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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陽麵無表情地看著他。

“不然,奴給殿下找些書目來…”

安陽:“……”

參考資料這種東西,她可能自己看過的比他知道的還要多。

“等一等。”

安陽抬起手,按住他的肩膀,從源頭遏製住他真的準備去找點書來的動作。

少女的聲音沉靜,雖然嘴裡的呼吸有些不同往日,但那皎白的臉龐上早已染上了不正常的緋意,連向來清亮的眼裡都有些水意朦朧。

褚衛已經有些慌不擇路的感覺。

但他畢竟不可能真的給未婚未嫁的殿下出去找個身家清白的男人回來,更何況她現在不方便。

那些粗手粗腳的家夥怎麼能碰他金尊玉貴的殿下。

何等荒謬。

“你來幫我。”

褚衛幾乎是整個人一下子僵在了原地,瞳孔驟縮,眸光閃爍,眼前是少女潔白如玉的手腕。

他整個人像根木頭,被她自然地拉著坐到了床上。

“你平時不也經常幫我按著肩背嗎?怎麼現在不會了?”

安陽側過臉,疑惑地看著他,嘴角的弧度卻透著些許的惡趣味。

褚衛隻感覺自己的心跳像在胸膛內敲鑼打鼓,震耳欲聾。

不可以,他怎可玷汙殿下之玉軀。

可是,少女的話又如魔似幻般在耳畔響起,似若帶了無數細密小鉤的鎖鏈將他狠狠纏住,而後往深淵裡引。

一通黑白交織,腦內混亂之後。

褚衛聽到自己的身體發出了相當生澀的聲音。

“殿下。”

少年坐上前,從背後伸出手,摟住她纖細的身形,托住安陽的手腕時。

任由那帶著異樣熱意的身軀貼住前身,剛出水還帶著香氣的氣息繚繞周身。

他才後知後覺,通過自己熟悉得仿佛已成習慣的動作中意識到。

正如安陽公主所說。

平日裡,他竟已在不知不覺中,那麼多次、習以為常地這樣貼近觸碰著她的身體。

褚衛甚至能在腦中勾勒出一副完整的穴位圖,他清晰到恐怖的記得懷中少女的特質,在按哪個穴位的時候會格外舒服亦或是敏敢。

他一時失語。

明明他的大腦裡還在時刻記著要保持清醒,恪守本格,但他的行為早就已經順由自己心底…那汙穢又充斥著僭越的想法。

“殿下。”

“不舒服要和奴說。”

安陽見背後的人無比鄭重地拉著她的手說道,而後從她指尖開始往下或用力或輕柔地按著。

少年的聲音好像不知不覺也被這床底間她的燥意所感染,喑啞的聲音在她盤輕聲說,還帶著些許熱氣,熏紅了她的耳垂。

安陽剛想說沒事,這樣的按揉不是經常來嗎。

隻是她平日裡總是拿來鬆筋骨的,和她想的能宣泄些火氣好像不太——

下一秒,耳垂被驟然含住,那帶著濕軟的熱意一下子讓她整個人都一僵。

安陽手一蜷,手指幾乎繃緊,下意識地開始發顫。

似乎是看她一下子產生了反應,即便背對著看不到她一下子溢出水意的眼瞳,也能從其反應過來。

褚衛壓著聲音:“殿下,放鬆。”

而後像是教學般將她死死按著的手指慢慢撥開伸直。

明明聲音還是體貼溫和的,手上的動作卻帶著極端的強硬。

褚衛作為太監自然沒經曆過所謂的風月情愛,但他見得太多,而且,重點其實不是這些經曆。

而在於僅僅是待在崇雅宮的這段時間裡,安陽太過習慣於他的照顧。

連上床躺著很多時候都是由他抱著送過去的,更逞論之前的各種按摩,他很難不對安陽的身體了如指掌。

單薄的衣擺擋在兩個人之間。

他的手骨節分明,指骨下還留著薄薄的繭,擱著衣服在那仿佛有,又仿佛沒有隔閡的內襯上掠過,引得她有些無措地喘著氣。

“還疼嗎?”

