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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權相有個崽 石阿措 97785 字 1個月前

?21、三合一

船室從裡頭打開,楚雲容衣著整潔,優雅從容地裡麵踱步出來。

守在外頭的鶴飛因為方才撞見兩人舉止親密曖昧的場麵,此刻頗有些拘謹,他悄然抬眸看了楚雲容一眼,他又恢複了以往輕裘緩帶,如沐春風的模樣,讓人聯想不到他方才被那個放肆的女人欺壓在身下,略顯無措的模樣。

鶴飛微垂眼,不敢多看,“大人,現在要去何處?”

楚雲容略一思索,道:“回省裡。”

鶴飛道:“屬下這就去備馬。”說著準備轉身離去,卻聽得楚雲容淡淡地說道:“我與你同去。”

鶴飛心中微訝,回頭見楚雲容從容地微笑著,“是。”臨走前目光不覺掠了船室,艙門虛掩,看不到裡麵人的身影,他皺了皺眉頭,收回目光往前一看,他家大人已經走了很遠,心中又是一陣詫異,連忙快步追上。

楚雲容行至半途,才想起來自己找紅袖的目的,方才在船室被她調戲了一番後,他慌忙離去,竟然將此事忘了。唇上似乎遺留著那女人的溫度和脂粉香氣,他輕歎一聲,內心既是煩躁又是無奈,倘若她不是小郎的親生母親……事情如此,哪有倘若可言,他心頭不禁再次浮起莫可奈何的感覺。

鶴飛看著前方的人影,眸中掠過詫異,忍不住喊道:“大人,不是那一邊。”話音剛落,前方修長挺拔的身影一滯,看來大人並不是表麵那般從容不迫,那個女人究竟對大人做到了什麼地步?

***

不過是蜻蜓點水的一吻,那男人竟然就這麼落荒而逃了,這真是件稀奇的事情,紅袖不禁懷疑,這十年來他根本沒有接觸彆的女人,所以於男女之事上尚得生澀,不然一向城府深沉,喜怒不形於色的人為何反應如此大?紅袖坐在他方才做過的位置,低垂著頭,伸手摸了摸唇瓣,心中感到有些好笑,她也不知道自己當時哪根神經搭錯了,竟然主動親了下他。

大概是鬼迷心竅了吧,紅袖搖了搖頭失笑,並未將這事放在心上,她站起身,出了船室,離開了書院,她沒有去向楚懷瑜要回攢盒,如此下次便有借口來找他了。

出了大門口,守門的張院使一看到她立刻站起了身,麵含笑意,客客氣氣地與她搭話,“看到楚小郎君了麼?”這陣子有消息稱,書院接下來可能會由楚相公來掌管,所以這幾日他才常常來書院巡視,若真是如此,接下來他們所有人都要仰他鼻息,眼前的人是他的妻妹,看她方才對他笑得風情萬種的模樣,這兩人八成是有不清不楚的關係,要是她在楚相公麵前數落他的不是,他頭上這頂帽子隻怕要摘掉。

紅袖知道他對自己的態度之所以轉變得那樣快,皆因以為她是楚雲容的妻妹,她並未憑借此在他麵前托大,而是衝著他笑得溫和,又感激道:“見到了,多謝張院使通融。”說著將手上已經準備好的一錠銀子遞到他手中,“小小意思,張院使請笑納。”先前進來她遞給他銀子時,她看得出來他想收但是沒敢收,大概是擔心出什麼事要擔責,不過現在不同了。紅袖其實可以不用給這銀子,隻不過她接下來還想出入此地,自然是和他打好關係最好。

張院使本以為她對自己心懷不滿,沒想到她竟然還送了銀子,推拒一番後,他滿臉笑意地將那錠銀子納入囊中,這錠銀子足足抵他好幾個月的俸祿。

收了銀子,這就好說話了,紅袖笑吟吟地告辭離去,才剛走一步,又突然頓住腳步,回過身與他笑說道:“對了,我記起來了,我的手書好像是弄丟了,能否重補一張?”

張院使才剛剛收了人家銀子,自然不好拒絕她的請求,殷勤地道:“這事不算麻煩,姑娘且告訴你的名字。”

紅袖微微一笑,“紅袖,紅袖添香的紅袖。”

紅袖回到花間酒樓時,董燕兒和小鳳仙正在園子裡忙活。

因為酒樓不得營業,這幾日董燕兒和小鳳仙無事可做,覺得悶得慌,就打算在庭院裡吊一秋千架,好蕩秋千玩耍,這會兒春光融融,百花盛放,正是蕩秋千的好時節呢!

小鳳仙這會兒正忙著給秋千架飾以彩繩花枝,看到紅袖歸來,立刻放下手上的東西,笑嘻嘻地詢問:“紅袖姐,你和小郎君和好了麼?”她瞥見她的攢盒不在,心中估摸著兩人已然和好。

園子中擺著一張美人榻,紅袖往上頭一坐,笑著回應:“算是吧。”不過和好的代價頗高,紅袖摸了摸手腕,看來以後得在那小子麵前控製自己的脾氣了。

“紅袖姐,你不在的時候孫大人派他的心腹來了一趟,問你事情辦得如何,我聽著那人的話,孫大人似乎已經有些不耐煩了。”董燕兒也放下手上的活,和她說起正事。

紅袖聞言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她身子往旁一歪,手支著頭,沉思起來。

董燕兒見她不回話,忍不住繼續道:“雖說咱們兩邊都惹不起,但紅袖姐,你畢竟是小郎君的親生母親,楚相公再冷血無情,應該也不會對你怎樣吧。”雖說董燕兒對楚雲容心懷怨懟,但紅袖的身份畢竟擺在那裡。

紅袖微微一笑,“我自然是站在楚相公這邊的,畢竟他要是有個好歹,我兒子也得跟著遭殃,隻不過我們現在也不能明目張膽地和孫大人決裂,隻能繼續與其虛與委蛇,再從長計議。”

紅袖沒和她說的是,對於楚雲容那個人她始終無法相信,也不可能真正與他站在一起,她現在是仗著自己的身份稍微胡作非為一些,但一旦牽扯到利益鬥爭之事,紅袖就會變得謹慎起來,那個人在他溫和無害的外表之下,有著無法揣摩的心思,深不可測的城府,若是有朝一日兩人有利益衝突,她並不認為他會顧及她的身份。

紅袖沒由來地想到兩人今日在船室發生的事情,柳眉微蹙,雖說她對他心懷警惕,但每次麵對那張春風和煦般的笑麵,她總是不由自主地降下心防,這可不是好現象。

“我今日在書院見到他了。”紅袖突然說道。

董燕兒驚訝,“怎麼在書院也能碰到?楚相公去那作甚?”

紅袖搖了搖頭,看他樣子不像是去找兒子的,“或許是公務在身吧。”

董燕兒追問:“你們說上話了?”

紅袖看著徹底放下手上活計,擠到她身邊的兩人,有些無奈地笑了,然後把自己如何見到兒子的事告訴了兩人,至於輕薄楚雲容的事她沒說,畢竟這事不大光彩,她也沒臉說。

小鳳仙對她和楚雲容的事最為好奇,“紅袖姐,你管楚相公叫姐夫,他沒生氣?”

紅袖想著那人喜怒不形於色的性情,唇角不由微揚,“大概心裡生氣,卻又要裝作雲淡風輕的模樣吧。”

小鳳仙想了想,眸中閃過抹奇異的光芒,她嘻嘻一笑,“我看不見得,以楚相公的能力手段,他一定是知曉了紅袖姐你的身份,我覺得楚相公對你有怨言,所以不肯認你,但內心定是顧念舊情的,不然這麼多年來,為何他不娶妻?沒準是被紅袖姐你傷透了心,從此斷情絕愛了,你一出現,他的心又活了過來。”

說完就見紅袖和董燕兒一臉無語地看著她,她有些難為情道:“難道你們不覺得事情就是如此麼?”

董燕兒好笑道:“好麼,你竟成了楚相公肚子裡的蛔蟲。”末了,又搖了搖頭道:“虧你在風月場上也待了幾年,既然還如此相信男人會癡情至此。”

小鳳仙依舊相信世間有癡情兒郎,隻不過覺得自己難覓到罷了,“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話雖如此說,但沒準楚相公就是那萬裡挑一的有情郎呢?”

小鳳仙侃侃而談,又見紅袖沒有反駁她,便笑道:“紅袖姐,趁現在閒著,你和我們說一下你與楚相公過往情-事吧?我和燕兒姐到現在都不知道你與楚相公如何相識的?”

董燕兒聞言也不禁有些好奇起來,所以這次沒有反駁她的話。

紅袖對小鳳仙說楚雲容是有情郎的話感到好笑,本不想提起那些過往,但看兩人臉上的期待之色,她沒忍心拒絕,加上眼前夕陽西下,晚霞似火,春風拂來,亂紅如雨,像極了那日的情形,令她慢慢有了敘說往事的欲望。

她悠悠地倚到榻上,眯著眼看著那灼灼桃花,目光逐漸變得遙遠,仿佛穿透時光,回到當年那場桃花宴,“說起我和他的相遇,這還要提一嘴安寧長公主和她的駙馬……”

小鳳仙隻想聽她和雲容的事,不覺搶言,“這怎麼又牽扯到安寧長公主和她駙馬了?”

董燕兒嗔了她一眼,“安寧長公主一直居住在姑蘇,紅袖姐和楚相公是在姑蘇相遇的,這不就牽扯上了麼?你好好聽,彆打岔。”

小鳳仙不好意思地笑道:“是我著急了,紅袖姐你繼續說。我再也不插嘴了。”

紅袖無奈地搖搖頭,回想了下當時的情形,才繼續往下說。

紅袖和楚雲容相逢於那場桃花宴,而那場宴會便是安寧長公主舉辦的。安寧長公主和她的駙馬薛淮之說起來可謂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一個愛養麵首,一個愛養小妾,兩人原是政治聯姻,對彼此都看不上眼,婚後一直各玩各的。

這場桃花宴請來的都是一些年輕俊朗,才華橫溢的書生,楚雲容便在其中,安寧長公主名為替皇帝遴選做官人才,實則是為自己挑選麵首,這些人裡有的是心甘情願來的,有的是迫於威權。

很快,紅袖便注意到一位少年,因為這個人氣質實在太獨特,如同似春月柔和,又似冬雪潔淨。

當長公主問他話時,他給人的感覺是不亢不卑,說起話來溫溫柔柔,又讓人覺得他很有見識。

儘管紅袖感覺出來,他似乎有意收斂自己的光芒,但卻毫無用處,哪怕他衣著樸素,全身上下沒有一點貴重的東西,卻依舊牢牢吸引人的目光。

眾人酒酣耳熱,慢慢變得放肆起來,紅袖忍不住又偷偷看了他一眼,他依舊維持著良好高雅的姿態,和那醉生夢死的氛圍格格不入。

她看到安寧長公主的眼睛就像是長在了他的身上,在宴會近尾時,她看到安寧長公主的人給他倒酒時,紅袖恰好就在他身旁,她眼尖地看到那侍女似乎按了酒壺上的某個機關,她心口猛地一跳,再看那侍女給彆人倒酒,卻很正常,她瞬間明白了是如何回事。

她來過長公主的宴會幾次,從未碰過這種情況,但她從姐妹的口中得知,長公主一旦看中某個男子,而對方不願意委身於她時,她就會使用這個法子,給對方下藥,待他意亂情迷後與他成了好事,他便隻能乖乖當她的麵首了。

紅袖看了眼長公主,雖然長公主生得倒是貌美,但年紀卻可以當這位少年的娘了,心中不禁有些遺憾可惜,一朵高潔無瑕的梅花就要墜入淤泥中了。

雖然知道那杯酒裡有藥,但紅袖沒打算提醒他,畢竟她隻是一給人侑酒助興的,要是惹到了長公主,她吃不了兜著走。

紅袖一心替少年感到遺憾,渾然不知自己已然被暗處的崔淮之盯上,即將落得和他同樣的下場。

宴會散後,天已暗下,紅袖等人受了賞,在她即將隨著姐妹們離開公主府時,卻被一麵生的侍女告知,長公主要見她,然後她被帶到一間滿室生香的華麗屋子裡,她獨自一人等了片刻並沒有等到長公主到來,開始隱隱覺察到不對,長公主急於尋樂,怎會召她前來?她跑去開門,發現房門被人從外頭鎖住,緊接著身體又逐漸變得燥熱,她看向桌上香煙嫋嫋的銅鶴香爐,終於意識到自己被人用了迷藥,就在這時,外頭傳來一陣腳步聲,還聽到一人聲:“駙馬且放心,公主已經往客房去了。”紅袖嚇了一跳,當即選擇爬窗逃了出去。

