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30(1 / 2)

第23章 依賴

==============

少女穿著一身單薄的內襯, 怔愣著的臉色有些微妙。

她曲著腿,雪白的腳踝露在外麵,抬起手扶住了額頭。

“算, 算了…宜春, 備水,把東西給本宮準備好。”

褚衛轉頭衝著外麵指揮了兩聲, 而後關上了門。

安陽有些想放棄思考, 僵硬地扭過頭, 就見褚公公快步挪到她身邊, 在她懵然的眼神下扶著她的腰。

“失禮,殿下現在可難受?”

褚公公絲毫不掩眼裡的擔憂與緊張, 他一手伸到她小腹下,觸碰到她柔軟的皮膚,緩緩地揉著。

安陽眼神放空了下。

昨天才拒絕了她的少年此刻把她整個摟在懷裡。

按在她小腹的手並沒有很用力,但溫熱的觸感、穩健的動作依然讓有些酸痛的身體舒服了不少。

安陽慢慢地被他按得放鬆了許多, 身體不適引起早起,帶來的驚詫逐漸消失, 疲憊感也湧了上來。

她幾乎是放棄用力,大半個人直接靠在了褚衛的身上, 手搭在他肩上打了個哈欠。

褚衛一頓。

他關心則亂了。

要知道皇帝的後宮中, 太醫向來擅婦科,但多少人在那妙手回春之下仍然有大量的人因為一些平時未察覺的小問題痛不欲生。

少年的下巴幾乎要挨著安陽的頭,沁著花露香的發絲掃到了他的指尖。

“殿下現下不能泡澡, 等會宜春幫您擦身,換身乾淨的衣服, 手爐也馬上送來,等會給您捂會兒。”

安陽“唔”著點了點頭。

“如果我不是公主, 褚衛就不會對我這麼溫柔和上心了,對吧?”

她輕聲說道。

褚衛手上的動作未停,眼神卻一滯。

這話不是在試探,她隻是在陳述一個她理解中的事實——而她並未有半分錯漏。

是這樣的,捫心自問。

褚衛向來無利不起早。

但若她不是公主,他也不會活到今天。

世界上沒有那麼多如何。

一切不過是“恰好”而已。

正如這無巧不成書。

“殿下。”

八麵玲瓏的褚公公未曾正麵回答這個問題,隻是又喚了安陽一聲。

這已經是他的肯定了。

褚衛很快就意識到了安陽言下之意。

他昨夜因自己身份是如此的卑微而下跪,今日就聽到她說她其實依賴於這樣的自己。

她喜歡這樣無微不至的嗬護與關愛,正如她之前在酒樓中所說的一樣。

如果他足夠的卑劣,他就應該憑借這一點占據安陽身邊的那個位置,沒有人撬得動他的地位。

“可殿下即便什麼位置都不給奴,奴也不會改變這份愛重。”

破天荒的話,或許從來沒有人能想象,這種宮中人聽了半句都要嗤之以鼻的小兒言論,竟是從褚衛口中說出的。

“隻要奴在殿下的身邊,就會一直保護殿下。”

安陽眨了眨眼,感受著少年如發誓般在她耳畔輕喃,聲音清晰而鄭重。

明明兩個人外表年歲差不了很多,卻像是在這宮中敘說著永遠。

突如其來的,安陽感覺自己的心在不正常地跳動。

她訝然地睜大了眼。

像是荷爾蒙選中了特定的對象,他那被刻意壓低的喑啞聲音進入她的耳朵變得熟悉而好聽,身上衣衫的皂角味混著極淡的熏香,變成了特定的氣息。

不是多麼上好的貴重貢香,卻讓她感覺到聞起來很舒適。

安陽才發現,她平生第一次心動,不是因為“我喜歡你”“我愛你”的直白傾訴,也不是“心悅君兮君知否”的委婉信箋。

而是這樣簡單的、好像在說著“有關身份”“有關過去”,一切都有跡可循的“巧合”果實凝結而出的——

無關愛恨的保護。

不像是話本中總是撕心裂肺、痛徹心扉的愛恨情仇。

他很明確地說著,就是這樣的身份,過去的因果才成就了今日他的付出。

每一分都明確而清晰,符合他的精打細算與認真。

真實又貼近,她的手下甚至能觸碰到少年胸膛內的每一下心跳。

安陽難以抑製地露出了笑容,還帶著幾分不可思議的興奮。

“你要信守承諾。”

宜春那邊準備好了東西過來喚,安陽認真地說著,而後扶著他的肩膀剛想坐起身。

“殿下莫下地了,也沒幾步路,奴帶著您過去。”

安陽還沒來得及坐直,就被他抬起手攬住了腰,穩穩地抱起。

她沉默了幾秒鐘,沒來得及反駁,就已經被抱著往熱水那邊走去。

實不相瞞,其實之前有常嬤嬤對她管束些,再加上她其實不是什麼弱不禁風的淑女——雖然看起來像。

她就是腰有點酸,揉揉就差不多了,不至於走不動路。

這,這與其說是愛護,不如說是盲目溺愛了吧。

雖然有點爽,但是感覺自己像個社會廢人。

安陽自我懷疑了幾秒,而後被抱著到盥洗室的屏風之後。

“奴先告退,去看看宮內的事務,你們注意些,彆讓殿下受涼了。”

褚衛拱了拱手,快步離開了。

將衣服除淨,拿軟布擦拭著身體的安陽還有些困倦,聽著旁邊宜春的話也就隨意地點了點頭。

等清洗完,戴好月事帶,再穿戴好衣服,已經過了幾盞茶的時間了。

“殿下若是身體不適,可要將手頭的事務暫時擱置一下?”

宜春看著已經清醒過來、筆直往書房走去的安陽公主低聲問。

“堆到本宮眼前的就基本是能儘快就儘快的事了。”

安陽的頭上隻隨意地插了兩支金釵,發絲隻是一卷一束,隨意卻也帶了些慵懶的優雅。

“你去忙吧,讓本宮安靜會兒。”

這是屏退左右的意思了。

宜春躬身,快速退出了房門。

她先是順著昨日翰林學士們的意見給她的恩師寫了一封信,蓋好印放到一邊,而後繼續往下看。

安陽有些頭疼地看著手中大段大段的家族名單。

朝堂官職可比這些世家大族亂七八糟的關係清楚多了,最怕的就是密密麻麻如蛛網般的聯姻關係。

她自己都敢吐槽自己這關係一表十八裡,更何況這些紮根玉京幾十年的老世家。

更不談這些人還愛拜師!

拜師!

本就複雜的關係愈發讓人頭大。

但你也拿有些小官沒辦法,他們想要世家的庇佑向上走,若是不願投靠,就有概率要被官官相護的世家打壓。

想要做皇帝門生,首先也得走到他麵前啊。

所以皇帝才會如此頭痛。

好在安陽要做的事遠沒有皇帝那麼複雜。

就在她想著抓華陽來當評審壯丁,豈不美哉的時候,突然看到窗下不遠處的花叢前一隻鴨子快樂地跑過去。

安陽:“……”

她眼神變了。

沒過幾步,那隻肆意奔跑、沐浴陽光、茁壯成長的鴨子就被一隻蒼白的手捏著抱起來。

樹蔭下的褚公公一下一下地撫摸著懷中的白鴨。

那鴨子動都不敢動,像是被什麼威壓給嚇住了,眼珠子都不敢轉,瑟縮地任由褚衛摸著。

褚衛身後跟著的是司宮台的宮人,他正是拿著文書在低聲稟報。

樹蔭邊是修剪得當的清雅花束,春日入夏,再熱些,這些名貴的花朵就要發蔫了。

距離得遠。

安陽看的也不太清,隻覺得那隻鴨子好生快活。

畢竟那雙手臂,明明早晨才抱過她,那雙手還幫她揉過身上和肚子。

她托著臉頰的手動了動,而後深呼了口氣,低下頭開始繼續看正事。

她不知。

抱著懷中鴨子的褚公公一邊應和著身後人的話,時不時用略帶譏諷的語氣指點幾句。

不在安陽公主麵前,他尖酸的聲音和脾性顯露無疑。

“好家夥,我不會動你的,畢竟你現在也是殿下的所有物。”

少年太監勾著嘴角,眼尾略微上挑,略微眯起,瞳孔漆黑凝視著它,有些尖銳的聲音難免帶了些輕佻。

“但在崇雅宮中你也要聽話些。”

他轉過身,笑容帶著些嘲意。

“剛好,咱家等會去那牢獄之中,回來的路上順便帶你去看場戲,欣賞一下活鴨是如何被製成佳肴的。”

跟在褚衛身後的人稟報完,不發一言,隻是額角有一滴汗。

什麼時候,這位大人連鴨子都不放過了……?

看不懂。

可能這就是他當不了大人物的原因吧。

他這樣想,神情恭敬中又帶著些恍然與釋然。

*

安陽自然不知道剛剛那隻不知不覺、微妙礙了一下她眼的鴨子,不久後就被褚衛裹挾著出了崇雅宮。

她拿到了阮明櫻通過守在身邊的暗衛交付給她的密信。

信上寫著為數不多的、用她貧瘠的記憶力儘力拚湊出來的“花神節劇情”。

也是難為她了。

信上說著阮明珠會在這一次的花神節筵席中途,因為被一個宮女潑了身水帶出殿內,一通神奇的栽贓嫁禍而後掉入了水池。

醒來的時候就已經重生了。

而後已經曆經坎坷、前世的裴府世子妃在花神節上一鳴驚人,卻依然在安陽公主手下沒有拿得魁首。

最終在眾人的遺憾與認可之中站在魁首身旁,卻不差分毫。

然而這件事卻依然沒有給安陽公主帶來很大的煩擾,甚至有不少人認為不將花神印賜予表妹的公主大公無私。

簡直恨得人牙癢。

安陽將信件看完,陷入思索。

因為她不知道這個所謂“女主重生”這件事是不是“必然”會發生的。

如果不是,隻要規避掉她落水這件事簡直太輕鬆不過。

如果是的,那她呼吸急促嗆水,或者低血糖一暈都能達成重生的條件。

那安陽就一點辦法沒有。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在她舉辦的宮宴上會有“宮女將水潑到貴人身上而後出去換衣服”這種事。

不說金吾衛和嬤嬤們,那群暗衛是吃乾飯的嗎。

安陽陷入了深深的迷惑。

卻也沒有停滯下來,寫下書信,之後派人將花神節當日的宮人再確認並警告一遍。

這種大事選出來的宮人們往往是宮中老人,但凡有過前科的都不可能進入,遠非普通的新人們能踏足之地。

若真是出事了,要抓起來是相當簡單的。

正如甕中捉鱉,一抓一個準。

安陽眯著眼,手指彎曲抵在唇邊。

她其實不是很在意阮明珠是不是重生。

重生又不是回爐重造,把智商也重新洗一遍,即便再厲害,如今也不過還是個阮家女罷了。

阮明櫻都能被褚衛直接打暈了綁到她麵前,阮明珠又能有什麼區彆呢。

如果即便是在這般排查之下,依然出現了“劇情中的陷害宮女”,那她反而挺好奇到底是誰的手下能突破她、褚公公、金吾衛、皇家暗衛的層層豐收。

這般厲害的人,在些什麼不好,去欺負一個普通世家女?