安陽“唔”了聲,沒有說話。

褚衛說了聲“冒犯殿下了”,而後垂下頭嘴唇落在她纖嫩的脖頸之上,而後手在拭過天樞穴的時候尤其揉了下,而後才上移。

作為伺候她已久的人,褚公公自然不會在任何有可能露出的皮膚上留下任何印記。

“哈…”

安陽垂著眼,睫毛顫抖,有一滴汗不經意間滑到睫毛邊,眼裡發著澀。

兩個人都衣衫整齊,窗外烈日炎炎,閉緊的窗沿泄不出半□□影。

褚衛的雙手像是精確到了極點,在照顧著她如初開花朵般青澀的同時,在安陽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用如驟雨般的攻勢揉搓,如彈琴般錯雜挑弄著那雪色。

她咬著嘴唇,卻還是下意識地從嘴角溢出了些許嗚咽聲。

“殿下莫要緊張,將奴當個還順手的器具便好。”

少年太監輕喘著氣說著,本是斯文的聲音此刻卻像是拉出絲的麥糖,黏稠得像是在空氣中卷出了個細密的網。

他的眼瞳漆黑,手中的動作卻果斷而乾脆。

仿佛研磨著粉軟的果實,露出果心的嫣紅。

這原本清淨又典雅的房間內,隻有輕又細的呼吸交錯。

緊閉的帷帳之內,少年的身影攬住身前顫抖著高仰起脖頸的少女,直至像是有什麼重物落下的聲音響起。

像是經曆過一場激烈短跑般的運動,有些失力的喘氣聲才逐漸清晰。

安陽軟著身子,側過身抬起手,在褚衛有些忐忑的躊躇之中,頭靠著他的肩膀,摟住了他的腰。

她的臉色還帶著未消的緋意,還有些水潤的眼裡滿是饜足,像是剛從水裡出來一般。

“好舒服…做得很好,我很喜歡。”

原本清脆的聲音此刻顯出幾分甜意,帶著些不一樣的依賴感。

褚衛的心一下子落到了實處,抬起手輕輕地抱住了她的腰,感受著這片刻的、原不該存在於兩人之間的溫存。

是,這是背德。

整齊的衣衫之下是他殘缺的身軀,他隻不過是近水樓台,先得到了殿下的倚靠罷了。

沒事的,殿下,沒有人會把一個太監當作情愛之中的敵人。

褚衛溫和著眉眼,掩蓋住眼底不知不覺層層堆疊的陰翳。

“殿下現下如何?”

“嗯,已經不怎麼難受了。”

安陽有些綿軟地回答,眼裡出奇地帶上了幾分倦意,身上帶著剛發泄過的清淺放縱感。

“但是要洗漱…感覺有點黏黏的。”

她垂下頭,感受著月事帶的負擔,有些接受著“人生就是這樣”的哀歎。

“這都是小事,奴去叫人——”

“等等。”

安陽打斷了他,眼裡帶了幾分鮮少出現在她本人身上的羞澀。

“打水就好,我自己來。”

褚衛手一頓,看著她很顯然酥麻還未散去,有些無力的腰,難得遲疑地皺起眉,似乎不太想放她一個人在盥洗室。

安陽:“我又不是小孩子,還能不會洗澡?!”

她難以置信地瞪了褚公公一眼。

褚衛這才意識到自己不經意間那種過分的照顧,已經極度偏向溺愛。

“奴去吩咐,等會如果有事,殿下便喚奴一聲,殿下清洗之後出來換好衣服,奴再給您上些藥。”

在剛才,他已經發現了安陽大腿間因為騎馬磨得有些紅,但她好像已經習慣了,所以也沒覺得痛。

踏雲也不是什麼脾氣溫順的小馬,難得見她,可不得折騰一番。

褚衛輕聲連連囑咐,見安陽點了點頭,這才快步出去。

這個下午忙得不似以往。

若不是回宮還有些事務要處理,安陽真是想就地躺一晚上應付過去算了。

反正這裡布置得也很合她心意。

“這點紅印又不是什麼腫痛,不必這樣吧?”