天色已晚,看不清路,紅袖慌亂間隻顧亂闖,一路跌跌撞撞竟闖入了一間佛堂裡,本想躲到佛像供桌底下,結果一掀桌帷,卻發現那個被長公主看上的俊美少年竟然也在。

他倚在桌角上,身上衣服淩亂,麵色透著異樣的潮紅,連看人的目光也變得迷離,與方才在宴席上文雅高潔的模樣截然不同,但渾身卻透著一股動人心魄的昳麗。

紅袖想到他同樣中了迷藥,本想另尋一個地方躲起來,但找來找去,卻發現隻有他那個地方最為隱蔽,不容易被人發現。

就這樣,在宴會不曾搭過一句話的人被迫躲在了一起。

過了很久,都沒見有人尋到這裡,桌下的兩人誰也沒說話,黑暗中隻聽到兩人逐漸混亂的喘息聲。

身體越來越燥.熱,讓紅袖心生不好的念頭,她儘可能地躲那位少年遠遠的,然而在藥物的影響下,她的神智漸漸有些渙散。

整個人滾.燙如火,體內好像被燒得很乾渴,但她又明白,她要的不是水,滿腦子都是男人,這種想法很危險,但是縈繞在耳邊急促的喘息卻讓她枉顧危險,顫抖著手去尋求那少年的懷抱。

她隱隱記得他推拒了下她,但當她無力地倒入他的懷中之時,他卻沒有再推開她,他的呼吸變得更加急促。

再後來,也分不清楚誰主動誰被動,兩人就那樣屈服於藥物,在佛像底下交纏起來。

說起那段過往,紅袖突然感覺身體有些燥.熱,還有些泛軟。

董燕兒和小鳳仙見紅袖說到那件事時突然停了下來,目光餳媚,像是在回味當時的情形一樣,不由相視曖.昧一笑。

小鳳仙沒忍住打趣了句:

“紅袖姐,楚相公的滋味如何?”

紅袖回過神來,對上兩人意味深長的眼神,臉一陣臊熱,身體的異樣感讓她沒了往下說的心思,她決定去洗個澡,嫋娜地起身,一抻軟腰,又笑著伸手抹了下小鳳仙的鼻子,“這個就不能再往下說了。”言罷扭著水蛇般的腰肢揚長而去,心裡想著小鳳仙的話,那男人什麼滋味?紅袖微微失笑,雖然當時她神智不清,但事後回想,那男人就是個沒碰過女人的雛兒,嫩得很。

“都怪你,做什麼打斷紅袖姐的話,這下沒得聽了。”董燕兒伸手戳了下額頭,一臉嗔意。

小鳳仙正聽得起勁兒,結果紅袖卻走了,她捂著被戳的額頭一臉懊悔。

在等待熱水送上來的時間裡,紅袖百無聊賴,手托著香腮兒,斜靠在桌上,目光渙散地看著窗外出神,不知不覺間又想起那些事。

這些年來,紅袖從未刻意去回想那一晚,她以為自己早就已經忘記了當時的情形,然而經過今日一提,她才發現那些畫麵已經深深烙在她的心底,清晰得仿佛昨日才剛發生過。

這十年來,她經曆過不少男人,卻沒有一個男人讓她記得如此深刻,她記得那份似要將人燒著的炙熱,記得那雙溫柔似水的眸子漸漸染上了赤紅以及恨意,記得汗水自那滾動的喉結灑在她的月匈口上,滾燙了她的心。

她驚訝於他的身體竟那般強勁有力量,並不似表麵看著那樣單薄。

再後來,兩人都恢複清醒後,才知道這事多麼荒唐,兩人隻有過一麵之緣,沒有說過一句話,甚至根本不知曉對方姓甚名誰,就做了男女之間最親密無間的事情。

良久的沉默以後,他低低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我會對你負責。”聲音溫柔又帶著愧疚。

紅袖當時便覺得十分好笑,沒有一絲猶豫地就回答了他:“不需要。”

她一個風月場上的女子,和誰睡一次就要人負責,那她得嫁給多少男人啊?她們這一行說是賣藝不賣身,但有哪一個能夠乾乾淨淨地來,再乾乾淨淨地去?她們就如同地上的螻蟻般渺小勢微,一旦被哪個視女人為玩物的權貴看上,縱然不願意,又如何能逃得出魔爪?失去清白之身隻不過早晚的問題罷了,這麼一想,她倒是感謝自己的第一次是給了這個男人,這男人看起來如梅花般高潔,模樣又那般俊美,人也算不錯還知負責。她沒虧,雖說是屈從於藥物,但回想起來,感覺其實還不錯,沒給她留下惡心的記憶。

一整晚兩人就說了這兩句話,其餘皆為沉默,次日一早,兩人分道揚鑣,紅袖直接去向長公主告退,她並未說起崔駙馬給她下藥一事,隻和長公主的侍女說自己昨夜醉酒,不小心在客房裡睡著了,長公主似乎不關心真相,也沒有接見她,直接叫她走人,恰好院主見她昨夜未歸也找了過來,紅袖便與她一同回去了。

她就這麼有驚無險地度過了這一天一夜。

至於少年那邊,紅袖不知曉他是如何與長公主周旋的。

臨去前他告訴了她自己的名字,住的地方,那時候她才知道他叫楚雲容。

那件事發生過,紅袖總是不自覺地打聽關於他的事情。

她得知他生活十分清貧,家中有一身染沉屙的母親需要用很多藥吊著命,他不僅要寒窗苦讀,還要掙錢養家為母親治病,所以他下地耕種,幫人寫書信,在碼頭上幫人搬東西……隻要能掙錢,似乎不論是重活還是苦活他都會去做。

她想象不到一個斯文儒雅的放下讀書人的身段為五鬥米折腰的樣子,再後來,紅袖又去到他乾活的那個碼頭,站在遠遠的地方,她看到他穿著一襲洗得發白的袍子,衣袖半挽,肩上扛著一大包重物,他身形單薄秀雅,容貌俊美無儔,在一群光著膀子的粗糙大漢中顯得尤為矚目,又格格不入,但她在他眼中看不到不滿和抱怨,休息用膳時,他與那些大漢圍坐在一起談笑風生,看得出來,他絲毫不以做這種活計為恥,紅袖內心不由浮起深刻的感觸,麒麟豈是池中物,一遇風雲便化龍。

他才華橫溢,又吃得了苦,放得下身段,就算在艱苦的環境中,他依舊是一副從容不迫,朗月春風的模樣,這樣的人將來怎麼可能不出人頭地?

就在那一刻,紅袖有過跟隨他的衝動,但那不過是刹那間的念頭,很快她就恢複了理智,她信他會出人頭地,但那要等到何時?會不會等個幾十年?到了那時,她已變得人老珠黃,不再年輕風情,因為容貌和身體在先前日日夜夜的操勞中磋磨得枯敗不堪,再多的錢,再昂貴的胭脂水粉都無法讓她變得年輕,而他飛黃騰達,風光無限,會有一堆女人爭著到他得身邊,到了那時,他會不會丟棄她這糟糠之妻,去找一位招門當戶對,年輕貌美的妻子?

說到底,那一夜的事是在藥物的刺激下發生的,兩人皆被算計,並非因為情投意合才有了那一夜的荒唐,她們隻是陌生的一對男女,他們之間沒有愛,也沒有信任,她沒辦法將自己的人生作為賭注,全部都壓在這個陌生男人的身上,所以她消失在了他的生活裡。

紅袖要的熱水送了上來,聽聞動靜,她的神思從過往的回憶中抽離,回到現實。

紅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那麼清楚的記得關於他的事情,或許因為他是她的第一個男人,又或許這個人太過出類拔萃,又或者因為兩人共同有了一個孩子,她唯一能確定的是,這一切非關情愛。

她站起身,望著外頭漆黑的夜色片刻,才轉身去了浴室。

***

楚府。

二福正打著盹兒,聽到敲門聲,登時嚇醒,慌忙跑去打開門,當看到是上次來找大人的年輕女子時,他登時有些頭疼,有些懷疑她癡戀他們大人,求而不得變得瘋瘋顛顛的,“姑娘你麼又來了?你真的認錯人了,我們大人不認識你。”他內心感到有些可惜,好端端一個姑娘,又生得這般貌美,怎麼就瘋了呢?

二福正要關上門,卻被紅袖纖手一拍門板攔住了。

紅袖哪裡知曉自己在人家眼裡已經成了瘋子,她溫婉一笑,“這位小兄弟,我不是來尋楚相公,我是來尋你們小郎君的,他今天不是下學歸來麼?我與他約定今日來看他,你隻要進去告知他一聲,他便知曉了。”

不得了,她竟然還打探到小郎君的下學時間,她不會一直守在這附近窺伺著大人和小郎君吧?“姑娘,我們小郎君還沒下學,你還是走吧,我們大人不允許小郎君隨意麵見陌生人。”就算楚懷瑜在,他也不敢去通傳啊,她上次不也信誓旦旦地說自己是大人的故人,結果大人根本不認識他。

紅袖不相信他的話,她已從張院使那裡打聽到楚懷瑜的下學時間,按理說這會兒她已經回到家了,她不禁懷疑楚雲容是不是囑咐過他不許讓她進門,念頭一起,她心中忽然冒起火氣,

“你們大人在府中?”

她的馬腳總算露了出來,繞來繞去就是為了大人,二福搖了搖頭,突然覺得她有些可憐,他語重心長地勸道:“姑娘,我勸你癡心妄想了,你再費儘心思,我們大人也不會喜歡你的,以姑娘這番容貌,哪裡嫁不到一個好郎君,你就彆再纏著我們大人了,走吧。”說到最後他已經有些不耐煩,便朝著她擺了擺手,做了個驅趕的姿勢。

紅袖氣笑了,什麼,她癡心妄想?她糾纏楚雲容?她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然會被以守門童子奚落說教一番,正不知道如何回他的話之際,突然餘光瞥見楚雲容的馬車停在大門口,他正從馬車內徐徐走下,她冷笑一聲,睨了二福一眼後,扭著纖腰,大搖大擺地向楚雲容走去。

未走到他麵前,就被鶴飛攔住,紅袖沉下麵容,內心已然斷定,是楚雲容囑咐守門童子不放她進去,一股突如其來的惱火令她不想再和裝作你不認識我,我不認識你的無趣遊戲,她忽然粲然一笑,媚聲媚氣道:“大人,你真的不認識我了麼?還是忘了那一晚在佛堂裡……”紅袖故意停頓了下,留了一點餘地。

她到底還是說了出來。楚雲容並未動怒,依舊維持著優雅的儀態,唇角含著淡淡的淺笑,“紅袖姑娘難道忘了先前我提醒過你的,以後說什麼話做什麼事之前先斟酌一下?”

紅袖也虛與委蛇地嬌笑起來,“大人說得對,我以後會斟酌一二的,那麼我現在能進去了麼?”

楚雲容示意了眼鶴飛,鶴飛當即閃到一旁,不再阻擋紅袖,內心卻疑竇叢生,大人和這女人在佛堂裡發生了什麼事?他明明一直跟隨在大人左右,怎麼不記得大人何時去了佛堂?難道大人曾偷偷瞞著眾人去佛堂和她私會?鶴飛感到不可置信。

守門的二福也無比疑惑,那姑娘不是叫桃花麼?怎麼又改叫紅袖了?

紅袖跟在楚雲容的身後,他一語不發地往前走,挺拔修長的背影隱隱給人一股清冷疏離,不可接近的氣息,難道是她的心理作用?