不懂。

*

今日的褚公公格外不同。

風姿依舊,明明是微笑的表情,那總是習慣半眯著的眼裡帶譏諷,他懷裡抱著一隻驚魂未定的鴨。

所以,為什麼是一隻鴨子……?

幾乎是所有人都在看到看到褚公公手上那隻被拿捏了的小動物時,表情陷入了一瞬的放空。

莫非,此鴨彆有深意?

褚衛自然不在意旁人的想法。

他的聲音如陰魂不散般在鴨的耳畔響起。

“你也是隻見過世麵的鴨了,被殿下抱過,進宮崇雅宮,糟蹋過價值百兩的奇花異種,如今又下了刑獄走了一趟,見過血淋淋的酷刑。”

他垂著眼,戴著扳指的手一下一下摸過它的頭,語調緩慢而帶著韻致。

“現如今,輕易宰殺了你,咱家反而有些舍不得了。”

褚公公自認柔和地安撫著懷中的鴨,體貼地提出了一個嶄新的建議。

“但不罰你一番,難解咱家這心頭之恨。”

有些人從未想過自己如今居然淪落到和一隻鴨子吃醋,他還渾然不覺哪裡不對勁。

褚衛在流露出幾絲情緒的時候,聲音總是下意識有些尖利。

他略睜大了眼,瞳孔一縮:“不如,咱家帶你下庖廚一觀,這鴨子的數種做法。”

“——讓你也認清楚自己的身份,往後在這崇雅宮要行事的分寸。”

清雋的少年抱著鴨,在以非人的速度處理好公務之後,身上還縈繞著未散的血腥與鐵鏽氣息。

他這話,聽得到的人覺得他腦子指不定有點問題,竟試圖與寵物講道理,還恐嚇它。

聽不到的人也隻覺得這少年模樣長得挺好,怎麼就養了隻鴨子。

現在講究名仕風度的不都喜歡那閒雲野鶴嗎。

即便是世家貴人也不過是喜歡那些貓貓狗狗的。

怎麼會是鴨子。

褚衛其實也不知安陽為何留下了它,不過無論是何方都講究一個“緣”字,既來之則安之。

鴨就鴨吧,獨特,還好找。

總不至於和兔子似的,死了五六隻,再找來新的還和原來一模一樣,小孩子家都不知道自家寵物早就更新換代多少次,還以為自己養得多好呢。

“褚公公?怎可讓你進入後廚那醃臢之地,還是讓——”

褚衛視線往後瞥了一眼,開口者瞬間住嘴後退。

“說得像是咱家有多風光霽月似的,做過太監的人都知道,後廚是可乾淨的地方。”

他這句話說得抑揚頓挫,配上有些利的聲音,再吊點氣,提起架就和唱戲的角似的了。

褚公公自嘲,彆人可不敢應聲。

“臟的不是地方,是人心。”

他輕嗤了聲,脊背挺直,黑發之下是蒼白的脖頸,踏著悠閒的步子走進了安排好的地方。

“這回見不到現宰的鴨,隻能看看你已經被褪毛、清洗乾淨、醃製去腥的同胞是如何被刀劃開下鍋的了。”

褚衛坐在距離後廚極近的地方,腿上的鴨子毛都幾乎炸開了,卻被他禁錮在原地動都不敢動。

“下次帶你見識見識現殺的,現在先將就一下吧。”

他語氣可惜,卻讓人不寒而栗。

大半日後。

作為今日曆練最大收益…亦或是受害鴨,它頭倒在褚衛肩膀邊,試圖休息。

很顯然,它也並不想依賴這個“罪魁禍首”,但它真的萎靡不振,再起不能,像是一隻廢鴨。

再不複往日大搖大擺走到安陽麵前的輝煌。

它想多了。

褚衛沒走幾步就把它丟在地上,還不讓旁邊的下人抱它。

“多跑跑,回崇雅宮後就沒力氣折騰了。”

他毫不在意地說著風涼話。

免得礙眼,到處折騰,不得安寧。

旁邊的人滿臉欲言又止。

彆人是揠苗助長,這是逼鴨學藝啊。

鴨的眼裡仿佛失去了光,卻還是不得不顫顫巍巍地站穩,在平整的石麵地上開始走。

崇雅宮還是條件太好了。

宮女和太監都受溫柔可親的安陽公主善待照拂,以至於這鴨在本就待遇很好的情況下,還總吃零嘴。

每個人喂一點,它不肥碩才怪。

褚衛抱個人都不覺得累的練家子,在抱了大半天鴨的時候,馳名雙標的覺得它需要清減些。

皇宮中地麵平整,鋪就著有致的石麵道,尤其是走過花園時旁邊還有簇生的花草植被。

原本總喜歡上嘴咬的鴨此刻無精打采地走過,看都不看一眼。

它個子不大,褚衛時不時還要在它身後不遠處注意些,免得哪個不長眼的東西把它給霍霍了。

褚衛教養崇雅宮的東西可以,彆人但凡伸個手他都不樂意。

“褚公公,可有說過您何時回司任職?”

褚公公步子一頓。

“我都不急,你們急什麼。”

他平淡地回了句,眼神往遠一瞟,驀然蹙起眉。

“呀!什麼東西?!”是數個女聲,透出驚詫。

這花園平時一眼望去都沒什麼人,怎麼總能碰上些破事兒。

聽聲音年紀小,也不是什麼大人物,聲音倒是大,真是礙眼。

褚衛雙手並著,快步往前走了幾步,五步合兩步走。

很快就看到在驚呼聲中,那隻原本蔫蔫的鴨子健步如飛朝著他衝過來,兩隻小翅膀撲騰撲騰地拍,險些掉了兩根毛。

可彆禿了,醜得看不下去——褚衛一邊嫌棄地瞥了它一眼,一邊不準備將踩了一路灰的鴨往身上抱。

委屈得不得了的鴨就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像極了找到靠山,狐假虎威。

褚公公往前走,跟在他身後的幾人用詭異的目光盯著這隻仿佛成精了的小動物。

這年頭…寵物都知道恃強淩弱?

“哪方貴人於此喧嘩?”

褚衛往前走,拿著腔調開口,硬是將有些繁雜的聲音驟然打斷了。

轉角處一片寂靜。

這樣特殊的聲線很顯然不是正常男性,可一般太監也不敢拿這種語氣,這般形容,還做第一個開口人。

從樹蔭之後走出來的少年一襲監製長袍,步伐平穩。

他手環在身前,脖頸略抬,背部如戒尺般筆直,讓在場的太監與宮女們瞬間想退避三舍。

真是見了鬼。

他們幾乎絲毫未掩蓋臉上的菜色,大抵是今日出門未察覺這印堂發黑之征兆。

他皮膚蒼白,眼尾略微上挑,細眉平整,若是忽略一些特定性征,也稱得上一句少年風流。

他在看到轉角處的人時略微挑了挑眉,很顯然已經認出了人。

唯獨看過去的眼神未曾表露半分尊敬。

這在向來捧高踩低的宮中是幾乎見不到的。

可她們今日見到了這特例中的特例。

“舞源郡主可無恙?這小寵走著大道,郡主或是與友人談天入了迷沒注意腳下罷,您寬和良善,可莫要與它計較。”

褚衛意思意思扯起了嘴角,也沒怎麼細思就開了口。

站在轉角路口的赫然就是舞源郡主裴霽月和她的堂姐裴靈舒,身後還跟著一大幫子人。

若是安陽在此…呃,她也不一定能想起來這就是那天她在淑妃旁邊見的裴家女。

算了,不要計較細節。

裴靈舒記得安陽,哪裡記得這原本的帝側太監,一時之間眼神遲疑不定。

舞源郡主本就被這腳邊驟然出現的小動物還“嘎”地一聲嚇得後仰,被後麵好些人扶穩才免得失禮,此刻很是惱羞成怒。

“你們就放縱這東西在花園裡跑?也不怕驚擾了貴客?”

她纖手一指,手上的寶石鏈還隨之一晃。

褚衛下意識想笑,他眉眼略彎,但還是很快就抑製住了。

然後故作正經地咳了聲。

“一般的貴客咱家隻會在明政殿或者含智宮見,鮮少有在這太液池見的,哪裡又能驚擾什麼貴客呢。”

舞源郡主幾乎是睜大了眼,手腕硬是被身邊的堂姐給按住了,幾乎咬碎了半邊牙。

她自小是被養在明陵大長公主身邊,幼時就封了郡主,在外那向來是呼風喚雨的。

“若是郡主身體不適,咱家可代為傳喚太醫,莫讓您在這宮中受了病氣,討個不吉利。”

褚衛抬起手一揮,將袖擺略到側後,隨手指了指腳邊無力地倚靠著他的柔弱鴨子。

“它也不過是隨其主,在宮中隨意走兩步罷了,不是什麼大事。”

你們最好不要因為這點小破事鬨大,尤其是鬨到它主子身上。

不然到時候是誰比較好看就不一定了。

褚衛自認為說得相當明顯。

“若無事,便不打攪幾位,咱家急著回去稟信呢。”

他笑眯眯地說著,而後隨意地告辭,連禮都未行,扯了扯衣擺。

身邊的鴨子險些被他扯得在地上一滾,而後屁顛屁顛地跟了上去。

他們幾個人遠沒有舞源郡主和她堂姐身後的隊伍這般壯大,但步伐有致又快速,沒一會兒身影就消失在了路口。

“可惡,這死太監竟然因為一隻臭鴨子冒犯本郡主…!”