安陽曲著腿,雪白的皮膚展露出來,唯獨大腿內側被馬鞍擱著的印記格外明顯。

“不可。”

褚衛明明是帶著笑容,卻冷酷得仿佛聽不進任何言語,繼續上前。

“多的是傷口當天無事,第二天卻疼得厲害的,殿下並非不擅騎射之人,怎會連這事都不懂?”

他體貼的看過來。

安陽:“……”

他的手心放著一盞小瓷盒,裡麵是濃厚的混合著草藥和花香的膏體。

“好吧。”

她放棄掙紮,手不自覺地捏緊了袖口放在身前,腿張開,見那膏藥被迅速塗在那泛紅處,為了讓這貴藥更好的發揮作用,使了些力。

安陽不自覺地腳腕彎起。

看著褚公公熟練的塗藥動作,能輕鬆窺見過去他到底有多少次受傷塗藥的經曆,快而準。

可是。

她沉默了半晌,乾巴巴地問了句:“我不能自己塗嗎?”

褚衛手一滯,他抬頭看了看迷惑的安陽公主,又看了看自己已然迅速塗完並揉開的藥。

“可以是可以,但是奴已經擦好了,接下來用細布裹上就好。”

安陽看著他認真的表情,放棄了掙紮。

等大腿內側塗過藥的地方都被綁好,安陽已經舒服了許多,穿好褚衛早已準備好的長裙,坐上了馬車。

“結果也沒有午睡。”

安陽抱著不知何時已經換過一遍的靠枕,打了個哈欠。

“現在睡不著了。”

很困,但是閉上眼又覺得靜不下心神。

褚衛拿起茶壺,倒了杯茶,說道:“殿下回去忙一陣就困了。”

安陽沉默地看著他。

“奴準備了些爽口的茶點,殿下可要嘗嘗?”

她下巴擱在枕頭的頂上,看著正襟優雅端坐著的少年井井有條地在小案幾上擺著從冰盒中取出來的點心。

隻見晶瑩剔透的黑色玉團在雪白的瓷盤上,宛如一粒粒碩大的黑珍珠,團尖還帶著淺淺的霜意。

“這漆團的表皮是用黑米製成的,裡麵細軟的酥酪,奶給得多些,沒多少糖。”

他側過頭,看過來的眼神帶著些殷切與笑意。

“殿下未用午膳,雖無食欲,卻也不能空著肚腹。”

安陽覺得自己像是不聽人勸的一家之主,家中賢內還要溫和著為了她的身體再三來磨她。

她挪了挪腰部,上身往褚公公的方向傾了傾,張開了小嘴。

褚衛彎著眉眼,拿花形的小勺托起這小米團,喂到了安陽的嘴裡,看著她慢慢地吃著。

沒一會,她就又抬了抬下巴,喂進了第二個。

褚衛:“這物雖是熱食,卻因剛剛拿冰鑒存放了會,殿下不可貪食。”

安陽:“……”

她無言地凝視著褚衛,就在他笑著的時候驟然抬起手,捶了一下他的肩膀。

“殿下不與奴說說,今日在馬車是如何遇了害?”

褚衛起身,坐到了手撐著臉頰,半斂著眼的安陽身側。

他聲音清和,帶著擔憂,讓安陽幾乎沒有辦法拒絕。

她向來是吃褚公公這份軟的。

“本也是要和你說的。”

安陽先開口,將說起這件事的性質一變,見褚衛一副洗耳恭聽地側過臉,繼續說,“隻是當時路過看到一多嘴之人…”

她將上午的事敘述了一遍,額外強調了自己下的重話。

本來就很認真聽著她說的褚衛其實在她提點之前,就已經開始構思要如何順理成章的構陷這些人了。

不過,說構陷也不準確。

李家子弟其實破事不少。

財力雄厚的侯府以及公府向來是褚公公重點關注的對象。

褚衛不過是隨手一掐,就能想起他強搶民女害得家破人亡,最終審理結果卻不儘如人意的案子。

昔日李家尚書仆射之名不小,再加上財帛動人心,這種可大可小的案子,往往無疾而終。

這些年來李家地位不如以往,卻還算是撐著副骨架子,不是很好處理。

但也絕非動不了。

“殿下可找一時日與陛下提起,這之後的差事,奴多得是辦法從中插手。”

想通之後,褚衛勾著嘴角,篤定地說道。

他唯一沒想到的,是安陽的行動能力何其之強。

不過是回宮第二日,她就捧著一罐早已熬製好的枇杷膏,氣勢洶洶地衝向了明政殿。

“什麼?”