楚雲容帶她來到了他的書房,待她踏進門後,他關上門,甚至將屋門閂上,紅袖睇了他一眼,心中有些詫異,他不擔心她會對他怎麼樣了?紅袖唇角勾起微笑,好奇地打量了眼他的書房,然後搖了搖頭,這書房和他一樣,處處透著雅,不是她喜歡的風格。

“你真以為我不敢對你如何?”

身後傳來楚雲容稍顯低沉的聲音,紅袖回頭看向他,與他四目相對。

他的眼眸此刻有如月夜下的寒潭,幽邃無際,令人捉摸不透他此刻的心思,紅袖身體莫名地感到一陣寒意,但很快又恢複如初,她想了想,她沒什麼把柄在他身上,他總不能用權勢來壓人,怎麼說她也是孩子的親生母親,紅袖心下當即沒了忌憚,“大人這是要準備報複我上次那一吻?”紅袖慵懶地倚著書案,輕佻地笑著,“還是大人又想把我弄進牢中,但是以什麼理由?我現在可是良民。”

楚雲容早料到她會是這種不以為然的態度,他輕搖了搖頭,眸中的冷色斂去,隻剩下些許無奈,“你用十兩銀子賄賂了張院使,讓他幫你弄了手書。”他淡淡地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女人從來都隻想著用錢解決事情。

紅袖沒想到他連這事都知道了,頓時激動地站起來,柳眉倒豎,咬牙切齒道:“你不會因為這十兩銀子又要送我入監獄吧?這也……太可恨了。”言罷又覺自己反應過激,默默地靠了回去,神情有些尷尬,心中暗暗後悔,到底是和他有過孩子的關係,在他麵前,她時不時地就會變得有恃無恐,沒了與人打交道時的謹言慎行。

楚雲容看著她突然激動又突然安靜的樣子,心中覺得好笑,便不覺微笑了下,“或許可以考慮一下。”

紅袖覺得他這微笑與往日頗有不同,卻又說不出哪裡不同,她怔了下,才恢複了淡定,揚眉一笑,“我何時賄賂張院使了?我隻是請他幫我補一張手書,又覺得麻煩他不好,才給了他一點銀子讓他買酒喝,這根本不是賄賂。”

楚雲容方才不過隨口一說,並沒打算送她進監獄,對待這個為他生過孩子的女人,他到底有著對待他人不曾有的仁慈,但他不會縱容她,“手書你不必想了。”他語氣平靜且從容,“十年,這十年你都沒想過看他一眼,現在再找上門來,不覺得遲了麼?”

自重逢後,兩人這還是第一次以孩子父母的身份對峙,紅袖臉上的輕浮之態儘去,她不動聲色地端正了身姿,回望著他,“你是在怨我?”

楚雲容淡然一笑,難道他不該怨麼?當初發生那件事之後,他告訴她他會負責,她說不需要,她從未告訴他懷了他的孩子,直到孩子生下來,便將他直接丟在他家門口,告訴他孩子是他的,讓他來撫養,絲毫不顧及那隻是三個月,還未斷奶的孩子。

在最初的時候,楚雲容對她是有過怨言,但時過境遷,看著漸漸長大,和他宛如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兒子,楚雲容對她已經再沒什麼怨言,她於他而言隻是一個無關緊要,不應該再出現在他和孩子麵前的人,他定定看著紅袖,眼裡沒有情感,隻有風輕雲淡的無謂,“既然這十年你從未出現過,那麼以後也不要再出現,小郎他已經不再需要母親。”

紅袖心中微覺苦澀,在這事上她無法理直氣壯地為自己辯解,“不管你相不相信,當初我也不想丟下他的,我是想著以我的身份,他跟著你總比跟著我好。就算我想親自撫養他,院主也不會同意,我從十歲就去了海棠院,院主一直說她在我身上使了多少錢,要我把錢給她掙回來,在海棠院那幾年我掙得所有錢全都到了她的囊中,一分不剩,又如何能撫養孩子?院主眼裡隻有錢,更不可能替我撫養這孩子。當初為了保住小郎,順利生下他,我沒少在她麵前做小伏低,苦苦哀求,也沒少挨她打。”說完一滴淚緩緩滑過她的臉頰。

她睜著淚眼婆娑的眼看向楚雲容,發現他也在看自己,從容不迫的目光隱隱在思索著什麼,大概是在猜測,她的話裡有幾分真吧?

她的話全真,隻是情緒半真半假,畢竟這已經是十年前的事,再多的苦提起來都不足以讓她失控,連掉下來的滴淚也隻有幾分真情,其餘幾分隻為博他同情。

“當初我也不知道會懷上他,等發現的時候,已經三月有餘,母子連心,我舍不得打掉他……”這句話也隻是半真,她沒說的是她也不敢打掉他,因為她聽說會造孽,而且一不小心會落得一屍兩命的下場,直到生下孩子後,他第一次對她笑,她才真正有母子連心的感覺。

想到兒子還在繈褓中的可愛模樣,紅袖的心忽然變得柔軟,又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情緒,眼睛有些酸澀起來,“得知自己懷了孩子後,我有想過去找你,可是找你又有何用?你一個窮書生哪有錢替我贖身啊,更何況你還有一個病重的母親需要錢治病。”

楚雲容本想說她不曾來找他,又如何知道沒有辦法,但轉念一想,兩人當時並不認識,她不信任他也無可厚非,便沒有出聲。

“孩子生下之後,我真的不想把他丟給你,他是我身上割下來的一塊肉,我怎麼舍得啊……可是院主逼得緊,她威脅我再不把他送出去,她就要淹死他,我逼不得已隻能忍痛把他放在了你家門口,扔下他的時候我的心在滴血,為什麼老天如此殘忍,讓我生下他,卻隻給我和他三個月的母子緣分……”紅袖本來是想博取他的同情,但當初狠下將兒子丟下,他哭得撕心裂肺的樣子依舊曆曆在目,讓她的眼淚再也控製不住,啪嗒啪嗒流下來,她想要拿出帕子擦眼淚,卻發現沒帶帕子,她邊哭邊吸鼻子,想要控製情緒,卻發現控製不了,眼前突然遞來一張疊得整整齊齊的帕子,也不知怎的,眼裡又開始冒酸,她想也沒想,便靠了過去,將額頭抵在楚雲容的胸膛上。

“借你胸膛一靠。”她知道自己現在的模樣很難看,不想被他看見,加上想趁他心軟之際,拉近彼此的關係,接下來好讓他同意自己看兒子,紅袖唇角浮起抹自嘲,就算是情緒失控之時她也不忘記算計一下他。

因為太過突然,楚雲容目光微凝,下意識地抬起手想要推開他,但聽到她低低啜泣的聲音之後,他滯在半空的手最終隻是輕輕地落在她的背上,然後溫柔地拍了拍她。

這種無聲的安撫比話語來得更有力量,她的心情竟逐漸平複下來。或許他真是個溫柔體貼,值得托付的好男人,若是當年她再了解他一些,或許會願意與他一同去麵對這事吧,紅袖忽然心生些許遺憾。

“這十年來我不是沒想過去看小郎,可是我擔心見了小郎後會舍不得,後來身上有了一點錢,我也想過去找你們,但得到消息是,你中了探花郎,我想你們父子已經不需要我,我也不想出現在你麵前,惹得你嫌棄,直到那孫鑄文找上門要我算計你,我哪裡肯做這種事?可他用權勢逼得我不得不妥協。我發誓我說得這些都是真話,要是有一句是假話就天打雷劈。我要真有什麼不好的企圖,早些時候就來了,又何必等到這個時候,我就是看到小郎之後,就放不下了,或許這就是母子連心吧……”

紅袖話音剛落,“砰”的一聲門被人推開,驚得她忙將頭從楚雲容胸膛上移開,當看到來人竟是楚懷瑜時,她眸中浮起驚愕之色。而楚雲容看到自己的兒子突然出現,修眉不禁皺了下,眸中透出抹凝重之色。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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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楚懷瑜前腳剛進來,鶴飛後腳便趕了過來,看到屋中麵色各異的三人以及楚雲容略含斥責的目光,鶴飛慚愧地低下了頭,他也沒想到這小祖宗趁他一個沒留意就闖了進來。

“鶴飛,你退下吧。”

楚雲容的聲音依舊溫和,鶴飛心中鬆了口氣,忙躬身退下,並為三人掩上門。

紅袖哪曾想楚懷瑜會突然出現,一時間有些慌亂,她看了楚雲容一眼,見他神色依舊淡定從容,像是什麼事都難不倒他的模樣,心上稍安,既然他都不擔心兒子知道事情真相,那她還擔心什麼,紅袖一抹臉上的淚痕,露出一明媚的笑容,小心翼翼地試探:“小郎君,你方才都聽到我與你爹說了什麼?”

楚懷瑜什麼都沒聽到,一推開門就看到紅袖撲在他父親的懷裡,抹眼淚的樣子。

聽紅袖問話,他看了她一眼,見她一邊抹去臉上的淚,一邊勉強露出笑容,再看一眼他的父親,和往日沒兩樣,瞬間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他憐憫地看向紅袖,然後一本正經地與楚雲容道:“父親,我能否和她單獨說一下話?”

紅袖怔了下,心中驚疑不定,她轉頭看了楚雲容。

楚雲容一向處變不驚,對上紅袖征詢的目光,也隻是微笑頷首。見他同意,紅袖便跟著楚懷瑜出去了,兩人離開書房,來到書房後頭的假山旁。

紅袖以為他已經知曉了自己的身份,心下有些緊張忐忑又莫名有幾分高興,正準備和他解釋自己為什麼拋下他,楚懷瑜卻開了口:

“我父親都煩你了,你怎麼還不停地糾纏他?你這樣他隻會越來越憎惡你。”

紅袖怔了下,很快就反應過來他根本沒聽到她和楚雲容的對話,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感到慶幸,還是失落,她沉默片刻,失笑道:“誰說你父親煩我了?他明明對我挺溫柔的。”

楚懷瑜搖了搖頭,“我父親對人一向如此,就算討厭也是溫文有禮的,你看我方才說要和你單獨說話,他什麼都沒問,就是巴不得你趕緊走。”

紅袖有些好笑,這孩子……十歲的腦袋瓜裡裝得都是一些什麼東西,“有沒有可能是你父親信任我?”

楚懷瑜一臉那是我父親,我難道還不了解他的神情,他搖了搖頭,一臉篤定:“不可能。”

紅袖無奈地順著他的意,“那我要如何做才能得到你父親的青睞?”

楚懷瑜眸中閃過抹狡黠,“我可以說服我父親讓你留下來與我們一同用晚膳,也可以讓你在這裡住一宿。”

紅袖一看他這神情,便知他心中的小九九打得劈啪作響,雖然並不心動,卻還是道:“小郎君可有什麼條件?”

楚懷瑜伸手指了指她脖子上的金瓔珞,那是他心心念念的東西。

紅袖唇角僵了下,“小郎君,這東西原是女子戴的,不適合你,要不換一個?”

楚懷瑜很認真地回:“我不戴,我就把珍珠寶石扣下來,其餘的可以熔成金元寶。”

她花了一大筆錢請了師傅把這些東西打造成金瓔珞,他竟然又要將它給拆了,紅袖無法容忍他這暴殄天物的行為,但她還是忍住了脾氣,“小郎,你年紀尚小,不適合拿這麼貴重的東西,萬一會被人盜走多可惜,等你大一些再給你可好?”

楚懷瑜冷哼一聲,“你是不舍得給吧?”

紅袖見他態度冷淡,索性也不給他好臉了,她撇撇紅唇,“我就是不舍得,哪有人一開口就要那麼貴重的禮物?”

楚懷瑜當即拿出了殺手鐧,“這東西和我父親比哪個貴重?”

紅袖輕嗤一聲,當然是金瓔珞,他父親頂多就值一個銅錢兒,送給她都不要,不過要如實回答這出戲就再唱不下去了,她心中一聲歎息,然後勉為其難道:“好吧,你爹貴重一些,他是我的心頭寶,小心肝兒。你滿意了吧?”

楚懷瑜道:“既然如此,那你選我父親,還是金瓔珞?”