舞源郡主咬牙切齒,手攢住了裙擺,幾乎擰出一個深印。

“郡主慎言。”

裴靈舒壓低聲音,她的視線不經意間略過她身後緊跟著,垂眼閉嘴如木頭人般的宮人。

宮中,哪有什麼秘辛可言。

想必她們還沒出宮,這件小事都能傳遍人口。

“那位是陛下身邊的人嗎?”

不是都說帝側身邊的人,才格外講究和謹慎嗎,怎麼有這麼個都不拘泥於基本禮度的人?

裴靈舒不解。

“哪啊,你不知道他?哦你可能名字沒對上臉。”

舞源郡主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而後恍然,才給她補充著解釋道。

“他是褚衛,褚公公,以前在陛下身邊做事,現下已經被貶到了安陽的身邊。”

…褚公公?!

裴靈舒迅速收斂自己的震驚,保持住了自己大家閨秀的儀態。

或許是人雲亦雲,以訛傳訛太誇張了,她從未曾想過那幾乎妖魔化的奸佞,在現實中會是這樣一個看起來清雋還滿身書卷氣的少年。

他甚至很年輕,很講究,身邊還有個小寵,即便看起來有些嫌棄,卻依然十分照拂。

雖然語氣態度不好,但行路站正的禮節都周正不阿,風度超脫許多世家子女。

裴靈舒忽然能夠理解他是如何混到陛下身邊,還經久不衰的了。

“那愈發不能說。”

她壓低聲音。

即便是她也知道,褚衛雖然飽受惡議,但也正是因為他確實帶來了巨大的壓力,才有的這般評價。

而這樣的壓力怎會憑空產生,不過還是皇帝給的權利罷了。

他如今到了安陽公主身邊,也不代表他所持有的權能消失了。

一個爬到頂端的太監,能帶來的影響沒有任何後宮中的嬪妃能夠望其項背。

太監向來是最審時度勢的人,他既然能正大光明的不把舞源郡主都不當回事,說難聽點就是根本沒放在眼裡。

那他身後的倚仗不言而喻。

“都被貶了的人還這麼傲,到一個公主身邊又能掀什麼浪。”

舞源郡主不以為然,想到他現在主子的嘴臉又覺得晦氣,撇了撇嘴。

“被貶到公主身邊,又不是被驅逐出宮或者永久革職處刑。”

裴靈舒有些不耐煩了,但是她還是好聲好氣地和這個堂妹說。

這貶得不痛不癢的,完全不像是失了勢的樣子。

還是到安陽公主手邊,皇帝之心屬實是偏到極點。

要知道得罪了他的人,光是裴家麾下那些尋求庇佑的小世家被他抬手一端就集體流放的多得是。

相比起那血淋淋的事實,換個位置又算得了什麼。

裴靈舒之父雖然官職家財比不上裴家家主,也就是明陵大長公主之夫,但也少有人能及。

而裴家雖然大部分人不說,但過去看不上這大長公主的大有人在,也就這些年皇帝勢大壓重,世家才不敢如前朝般囂張。

皇權與世家之間,向來是東邊壓西邊倒,你弱我便強,是天生的死敵。

安陽公主於明陵大長公主的齟齬乍一看是有關元後。

明眼人就知道,她們的根本矛盾就是皇權與世家的鬥爭。

安陽公主是不折不扣的皇室持權人,怎麼可能看得上無比站邊世家的明陵大長公主。

大抵在她眼裡,舞源郡主和她的母親腦子多半有點問題吧。

裴靈舒想到這些,覺得眼前脾氣很差還被嬌縱得不行的舞源郡主竟可悲了起來。

兩邊不討好的人,還不知自己的處境,何等愚鈍。

*

最後鴨還是走不動了。

它被旁邊的宮人找了個籃子,裡麵撲了塊布,把承受了它這個年紀不應有的辛勞的鴨子放到裡麵倒著,而後被人拎著回到了崇雅宮。

褚衛親自拎著這籃子,走進崇雅宮內。

清雅的宮殿內極安靜,灑掃的事務早已結束,此時安陽公主應該還在書房。

等褚衛走過一邊的長廊,卻發現穿著有些隨意的少女坐在花叢之間,麵前的石麵桌上是花瓶和剪刀。

現下研究花藝?

褚衛快步走上去,發現安陽公主表情有些木然,雖然手上在將花枝放進花瓶之中,卻很明顯是在思索著其他事。

視線一掃,這些花枝大概是匠人將她那堆花盆裡的花簇或打頂或修下來的部位。

“殿下可是有煩心事?奴可能為您效份力。”

褚公公將籃子放到一邊,故作地行了個禮。

安陽這才緩過神來,朝著他勾了勾手,而後看了他身後的人一眼。

那些人迅速退避消失。

“本宮剛得到消息,在寺廟靜修的太後在花神節之際要回來。”

褚衛皺起眉。

太後回宮本不是什麼大事,隻是偏偏在這個檔口要回來,肯定不是無的放矢。

安陽對太後那可太熟悉了。

皇帝不擅長對付自己的親母後,就試圖讓隔代親還性彆相同的她來對付。

安陽身體力行的告訴了他,隔代親隻是個傳說,不能準確落到每一家每一戶,同性彆不一定好說話,且大概率不太好說話。

尤其是公主和太後之間。

“以前本宮拿她沒什麼辦法,就靠哄著騙著忽悠,她對本宮的意見也隨著繼後進宮產下嫡子下降了不少。”

說起來安陽還指尖敲起了桌麵,和身側洗耳恭聽的褚公公嘮嗑。

其實這些事他哪裡不知道,隻是沒有真切從安陽口中聽過而已。

一言以蔽之,太後姓盧,是個重男輕女的世家女。

這個盧,和明陵大長公主曾經的閨中密友盧氏,昔日的國公府,如今的落魄伯府,所出一個“盧”。

換而言之,太後的侄女險些當上皇後,她覺得被安陽的母親截胡了。

就,還挺自信的。

不說即便不是安陽的母後,也指定輪不到她。如今的伯府又算得上什麼呢,旁人還要評價一句落魄鳳凰不如雞,沒臉見人。

母家落敗,母子之間生了齟齬,太後乾脆眼不見為淨,上山入了寺,如今已有五年之久。

逃跑可恥但有用——這句話在皇宮中可不適用。

安陽樂得不行。

太後一走,這宮中誰能攔得住她?

五年的時間何其之久,彆說太後的眼線和釘子,昔日還留下的人哪一個不是任她宰割打壓。

繼後和太後那是表麵塑料情誼,繼後好在留了個孩子,給皇帝留了後,壞在不是太後家的女兒,隻能說是差強人意。

皇帝溺愛安陽,繼後知曉他不夠重視太子,卻也知曉安陽無意難為她們母子。

太後不在,宮中幾位大頭都沉浸在難得的祥和之中。

“怕的不是她能做出什麼事,無權無勢的太後養著也無所謂。”安陽拉住他坐到自己身側來,手點在他的手背上。

“若是她當著世家貴胄麵前當眾下達口諭會有麻煩。”

她臉上沒什麼表情,眼裡是明明白白的厭煩與思索。

褚公公自然懂。

麻煩的不是太後,而是可能會迎合的世家,若是頭一天出了話第二天不執行,就會有孝道的帽子壓過來。

他也皺起了眉。

少年少女坐在石桌之上,麵前是插了一半的花,芬芳之間卻是凝重的氣氛。

兩個人說著說著,手抵在桌麵上,明明四周乍一看沒什麼人,聲音卻越壓越低,像是在密談。

“太後在宮內還好說,與妃嬪也好世家子弟也好,即便是蓋了印璽,隻要發不出去就無用。”

少年太監垂著眼,纖密的睫毛在眼下印出一層淺薄的陰影,聲音慢條斯理,所說之話卻無比簡單粗暴。

“煩的是口諭,私下還能有所準備,若她在花神節的宴席上說話可就不好辦了,我也不能把她扣在慈寧宮裡關押著。”

安陽手抵著下巴,歎了口氣。

確實,監|禁做起來太難看了,做起來不難,但是皇帝肯定不會容許這種事發生。

“曆年的花神宴席都是女性在場,皇帝與其他前朝官員會在含三殿中擇一作席。”

她斂起眼,喃喃著。

皇帝不在,若隻是太後在場…

兩個人四目相對,都看到對方眼中的果決。

“擲玉為號,讓暗衛把她弄暈,本宮讓太醫將她送回去。”

安陽指甲在桌麵一劃。

“這也確實聲量小些。”

褚公公點了點頭:“可在特質的壺中放些藥物,以備不時之需。”

兩個人一通合計,覺得可行後記了下來。

而後麵上都鬆了幾分。

安陽拉著他的手,毫無芥蒂地露出明媚的笑容,沒有講究任何韻調的說話方式更偏向民間百姓。

她開口:“這比在你來之前,我想的,把人打暈然後換個人扮演身份出席要來得危險一些,但也可行。”

褚衛眼尾一抽:“……”

實不相瞞,他其實一開始就是那樣想的。

換個自己人扮演可容易多了。

但是怕太後之後反應過來試圖問罪出事端——當然,他自然不可能真的會讓人查出來。

就,這種辦法好用,就是乍一說出來的時候有些駭人聽聞,他好歹在他家殿下麵前還是有些良善包袱的。

他沉默了幾秒鐘,真誠開口。

“奴覺得這個方式可行性更高。”

安陽:“……”

她也覺得。

都不是什麼好鳥,擱這演啥呢,安陽的眼神往遠飄了幾下,有幾分微妙。

簡單且有用,就是實踐起來不知道會在哪一環出紕漏,不然也不至於在褚公公來之前,她一直擱這糾結。

“不然我們換個思路如何?”