連本是看著奏折腦殼痛的皇帝聽到安陽主動來找自己時,都狠狠的一愣,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

“安陽來了?”

皇帝站起身來,兩手背在身後,左右踱步了幾圈,狐疑地看向身後已經隱隱有些老態龍鐘的王公公。

“她來找朕做什麼?朕不是已經將褚衛送到她身邊了?有什麼事是褚衛都沒辦法幫她做好的?”

皇帝雖對褚衛說不上全心全意的信任。

但他敬仰作為救命恩人的安陽已經是人儘皆知的事了。

本朝,結草銜環、寸草銜結之人往往更容易被人所看好嘉獎。

皇帝對褚衛的態度一直處於模棱兩可。

他若是真的一心向著自家女兒,那倒也不必真的要他的命去喂前朝的那些豺狼般的世家官員。

要知道,年紀輕輕的褚公公,辦事能力已經比很多年過半百的人用起來要順手了。

恰好,安陽也正有此意,人送就送了,怎麼處置那都是她的事。

她可老有主意了。

也因此,皇帝聽聞她突然過來,就知道她肯定又帶著什麼大主意來了。

板著臉的中年皇帝左思右想,又歎了口氣。

“朕的乖女兒肯定是受了什麼委屈,不然哪裡會來找朕呢。”

在一旁的王公公抬起頭,臉上帶著深深的迷惑。

誰能給那個小祖宗受委屈?嫌命長嗎。

殊不知,之前太子不過是不小心摘了她崇雅宮的幾個枇杷,就被她壓著練了整整三日的大字。

那孩子一邊哭一邊寫啊,最後練得手都有些發腫,繼後那可是敢怒不敢言。

而幾天後,太傅在陛下麵前大誇,言道太子的書法進步頗大,筆跡隱現陛下之風骨——雖隻有一點點。

陛下不知此事,回凰棲宮時還提起此事。

繼後卻再無話可說,事後還要送些禮去崇雅宮謝她悉心教導之善舉。

若說太子在繼後麵前脾氣還說不上好,但在皇帝和安陽麵前那可是乖得不行。

說到底還是一物降一物。

皇帝對自家人那態度和對外是兩碼事。

“你去迎迎她。”

皇帝瞥了瞥王公公,下巴一抬,示意道。

在外的安陽快步走著,步子穩而平,身上的淺紫的褙子印著一排大雁,隨著她的動作往後飄起。

“父皇!”

皇帝一抬眼:“哎喲,免禮免禮,這是打哪兒的風啊,把你給吹來了。”

黑發的少女妝容精致,眉眼如畫,頭上是兩排釵,裝點數個細小小的金花,偌長的織金紋裙擺幾乎曳地,如花般在冰涼的地上綻放。

她行禮的動作又快又穩,如行雲流水,優雅得仿佛剛從牆上的仕女圖中落地現世。

皇帝裝作民間百姓的口吻險些把安陽逗笑,而後他就毫不猶豫地把桌麵上堆積起來還沒處理的奏折塞給了她一摞。

“乖囡囡,有什麼事,邊看邊說吧。”

安陽:“……”

她就知道——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無了,明天早上6點見(倒下)

第28章 燥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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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陽無言地凝視著皇帝, 敷衍地扯了扯嘴角。

哼。

中年老男人的小伎倆。

等一父一女在這書房內兢兢業業一上午,終於將堆積起來的事物處理得差不多了。

“太子還是年紀太小了。”

皇帝“啪”地合上最後一張奏折,而後感慨著歲月不饒人。

“為父還不到能頤養天年的時候啊。”

兩人離開書房, 到明政殿邊的清逸殿傳了午膳, 在無外人的情況下,皇帝也不樂意修什麼閉口禪。

周圍服侍的人也隻剩王公公與另外兩位擺膳人, 皆是帝側近身之人。

“先就知道你和舞源不對付, 怎麼如今你反而幫她對付起她的前未婚夫了?”