紅袖本來舍不得把這麼貴重的東西給他,但難得她今日與楚雲容說開了事情,她心情愉悅,想了想,還是忍痛割愛,將脖子上的金瓔珞摘了下來。

書房內。

鶴飛將自己聽到的對話一一轉述給了楚雲容。

楚雲容端坐於案前,正氣定神閒地寫字,直到鶴飛將紅袖那句‘心頭寶,小心肝兒’說出來後,他握著筆的那隻修長玉潤的手忽然微滯了下。

片刻之後,他輕笑著搖了搖頭,繼續書寫。

鶴飛看不明白楚雲容對紅袖這句話是什麼態度,因為他就算也心生不滿,也不會顯露於麵上,而是維持著良好的修養。

但鶴飛仍舊覺得他對紅袖的態度有些曖昧不清,時而讓人覺得他不喜歡這女子,時而卻又讓人感覺,他對她有股莫名的縱容。

鶴飛回稟完事情,楚雲容便叫他退下了,出到門口,恰好碰見紅袖返回,鶴飛捉摸不透楚雲容對紅袖的態度,隻能客客氣氣地喚了一聲紅袖姑娘,才離去。

紅袖看了鶴飛一眼,驚訝於他的態度,但也沒說什麼,踏進門,看到楚雲容竟然還有閒情逸致寫字,心中突然有些佩服他,換做是她,是做不到這般淡定的,紅袖走到書案前,“你不好奇小郎有沒有聽到我們的對話。”

楚雲容不緊不慢地將筆擱至筆架上,抬眸時目光不覺掃了眼她的脖子。

紅袖正再一次感慨他的淡定,卻注意到他的目光,眯了下眼睛,瞬間明白過來,“我知道了,你早就命鶴飛偷聽了我們的對話。”紅袖氣笑了,這男人也就表麵雲淡風輕,其實內心緊張的不得了了吧。怕自己辛辛苦苦養大的兒子被她拐跑了?

楚雲容沉默下來。

紅袖當他默認了,不滿自己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他的掌控,她略一思索,突然放浪地笑了起來,嫋娜地走到他身旁,悠悠地坐在書案上,“既然你什麼都知道了,就該知道你兒子太貪財,為了一金瓔珞,把你賣給我了。”紅袖俯身在他耳畔嬌聲膩語,“你啊,不止得陪我用晚膳,還得陪我一宿呢。”紅袖纖手輕撫著他的頸項,目光隨著指尖一路輕薄下去,感覺到他身體逐漸變得僵硬,紅袖暗笑,這一招果然屢試不爽。

“你隻會這一招了是麼?”楚雲容說這話時,唇角噙著淡淡的笑,連聲音都如同春日裡吹來的暖風。

但紅袖認定他隻是在強裝鎮定,雙手勾住他的脖子,足尖輕輕劃過他的衣擺,在他唇畔吐氣如蘭:“倒不是,隻是這招你都招架不住,怎麼還會有下一招?”

紅袖的唇緩緩貼上去,楚雲容沒有絲毫猶豫的彆開臉,紅袖嬌笑著放開了她,風情萬種地撐坐在書案上,看著他隱隱泛紅的耳根,得意洋洋道:“你這十年來一定是沒碰過其他的女人。”

紅袖笑容有著嘲諷,但轉念一想,他似乎有潔癖,也許他隻是嫌棄她而已,紅袖臉色一尬,突然沒了調戲他的欲望,“罷了,不逗你了。我們說說小郎的事吧。”紅袖有自知之明,怕自己弄臟了人家桌案,便從桌案上下來,準備走遠點和他說話,沒走幾步,手腕被捏住,緊接著整個人被硬生生地拽了回去,一陣暈眩,人被抵在身後的書架上。

紅袖本以為他已經動怒,但那雙眼眸凝望著她時,溫柔得像是看著愛人,紅袖猜不透他此刻的情緒,心跳莫名地加速,她眉開眼笑,“大人這是要做什麼?”

紅袖話剛畢,下巴被捏住,唇驀然傳來柔軟溫熱的觸感,他用行動告訴了她他要做什麼。

紅袖有些詫異,卻沒什麼感覺,因為他的唇隻是貼著她的唇,並沒有下一步的動作,紅袖沒有告訴他,之前那根本不算吻,現在這個也不算,更讓她想笑的是,他的手太有修養,隻是輕輕搭在她腰間的衣服上,好像重一點就會掐斷她的腰似的。

紅袖很想與他說,非禮人這種事真的不適合他這位溫文爾雅的人士。

楚雲容的確不會非禮人,隻是他有些討厭紅袖總是一次又一次的用這種輕佻的方式來戲弄自己,索性讓她明白,這種方式於他無用,不過紅袖完全沒有回應卻又不推拒的反應讓他接下來不知道要怎麼做,他猶豫片刻後,最終還是放開了她。

與紅袖平靜的目光對上,他內心有幾分窘迫,“抱歉。”他到底和紅袖不是同一類人。

紅袖凝望著他的眸,他的眼眸清澈得不染纖塵,看不到有一絲欲望情熾,可見方才他隻是為了報複她的輕浮,結果到把自己弄愧疚了,紅袖突然覺得這男人於情愛方麵單純得很讓人動心,她目光一柔,含情脈脈地望著他,“楚郎,親吻不是這樣的。”

楚雲容正為她突然變化的稱呼而恍惚間了下,下一刻,她已經勾住他的脖子,吻住了他,他感覺她的小舌輕舔他的唇瓣,然後從中間靈活地探進去,掃了下他的舌尖。

楚雲容身子驀然一僵,除了多年前受了藥物的控製和她有了荒唐的一夜,之後他便不曾與人這般親密過的接觸過,他有些不習慣,下意識地躲避那柔軟濕滑的小舌,但怎麼也躲不掉,漸漸地,他產生些許異樣感覺。

那是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酥酥麻麻,像是有股電流猛地劃過背脊,然後迅速地擴散至全身,讓人顫栗不舍,微遲疑後,他將那小舌含住吮嘖。

耳邊忽然傳來她情不自禁的愉悅低吟,楚雲容修長的手不自覺收緊,將她攬入懷中。

兩人在書架底下吻得難舍難分,書架上頭的書卻抵擋不住兩人擁吻時弄出的碰撞,搖搖欲墜,就在即將砸到紅袖的頭時,楚雲容卻動作敏捷地伸手護在她的頭頂,竟硬生生地替她擋下了墜落的書。

因為這一小插曲,兩人從那醉人纏綿的吻中分離開來。

紅袖有些驚訝,在這樣的情況下他竟然還能注意到上頭的動靜。

楚雲容垂眸看著懷中的女人,她雙頰緋紅,朱唇微腫濡濕,內心有些不敢相信兩人就這麼親吻了,“你……沒事吧?”他低聲詢問。

紅袖搖了搖頭,媚眼如絲地凝望著他,“楚郎,你還想要繼續嘗試下一招麼?”紅袖扭動腰肢,在他懷中蹭了蹭去。

楚雲容自然明白她這句話的含義,體內湧起一股異樣的感覺,比先前的更為激蕩,攬著她腰間的手不覺收緊,直到她的手輕佻地,帶著些許試探緩緩伸進他的衣襟,他驚了下,忙握住她的手腕,沒有給她更進一步的機會。

他沒有說出讓人難堪的話語,而是找了一個很好的借口,“小郎還在外邊。”

紅袖方才隻是一時有些迷亂,聽了他婉拒的話,也就清醒過來,含笑放開了他,又借著這曖昧的氛圍,趁熱打鐵道:

“我以後能過來找小郎麼?我不會告訴他我的真實身份的,你也知道,他現在一直以為我對你有非分之想,想嫁給你呢。”

楚雲容目光定定地注視著她有著殷殷期盼的臉,原來她先前的一番熱情舉動不過是為了現在這句話,自己到頭來還是入了她的套,他有些無奈,心頭似乎又有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還沒等他思索那究竟是怎樣的情緒,便又聽她開口:

“我知道自己在你心底我是個壞女人,丟棄親生兒子,身份低賤,不論是品性還是身份,都不能夠當他的母親,我也是這麼認為的,我從未想過認回他,隻是以前不見還好,現在見到他之後,我這心便再也放不下了。”紅袖低著頭,眉眼間籠著濃濃的愁緒,“你若真不喜我來找小郎,我以後不來便是了。”

這一招以退為進更是讓楚雲容沒轍,他是知曉她是怎樣一個女人,他不認為她能夠說到做到,若是這次他沒讓她如願,下次她又是另一番說法,總之她要的東西會不折手段地得到。對於紅袖先前說的那些話,楚雲容是相信的,他能夠想象到當年她的處境,縱然她的話裡有誇大其詞的成分,但也差不了多少。基於這兩點,楚雲容拿她束手無策,無奈一笑,轉身走向書案。

紅袖看著他,正疑惑他要做什麼,就見他自底下的屜裡拿出一份手書,遞給她,“你應該知曉分寸。”

紅袖接過那大紅灑金絹麵的薄冊,打開一看,心中一喜,這應該是先前張院使答應給她的那一份手書,不想竟然落在楚雲容的手上。

“你且放心,我知分寸。”紅袖笑吟吟地看著他,心裡著實沒想到他竟然如此輕易地鬆了口,她以為還要費一番功夫呢。

***

紅袖沒有留下來用膳,畢竟楚雲容已經準允她與兒子見麵,根本不差那一頓飯,她也沒打算留宿,她沒帶更換的衣物。回去時天色已晚,她有轎子,就沒讓楚雲容派人送她。

轎子輕輕地顛著,叫人昏昏欲睡,紅袖靠在軟榻上假寐,轎子突然停了下來,她睜開眼,“怎麼了?”

外頭傳來轎夫的聲音,“姑娘,前麵有人攔轎。”

紅袖柳眉一蹙,掀開簾子往外看去,隻見前方停了一頂大轎子,轎前站著幾名黑衣黑褲的壯漢,隔著轎帷傳來一男人的聲音:“紅掌櫃請進轎一敘。”

紅袖聽出是孫鑄文的聲音,心口一沉,微笑道:“天色已晚,妾身趕著歸家,大人有何事不能明日再說?”

“紅掌櫃莫要多說廢話。”裡麵傳來孫鑄文不悅的聲音。

紅袖看著他帶來的那幾名大漢,又看了眼四周,一個人也沒有,躊躇片刻到底還是下了轎子,叮囑了自己的轎夫幾句才進了孫鑄文的轎子,轎帷剛落下,那幾名車夫立刻扛起轎子飛也似的離去。

紅袖坐在孫鑄文的對麵,感覺轎子有些快,心下忐忑不安,卻一臉淡定地笑問:“孫大人這是要帶妾身去何處?”雖覺得他不至於要了自己的性命,但這種未知感讓人心生惶恐。

孫鑄文笑道:“紅掌櫃不必多問,去了便知曉。”

見他賣關子,紅袖心中有些不高興,但在這孤身一人的狀況下,又不敢將脾氣發作出來,隻能咬牙憋了這股火,她假裝要看風景,掀開窗帷,默默地記下沿途的房舍樹木。

轎子行得飛快,差不多有一炷香的時間,轎子停了下來,孫鑄文走了出去,紅袖從窗帷看出去,看到他站在一門口與一四五十歲的嚴肅男人說話,那男人看起來大概是管家的身份,但孫鑄文卻對他客客氣氣的,再看那氣派的朱紅色大門,紅袖麵色一沉,隱隱猜出來這是誰家的宅邸。

不一會兒,孫鑄文回到轎子裡,轎子抬了進去,他這才笑著與紅袖道:“這裡是崔府,要見你的人是崔相。”

紅袖已經猜到,聞言並不感到驚訝,但卻裝作一副誠惶誠恐的模樣,“崔相公怎麼突然要見妾身?”