安陽露出了放棄思考的笑容,抬起手接過褚衛吩咐旁人在方才兩人沉思時端來的茶水。

褚衛對她這個驟然放鬆的笑容有些熟悉了。

一般當她露出這樣的神色時,總會說出一些聽起來有點離譜,但仔細一想卻很有實踐性的話。

“願聞其詳。”

安陽:“太後還沒到玉京。”

褚衛兩根細眉挑起,果不其然迅速思考了起來。

要把太後半路截在路上……

“此事先交由奴去辦,若是未來得及再采取其他辦法。”

褚公公篤定地說,突然感覺哪裡不對勁。

他視線一滑,就看到自己的手在安陽喝完茶時,就已經被她拉到手上開始時不時捏一下玩。

“說起來,你今日是抱著那隻鴨子去做事了嗎?”

安陽見他現在才慢半拍地意識到自己的手已經落入了她手心,開口又換了個話題試圖挪開他的注意力。

“是。”褚衛回答的臉不紅心不跳。

“回來的時候帶它去太液池邊走了走,讓它鍛煉一下,還碰到了些無關緊要的人。”

他的注意力自然沒有被移開。

隻是看他這雙帶著繭與淺淡勞碌痕跡的手,被安陽像是拿著玉飾一樣揉捏,時不時還戳一下他的繭,心中的無奈緩緩地升了上來。

這些年褚衛已經很注意了,在無數貴重的藥膏保養之下已經好看了許多。

但是幼時飽受嗟磨的傷痕哪有那麼容易消失,再加上後來練武,新傷替舊傷的。

褚衛不夠幸運,和他一同練武的有些人,白天的傷過幾天就和沒受過一樣。

他愈合的時間總是比彆人要久很多,所以每次也就必須格外注意。

軍中有人曾說傷疤是士兵的勳章,結果轉頭在自家媳婦的眼淚麵前也頭皮發麻的要連連說沒事,以至於回個家都要糾結半天。

這樣類比起來肯定不合適。

但褚衛看著安陽公主手指摩擦過他手指上的痕跡,同樣下意識想將這一切都掩飾過去。

那是他的過去,也是他的自卑之處——

作者有話要說:

整整一萬字,一個字都沒有少哦,不許說我短啦!

這幾天會更的早一點,之後會恢複原樣的,麻煩大家啦_(:3”∠)_

第24章 熟練

==============

“隻有寫字的繭最明顯, 你都沒閒過吧。”

少女用染著鳳仙色的指甲點了點他的手指。

相比起其他具是細長有致的手指,唯獨這一塊是被力推到明顯有些凹的。

“辛苦你啦。”

本是往上開始不自覺翻湧的情緒像是被硬生生按了下去。

褚衛緩過神,眨了兩下眼, 一時之間竟有些百感交錯。

他什麼時候竟成了情感這樣豐富的人。

“這是練琴的撥痕。”

安陽拉起他的手指, 在他的指腹上揉了揉。

褚公公的眼神有了幾分躲閃。

“殿下莫要取笑奴。”

他勾起嘴角,如往常一般笑起來, 少了那幾分習慣在安陽麵前刻意的靦腆感。

畢竟, 褚衛哪裡真的是外界那些不諳情愛, 一頭紮進愛河的傻愣子, 不過都是經曆得多了,便知道怎麼演了。

以至於他笑容清淺, 骨子裡儘數是習以為常的疏離。

“這不是在誇你嗎?”

安陽疑惑反問,她相當認真地看著褚衛。

風不經意將一旁的幾片花瓣剛好撩到了她耳畔的發絲上、衣袖上。

“沒有人天生就是什麼都會的,你已經非常努力了。”

她篤定地說著。

褚衛的指尖下意識往回縮了一下,幾乎是立刻就被安陽發現了。

她好像這樣看著, 而後說——你已經付出了很多了,那我喜歡你一點也是非常正常的。

即便安陽沒有這樣明說。

但她的眼神直接到褚衛心底竟然開始有了奇異的蜜意升起。

對, 一直都是他自己的問題。

是他在自卑,自踐, 即便安陽公主自己從未有任何半分鄙夷、歧視的情緒。

不如說正因此, 他才會有這樣強烈的仰視感。

她不在意,不代表兩個人之間的隔閡和距離不存在。

安陽越是好,褚衛便愈發退卻, 仿佛是一個死循環。

他是什麼樣的人,他自己還不知道嗎。

這樣想著, 褚公公保持著淺淡的微笑,眼裡滿是僅對安陽才有的溫和。

“能得殿下此言, 奴不勝榮幸。”

“現下到用膳的時刻了,殿下今日未午睡,夜晚不可再熬了,明日還要去馬場呢。”

安陽:“……”

突然被噎住。

晚睡晚起終極愛好者的末日。

低落地吃完了晚食,飯後將那插花整理好,讓禾夏將花瓶拿去布置,又被伺候著泡了會兒澡,等安陽回到房內床上已經過了許久。

幫倒在躺椅邊的安陽梳理著發絲的宜春看到門口的來人,將花露和木梳放到一側。

安陽拿著話本在看,精神奕奕,完全不困。

剛看到棄妃和男扮女裝暴露的雇傭刺客在冷宮之中不知天地為何物的劇情。

她都沒注意到給她梳頭發的不知不覺已經換了個人。

褚衛也貼心地沒有打擾她,隻是將旁邊的燭燈又點亮了些。

在安陽沉迷於虛假的快樂之時,還順手將一旁的驅蟲香包替換了,金爐中的香灰重新清理了一遍。

等安陽扭了扭脖子,扶著自己明明才十幾歲卻仿佛已經逐漸老化的腰肢,坐起身來的時候,他又迅速過來扶了她一把。

“咦,我都沒注意你來。”

安陽看著屈膝抵在地下,托住了她腰肢的少年。

“哪裡能因奴打攪了殿下。”

褚衛抬起手,順著她的腰線往上,一隻手捏在她的後脖頸揉了揉。

若是常嬤嬤在,少說歹說要給她來一句體態不端,沒有嫡公主之儀。

安陽在外自然端得住,在自己房內還不讓她恢複天性散漫一下,真是要了她的命。

“你往日在父皇麵前可曾與他對弈?”

她一邊歪著頭享受著身後的按揉,一邊開口。

“奴不過是陪著陛下——”

“官腔不打。”安陽一揮手,“他那個臭棋簍子,本宮還能不知道?”

褚衛失笑。

“奴這棋藝不過尚能看得過眼,實在比不上京中鑽研棋藝的學士大師們。”更不能與安陽媲美。

安陽想著,也不奇怪。

他一向忙,能習得些旁的技藝也都是討好主君用的,往往不需要非常精湛——夠用就行。

“改日本宮閒暇時可下棋樂一會,崇雅宮中之前都沒有人敢坐到本宮對麵。”

安陽感覺脖頸處的酸痛好了不少,鬆快了就有些乏力,她順勢倒在了褚衛的身前,打了個哈欠,眼睛卻還是清亮的。

“明日馬場可有旁人在約?”

她出行不會聲勢浩大,卻也不懶得鬨出事,每次排日程的時候都會額外叮囑著避開大型的京內活動。

最怕那些世家子弟繞出個大陣仗,戲是看了,要她來做主評判是非就煩了。

褚衛一手搭在她的背上防止她滑到,另一隻手放到了她的小腹上輕輕畫著圈。

“隻有些小家的子女在練騎馬,剩餘的有宮中的少數妃嬪帶著母家的女兒在練馬球。”

安陽茫然了一下。

“妃嬪?”

“殿下有所不知,陛下有的妃子就是憑借著精湛的馬球技術,在馬場獲得了陛下的矚目,她們的這點要求,鮮少不滿足的。”

還有這事啊。

沒有什麼大用的知識增加了。

安陽伸出手,把他放在肚子下一點的手往旁邊的腰上挪了下。

換個地方揉,她現在又不痛經,還是先緩緩腰吧。

騎馬可是個耗費力氣的運動,她惆悵地想。

“殿下並非不擅騎馬,為何情緒低落?”

褚衛挑起眉,看著蔫蔫地倒在自己懷裡的少女,她枕在他肩前,渾身綿軟如雲,滿懷的馨香使人沉溺。

她情緒自然地像是把自己當個普通器物、靠枕。

褚衛自然並不會把這當成旖旎之情,這樣自然到呼吸的依靠讓他酸澀又心喜。

即便是在想象之中,哪怕雞啄完了米、狗舔完了麵、蠟燒斷了鎖,也無人認為褚衛能發出這樣柔和的聲音。

安陽聽他這樣說,一頓,抬起眼,目光奇異。

褚衛都下意識覺得自己難道說錯了什麼。

直到她滿臉真誠:“本宮不是不想騎馬,是不想出門。”

褚衛:“……”

也是。

但是完全不運動也是不行的,宮內對於皇子皇女每旬的安排都有固定的規定。

即便是褚衛再想體貼溺愛她,也隻能讓她踩著最低的線過了這茬。

“若是明日累得很了,可要去溫泉——”

褚衛話還沒說完。

安陽就用驚悚的眼神看著他,抬起手貼住了他的額頭,而後又摸了摸自己的。

“夏天泡溫泉?”匪夷所思。

褚衛一噎,說出這句話的自己屬實是關心則亂了。

“是奴說錯了,殿下可要休息了?”

安陽搖了搖頭,雙眸如水麵清澈。

這才哪兒到哪兒。

精神。

不少人經期困得不行,這條在安陽身上也完全不適用,她就是越晚越精神。

“您這習慣是怎麼養成的?”