皇帝不解, 拿著筷子往自家女兒的碗裡夾了一塊薄肉。

知曉她愛吃些清爽的由民間時興起來的炒菜, 雖宮中大體還是偏向於燉煮,但每次她一來, 皇帝少不得要提前囑托一聲。

像個空巢老人,子女來了得想各種心思。

比如說為了不讓她說完話就跑路,讓她和自己一起看了一上午的折子。

……當然也不是完全沒有想減少事務的意思,能者多勞嘛。

剛好這一段時間, 足夠禦膳房準備一桌適配安陽口舌的台麵了。

安陽差不多也能猜到他的心思。

碗中和著青菜的薄肉外皮呈淺淺的焦卷,是下鍋燒之前先取半勺油煎了片刻, 才讓口感不複油膩。

她不是不喜葷腥,隻是這個時代很少有人能做到口感不膩不齁。

安陽當然知道怎麼做。

她隻是不會去吩咐皇帝身邊的人, 崇雅宮的人誰不知道她的口味。

皇帝沒辦法。

但作為一國之主, 他肯定不能讓他那溢出的慈父之心無處安放。

然後安陽就聽自己宮裡的人和她說,有皇帝身邊的人來打探她的口味和她喜歡的菜譜。

安陽一言難儘。

她雖不想做飯,但寫寫菜譜也隻不過一個時辰的事。

自己宮裡的人收受了銀子, 未來她到皇帝身邊時強行被他拉下來共進午餐時,不用滿嘴白水煮肉, 便也給了。

她們都有光明的未來。

“那哪是為了舞源,我把人丟她門口, 隻是想諷刺她和明陵、乃至於裴家人不是瞎就是下作賣女兒求榮。”

安陽撇了撇嘴,就著旁邊的小巧琉璃杯喝了口葡萄果釀。

她沒有絲毫掩飾,臉上完全沒有對外的恬靜溫和老好人麵具。

不知是不是錯覺。

皇帝總感覺她身上有一點淺淺的,和褚衛評價世家紈絝時有點像的刻薄味。

明明口吻還是溫和優雅的,吐出來的字眼卻帶著毒。

“這回來也是因為他口無遮攔,冒犯皇室…”

安陽將之前早已準備好的措辭拉出來說了一通,先是狠狠地將他批判到了泥地裡。

“子不教,父之過,他究竟是如何長成這樣還絲毫不知悔改的,想必李家也不可能不知曉。”

她想了想,又下了個重藥。

“我險些被他所害,好在反應及時,受藥效影響淺淡,喝了幾副藥昏睡了一場就好了。”

皇帝原本聽她說著之前的話,還一口湯一口飯,想著李家這幾年沒給他惹很大的麻煩。

尤其在李尚書仆射致仕之後,更是掀不起火花來。

要動的話從長計議——

直到安陽說出這話。

“噔。”勺子碰到瓷碗上,發出的輕聲。

在兩人都未開口的此時,顯得格外明顯。

皇帝臉色就不對了,他今天忙著處理政事,還沒來得及看密報,自然還不知自家女兒中了藥的事情。

她不會在這種事上撒謊,因為之後一看便知。

皇帝可不在乎那麼多,隻要有疑似下藥的行徑一律按死,沒得商量。

早年他還是皇子的時候,飽受藥毒之苦,對此事格外忌諱。

“朕知道了。”語氣帶著幾分陰沉與篤定……

這便是他定會處置的意思了。

話說到這裡,很是覺得自己費了些口舌的安陽悄無聲息地鬆了口氣,抬起杯子又喝了幾口。

顧忌著她不喜歡太甜口的東西,糖給得有些少。

不過因為季節原因,即便是精心挑選出來的葡萄也難免有些酸,這個量也差不多合她的意。

“午後便不留你了。”