“到了他麵前要稱呼他一聲崔閣老。”孫鑄文提醒她道,“我也不是十分清楚,無非是為了楚相公的事,你到了那裡最好機靈一點讓他滿意了,他要是對你不滿,我也保不住你。”

紅袖微點了點頭,“妾身明白了。”

轎子一路穿廊繞軒,兜兜轉轉來到一富麗豪華的庭院裡前,孫鑄文催促著她下了轎子,立即有人提著燈籠上前引路,隨著婢女穿過月洞門,來到一屋門前。

婢女敲了門,裡麵傳來一道威嚴中透著老態的聲音,“進來吧。”

紅袖低垂著眉眼,隨著孫鑄文緩緩入內,直到停下步伐,她才微抬眼眸看過去,隻見主座上坐著一一人,六十多歲的年紀,穿著一襲道袍,一綹美髯到了腹部,雖然年紀已大,但一雙眼眸仍舊似鷹隼般射出精明的光芒,渾身上下透著威嚴氣派,一看便知是不好應付的主。

“閣老,我把花間酒樓的紅掌櫃帶來了。”孫鑄文一臉的大人奉承之色。

紅袖連忙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妾身紅袖,給閣老請安。”

崔尚將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一眼,眼底掠過些許輕蔑之色,不過一眼,他便看出來眼前這女子身份卑賤,寒門便是寒門,看女人的眼光亦是如此的低,他淡淡嗯了聲,看向孫鑄文,“鑄文,你下去吧。”

“是。”孫鑄文躬身告退。

身後響起關門聲,紅袖愈發謹慎起來,這屋中不僅僅隻有她和崔尚,還有兩名伺候他的婢女,她們麵無表情地站在崔尚身後兩側。

崔尚並沒有讓她落座,她便隻能端端正正地站著,她雖然微垂著眼眸,卻仍舊能夠感覺到他鷹隼般的雙目落在她的身上,似乎要看穿她這個人,紅袖心口緊提,臉上卻始終掛著淡淡的笑容。像崔尚這種人,便屬於自恃身份,覺得自己高人一等,不把她們這些人當作是人了,紅袖是不可能與這種人共謀事情的,而且有朝一日他們若是倒下,她還要往他身上踩一腳,吐一口唾沫,哪怕和他們無仇無怨。

片刻之後,崔尚開了口:“鑄文已經把你與他的所有謀劃告知於我,你在老夫麵前不用有所隱瞞。”

“是。”紅袖溫婉柔順地道,“敢問閣老喚妾身前來是為了何事?”

崔尚靠在椅背上,示意了眼身旁的婢女,那兩名婢女立刻上前替他捶肩捏背,他端起茶慢慢飲啜一口,才與仍站著的紅袖道:“我知曉你前幾日去過文賢書院,為了接近楚相公的兒子,聽說他還收下了你送的桃花糕。”

紅袖心下驚疑,這崔尚不會一直派人跟蹤她吧?還是因為文賢書院是由他掌管,所以什麼事都逃不過他的眼底?“閣老真是什麼事都知道呢。”紅袖以讚歎的口吻道,本想試探一下他,但崔尚並不理會她拍馬屁似的話語。

“雖然接近孩子這一招也不錯,但是效力太慢了,這麼多天過去了,你一點有用的東西也沒得到。”崔尚語氣隱隱透著些許不滿,“現在老夫有一件事要你去做。”

紅袖心咯噔一下,“閣老欲要妾身做何事?”

崔尚眸中掠過抹算計,伸手拍了拍右側的婢女,那婢女來到紅袖身旁,將一綠色瓷瓶遞到紅袖手中,紅袖遲疑地接過。

“再過兩日便是老夫的壽宴,屆時楚相公會過來,你把這藥融進水裡,提前半個時辰讓他喝下。”

紅袖一驚,“這不會是毒死人的藥吧?”

崔尚看她一臉驚恐的神色,不禁嗤笑:“你放心,這不是毒藥,隻是一點迷藥。”

紅袖瞬間明白過來,他這是要楚雲容在他的壽宴中犯下淫|亂之事,好借此事攻訐他,心中不禁有些悻悻,這些人怎麼儘給楚雲容下這些藥?

“大人怎麼不直接在壽宴上給楚相公下藥,這不更簡單一些麼?”紅袖微笑道,內心不願意做這種事。

崔尚道:“人多,眼線亦多,不方便行事。”

紅袖略一思索,又道:“萬一楚相公沒去呢?”

崔尚聞言有些不耐煩,“這便不是你該擔心的事了,你隻要辦好自己該辦的事。”言罷示意了仍舊站在紅袖身旁的婢女,那婢女立刻上前鉗製住紅袖,然後往紅袖嘴裡塞了一粒小藥丸,確定她吞下之後才放開她。

紅袖沒想到他這婢女力氣竟如此大,她根本擺脫不了她的鉗製,她捂著脖子拚命地咳了幾下,驚恐地看向崔尚,“你們給我吃了什麼?”

崔尚陰陰一笑,“一種讓你生不如死的藥,隻要你乖乖辦好老夫交代你做的事,我便會給你解藥。”

卑鄙無恥!紅袖心中既怕又怒,但又無可奈何,她壓下心頭怒火,努力維持冷靜:“妾身會辦好閣老交代的事情,但妾身怕您事成之後翻臉不認人,所以隻要確定楚相公藥力發作,您便要給我解藥,否則我立馬向楚相公揭露閣老您的陰謀。”

崔尚本來就不想要她的性命,隻是不放心她,但紅袖這番話卻讓他心中十分不悅,她的命於他而言不過螻蟻,生殺隻在一瞬間,他冷聲笑道:“你在威脅老夫?”

他眸中一閃而過的殺意被紅袖捕捉到,紅袖心中一怵,卻佯作鎮定:“閣老,妾身之所以答應幫你們辦事,隻是為了謀財,不想犧牲性命,要是性命都沒了,財再多又有何用?”

崔尚定定地看了她片刻,忽然大笑起來,“好,老夫便答應你的要求。”

紅袖觀察他的神色,確定其中再無殺機,暗暗地鬆了一口氣,這才發現自己的後背冒了一層冷汗。

第23章

楚府。

楚雲容的書房內仍舊亮著燈。

鶴飛從外頭回來,神色有些異常,楚雲容見狀放下手中的書,詢問:“她到寓所了麼?”

紅袖回去時天色已晚,楚雲容擔心她路上有危險,讓鶴飛送她,她不要,楚雲容便沒有勉強她,隻讓鶴飛隱去身影送她回到寓所,算了下時間,鶴飛回來遲了,這其中想必是發生了什麼事。

鶴飛回稟道:“紅袖姑娘並未回寓所,途中她被一孫鑄文的轎子攔住,她上了他的轎子,屬下見她似乎是心甘情願的便沒有阻攔,一路跟隨他們,發現他們去了崔尚的府邸,紅袖姑娘在裡麵呆了將近半個時辰方出來,之後才回寓所。”鶴飛言罷抬眸看了楚雲容一眼,他唇角依舊含著淡淡的笑容,但目光深邃,不知道在沉思什麼。

“知道了,你退下吧,今日之事不必向任何人提起。”楚雲容淡淡地道。

“是。”鶴飛告退離去,經過今夜之事,他認為紅袖完全不可信任,他隻希望大人彆被那女人的花言巧語欺騙,最終墮入崔尚的陷阱。

楚雲容靜坐片刻,起身走到窗前,揚起眼睫,看著夜色中的廣袤蒼穹,沉思著鶴飛方才向他回稟的話,唇角的笑漸漸淡去……

紅袖覺得自己很倒黴,每當有點好事發生在她身上,隨之而來便是一件壞事,她好不容易得到楚雲容的信任,若是被他知曉她又要設計害他,她這輩子隻怕都彆想見兒子,可是若不照著崔尚的要求去做,她身上的毒藥又無解,心煩意亂的她想了一路,都沒找到一個妥善方法。回到宅邸本想找董燕兒和小鳳仙商量此事,但兩人已經睡下,紅袖隻能作罷,胡亂睡了一夜後,一大早紅袖便讓金子去請了大夫過來,她抱著僥幸的心理期待大夫能夠診出她中了什麼毒,大夫給她把了許久的脈後搖了搖頭,說他無能為力。紅袖請的大夫是時常幫她看病的,紅袖認為他醫術了得,他既然診斷不出來,彆的大夫大抵也如此,她放棄了再請其他大夫的想法。

得知紅袖請大夫來看病,董燕兒和小鳳仙同時趕了過來,看到紅袖雲鬟不整,粉黛未施,懶洋洋地搭伏在榻上,一臉愁容。

“紅袖姐,我方才看到柳大夫來了,你生病了?”董燕兒關切地問。

小鳳仙也一臉的擔心,“昨日還好好的,怎麼突然就生病了。”

紅袖此刻已經改變主意,暫時不打算將她中毒之事告訴她們兩人,便隨意扯了個借口,“沒事,隻是昨夜有些頭疼,睡不著覺。”

董燕兒問:“這會兒感覺如何?”

紅袖微撐起身子,一手撫著額角,點了點頭,“這會兒已經好多了。”紅袖的確有些頭疼,昨夜她想了一宿事情,睡得不大安穩,醒來後有些頭暈眼花,她有些懷疑會不會是藥物的影響。

“那便好。”董燕兒稍稍放心,又問:“紅袖姐,你昨晚上是和小郎君待在一起麼?我和小鳳仙昨晚等了很久都沒見你回來,實在熬不住,便就去睡了。”

紅袖聞言心中感慨,早知道她昨夜便留宿在楚雲容那裡了,如此便不會發生後來的事,“昨夜我在楚相公那裡陪小郎用完晚膳才回來。”

董燕兒驚訝道:“楚相公同意你見小郎君了?”

紅袖莞爾一笑,“嗯。”

小鳳仙笑嘻嘻道:“我猜得不錯,楚相公就是對你餘情未了,紅袖姐,沒準過不了多久,你就能認回小郎君了。”

董燕兒聽著小鳳仙天真的話語,並沒有說什麼,見紅袖看起來精神不大好,就拽了拽小鳳仙的衣袖。

“紅袖姐,我看你麵色不大好,你用了早膳再休息一會兒吧,我和小鳳仙不打擾你了。”董燕兒道。

紅袖微笑點了點頭,兩人離開後,廚房送了早膳,紅袖隨意吃了點,就回床上歇息了,奈何心中有事,怎麼也睡不著,索性起床讓金子替她梳了妝。妝罷,紅袖坐著轎子來到楚府。

紅袖今日主要是想見楚雲容,她拿不定主意,想著也許見了他一麵之後,她或許會知道該如何去做。

給她開門的還是昨日的守門童子二福,經過昨夜一事,二福已經不敢再把她當做瘋子,他客氣地詢問:“桃花姑娘是要找小郎君還是大人?”

聽聞桃花二字,她晃了下神,才微笑回:“我來找小郎君。”

二福道:“姑娘,真不巧,小郎君今日不在府中,他去王尚書家裡找他的同窗好友玩了,然後會直接去書院,不回來了。”

紅袖笑容微凝,蹙眉道:“你在誆我麼?”

二福誠惶誠恐道:“我哪敢誆姑娘啊,小郎君的確不在,還是鶴飛送他去的呢。”

紅袖沉下臉,昨夜她明明和他們父子兩人說好,她今日會過來陪兒子用膳,怎麼人就這麼走了?紅袖不禁懷疑,楚雲容是故意不讓她見小郎,難不成他改變主意了?

“你們大人在府中麼?”紅袖冷下聲,問。

二福正要回答,卻瞥見楚雲容的馬車回到大門口,“姑娘,我們大人回來了。”

紅袖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隻看到鶴飛站在馬車旁,車帷落著,楚雲容應該在裡麵,不見他出來,於是紅袖壓下心頭突如其來的不安感覺,一掠鬢,笑意盈盈地迎了上去,這次鶴飛並未阻攔她,而是請她上了馬車。

這是紅袖第二次上楚雲容的馬車,第一次她是閉著眼的,看不到車廂內是怎樣的環境,這會兒忍不住打量了下,裡麵寬敞潔淨,擺設雅致不俗,錦繡坐墊,鏤空雕刻的案幾,簡雅輕薄的梅花形香爐熏著香,整個車廂內都彌漫著淡淡的香,似其主人,淡雅溫潤。

窗帷掛上了鉤,這會兒楚雲容借著窗外透進來的光,輕靠在榻上執書靜閱,他並未出穿公服,一襲白衣,發籠玉冠,優雅安靜的儀態令人視線不自覺地落在他身上。

楚雲容隻是微抬眼,微笑示意她坐下。

紅袖眯下眼睛,企圖在他臉上窺探到與往常不一樣的地方,但縱使她仔仔細細地看了一番,最終也隻是徒然,這男人總是將情緒藏得滴水不漏,隻留給世人一張如沐春風的笑臉,她心中不服氣,略一思考,笑靨一綻,嫋娜地坐在他的身邊,身子往他身上一挨,纖手輕搭在他的肩膀上,在他耳畔嬌聲:“大人,你在看什麼書啊?”