褚衛疑惑。

剛來崇雅宮那會兒,常嬤嬤也多次叮囑他,安陽公主最愛乾的就是大半夜不睡覺,然後第二日起床氣你也不敢叫她。

人都是要逼的,入睡這件事也是。

常嬤嬤板著一張臉說這句話的時候,像極了鐵麵無私的判官。

安陽點了點頭:“問得好。”

褚衛剛挑起一根眉,就看見懷中的少女不假思索地開口。

“上輩子養成的。”

“……”

感性方麵他無條件相信安陽公主的話,理智就開始思考她最近看了什麼靈異神怪類的話本。

“可要奴給您念書?還是給您再按按穴位?”

“不念書,輕一點。”

安陽搖了搖頭,手臂隨意地搭在了他的腰上。

褚衛調整了一下姿勢,將她抱著坐到了床上,手從她的頭上開始按,一直往下慢慢地按。

安陽閉著眼,呼吸逐漸趨於平緩。

過了小半個時辰,他才小心翼翼地把懷中的少女放到床上,毯子給她蓋好,悄無聲息地離去。

沒過一會兒,床上的少女在一片黑暗之中突然睜開了眼。

安陽一邊驚訝於自己裝睡的功力竟如此爐火純青,一邊毫不猶豫地掀開被子從床上爬了起來。

她走到窗邊,打開本隻有三指寬的窗戶,深藍的天幕上中掛著一輪明月。

突然,窗戶邊伸出一隻慘白的手。

安陽睜大了眼,後退了半步。

“殿下,不睡嗎?”

少年的聲音在這深夜裡仿佛鬼一樣從黑暗中飄出來,明明聲音溫柔又斯文。

卻好像一層冰水一樣,把準備起床沐浴月光的安陽狠狠地凍了下。

安陽:“……睡,馬上就睡。”

心虛。

褚衛抬手點亮床邊的一盞燭燈,而後緩緩托起她的手。

偏冷淡的月光下,少年眼裡映出她的模樣,與她身側的一縷縹緲而微弱的燭光。

“殿下如果真的睡不著,要不要看看星星?”

安陽驚異了下,好奇地看著他。

“我以為你會強製按著我去睡覺。”

褚衛淺淡的笑意裡透出幾分無奈。

“奴又什麼時候逼過殿下呢?奴隻是擔心明日殿下脫力,這種事奴多看顧些也行,隻是下午殿下累了自然要補些覺。”

安陽猶豫了下,她其實並不想褚衛多些事。

但她是真的睡不著,她已經閉著眼睛在床上過了一個小時了。

許是看到她的表情裡透露了些許內疚與糾結,褚衛踩上窗邊的台階,伸出另一隻手。

安陽爬上桌子,被他輕而易舉地抱起來,帶到了外麵。

褚衛摟著她的身形,幾步躍起,腳踩著窗邊不遠處健壯的樹乾,三下五除二,輕輕鬆鬆跳上了房頂。

少年小心翼翼地將她放在了一個他認為安全的地方坐下。

安陽這才發現他手邊竟然還拽了兩個驅蟲的香包,不禁笑了出聲。

他看起來像是很習慣在房頂停留,動作熟練的不行——

作者有話要說:

甜甜!

開了個抽獎(對不起智障作者才知道這個東西在哪裡第一次玩),隻要100%訂閱就可以!

現在也沒幾章,買齊明晚的更新就好,應該還挺容易的,相當於給追更的大家發小紅包回回血啦。

名額隻有50個是因為規定隻能是本文總收藏數的5%…

對不起,是一款我的問題(閉眼)

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海帶 1個;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肖毅恩、莓九困飛了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1 20瓶;帶皮吃橘子 6瓶;海帶、柔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25章 月下

==============

褚衛坐在房頂, 細長的雙腿曲起放在身前。

身側坐著的少女相比起還未曾褪下監服的他,在這個時代說得上是放肆的自由。

黑發如瀑般披散在腦後,未曾有半個釵環, 白皙的臉如清水芙蓉般, 兩眼笑成了彎月。

安陽手捧著臉頰,身上僅僅披著一件外袍, 內裡的衣服因為入了夏, 輕薄得可以看見裡麵柔嫩的皮膚。

他坐得離自己很近, 手臂相貼, 大抵是怕她不小心滑下去。

“你看到那棵枇杷樹了嗎?”

出乎褚衛意料的是,坐到了房頂, 安陽並沒有仰望漫天的星辰,而是抬起手指向了她書房窗口的枇杷樹。

這個角度看得很清楚。

“據傳那棵枇杷樹是母後在孕育我的時候種的。”

她放下手,看著那棵亭亭如立的樹,語氣輕鬆。

褚衛的視線一下子凝滯在那棵樹上, 靜止之中有幾絲恍然。

安陽像是並不難過,隻是閒聊般與他說道。

“父皇因為不想觸景傷情, 從來不曾來崇雅宮,無人敢拜訪我, 所以我才敢穿著隨意地在宮內四處走動。”

崇雅宮內的宮人上下一心, 呈現出一種固若金湯的鐵壁感。

說到這裡的時候,她像是想起了什麼好笑的事情,抖著肩膀笑了起來。

“觸景傷情…帝王後宮三千, 竟也會因為一個人觸景傷情。”

何等虛偽又好笑。

裝得像,裝得久了, 難道就和真的一樣了嗎。

褚衛看著她,未作聲。

他作為宮奴, 自然不能置喙帝王之事。

“我不曾見過母妃,隻是覺得她可悲,母家不在意,帝王之情虛偽,我能看到的實景竟隻剩信件和這棵樹。”

安陽這樣說,握住了方才就一直貼在她手邊的另一隻手。

為了不逾矩,他又怕出意外,一直把手放在安陽的手側,中間隔了短短的一截距離。

如今,這距離消失得無影無蹤。

“每天從不同人的床上醒來,而後又口口聲聲自己情深義重之人,這一丁點的緬懷,何其不堪。”

少女的聲音在這微涼的夜晚,明明聲音清雅而帶著笑意,卻仿佛冰冷如死潭之水。

褚衛竟從她的口中聽到了荒誕的蔑視。

那是他來到安陽身側之前,為帝王做事時,經常能從她身上感受到的、那對外人若隱若現的傲慢與輕視。

果然,並非是他因距離感產生的錯覺。

隻是他靠近之後,安陽在他麵前收斂了這些本存在的情緒。

“你知道,世上每個人不儘相同,底線與原則皆不同,所以口中的‘忠貞’都是不一樣的。”

安陽牽引著他的手,而後緩緩的褚衛的視線中貼到了自己的臉頰上。

她眼裡似浸滿了碎裂的月光,絲毫不掩飾她的試探與審視。

柔滑如玉的臉頰上帶著淺淺的緋意。

“你的呢?”

褚衛瞳孔驟縮,竟一時失語。

星光璀璨之下,他感覺自己的體溫在上升,不可思議的是,他甚至怕自己的手燙到了安陽嬌嫩的臉龐。

“殿下,奴之心,天地可鑒。”

安陽眨了眨眼,看著他甚至透著虔誠的目光,有些好笑的抬起了手,指尖點在了他的眉心。

“群星閃耀之時,不可說謊。”

她收回手。

“這是我上輩子的典故了。”

可是。

“真的有前世今生嗎?”

雖然皇帝做事無論是什麼都講究風水星象,但褚衛向來隻是表麵做做樣子,其實心裡是不信的。

可她已經三次提起了。

褚衛反而有些忐忑不定。

“有哦,至少我有。”

安陽語氣輕鬆地仿佛在開玩笑一般,看了眼不知不覺被他反握住的手,拿指尖點了點他的手心。

“我付出了很多東西,才有機會來到你的麵前。”

明知她可能這句話注定是幾分真幾分假。

褚衛卻依然心跳如擂鼓。

今夜仿佛一場幻夢,要將他拉入無邊欲海之中,引著他去追求那無垠的愛與永恒。

“殿下,夜深了。”

他扯起嘴角,垂下眼。

“奴送您回房休息。”

安陽本就沒準備今夜從他這裡得到什麼回答。

獨屬於他的心結注定不會是一下兩下,隨便幾句話就能解開的。

她站起身來,任由此時竟有些躊躇的褚公公伸出手,安靜又小心地抱起自己,而後躍下房頂。

畢竟若是再晚些,都到太子要起床開始溫書的時間了。

一夜無夢。

第二天早晨。

安陽果不其然萎靡非常,像是在太陽底下被暴曬沾不到半滴水的蔫花。

不過也因為沒什麼精神,像是人偶般被伺候完,拿著令牌出宮乘上馬車。

然後開始熟練的補覺。

從宮中到馬場可有些距離。

白天的短期睡眠是安陽難得的睡得很死的時間,就是完全不知天昏地暗,沒有半點戒心。

安陽的馬車中是早已準備好軟墊和靠枕,專門供她補眠用的,都形成習慣了。

馬夫都格外注意勻速駕車,怕驚擾了她。

若是真把熟睡中的安陽都給顛醒了,那就彆看她表麵說著沒事,一頓深思熟慮之後換個馬夫的事也不是沒乾過。

有些事情乍一想好像還好,但她容易越想越不愉。

坐在安陽公主身側的自然是以一己之力淩駕於崇雅宮的宮人之上的褚公公。

和他比起來,其他本來或飽經風霜、或審時度勢的宮人一下子顯得就不太夠看。

大家都在卷,隻是他卷得格外突出。

褚衛其實看不太出來安陽那爐火純青的裝睡手段。

但此時此刻,她睡得已經完全失去了管理四肢的能力。

褚公公不得不笑著伸出手將她護著。

少女頭一歪,倒在了他懷裡。

平時總是從容的和成熟的大人一樣,現下軟著睡倒在他懷裡,臉上竟透出幾分純然的稚嫩。

明明隻是主君靠在仆從的身上。

褚衛竟感到了幾分愛侶的錯覺,好像隻要他堅持下去,總有一天在他心尖上的殿下會親昵地窩在他的懷裡細說夜話。

這樣的想法很快就如雲煙般飄散。

他抬起手,見安陽像是睡著不舒服一般蹭了個側身,手不經意間“啪”地掠過他的下巴。

沒多大的力,可這也沒能讓她醒過來,想必也是困得狠。

褚衛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而後略微低頭親吻在了她剛才險些劃到他臉上的指尖。

如吻暖玉。

明明是個太監,此刻卻偷偷摸摸,像個偷香竊玉的花賊,也是好笑的讓人嫌這世事無常。

……

安陽在馬車到達馬場之前醒了。

像是曾經已經這樣做過千百遍,雖臉上還帶著困倦,但她拉著褚衛一起硬是飛速將自己的頭發捋清楚了。

來騎馬自然不會和參加宴會一樣。

安陽將頭頂的發冠扶正,腦後是將那冗長的發絲束成了一株馬尾,講究的是乾練與清爽。

……雖然也不是沒在秋獵上乾過穿著一襲華服裙裝上馬的事跡。

褚衛本想上前如往日般伺候著她下馬車。

卻不想,換了身衣服的安陽哪裡用得著擺那副貴公主的架勢,靈活地自己一躍,如靈鹿般跳下了馬車。

褚衛站在馬車上愣了下,就看著宜春已經急匆匆地跟上了自己的主子。

想來是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場景。

安陽:趕緊弄完趕緊回宮。

明明騎馬對於玉京中的世家子弟來說是一項愉悅的貴族特有活動。她卻像個趕場子被迫上職的社畜。

是公主,卻依然要感受生活的疲倦。

安陽快步越過圍欄,抬起手吹了個口哨,一招手:“踏雲。”