皇帝其實也看出她精神狀態不太好,隻不過此時才得知是因為藥物原因。

他不知道,主要還是因為那藥性導致安陽沒睡好午覺,然後今天又起了個大早才有些萎靡。

隻是將鍋毫不猶豫地扣到了那李家子的身上,準備之後慢慢算賬。

“您不留我,我也還有得是事要忙呢。”

安陽歎了口氣,飯後漱了口,而後請辭,隨著皇帝和揮風似的揮了揮手,離開了此處。

她不知道,走後皇帝看著她送過來的枇杷膏,陷入了深深的回憶。

皇帝哪裡不知道她是來打這親情牌的,連苦情計和激將法都用上了。

女兒聰明,不肖似其母,看得清卻優柔寡斷。

知道他也看得清,卻也就吃這一套。

隻餘得宮室之內緩而綿長的歎息。

……

回到崇雅宮。

了結了心間一件大事的安陽倚在靠椅上,手上拿著的赫然是有關太後被流離失所的農民截在半路的消息。

世家大多占據民間良田無數,盧家自然也不意外。

原本百姓們世世代代都已經習慣了這隱田的存在,雖受苛待,但也能僥幸生存。

褚衛派人去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散播盧氏準備加大糧收的消息。

大多數農民們能留下的糧都隻能艱難果腹,要是雪厚凍人的冬季更是難熬。

向來隻會逆來順受的百姓本也不會立即起事。

恰好褚衛讓人混入了農莊,宣揚著盧家的貴人正是當朝太後,馬上要回京的消息。

一時之間,眾人或被攛掇,或不甘受苦,紛紛起事。

盧氏所在之地為琰州,琰州刺史好像是崔家人。

崔家和謝家好似是姻親。

安陽放下手中的東西,抬起手寫下信件,給她的舊日恩師謝大人。

讓她借花神節考題之緣由,拜訪一下他老人家吧。

畢竟從盧氏手中能夠通過“順應民意”和“太後懿旨”的名頭,搜出來的田歸還於民眾,也是一樁能上奏邀功的好事。

更何況是盧氏這種以及日薄西山的世家了。

崔家之前也不過是不好明著對付,留了幾分當年的薄麵。

這回遞上手的把柄不抓住,真是丟了他們的臉就是了。

安陽一氣嗬成寫好信件,而後喚來宜春,讓她把這封急件速速送出,畢竟她明日就要登門拜訪。

要不是謝大人是個慢性子,她今天連信都懶得寫直接上門了。

……主要還是怕他出門登山釣魚,然後進門發現要找的目標不在。

過去也不是沒發生過。

就在安陽將花神節的事務從頭到尾再看了一遍後,才放任自己閉著眼睡過去。

沒有出意外的,一困就想午睡,一午睡就做夢。

仿佛身上壓了個重物,讓她最多隻能蹭一下指腹,隻能喘氣,卻不能出聲。

安陽蹙起眉,睡得極不安穩。

她被抓在黑暗之中不知過了多久,眉心驀然落了點涼意。

熟悉的氣息擁了過來。

像是不想突然地驚醒她,動作緩慢,透著極為細致的溫和。

“殿下,莫要睡了,晚上又睡不著。”

少年的聲音帶著笑意與幾絲調侃。

安陽:“……”

她在太陽穴被揉著的時候慢慢睜開眼,眼裡還帶著血絲,臉色比睡著之前更憔悴了。

褚衛真是又心疼她睡不好,又不舍得真的讓她不午睡。

“好點兒了嗎?嗯?”