她的胸脯不知隻有意還是無意地挨蹭著他的手臂,楚雲容額角微微一緊,實在不願意視她為輕浮女人,他放下書,依舊好脾氣地道:“你去那邊坐。”

雖然他態度溫和,但紅袖這會兒實在摸不透他的心思,便沒有進一步地撩撥他,她若無其事地起身,坐到他的對麵,直勾勾地盯著他,笑問:“大人要一直坐在馬車裡說話麼?”

楚雲容放下書,臉上浮起淺笑,一派從容高雅地從幾上拿了隻精致乾淨的茶杯,拿起茶壺,不緊不慢地往裡麵傾入茶湯。

紅袖看著那茶水,目光微沉,腦海中瞬間閃過無數個念頭,直到耳畔傳來一含笑的聲音:

“在想什麼如此出神?”

紅袖心口一跳,驀然抬眸對上楚雲容清澈的雙眸,隻覺那雙注視著她的眸中有股說不出的溫柔。

就是這股溫柔令紅袖心生提防,紅袖避開他的目光落向他拿著茶杯的手上,他的手修長潔淨,竟比他手上精致的茶杯還要好看,她乜了他一眼,笑道:“在想大人的手真好看,不知道這手撫摸人時究竟是什麼樣的感覺,一定叫人神魂顛倒吧?”

楚雲容動作微滯,輕歎一聲後,他無視她曖昧的話語,將茶放到她麵前,“小郎不在,既然來了,就陪我去個地方吧。”

紅袖心驀然一提,不由問:“去哪兒?”

楚雲容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微笑道:“紅袖姑娘,你看起來很緊張。”

紅袖一陣心虛,“有麼?”紅袖總是再在他麵前忘記應有的謹慎,他此刻客氣疏離的人稱呼瞬間令她在他麵前築起一道防護牆,她衝著他粲然一笑,目光有隱隱含著羞意,“隻是楚郎從來不曾讓我陪你做什麼,有些驚訝罷了,你要我陪你去何處?是去遊玩麼?”

紅袖的確沒想過楚雲容願意和自己待在一起,所以他一提出要她陪他去一個地方,她第一個念頭便是他要算計自己,現在回想起來,覺得自己著實有些草木皆兵,大概是自己要算計他,以己度人,也覺得他想要算計自己,這麼一想,紅袖內心頗覺慚愧。

“去了你便知道了。”楚雲容溫聲道,眼底漾著柔和的笑意,言罷動作優雅地端起自己麵前的茶,垂眸淺嘗。

紅袖也端起茶,將要喝時,又頓住,猶豫地看了眼茶湯,又看了他一眼,雖然他的態度與往常無差,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紅袖隱隱感覺今日的他對她有股莫名的疏離感,最終她隻是假意抿了口茶,便放下了茶杯。

楚雲容淡淡地瞥了眼她身前的茶杯,輕笑不語。

第24章

馬車緩緩駛動,楚雲容將他旁邊的窗帷落下,車廂瞬間暗下來,兩人四目相對,誰也沒有主動說話,紅袖在他麵前一向主動習慣,突如其來的沉默對視令她微覺不適,正打算說點什麼打破這沉滯的氛圍,楚雲容卻先她開了口:“桃花是你的本名?”

李四娘的信中說她的本名叫桃花,但楚雲容知道這也隻是她在姑蘇海棠院用的名字,而非她的本名,兩人孩子都有了,他卻連她家中情況,姓甚名誰都不知曉,昨日他聽她說,她十歲就被賣到了海棠院,因她太激動,又自顧自地說著,他便沒有詢問關於她的過往。

紅袖不想他會突然詢問她的本名,愣了下後想起自己的本名,柳眉不覺一蹙。

楚雲容一直在注視著她,察覺她似乎不怎麼樂意和他談論自己的事,便沒有勉強她,“若不願意說便算了。”他微笑道,內心其實也不是很在意。

“李青鴻。這是我的本名。”紅袖突然道,末了又忍不住補了句,“不過我不喜歡這名字,我最喜歡還是紅袖這名字,因為是我自己取的,你就叫我這名字吧。”

李青鴻名字是她父親給她取的,青鴻,旭日東升,鴻鵠之誌,這名字包含了父親對她的期許,但其實當年他父親想要的是兒子,畢竟隻有兒子才能繼承他的鴻鵠之誌,入金馬,登玉堂。沒錯,她的父親也是讀書人,隻不過屢試不第,她的母親家中是開玉器古董店的,母親一直勸說他棄文從商,他嫌商人的身份低賤,不肯放下身段,他終日鬱鬱不得誌,漸漸又沉迷上賭博,最後竟將她母親的帶來嫁妝偷偷揮霍一空,她的母親本就體弱多病,得知自己的嫁妝沒了之後,氣得一病不起,藥石罔效,不到一個月便與世長辭。

母親逝世之後,她的父親更是整日整夜地待在賭場,變得人不人,鬼不鬼,荒廢了學業,為了賭資變賣家當,最後甚至將十歲的她賣到了楊柳塢,隻為了那十兩銀子的賭資。

紅袖痛恨他,連帶著痛恨他為她取的名字,不過,本來那名字也不屬於她。

說那些這些話時,紅袖的臉色有些緊繃壓抑,向人透露出她不願意讓人知曉的一些過往。

從她寥寥無幾的話語以及她的神色中,楚雲容已經察覺出她對自己的家人有著濃濃的怨意,他溫柔地點了點頭,含笑輕喚:“紅袖。”

紅袖怔住,這是楚雲容第一次直呼她的名字,之前他一直是客氣有禮地喚她“紅袖姑娘”,從他口中說出這兩個字,讓她第一次覺得她的名字是如此的動聽。

她心中忽然感到有些柔軟,但很快地就捏緊了手,與他錯開目光,微低下頭,淡淡地“嗯”了聲,隨後將頭轉向窗外,掀開窗帷,假裝看外頭的風景,避免再繼續談論自己的過去。

她並不喜歡與人談論自己過去的悲慘,隻有需要達到某種目的的時候她才會訴說自己的悲慘,而現在,她不需要。

楚雲容目光落在她沉靜內斂的側顏上,她眼簾微垂,掩了眸中的情緒,然眉間卻籠著淡淡的愁緒,許是從未見過這樣的紅袖,他內心忽然湧起古怪的感覺,似乎比起這樣,他更願意看到她放浪嬉笑的模樣,念頭剛浮上腦海,他怔了下,唇角微微揚起,笑自己的莫名其妙。

馬車過了一條繁華熱鬨的街道,拐入一幽靜的巷子,越往前越偏僻無人,七拐八彎後,便是另一番天地,破舊不堪的房間,肮臟積著臭水的街道,到處可見醃臢之物,蠅蟲追逐,臭氣熏天,紅袖微蹙眉頭,趕忙放下了窗帷。

紅袖有些驚訝,不知道楚雲容為何帶自己來石頭坊。

這個地方紅袖並不陌生,他們酒樓的客人大多喜歡鋪張浪費,每日都會有一堆剩菜,紅袖會讓廚房將所有的剩菜混在一起,重新再煮一遍,然後拿到石頭坊,以一個幾個銅板的價錢賣給那裡的人。京城雖然繁華,富人很多,但在石頭坊裡,住著幾乎都是一些吃不飽穿不暖的窮人,他們像是已經被朝廷遺忘了一般,默默地生活在這個陰暗肮臟的地方。

雖是他人吃過的剩菜,但對那些一年到頭都吃不到一頓肉的窮人來說,這些剩菜就是山珍海味,他們當然不會嫌棄,甚至爭著搶著要買。其實紅袖對那幾個銅板的生意並不感興趣,她隻是不想成為他人口中的那些大善人,紅袖雖然愛財,但從這些人手中掙來的錢她絕對不會納入自己的囊中,一旦發生了天災人禍,這些錢就會被她捐出去。

紅袖看向楚雲容,想問他到這裡做什麼,但想想又算了,反正等一下便知曉。

馬車又駛了一段路,前方的道路變得狹窄逼仄,馬車難以通行,兩人便下了馬車步行,道路坑坑窪窪,頗為難走,楚雲容一路上都在關照她,看到她步履不穩便將手臂微伸過去,讓她搭上手,體貼又不失禮節。

這條路雖然不好走,卻比彆的地方乾淨許多,沒有臭氣熏天,有風拂來,有股樹木的清氣,不久之後,兩人來到一簡陋的古宅前,透過人高爬著藤曼的舊牆,可看到裡麵枝椏繁茂的古槐樹,裡麵隱隱傳來孩童朗朗的讀書聲。

紅袖驚訝地看著楚雲容,楚雲容敲了門,不一會兒便有人給楚雲容開門,是一三十多歲的男人,瘦高個子,模樣甚是周正,穿著一襲半舊乾淨的青袍,舉止彬彬有禮,他向楚雲容頷首行禮,又看了紅袖一眼,眼底有幾分驚訝,但他並未說什麼,也向她微頷了下首,紅袖回以一禮。

將她們引進宅內,那男人便進了屋子,不一會兒讀書聲驀止,一幫孩子從屋裡高興地衝出來,一眼看過去,最大的大約十二三歲,最小的估摸是三歲左右,看穿著都是窮苦人家的孩子,但個個精神飽滿。

紅袖靜立一旁,見鶴飛將手上的大包袱放到庭院的石桌上,她方才一直在想他手裡拿著的究竟什麼東西,見他打開包袱,立刻看過去,原來裡麵是書和一些零嘴。

孩子們並未爭搶,而是十分自覺地排起隊來,連最小的那個也規規矩矩地排著隊,鶴飛將書和零嘴分給孩子們,紅袖第一次看到那總是皺著眉,好像人家欠了他錢似的少年露出燦爛的笑容,不禁有些詫異。她轉頭看了楚雲容,他正與那男人談話,紅袖覺得什麼都不做光站著不妥,便上前幫鶴飛的忙,鶴飛看了她一眼,沒有拒絕她的好意。

那三歲的小孩是個女娃娃,圓圓的臉,水靈靈的大眼,頭上梳著兩個整整齊齊的小揪揪,甚是可愛,得到零嘴後,她歡歡喜喜地跑到楚雲容身旁,自己還沒舍得吃呢,就將手裡的飴糖遞到楚雲容的麵前,奶聲奶氣地道:“叔叔吃糖。”

紅袖看到楚雲容臉上露出溫柔愉悅的笑容,那笑一看便知是發自內心,他動作熟練地抱起那女娃娃,然後在她柔嫩的小臉上親了一口,柔聲道:“叔叔不吃,你吃。”隨後又問,“想叔叔麼?”

小娃娃嫩聲回了句想,然後躲在他懷裡咯咯笑了起來。

“糖不能吃太多,小心蟲蛀牙。”楚雲容又提醒道,然後看了一眼紅袖,含笑道:“給那位姨姨一顆好麼?”