一匹足下雪白,渾身烏黑的馬匹高鳴一聲,身上的銀色馬具早已穿戴齊全,一路小跑來到了她的麵前低下頭。

像是有些不滿她又是許久不來,扭頭稍微頂了她一下。

安陽抬手把它的毛從上到下擼了一把,又從口袋裡摸出了幾塊早就給他準備好的糖,又被熟悉的口水給糊了。

“好啦好啦,下次一定早點來看你。”

安陽滿臉認真的開口敷衍。

旁邊這馬場的管事聽言都笑。

“殿下每回都這樣說,踏雲也不信咯。”

安陽側過身拉了下繩,見踏雲抬了抬腳站穩,而後踩蹬一躍而上,張開腿站穩在馬上,穩住腰背,往前走了兩步。

“殿下可是有興致打馬球?”

管事看了看她望過去的方向。

安陽:“沒有。”

果不其然,固定答案沒有第二個選項。

“殿下小心些,倒不怕您這身禦馬術,隻是怕那些普通的人驚擾了您。”

管事手點了點另一個方向,稍作提示。

安陽頷首。

怕的是新手人菜癮還大,驚了馬殃及無辜。

她一拉韁繩,見褚衛快步過來,興致勃勃地讓踏雲慢慢走到那少年太監的身前。

天光之下,在眾多騎馬的人中,難免被曬得偏小麥色的眾多男性之中,他潔白的臉格外明顯。

褚衛脊背挺拔如鬆,雙手放在身前。

見安陽騎著馬走過來,抬起頭溫著表情剛準備問她。

卻不想,下一秒。

坐在這名馬之上的少女勾著嘴角,俯視著他,手中的馬鞭換了個方向,輕而易舉地在褚衛迷惑的目光之中伸到了他的下巴邊。

她手稍稍一挑。

少年的瞳孔一縮,有些訝異地被她挑起了下巴,似乎還沒反應過來自己的處境。

“哪裡來的小美人兒啊,又不騎馬,素著張小臉站在邊上,可不是故作姿態勾著人來搭話?”

安陽吊起嗓子,臉上滿是調侃的神態,頗有副“京中紈絝子弟”來路邊“欺男霸女”的惡人架勢。

褚衛這才意識到——他竟是被殿下調戲了。

“本…少家財萬貫,空房無數,你可願做我的第十八房小夫侍?”

安陽險些嘴滑,刻意咳嗽了兩聲,滿臉正經,唯獨眼裡都是饒有興趣的色彩——

作者有話要說:

等我醞釀一下火候。

明天晚上10點更新,我給你們整個大的(扭捏)

大的!!

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鹿R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d大調 25瓶;-Mavis、、anthea婭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26章 照顧

==============

騎在馬上的少女纖細明媚, 向來恬靜的姿態已然不見,露出領口的脖頸仿佛天鵝引頸。

雖她學的惟妙惟肖,頗有內味。

但調戲的對象卻並非是柔弱無助的民女。

隻見被安陽挑著下巴的清雋少年不光沒有挪開, 反而順勢抬起眼, 反問起來。

“令府財帛千許,可與…我又有什麼關係?即便遂了你的意, 一輛馬車悄悄入了那小門, 成了你那十幾房的妾, 等到色衰而愛馳。”

褚衛煞有其事地說著, 眉眼認真地像個隻有幾兩盤纏的書生。

卻又偏偏在與這“紈絝”斤斤計較。

“——哪裡還有我生存的餘地。”

說著,他一揮衣袖, 側過了身。

幾乎貼身的布料勾勒出他挺直的脊骨,頂起了脖頸,顯得如鬆似玉。

每一年時興的衣衫款式都不同,這兩年恰好大多盛行寬袍長服。

這些和皇宮中的宮人沒有關係。

安陽視線一飄。

若真是個民女那就是純純的無辜遭罪。

但褚衛, 若說他毫無自覺,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那講究得每一寸都貼好, 將少年勁瘦的腰肢勾出一個弧,在腰前扣好的革帶都顯露出了心機。

更不談那衣服之下的線條。

“聽你這意思, 竟是主掌本少的後宅中饋?當真是氣性不小。”

安陽收回馬鞭, 終於忍不住喉口的笑聲。

“少不得說你一句物質。”

“若是當真什麼都不會,可不得在後宅被嗟磨死了。”

褚公公這是還在戲台子上沒下來。

安陽不以為然,硬是騎著馬在他旁邊走了兩步, 而後抬起手,粉嫩的指尖在他臉上戳了一下。

“後宅的銀錢不都是你在管著, 本宮撈的錢可大多都進了那喂不飽的國庫裡,本宮身上哪件首飾妝品不是你準備的。”

“殿下莫不是想拿著奴的私房去養彆人?”

褚衛的聲音抑揚頓挫, 竟有些說不出的陰陽怪氣。

“哪有什麼彆人能比得上姿色殊絕,才華橫溢的褚公公。”

安陽被他這副裝出來的醋勁給逗的樂得不行。

“好啦,彆在這門口耽誤時間了,進去走走。”

褚衛像是安陽的纖繩人般,走到她馬的側方。

這裡不似秋獵,雖人少許多,也不能肆意扯著韁繩任由踏雲奔跑。

安陽雙腿一夾,拍了下踏雲,一人一馬立刻往空曠的地方衝去。

褚公公雙袖並在麵前,視線一掃,見不到她在跑馬的時候有什麼阻礙,也不掉以輕心。

卻不想,這禍事還沒追上他家殿下,先是找到了他。

要知道這麼些年,幾乎沒有人敢在他身上找麻煩。

“是他,他帶著那個自稱阮家小姐的女人,你們還敢在我麵前狡辯?!”

本想無視的褚公公步子一頓,這才收回腳,轉過身來,不解地挑起了眉。

指著她的是一名身著胡服的少女,姿容豔麗,身上帶著股浮躁之氣…就是奇怪了怎麼會認識他。

褚衛視線一平移。

站在她旁邊的赫然是阮家一嫡一庶,其中被他的手下深夜綁到安陽公主麵前的阮明櫻,在看到他的刹那臉上滿是心虛。

眼裡儘數是“不是我乾的”“和我無關”“救命啊”的無語。

“說了半天,忭州來京的阮家小姐就我與她二人,你說的定是假冒的,你尋釁也找錯了人。”

“即便她不是你們阮家的,也和你們有關係,不然怎麼會牽扯到你們家呢?”

“你們順平伯府這麼不占理也囂張嗎?”

阮明珠不耐煩地撇開了對方的手。

她也不是什麼好脾氣的人,同一塊地頗有種“一山不容二虎”的架勢。

阮明櫻其實已經差不多猜到了。

能在褚公公身旁還自稱是阮家小姐的,難道還有第二個選項嗎…可能隻是在遠處騎馬,人還沒看到。

“也不是什麼大事…”

阮明櫻抬著手,試圖用自己貧瘠的社交技能來緩和場麵。

“你懂什麼?!”

甘茹溪怒瞪。

“你閉嘴。”

嫌棄庶女還在插嘴添亂的阮明珠一揮手。

阮明櫻:“……”我他媽。

血壓一下子竄上來。

毀滅吧,趕緊的。

褚衛哪裡記得這種無關緊要的人。

他的記憶完全停留在那天夜市,安陽送了他一根糖畫,比月色還要美麗的笑顏上。

“順平伯府…”

麵如冠玉的少年側過身,如鏡麵般的眼瞳裡不掩審視與疑慮。

有印象,但總體來說不是值得他花時間去記憶的家族。

“咱家不關心阮府如何,可你若想找咱家主子的麻煩,那少不得要處理一二。”

褚公公的視線隨意地落到甘茹溪的頭上。

本是這段時間有些遺忘了,但此刻他站到自己麵前的時候,那日夜晚街道的血色又充斥在了眼前。

甘茹溪下意識心生幾分退意,有些後悔。

隻是方才在和阮明珠爭論的時候,吵著吵著氣性上來了,在看到褚衛的時候才毫不猶豫地指認過去。

即便褚衛此刻身上沒有那份肅殺之氣,僅僅是平淡地望過來,卻也像是從上方俯瞰,帶著莫名的壓迫感。

甘茹溪還沒反應過來。

但阮明珠總算是遲半拍的意識到,她們剛剛爭論的“阮家小姐”竟是安陽公主。

阮明珠雖對安陽公主的印象不好,也有不小的意見,但此時也用帶著憐憫的視線看了甘茹溪一眼。

想憑著自己家族去欺負人,也沒找個好點的對象。

要知道這玉京之中,即便是紈絝,也是最擅長看人下菜的。

“你老實些,咱家也不想特意找個閒暇時間出來,找找你們家的麻煩。”