他的聲音溫和得像是冬日的暖陽。

安陽無力地扯了扯他的袖擺,示意褚公公把自己扶起來。

然後褚衛就替換了靠椅的作用。

安陽剛掙紮著醒來,吐字都有些模糊。

知道她向來不樂意一件事說兩遍,褚衛即便是聽覺靈敏,也下意識湊近了聽。

“太後那邊能拖多久?不得讓那些被利用的百姓出事,此事本宮未與父皇說,明日你跟著本宮去謝大人府上商議此事。”

褚衛:“如不出意外,能拖過花神節,太後想扶持盧氏女,即便本人不在也定會另做打點。”

安陽抬了抬眼,半睜著的眼眸裡滿是冷淡。

“盧氏如今不成氣候,本宮即使不給她什麼名頭,彆的世家也會毫不猶豫地把她踩在腳下。”

她語氣涼薄,不過是認為說得再是實話不過。

玉京之中,無論是後宅還是前朝,都是弱肉強食,所有人爭奪著那有且隻有一份的尊榮。

“一個離宮這麼多年的太後又能做什麼?”

安陽靠在褚公公肩前,不經意間說的時候,都沒自覺到這隨意語氣中的傲慢。

她隻是不想撕破臉,如果她真的動手把太後給拘禁了,皇帝頂多是為了顧全大局,把她也關在崇雅宮裡禁閉。

這麼多年,皇帝是個什麼德行,安陽還能不知道。

太後卻好像總是認不清形式,想用出宮進寺廟靜養來逼著自己的親生兒子來扶持盧家——她覺得盧家才是她的退路,她的靠山。

而後一離宮就放不下架子,幾年未歸,這回是想借著花神節的由頭回宮,實則還是想幫著盧家。

苟延殘喘。

若是她什麼都不做,皇帝也不會無緣無故想要盧家的命。

“殿下飲些薑汁糖水。”

安陽立刻脖子往後一挪,像是見了鬼一樣,滿臉拒絕。

褚衛看了看手中被宮人們熬製得散發著薑香的紅黑色甜水,又看向了態度堅決的安陽。

“殿下最近飯食也用得少,喝點熱的暖暖身子。”

安陽扯了扯嘴角,冷笑了聲。

“現在是夏日,暖什麼身子,滾出去。”

褚衛眨了下眼。

安陽公主鮮少對著他說出這樣簡單粗暴的命令。

與其說是不適應或者失落,更多的是新奇。

“殿下不喜便少喝一些?”

褚衛試探,眼眸裡滿是認真,上下觀察著安陽的神態。

很可惜,安陽在口腹之欲上要求不低。

她瞟了褚公公一眼,一反剛剛的冷意,勾起了個溫和的讓人背後發涼的笑容。

“你認為你能說服本宮?”

褚公公見不奏效,也不想難為她,放到一邊準備一會兒拿出去。

“不喜就算了,殿下莫氣。”

他抬手攬著安陽,手捏了捏她的脖頸,聲音討好。

“太甜了,齁嗓子。”

安陽皺眉,“唔”了聲,難得地解釋了下。

“這幾口糖水要本宮再拿好幾杯茶去咽下,肚子都要喝撐。”

“是奴考慮不周了。”

褚衛語氣誠懇,動作也沒停,將安陽本來因為沒睡好有的起床氣,還被他的這碗糖水給激起來的煩悶緩和了不少。

褚公公剛給安陽差不多把脖頸捏得舒舒服服,她就一伸手推開了他的肩膀。

“有點熱,不要成天摟摟抱抱的。”

在少年還有些怔愣的目光之下,這樣說道。

一時之間竟不好評價這是過河拆橋,還是鳥儘弓藏。

也差不太多。

“殿下穿得已經很單薄了,房內也放了不少碎冰塊。”

褚衛見她撐著身挪到床上,隨手拿了一柄畫扇來扇風。

“這還沒酷暑呢。”

安陽懶洋洋地點了點頭。

“可是我悶得燥…”她蔫蔫地說。

褚衛竟不知她這樣怕熱。

那她昨天到底是怎麼撐著那太陽跑完的馬。

純靠意誌力嗎?既然這麼怕熱,那下午時那樣難以忍受就可以理解了。

褚衛猶豫半晌,也不敢隨意給她加冰鑒。

可親眼目睹她背後的衣衫,隱約已經有些地方濕得貼到了她的脊背上,透出其下瓷白的皮膚。

“奴喚宜春她們來給您擦擦?您現下不適,晚些再洗漱可好。”

安陽抬起眼,不知是遲鈍還是思索地過了幾秒鐘。

“你給我擦吧,她們現在有事在忙。”

褚衛一頓。

雖他進來時確實未見到宜春,但又不是彆的人不在,能頂上的總還有木樨。

再說。

宮人們能有什麼事忙?再忙還能不伺候主子?