比起姨姨,紅袖更喜歡姐姐著一稱呼,但轉念想了想,人家娃管他叫叔叔,要是管她叫姐姐,他們兩人豈不是亂了輩分,想到此處,紅袖不由好笑起來。

楚雲容單手抱著小娃娃來到她麵前,微笑凝望著她,小娃娃抓著一顆飴糖,傾著身子將飴糖遞到給紅袖,大大的眼睛裡儘是期待之色,“姨姨,給你糖。”

紅袖早就過了愛吃糖的年紀,但看著著一大一小親切的麵容,紅袖哪裡好意思拒絕,當即皆過糖送進嘴裡,還故意瞪大雙目,假裝吃到了很好吃的東西。

楚雲容看著她誇張的神色,不由莞爾一笑,“倒也不用這般做作。”溫和的語氣並無嘲諷之意,隻是有幾分調侃。

紅袖也笑了起來。若不是來到這裡,紅袖竟不知道這男人還有這一麵,腦海中不禁想到當初再遇到楚雲容時,他也是這般溫柔的抱著一小孩,看來他真的很喜歡孩子。

紅袖本以為看完孩子之後便可以走了,不成想那教書先生又將楚雲容領到一屋子裡。

紅袖也跟了過去,還未進屋,便聽到一陣咳嗽聲,是女人的聲音,沙啞且低沉。紅袖得知那教書先生叫做沈若鴻,而裡麵的人是他的妻子。

男人將紅袖等人請進屋中,屋中十分簡陋,隻有幾件陳舊簡樸的家具,但屋裡打掃纖塵不染,一女子坐在竹椅上,縫補衣服,聽聞動靜她抬眸看過來。

“翠娘,楚相公來了,還有他的好友。”沈若鴻道,末了又忍不住說了句:“不是說了讓你好好休息,怎麼又起來了。”雖是斥責的話語,但語氣卻不覺流露出關切心疼之情。

紅袖看了她一眼,雖然打扮得十分樸素,但仍舊難掩秀麗,隻是那雙眼眸呆呆的,目無焦距,她將衣服針線放下,摸到一旁的拐杖站起來,紅袖看著她異於常人的動作,瞬間明白過來,她的眼睛看不見路。

看著她拄著拐杖一瘸一拐地走了幾步,沈若鴻到底沒忍住走上前,低聲道:“你好好坐好就行。”

女子未置一語,隻是衝著他溫柔一笑,然後任由著男人將她扶向楚雲容的方向,然後屈身行禮。

“不必多禮,翠娘身體若有不適,便去歇息吧。”楚雲容溫聲道。

翠娘依舊隻是微笑點點頭,客人在此,她卻始終不發一語,這舉動看起來十分失禮,但紅袖心口卻沉了沉,這女子大概還是個啞的,思及此,看向她的眸中不禁多了幾分憐憫。

沈若鴻扶著她回了內房休息,裡麵再次傳來她的咳嗽聲。紅袖坐在椅子上,出神地看著內室門口的竹簾,想著這翠娘正值青春芳華,容貌生得姣好,卻又盲又啞,腿還瘸,眼前一片黑暗,看不到世間美景,無法與愛人傾訴喜怒哀樂,她心裡突然有些不是滋味,又有些惶恐不安,若換做是她,隻怕會生不如死。

生不如死……紅袖想到崔尚說她體內的毒藥回讓她生不如死,不會就像這樣吧?紅袖瞬間感到毛骨悚然,麵色慘白。

楚雲容察覺到她的異樣,語含關切:“怎麼了?”

紅袖壓下心頭的驚懼,搖了搖頭,微笑:“沒事。”

說話間沈若鴻從裡間走出來,楚雲容收回目光,不再看她,待沈若鴻坐下,“令正的病情如何?”楚雲容溫聲詢問。

沈若鴻搖了搖頭,眉眼間籠罩著愁緒,“時好時壞,大夫說了這毒太厲害,傷及了五臟六腑,要想活命,得一直用藥吊著。”

楚雲容神色凝了下,回頭看了眼鶴飛,鶴飛立刻會意,從懷裡拿出荷包,雙手遞到沈若鴻麵前,不等他拒絕,楚雲容含笑道:“這銀兩並不是給你的,是給令正看病和給孩子添置新衣服的,與你無關,你不必趕著替他們拒絕。”

聽著楚雲容輕鬆隨意的口吻,沈若鴻臉上的愧疚斂去,臉上也有了一絲笑意,他感激地接過銀子。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話,楚雲容才告辭離去。離去時,那女娃娃哇哇大哭,不給楚雲容走,那金豆子掉得就跟不要錢似的,看著可愛又可憐,還有幾名小一點的孩子也拖著鶴飛不讓她走,因為紅袖第一次來,又不怎麼會和孩子相處,那些孩子就沒纏她,她站在一旁看戲,樂不可支,看看楚雲容,他哄起孩子還真是輕車熟路,溫柔又耐心,再看看鶴飛那邊,簡直可以說是焦頭爛額,上竄下跳。聽鶴飛說這些孩子有的是孤兒,有的則是附近窮苦人家的孩子,那個三歲的女娃娃是被家裡人丟棄的,被沈若鴻看到,他於心不忍,就將她撿回來養了。

楚雲容那邊很快就哄好了孩子,鶴飛是直接落荒而逃。

從宅子裡出來後,聽不到孩子的吵鬨聲,紅袖輕鬆的心情也不複存在,她看了眼楚雲容,心裡隱隱生起不安,自從見到翠娘後,紅袖總覺得楚雲容之所以帶她過來,不僅僅是讓她陪他探望孩子病人這麼簡單。

坐上馬車後,紅袖看著坐在她對麵的男人,他麵色如常,窺探不到任何於她有用的東西,她思忖片刻,還是開口問出了自己的疑惑,“翠娘的盲眼和啞疾不是天生的吧?”紅袖方才觀察她,隻覺她身段妖嬈,眉眼頗有風情,隱隱感覺她過去與自己是同道中人。

楚雲容微頷首,似可惜一般歎了口氣,淡淡地道:“她曾為崔閣老做事,因為她知曉的秘密太多,崔閣老擔心她將自己的秘密告訴彆人,就藥啞了她,弄瞎了她的眼,還挑斷了她的手,後來又想要她的命。”他停了下,才接道:“是鶴飛將她救了下來。”

他說得輕描淡寫,紅袖聽得驚心動魄,臉色不可控製地變了下,後背泛起冷汗,她深深地看了眼楚雲容,不知他是有意還是無意向她透露此事,擔心自己現在慌亂的模樣被他看出端倪,索性裝作被他的話嚇到,伸手輕撫胸口,“原來如此,光聽你說我便已經心驚肉跳了,那崔閣老也太狠毒了。”

楚雲容目光落在她胸前微微發顫的纖手上,又微笑往上移動,溫柔地注視著紅袖蒼白的臉,感慨道:“她原與你一樣,是位美麗動人的女子。”

要是換在以往,紅袖的注意力一定會放在楚雲容說的那句美麗動人上,畢竟這句話頗有些曖昧,換在以往楚雲容根本不可能會這麼說,但她心中做賊心虛,惶惶不安,驚疑不定,滿腦子都是他為什麼要拿她和翠娘比較,是不是意有所指,從而忽略了他那句美麗動人。

“是啊,真是太可惜了。”紅袖隨口附和道,她體內已經被下了毒藥,一想到自己要落得和翠娘一樣的下場,紅袖哪裡還有心情與楚雲容調情。

楚雲容笑容變淡,語氣認真道:“你之前替孫鑄文做的那件事我就當作沒發生過,但那孫鑄文是崔閣老的人,你最好彆與他們走得太近,免得身陷危險,無法自拔。不論如何,你都是小郎的母親,我並不希望你受到傷害。”

紅袖內心有些動容,紅唇微啟,欲語還休。

楚雲容緊攫她的麵龐,柔聲詢問:“你可是有話要與我說?”

他臉上的笑容已然斂去,嘴唇微抿,紅袖對上他的目光,第一次覺得他的眼眸似蒼穹般深不可測,兩人靜靜地對望片刻後,她搖了搖頭,努力擠出抹從容的微笑:“我省得,我又不是傻子,怎麼還會與那孫鑄文來往?至於那崔閣老,就更不可能了,我與他素未謀麵,連他長什麼樣都不知曉。”

楚雲容定定地看了她片刻,忽然淡淡笑了起來,微頷首,“那就好。”

紅袖一直想著旁的事情,因而沒看到他目光中一閃而過的冷色。

作者有話說:

楚大人其實蔫兒壞蔫兒壞的。

寶子們,我打算改成晚十點更新啦~

第25章

月下酒樓,也就是紅袖的對家,花間酒樓停了業,月下酒樓的生意仍舊紅紅火火,甚至比之前更加熱鬨。

黃昏時分,酒客絡繹不絕,大堂幾乎已經滿座,鬨哄哄的一片,樓上雅座也有五成滿,相較於大堂,安靜得多。

孫鑄文平日裡不怎麼愛來月下酒樓用膳,嫌這裡胡姬多,他並不喜歡胡姬,總覺得她們身上有股狐臊味,不如他們這邊嬌嫩的女子。

兩人上到二樓,揀了雅座坐,夥計奉上酒菜,兩人邊飲邊談,正喝得耳熱,突然聽到一陣清脆婉轉的歌聲,低頭看下去,見兩位女子在大堂裡賣唱。

隻見一位體態豐腴,月嬌花媚,二十多歲的年紀,另一位水翦雙眸,嬌憨動人,大約十五歲的模樣。

孫鑄文也不顧不得喝酒,隻目不轉睛地盯著年紀較小的那位歌姬,眼裡火苗升騰,待那小的唱完一曲,他立刻叫自己的小廝將那兩女子帶了上來。

兩女子上到二樓,到了跟前,更覺那少女生得嫩臉桃腮,膚如凝脂,吹彈可破,身上帶著淡淡的芳香,動人肝火。

被他緊盯著的少女麵泛紅暈,頭埋得越來越低。

一曲罷,孫鑄文朝著她招了招手,目光透著淫邪,礙於他的權威,少女不敢反抗,邁著細慢的步伐走上去,低著粉頸默不作聲,孫鑄文看著少女含羞帶怯的模樣,心中愈發動火,加上酒勁上頭,也不管這是什麼地方,就一把將她拽入懷中,色眯眯地問:“小姑娘,你叫做什麼名字?”

他身旁的同僚與他是一丘之貉,哪裡肯管這事,隻管笑嘻嘻的飲酒,目光放在另一女子身上,比起那含苞待放的,他更喜歡承接過雨露,綻放得熱烈的嬌花。

“我……我叫香桃……”少女急得瑟瑟發抖,掙紮想要起身,卻敵不過孫鑄文的力氣。

“香桃,真是好名字,來,陪我飲一杯。”孫鑄文倒了一杯酒,遞到她唇邊,想要喂她喝下。

香桃又羞又害怕,顫抖著身子一邊推拒一邊說道:“爺,我不會喝酒……”

一旁的女子是那少女的姐姐,名叫香荷,見狀心疼妹妹,便衝上前陪著笑臉倒:“爺,不如我陪您飲一杯吧?”

孫鑄文瞥了她一眼,不理會她,繼續將酒往香桃嫩唇上送,“多喝幾杯就學會了,來,陪我喝一杯,伺候得我高興了,重重有賞。”

“大人,我……我真不會……”

孫鑄文一開始還覺得有幾分意思,奈何香桃一直不肯喝,他的興致消減,開始有些惱火,推搡間春桃將整杯酒全灑在孫鑄文身上,濕了他胸前一大片的衣服,見香桃如此不知好歹,孫鑄文怒火中燒,一揚手,重重扇了她一巴掌,麵色猙獰道:“敬酒不吃吃罰酒。”

香桃嚇得哭了起來,不住地打著哆嗦,香荷急了,拿起桌上的酒壺,倒了杯酒,遞到孫鑄文麵前,“爺,我妹妹年紀小,不懂事,我替她給您賠罪。”

孫鑄文正在氣頭上,見她湊過來,一腳狠狠地將她踹倒在地,怒罵道:“你是個什麼東西,臭婊/子。”

“姐姐!”香桃見她跌坐在地上,麵色慘白,額冒冷汗,連忙上前關心,卻被孫鑄文一把揪住衣領,丟到一旁,孫鑄文上前又是一腳踹在春荷的腹上,香桃一邊哭一邊求饒,惹得周圍人紛紛看過來,有想上前幫忙的人,但見孫鑄文發酒瘋的樣子太過凶狠,便不敢上前阻攔,一旁的同僚見事情鬨大,便上前勸解,那孫鑄文正處於激動中,哪裡聽得進去他的話。

***

酒樓後院的亭子裡,一紅衣男子沒骨頭似的靠在躺椅上,一張雌雄難辨的絕色麵容,如瀑長發鬆散地挽於身後,透著些許隨意。

他一手執著酒壺,一手拿著玉骨折扇輕輕敲打著膝蓋,聽著酒樓裡傳來的喧鬨聲,他仰頭愜意地飲了口酒。

想到花間酒樓被勒令停業整頓,他憂愁地歎了口氣,沒有人跟他鬥,真是無趣啊,那女人最近在做什麼呢?她一定很煩惱吧,真可憐。“啪”的一聲,他將折扇打開,蓋在臉上,藏起了抑製不住上揚的唇角。

一小廝匆匆忙忙地趕過來,神色慌亂,“爺。”

男人細長的鳳眸斜睨向他,“何事?”

