寵溺的笑容。

“用過了。”楚懷瑜忙回。

楚雲容原本今日打算陪他用晚膳,但方才一忙就忘了此事,他有些遺憾地歎了口氣,接著詢問:“這幾日在書院學了哪些功課?”

楚雲容政務繁忙,無暇親自教授自己的兒子,隻能把他送到了文賢書院,那是朝廷創辦的書院,找了著名的大儒傳道授業,隻有皇室公侯以及一些品階較高的官員的兒女方能入內學習,學生的年齡限製在八歲以上十四歲以下,包食包住,上五日課,休兩日。

一談起學業的事情,楚懷瑜瞬間如臨大敵,俊秀的小臉緊巴巴的,“《小學紺珠》的聖賢篇,《勸學》,《家範》卷三……還學了騎馬射箭等……”楚懷瑜知道他爹問這些就是想看他有沒有曠課偷懶什麼,幸好他提前做了準備。

楚雲容聽到家範卷三幾個字時,敏銳地察覺出他語氣中細微的異樣,他內心微動,卻隻是平靜地凝望著自己的兒子,然後讓他背一段勸學的內容。

毫不意外地看到他臉上無法抑製地露出苦惱煎熬之色,楚雲容笑著撫額,有些無可奈何。

“君子曰:學不可以已。青,取之於藍,而青於藍;冰,水為之,而寒於水。木直中繩,以為輪,其曲中規……”楚懷瑜內心慌得很,但背得卻有模有樣,念一句還晃一下腦袋。

但他這點道行哪裡能逃得過楚雲容的眼睛,一開口楚雲容便知他在死記硬背,敷衍了事,他內心又是歎了口氣,他自幼好學,能夠做到一目十行,過目不忘,但他這兒子卻全然與他相反。

念了幾句之後,楚懷瑜腦子開始發懵,磕磕巴巴道:“金就礪……則則利,君子博學……”

楚雲容一時間不知道該氣還是該笑,便打斷了他,“無需背了。”他這兒子的德行一時半會兒也改不了,他事務纏身,無暇一一教導他,“回去把《勸學》這篇文抄寫一邊,明日這個時辰我要檢查,若字跡還是那般潦草,這個月的月例錢就沒有了。”他唇角雖然帶著笑,但說出的話卻叫人想哭。

這還是他爹第一次用月例錢來威脅他,楚懷瑜內心既驚訝又不服,本想頂嘴,但又擔心他說出更狠的話來,隻能心不甘情不願地保證道:“父親,您放心,孩兒絕對不會辜負您的期待。”

楚懷瑜說完閉上了嘴,隻等著楚雲容放他離去,等了片刻也不等不到釋令,他忍不住抬眸,正準備主動告退,他父親卻突然開口問:

“你可有話要與我說?”

楚懷瑜對上那仿佛能夠洞悉一切的深邃眸光,不由自主地垂下頭,他想了想,道:“父親,您保重身體。”

“嗯。”楚雲容是希望他主動向他坦白在書院裡發生的事,但他既然不肯,他也不想勉強他,淡笑道:“你回屋吧。”

楚懷瑜也沒多想,轉身離去,走到門口正要跨出門檻,忽然又停下腳步。

楚雲容含笑凝望著那瘦削高挑的背影,眼底有著疼愛之色,眨眼間,那個還在繈褓中嗷嗷待哺的嬰兒已經長成了一少年,正有些感慨時光過得飛快,前麵的身影突然停下,然後回頭衝著他露出一大大的笑容。

“父親,你身上的脂粉味有些濃。”

他半眯著笑眼,笑容曖昧,促狹,楚雲容微微一怔,他竟在這張小臉上看到了另外一張臉,那張臉算不上熟悉,但應該也不能算陌生,不過一瞬,那張臉又變得模糊,然後化為泡影消失在他腦海中,回過神來,門口空蕩蕩的,已無人影。

楚雲容出神片刻,最終,所有的情緒不過化作了嘴邊無所謂的輕笑,他抬起袖子輕嗅了下,果然聞到一股脂粉膩香,應當是在花間酒樓裡沾染上的,他忽然感到有些不適,輕歎一聲,他起身打算去換一身衣服。

楚懷瑜離開了書齋,元寶提著盞燈過來接他,他沒有理會元寶,仰著頭凝望著漆黑無月的夜空,朝氣蓬勃的俊秀小臉有著不符合他年紀的惆悵。

元寶跟著抬頭看了看天,不合時宜地開了口:“小郎君,是想賞月麼?今夜有烏雲,應該看不到月亮了。”

楚懷瑜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你不說話沒人會把你當啞巴。”

前天他在書院裡與人打了一架,準確的說,是他痛揍了平西侯的小公子趙子昂一頓,起因是李夫子教到家範中孟母三遷一則故事時,那趙子昂嘴欠,說他學了也是白學,因為他沒娘,楚懷瑜當時就怒火就上來了,忍到夫子走後,把他拖到小樹林裡揍了一頓,後來這事傳到了李夫子耳中,李夫子把他叫過去訓斥了一頓。

他想,他爹應該是要他坦白此事,但他不想,此事和他說了又有何用,他爹總不能變個娘出來給他。

楚懷瑜自小就沒有娘,他也不知曉娘長什麼模樣,趙子昂的話並沒有讓他心生難過,隻是覺得憤怒。

那趙子昂就活該被打,以後他再嘴欠,他就把他打瘸。

*

華燈初上,孫鑄文的寓所隱隱傳出幾聲檀板以及婉轉清音。

孫鑄文用完晚膳後覺得有些心煩,便讓底下人找來了兩位歌姬開來陪酒助興,正飲得酒酣耳熱之際,他的隨從匆忙闖入,本有些不高興,直到他稟報道:

“老爺,紅掌櫃已經將楚相公引入花間酒樓,還為他點了一桌酒食,請了舞姬。”

孫鑄文頓時回嗔作喜。

“但是……”隨從猶豫道。

“但是什麼?”孫鑄文催促道。

“紅掌櫃說楚相公對她為他安排的姑娘不感興趣,他在花間酒樓待大概一炷香時間就離去了。”

孫鑄文想了片刻,笑道:“已經足夠了。”言罷讓隨從去備馬,自己則回房裡換了一身乾淨衣裳,便坐上馬車離開了寓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