褚衛溫和地說著,撇了下袖子,眼底是無所謂與冷淡。

表現得很明顯“不想在這些不重要的無關之人身上浪費時間。”

向來在自家被遠方表兄表妹奉承慣了的甘茹溪,幾乎是瞬間就被這話給氣得噎住,眼睛都紅了,又不得不忍耐下來。

即便脾氣比較衝,她也是知道這看起來不過是個斯文少年模樣的太監,到底是什麼分量的。

惡名遠揚到幾乎家喻戶曉,也不是什麼簡單的事。

阮明櫻在後麵眼睛簡直發亮。

以前看書不覺得,就是覺得反派總是為難主角,甚至都不更新換代弄個新反派出來有點煩。

親身見到了這渾身帶著股迷之斯文敗類的少年太監,瞥了一眼就壓得人不敢出聲的樣子……

謝謝,有爽到。

果然,站在不同的視角,體驗也是完全不同的。

可惜那篇文還沒完結,阮明櫻在追連載,自然也不知曉這對主仆最後究竟如何。

以至於阮明櫻有些忐忑。

這段時間有安陽吩咐的護衛守著她,她小日子過得其實比以前作為庶女時不時受欺負好很多。

安陽雖然最開始綁著她,但也沒讓她受傷,態度還挺好的。

阮明櫻之前還怕過所謂的“同類相斥”,穿越者和穿越者不對付直接對她下手的情況。

沒想到給她安排的護衛,在她餓了還吃不到好吃的點心,半夜睜著眼睛瞪天花板的時候,沉默著翻牆給她去廚房做飯。

做飯。

阮明櫻真是長見識。

萬萬沒想到,安陽給她安排的護衛竟是個德智體美勞(不是)全麵發展的人才。

還會做飯!

其實她也不是特彆餓得難受,就是人一到晚上,她的大腦就和報菜名似的開始全自動縈繞美味食物的照片。

然後越想越委屈,越想肚子越空虛。

阮明櫻也不自願穿越到這沒WIFI的古代,意外發生誰也不想的嘛。

然後自從她這回半夜吃了宵夜之後,從此一發不可收拾…

唯一的缺點就是有點費錢。

畢竟人家不是自願加班的。

好在安陽給她塞錢的動作毫不猶豫,讓她在這個時代能順心不少。

而另一邊。

被阮明櫻和褚衛兩人同時惦記著的人,正一拉韁繩停住了。

她看了看太陽的走勢,掐指一算。

時辰差不多了吧,可以應付交差了,騎得久了她這副身子那真是腰酸腿疼一個不落。

開心的隻有踏雲。

作為安陽公主的專屬馬匹,它鮮少有這樣肆意的時候,平時也都隻是普通的溜達幾圈保持身體的健壯。

安陽喘著氣。

原本今日天氣偏陰,隨著時間的流逝,太陽也逐漸誇張了起來。

她的衣衫背後已經有些濡濕,額上也冒了些薄汗。

“……那華陽公主的駙馬就是沒用,被女人玩弄於股掌之間不得翻身,也就是家裡拿些好處,就讓他在女人麵前一輩子都抬不起頭!”

安陽一頓,兩手拉住韁繩,踏雲甩了甩腦袋,跺了幾下腳,停在了原地。

“綠帽子都要從公主府戴到京西了,還說什麼骨氣。”

出聲的人一把推開旁邊想要他克製一些的人。

“舞源也是個不識好歹的,我上門求娶,她就因為一個外室鬨得風風雨雨要退親,她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德行?”

“京中多得是女人想要嫁入我李家侯府!”

安陽慢慢挑起了眉。

哦,那看來是之前被她當了筏子的李府的人。

那想來舞源是氣得不輕。

自己未婚夫出了問題,一想到竟然是被她這個眼中釘給抓出來,在大庭廣眾之下丟到大門口……

更不談兩家的顏麵都受損了。

安陽一想到舞源當時可能會有的臭臉,就不禁捏著指尖掩嘴發笑。

可不得把她給氣得厥過去。

這才發現,是一路人不知從附近的哪家宅邸豪飲出來,路過馬場邊上,走在綠青小路中,有人肩搭著肩,醉得和這般深的人也少。

大多人還是知曉即便在外飲酒也不可如此失態,禍從口出的道理。

聽到這聲輕微的嗤笑,有人迅速側過頭來。

大部分人都是先看到這匹高達而健壯的烏騅。隻見踏雲大口哈著熱氣,馬蹄在地上連踩了幾下。

馬上坐著一名勁裝纖細的少女,漆黑的發絲在腦後像條細鞭,她俯視著這邊,白皙的臉滿是清爽與明亮。

“汝可知,隔牆有耳。”

聲音清亮而優雅,還帶著笑意,不像是被冒犯,反像是聽到什麼樂子。

她從腰後拿出一條長鞭,以一種極其恐怖的手熟度甩向了李半巰——就是方才口出狂言的醉鬼。

為了不被波及到臉,原本還架著這李家子的幾人瞬間退開。

死道友不死貧道!

那鞭子一下子捆住了李半巰的脖頸,而後往前一帶。

動作如行雲流水,本來醉得暈乎乎的李半巰幾乎是目眥欲裂地扒著捆在自己脖頸上的鞭子。

上麵還有細密的小刺,紮得他脖頸滾出了血印。

“醒酒了?”

安陽體貼地問道。

李半巰驚悚地看著她,或許是因為她沒有穿著平時的一襲華服,這身偏中性的簡約服飾讓他毫無印象。

在大部分人的眼裡,安陽公主永遠端坐於高台,金簪垂下,帶著溫和而不近人情的優雅。

“你可知以下犯上、謾罵皇室貴胄是何罪?”

安陽關愛地看著他,像是看著一個傻子。

“本宮想想,李家自尚書右仆射致仕後,幾年裡好像就出了一個工部…侍郎,還有幾個餘蔭的員外郎?”

“舞源再不濟也是明陵和裴家所出,她下嫁你還能如此跋扈?更不提華陽了。”

“聽說,李家這幾年為了能升個工部尚書可是絞儘了腦汁。”

費勁心思,上下打點的白銀更不提多少。

安陽輕笑了聲,將鞭子從他脖頸上鬆開,習慣性地抬起手想拿袖子遮掩住自己含笑的嘴角,卻發現自己穿的是個窄袖。

她眨了眨眼,指尖曲著,掩著唇笑了兩下,而後若無其事地放下。

“真想看看啊。”

少女彎著眉眼,俯視著地麵上完全清醒了神誌的人,纖長的睫毛在眼下覆出一層淺淺的陰翳。

“李大人知道自己幾年,甚至是十幾年的心血付諸東流的表情。”

李半巰仰著頭,就看見那巨大的馬嘴衝著自己吐了口唾沫,糊了他一張臉,讓他眼睛都看不見了,掙紮著抹開。

“呃啊!”

辛勞到中年,就求那一步上升,而後因為自己的逆子一言而天崩地裂的時候,一定很絕望吧。

好巧不巧,今日聽到這些話的是安陽。

若是舞源頂多再在裴家和李家之間鬨一場,華陽指不定給他打一頓然後回宮和母妃告狀,皇帝要罰,卻也要端水。

安陽不一樣。

對於今日,她馬上想要的就是能通過這件小事上升到什麼高度,能給她帶來怎樣的利益與娛樂。

李家可不同於什麼普通伯府,牽一發而動全身,不然裴家怎會想將舞源郡主下嫁給他。

昔日的李尚書之子弟在朝堂上還留有不少人,光是這一股新代就足以讓裴家動心送個女兒出去。

不然李半巰如何能在外的宴席裡這樣誇大海口。

可惜被她聽見了,當真是命中注定有這一劫。

少女模樣清甜,抬起手揮開旁邊狼狽的酒鬼,視線掃了眼旁邊的人,出人意料的是一句客套話都沒有,輕笑了聲就轉過身了。

說完,她拍了下早已不耐煩地的踏雲,它高高躍起,跨過圍欄往回疾馳而去。

那纖長的發尾在空中劃出一個淩厲的弧度。

她沒注意,有個人怔愣著看著她離去,直到背影完全消失。

駕著馬回程的安陽幾乎是以最快的速度鎖定了褚衛所在的方向。

而後驚人的發現他竟然不是獨自一人。

或許是聽到背後急促的馬蹄聲,那高挑的少年太監反射性地回過頭,原本冷淡如水墨的眉眼瞬間染上了溫暖的色彩。

他眼中映出了騎著馬的少女的身姿,嘴角都下意識勾了起來。

“咦。”

安陽騎著馬停在她們身側,除開褚衛,最先看到的是眼巴巴看著自己的阮明櫻。

“你們是今天來學騎馬嗎?進展如何?”

褚公公默默地在一旁從荷包中摸出幾塊糖來討好踏雲。

踏雲像是用“你很上道啊”的眼神瞅了他一眼,而後欣然張開大嘴笑納。

阮明櫻滿臉鬱悶。

“我剛剛騎上馬,不太敢動,過了一會兒馬睡著了…”

安陽眨了眨眼,想象了一下那個美麗的畫麵,而後笑出了聲:“沒事,新手是這樣的,你彆急,安全第一。”

本來是想來好好練練的阮明珠橫了一側的甘茹溪一眼。

“她來找臣女們的麻煩,想來殿下肯定是知道因果。”?!

殿下?

甘茹溪眼神一變,就眼睜睜地看著這位本來沒注意到自己的少女,因為阮明珠的話看了過來。

她大腦一片空白。

對啊,她早該想到的,能被一個帝側大太監殷切服侍的人,哪裡可能隻是“外地貴客”呢。

而還是一副少女模樣、絲毫不露怯的公主,除去已婚常年賦閒在家的華陽,便隻剩下了安陽公主。

安陽看了眼甘茹溪,有些迷惑地挑起了一根眉。

很顯然。

她的記憶和褚衛某種程度上達成了驚人的同步。

兩人都隻記得那天夜市的溫情散步,哪裡還記得在相遇之前還有個首飾店的小爭吵。

“阮家小姐。”一旁的阮明櫻悄悄說了句。

安陽遲疑了下,這才將犄角旮旯裡的記憶翻了出來。

“哦…如何?你這是找到本宮的表妹家裡來,想要討要那根簪子?”