那聲音懶洋洋的,透著些許不悅,顯然是在怪他打擾了自己想事情。

“樓上來了兩位賣唱的女子,不小心招惹到了孫大人,這會兒孫大人十分動怒,正打罵那兩位女子,又不準她們離去。”小廝稟報道。

男人直起身子,兩道細長的眉微微皺起,“孫鑄文?”

小廝回道:“是的。”

男人放下酒壺,有些不耐煩地站起身,嘴裡暗暗罵了句,拖著一襲鬆鬆散散的紅衣出了亭子,往酒樓走去。

來到二樓,便聽到女子的哭聲,求饒聲,以及孫鑄文罵爹罵娘的粗口,推開圍觀的人群,看到孫鑄文發了瘋似的踢著一女子,那女子倒在地上,悶聲不吭。也不知道是不是暈了過去。

“裝什麼死。”孫鑄文又狠狠踹了她一腳。

“住手。”

耳邊傳來一道悠悠的聲音,孫鑄文循聲看過去,隻見是一個極其年輕的男子,穿著一襲紅衣,手執著一玉骨折扇,輕搖慢擺,稍顯懶散,他五官深邃,頗具異域風情,狹長的鳳眸底下的一點淚痣,讓他看起來愈發的妖嬈。

孫鑄文皺了皺眉,冷聲道:“你是什麼不男不女的妖人。”

聽到這嘲諷的話語,男子並不生氣,鳳眸含著笑意,“在下正是這月下酒樓的掌櫃,人稱鳳九,不知這兩位女子如何招惹到孫大人了?要挨大人如此重手。”

孫鑄文沒見過他,沒想到他卻認識自己,不禁有些詫異,被他當著那麼多人的麵冷嘲熱諷,他心中甚是不悅,加上幾杯酒下肚,壯了膽,失了理智,“你既知曉我是誰,為何如此不敬?”

鳳九揚聲大笑,“孫大人好大的官威啊,您平日就是這麼欺壓百姓的麼?”

一頂欺壓百姓的帽子扣下來,孫鑄文瞬間酒醒了幾分。

他身旁的同僚扯了下他的衣袖,低聲道:“孫大人,不如算了,終究是你理虧在先。”言罷忌憚地看了鳳九一眼。

孫鑄文心虛道:“這兩個婊/子算什麼百姓,她們做那些無恥的勾當,不知弄壞了多少男人,這樣的婊/子就應該打殺了她。”說完他一旁的同僚又拽了拽他,鬨得他心煩意亂。

鳳九搖著折扇嘖嘖稱奇,“這世上男人大多如此,自己持身不正,做下那令人不齒的勾當,卻反過來怪女子勾引壞了他,這是不是太可笑了。”

孫鑄文沒成想他身為男人,竟站在女人那邊來指著他的同類,不禁氣笑:“你到底是男人還是女人?”

鳳九聞言不禁輕歎一聲,有些不耐煩了,“孫大人,在下真不想與你浪費唇舌,要不大家就一起去趟官府吧,在下倒是想你們官場上是不是都是官官相護的。”

聽聞此言,孫鑄文瞬間酒醒了十分,後背冒起一層冷汗,瞬間端起好漢不吃眼前虧的態度,“罷了,本官還有事要忙,便不與這兩臭婊/子浪費唇舌了。”說著匆忙叫隨從結賬,然後灰溜溜離去。

孫鑄文走出月下酒樓的大門後,有些不高興地看了眼同僚,“你方才一直拽我作甚?”

同僚回頭看了眼酒樓的大門,才神秘兮兮地與孫鑄文道:“你難道沒聽說過這鳳九是什麼人麼?”

孫鑄文搖了搖頭,“我不愛來這裡用膳,這位鳳九我連見都未曾見過,哪裡知曉他是什麼人。”

同僚低聲地說了三個字,惹得孫鑄文臉色一變,“這事當真?”

“雖是傳聞,但空穴來風,不可不信啊。”同僚撫著胡須,一臉深沉道。

孫鑄文等人離去後,酒樓恢複平靜,眾人繼續吃吃喝喝。

“多謝恩公。”

香桃扶起麵色蒼白的香荷,跪在了鳳九的麵前。

鳳九聽聞恩公二字,隻覺肉麻得緊,不禁嫌棄道:“不用感激我,我隻是怕臟了我的地方罷了,還有……”他臉上露出一明媚無害的笑容,“你們擅自進來賣唱,交地盤費了麼?”

香桃怔了下,而後臉一紅,連忙拿出今日賣唱的錢雙手遞到他麵前,“這是我們今日賣唱掙來的錢,恩公請收下。”

鳳九睨了眼手上寥寥無幾的銅板,又看了眼她身旁形容可憐的女子,歎了口氣,像是有些受不了自己似的,“罷了,誰叫我心善呢,今日就放過你們一馬,以後莫要讓我見到你們……”

他轉身翩然而去,隻留給兩人一豔麗無雙的背影。

***

與楚雲容分開後,紅袖獨自一人乘坐轎子回酒樓,今日她一直繃著神經應付楚雲容,這會兒隻覺得頭疼得很,她閉上了眼睛,纖手抵著太陽穴,輕輕地揉著,頭痛逐漸有所緩解。

她禁不住又去想今日和楚雲容的對話,紅袖隱隱覺得他已經懷疑她與崔尚有來往,但又十分不確定,在他對她說出她是小郎的母親,他不希望她受到傷害時,紅袖差點衝動地想將自己中毒的事情告知於他,讓他和自己一起想辦法,但理智最終還是戰勝了衝動。

他可不是簡單的男人,當初在酒樓,他也是這般溫柔體貼的做派,臨走前,還說不讓她吃虧,付了全部的銀子,結果呢,沒過幾日這人就將她送進市司的“監獄”,封了她的酒樓,罰了她一大筆銀子,讓她吃了好大一虧。

也許現在他又想用這一招,先用糖衣炮彈迷惑她,等她放鬆警惕,就找機會將她徹底除掉,讓她以後再也沒法出現她們父子麵前,畢竟她是小郎母親的身份若是暴露出來,於他無益。

以此人的心機,這事不無可能,不然為什麼前一日還說得好好的,第二日他就故意讓兒子去找同窗不讓他們母子見麵。

紅袖曆經世事,無法對一個人付出全部的信任,萬一他真想除掉她,讓她消失在這世上,她告訴他自己中毒的事就是把刀子遞給他讓他捅死自己。

紅袖不敢拿自己的命去賭他對她的善意,任何人都不可能靠,唯有自己才最可靠,她不想幫崔尚去害他,但她得以自己為先。

後日便是崔尚的壽宴了,她得想一個穩妥的辦法,正思索間,忽然聽到外頭傳來一女子焦急的聲音,“姐姐!你怎麼了?”

“姐姐你醒一醒,彆嚇我啊。”

紅袖腦子裡頓時亂成一團麻,她不想理會,奈何那聲音太煩人,她到底還是讓轎夫轉了回去,掀開窗帷一看,隻見是兩名女子,一女子倒在地上昏了過去,另一女子撲在她身上不停地呼喚,看著好不可憐。

“她怎麼了?”紅袖看向地上的女人,見她臉色慘白,唇角溢著一絲鮮血,心中有些有些驚,這女人不會是死了吧?她這麼多管閒事要是被訛上可又有得頭疼,雖是如此想,卻沒讓轎夫走。

聽到人聲,香桃抬眸,看到有轎子,轎子裡又是一位女子,當即像是看到救星一般,連忙上前嗚咽求助:“姑娘,我姐姐暈了過去,我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姑娘可否幫個忙?”

紅袖看著她哭得淒淒慘慘,不禁蹙了下黛眉,內心歎了口氣,沒看見還好,看見了總不能不理,“你家在何處?我送你們回去。”

香桃頓時感動得哇哇哭,“我們住在菜市街。多謝姑娘,姑娘真是大好人。”

看著她感激涕零的模樣,紅袖暗暗撇了下紅唇,慚愧,她可不是什麼大好人。

紅袖的轎子還算寬敞,再多坐兩個人也不顯擁擠,起轎後,紅袖目光落在少女手上的檀板上,再看了眼兩人的穿著打扮,心中大概猜到她們是以什麼謀生了。

“你姐姐怎麼回事?看著像是受了傷。”紅袖看著倒在榻上昏迷不醒的女子,問道。

紅袖話音剛落就看到小姑娘眼裡射出仇恨的光,心中微訝,看來這中間大有緣故,她有點好奇起來。

“我和姐姐去月下酒樓賣唱,那裡有個客人,死活要我陪他喝酒,我不會喝,惹怒了他,我姐姐替我向他賠罪,他卻對我姐姐拳腳相向,幸好掌櫃出現阻止了他,不然我姐姐得活活被他打死。”說起這事,香桃又是憤恨,又是懊悔,恨的是孫鑄文,悔的是自己當事應該陪他喝了那杯酒,這樣姐姐也不會被他連累了。

聽到月下酒樓時紅袖臉上不禁露出些許嫌惡之色,但還是耐心聽她說完整件事,她目光不覺落在香桃的臉上,見她正值青春妙齡,生得芙蓉出水,嬌嫩可人,莫名地想到她這長相正是孫鑄文喜歡的,就隨口問了句:“你知道那客人是誰麼?”

香桃搖了搖頭,“不知道,但我聽到酒樓掌櫃喚他孫大人。”

紅袖啞然,沒想到還真是孫鑄文,以防萬一,紅袖問道:“他是不是大概四十歲開外,麵如滿月,大腹便便,端得一副盛氣淩人的姿態?”

見紅袖說得絲毫不差,香桃心下一驚,“姑娘,你也認識他?”

紅袖對上她防備的目光,不禁感到有些好笑,她大概以為她和孫鑄文一夥的,看來這小姑娘真的很恨孫鑄文,她衝著她善意親切地笑了下,“小姑娘,你彆用這眼神看我,我和那孫狗不是一夥的,說起來他也是我的仇人呢。”

聽到紅袖這句話後,春桃放下心來,又見她和她一樣恨孫鑄文,頓時心生了幾分親切感。

紅袖定定地看著她,她原本隻是打算送這兩人回家,但現在卻心生算計,在她初步的計劃裡,剛好缺了一個不是她身邊親近的人,但又能夠幫他接近孫鑄文,願意冒險的女子。這女子這麼恨孫鑄文,是不是可以供她利用一下?念頭轉動間,她向春桃笑得愈發親切,又靠過去查看她姐姐的傷勢,然後一臉關切道:“那孫狗下手太過狠毒,我看你姐姐的傷勢十分嚴重,現在必須帶她去看大夫才行。”

春桃聞言擔心地看向她姐姐,“可是我不知這會兒到那去看大夫,我身上也隻有幾個銅板,會不會看不起大夫?我和我姐姐才來京城沒多久,身上全部的錢都用來租賃屋子了。”她急得快哭了起來。

紅袖得知她們生活拮據,心中暗喜,麵上卻不露聲色,她溫柔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先彆急,不如這樣,你們去我的寓所,我幫你姐姐請大夫,如何?”

春桃有些羞愧,“姑娘已經幫了我們這麼大的忙,怎麼好再繼續麻煩你?”

紅袖微微一笑,“舉手之勞罷了,你姐姐的傷勢要緊。”

春桃聞言再次感激涕零,握著紅袖的手,激動道:“姑娘真是大善人,我要如何感激您才好。”

大善人這名頭太重,她可擔不起,所以就各取所需便好,紅袖反握住她的手,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

“紅袖姐,你要的貓,我給你找來了。”

董燕兒和丫鬟一人提著一籠子,籠子裡裝著一黑一白的貓。

紅袖今日離去前交代了金子,讓金子和董燕兒說一聲,幫她找兩隻成年貓回來,還要一公一母的,董燕兒雖不知她要貓做什麼但還是幫她去尋了,她回來也沒多久,洗了澡出來,聽說紅袖在客房,便把貓帶了過來。

紅袖接過,將籠子放在飛來椅上,隨口問:“這貓是一公和一母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