她奇異地問道。

說實話那隻簪子她也就戴了一次就放著了。

安陽的妝奩裡多得是一次都沒來得及“臨幸”的釵環,但她肯定不會把自己用過的東西送出去。

“不是!”

甘茹溪一下子沒控製住自己的聲音,等說完才發現自己有些誇張,手緊張地攢住了裙擺。

“我…臣女就是想道個歉,那天確實是臣女不知禮數,不知收斂。”

她很顯然鮮少這般道歉,緊張都險些要結巴,有些誇張地行了個禮。

阮明珠在一旁冷哼了聲。

知道了身份就知道見風使舵了,之前她可不是這副嘴臉。

不過阮明珠是自恃要做裴家世子妃的人,也不想再生事端。

“那日本宮在宮外無意暴露身份,所以借用了母家的姓氏,也無傷大雅,並非刻意隱瞞。”

安陽笑了笑,伸出手一抬。

她越是不生氣、不在意,便越是讓甘茹溪羞窘不已,無地自容。

之前在家中,父親也不知是從什麼途徑知曉了她的行徑,在家狠狠地罰了她,她還不以為然。

此刻她才知道,父親到底是因為什麼事焦慮了那麼久,連頭發都愁白了幾分。

“本宮跑馬有些累,若是你們有心學習騎射,本宮可撥個熟手的護衛教導你們。”

阮明珠行了個禮,嘴上卻分毫不讓:“多謝殿下好意,此事便不必了。”

作為侯府嫡女的阮明珠自然不會完全沒學過騎射,在貴女之中這是必會的技藝。

而身為庶女還討人嫌的阮明櫻不會,她也不在意。

安陽沒在意她的反應,有深意地看了眼阮明櫻。

阮明櫻懂了。

會做飯的護衛還會騎射,教她這個菜雞綽綽有餘了。

“本宮還有要事,便不攪擾你們了。”

安陽慢慢地馭著馬往馬鵬處走去。

等離她們稍微遠些的距離時,褚衛才拿出一塊乾淨的方帕遞給馬上的她。

“殿下可是忘了拿帕子?這日程應付過去便罷了,哪需得流這麼多汗。”

安陽垂著眼,陽光打在她身側的少年臉上,能清楚地看到他顯出幾分琥珀色瞳孔裡的擔憂與埋怨。

她在意識到的一瞬間揚起了明媚的笑容,沒有伸手接過來,稍微彎下腰。

褚衛手一頓,開始輕輕地擦拭她臉頰上的淺汗。

其實剛剛風一吹都差不多要乾了,隻是太陽大,還有些燥熱所以留了些。

他沒注意,自己的動作比禦膳房大廚切那文思豆腐的動作還要細膩。

“身上也都是汗,隻能現在擦一下,回去洗漱了。”

安陽等他弄完才直起腰來,看著他把帕子折疊著好生收起來。

“現在精神有些亢奮,下午多半要困得不成樣子。”

她歎氣。

“殿下安心睡便是,小事奴就幫您處理了。”

“好——”

兩人慢慢走遠。

阮明櫻看著兩人仿佛不自覺就能如畫的背影,感覺…反派組是真的!

而安陽又花了好一會兒安撫好甩尾巴還拿頭來頂她的踏雲。

再三保證下次一定早些來找它,帶它出去玩,這才與踏雲道彆,在一旁樂嗬嗬的管事的寒暄中離開了馬場。

“好熱。”

安陽一下子趴到馬車裡的涼席上,旁邊的漆盒中盛放著些驅熱的碎冰,讓車內的溫度不那麼高。

她無力地癱軟在一旁的靠枕上,看著恪守禮節,如教科書般規整的褚公公提著下擺走進來。

“褚衛…”

“嗯?殿下可是不適?”

褚衛一上前,略顯涼的手貼住了她的額頭。

安陽軟綿綿地看著他,眼裡帶著不知從何而來的憂傷。

“大腿磨的有點麻,月事帶也悶得好熱,要換…”

她聲音悶悶的,像是無力掙紮。

“下次可莫要在身體不適時騎馬了,這是最後一次。”

褚衛搖頭。

“這邊回宮還有些距離,可要先去奴的府上換衣洗漱,再抹些藥?”

安陽手一頓。

而後用奇異又困惑的眼神看著麵前無比體貼的褚公公。

“你府上有月事帶……?”

褚衛絲毫不覺得不對勁,從容地點頭,而後又用帕子擦了擦她已經有些沾著碎發的額間。

“以防萬一。”

安陽啞口無言,隻能說這種隨時都做萬全準備的人,真的是不成功都奇怪。

“奴是要照顧殿下的人,哪裡分什麼場合和時候呢。”

褚衛無奈地歎了口氣,伸出手:“殿下熱得慌便將外衣褪了吧,奴的府邸邊幾乎無人,您隨意些都行。”

安陽蔫蔫地看著他。

“沒力氣了,動不了。”

褚衛看著她這副樣子,伸出了手——

作者有話要說:

長吧(探頭)

今晚0點還有一章,明天6點恢複更新時間哈

其他時間一般都是在修錯字和病句不用看,不是偽更。

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橘子等季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喵喵、嵐涼涼、呆? 20瓶;暻漪.evildoer.、必靜必清、右耳 10瓶;木安 5瓶;咪了個喵喵 3瓶;暖暖 2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27章 親吻

==============

一頂幕籬遮著, 不知麵貌、不知身形,更何談其性彆的人被送進了宅邸之中。

禾夏與宜春伺候著,安陽坐著用熱水將身上的汗全刮拉了下來, 月事帶也重新換了。

安陽萎靡不振, 不知是被熱的還是被熱氣給熏得,身上有些無力。

不對勁。

她雖也知曉在運動後休息下來會有些脫力, 但現在的感覺更奇怪。

好像有些奇異的燥熱。

安陽身穿著薄衫躺在靠椅上, 手撐著頭, 眉頭不自覺地蹙起。椅上鋪著雲鶴紋的錦緞, 觸之如細滑,不至於再捂出熱感。

知曉她在洗漱後還是無精打采, 褚衛急忙將房內周圍的所有人清空,保證無人之後才請來了大夫。

她現在體虛,即便熱,褚公公也不敢在屋內給她布置太多冰鑒。

現下還未回歸, 她看起來無氣無力的,想來一時半會都不太想動, 哪來得及回宮請太醫署裡的人。

那老大夫坐在椅邊,麵目清正, 甚至有幾分鐵麵無私的味道, 抬起手在她伸出的手腕處把著,時不時看了眼懨懨的安陽的神情。

又問了問她今日的體狀和過去是否有過類似的病症。

一盞茶的時間之後他左思右想,才下了判斷。

“小姐大半是不經意間聞到了那特殊之香, 好在量少,京中有些世家子弟喜好此聞香縱情, 價值也不低。”

褚衛瞳孔一縮,他看向安陽, 見她也茫然了下,而後像是想起了什麼般挑起了一根眉毛。

“僅僅是在麵前不過彈指一瞬,也會持續這麼久嗎?”

安陽狐疑地想到自己不過是把那李半巰捆了幾秒鐘。

京中貴胄好熏香養性,最後才是去潮除濕的作用。

她一下子沒聞出來,還是因為那家夥身上的味道太混亂了,差點沒給她熏到,酒味、香料和一些難以言喻的腥味。

明明沒挨多近。

老大夫板著臉:“它的功效就包括持久。”

安陽:“……”

無語凝噎。

褚衛和安陽都並非拘泥於世俗話柄的人,也因此這老大夫說得很乾脆。

“所以,我還要挨多久?”安陽惆悵地問。

老大夫思考片刻。

“這藥性遇熱愈烈,大抵太陽下山就差不多了,你身子現在不方便我也不好給你開些解熱的涼茶。”

安陽滿臉“真是見了鬼了”的無語表情。

褚衛印著背起藥箱的老大夫走出門,眼裡帶著些煩意。

他不過才離開殿下身邊多大一會兒,居然就能鬨出這種事。

“若是實在難受就紓解一下,陰陽調和乃是上方,她沾得少,用不了多少力氣,也免得有後遺症狀。”

老大夫在門口和有些走神的褚衛提了句,就急匆匆大步走了,明明一把年紀了還健步如飛的。

褚衛敲門聽到裡麵少女輕聲一應,推開門進去。

安陽將本就輕如宣紙的外袍褪到了背後脊骨之下,相比起她本就纖細的身體略顯寬鬆的裡衣搭在她身上,脖頸處好像還滲了點汗。

“殿下這般難受?”

褚公公快步走到她身側,麵上帶了些自責。

“你內疚什麼,是我沒注意碰到了外人。”

“若是奴在——”

他垂下頭。

“褚衛。”

她的聲音帶了些威嚴,而後又鬆了口氣,輕聲說道,“你也不能一天十二個時辰都跟在我的身邊,這些意外是難免的。”

說著,安陽手撐著床沿,坐直身。

漆黑的發絲垂下,落在她的鎖骨處繞了個小圈出來。

“月事期間我還沒反應過來,後才意識到我以前沒有腰酸無力的毛病。”

她朝著褚衛招了招手,笑著抬起手,指尖撫平了他蹙起的眉心。

“竟讓殿下反來安慰奴。”

褚衛語氣愈發愧疚。

“所以。”

安陽語調一轉。

“大夫走前與你說了什麼?”

褚衛頓住,迎著她的注視,有些磕絆地開口:“他…說,如果,殿下實在是不適難挨,紓解一下就好。”

安陽茫然了一下。

可是她的…啊。

她意識到,這個意思是隻要將這燥火稍微宣泄一下就好,其實和她在不在經期沒有關聯。

兩個人一時之間竟在房間之內陷入了沉默。

褚公公張了張嘴,又閉上了,欲言又止了半晌,拉起了安陽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