隻是說這話的人是安陽,這意義自然就不一樣。

“那奴出去準備一下,您稍等片刻。”

他剛起身準備走,手腕驟然被床上的人伸手抓住。

褚衛最初反射性地想閃開,而後強硬地抑製住了本能——這裡隻有他和安陽在。

他如何能躲避殿下的伸手。

安陽抬起眼,匪夷所思地開口:“你不會拿熱水來給我擦吧。”

褚衛沉默了幾秒鐘,有些好笑地曲膝蹲在半趴在床上的少女麵前。

他眼尾略上挑,眼眶偏深,麵白乾淨的臉龐上帶著些安撫。

隻見褚公公抬起手,細長的手指撩過安陽耳畔的發絲,一捋放到了她的耳後。

“自然不會是熱水,奴給您煮些散熱、功效溫和的藥材,備盆溫水給您,好嗎?”

安陽聽完,見他還認真的注視著自己,點了點頭。

“…你去吧。”

“殿下小心莫要睡著了,奴叫人守在門外呢,再睡得頭疼晚上又休息不好。”

安陽:“知道啦,去吧去吧。”

她隨意地揮手,而後在床上如鹹魚翻身一般換了個姿勢。

“呼……”

呼氣。

少女閉著眼,開始在心裡默念心靜自然涼。

她想起了另一件事。

在傳統的每年運動會——秋獵之前,直至酷暑,皇宮內的人以及大臣命婦們會集體避暑。

安陽幾乎沒去過。

她才懶得在馬車上長途跋涉那麼遠的距離,納涼沒多久,在那不算大的說不上是宮殿的山莊還要經曆各種勾心鬥角。

這種事多的地方往往有兩個特點。

地方不大,人多。

都不用她解釋,懂的都懂。

說不睡的安陽半斂著眼,迷迷糊糊,頭卻還是有些暈和疼。

褚衛的動作已經很快了。

但安陽像是被曬蔫了的小綠苗,蹭著蹭著,還是把衣服掀開了不少。

萎靡狀態的人很顯然不具備有抬頭看向窗外,通過日照和太陽方位來判斷時間的能力。

所以褚衛進出幾次,拿著幾塊大些的軟帕,桌上還擺了幾盆顏色很黑暗的水。

但或許是看起來可怕,聞起來卻並沒有很濃的中藥味,反而是淡淡的草香。

“你再晚些就可以等本宮明日起來洗漱了。”

安陽懨懨道。

褚衛輕笑了聲,端著一瓷盆,將巾帕放進去完全浸濕後疊著搭在盆邊,而後抬起手將仿佛奄奄一息倒在床上的安陽扶著抱到身前。

“殿下哪裡熱得很?”

安陽無言地看著他。

她的意思是。

熱是一個整體在熱,不存在哪個部位格外熱。

出汗隻是她發泄熱的一個現象,難道她頭上流汗就隻是頭腦發熱嗎。

即便不會讀心術,褚衛也隱約感覺到了安陽那種微妙凝視其下的含義。

“奴的意思是,您想擦哪裡?或者方便擦哪裡?”

他搖了搖頭。

“可要奴給您寬衣?”

安陽遲鈍了幾秒,而後張開了手。

感覺自己像個等愛妾服侍,兩手一甩什麼都不乾的大款。

“幫我擦下背。”

安陽有些悶悶地說完這句,就垂下了頭。

漆黑的發絲被順到一側的脖頸邊滑下,被褚衛有些生疏地解開的衣服有的還沾了薄汗,單薄的衣衫愈發透明。

褚衛也沒猶豫。

這脫下來的衣服肯定是要再換一件的,動作也利落。

少女的脊背纖細而潔白,挺直的脊骨仿佛一條優美的弧線從上至下,剛剛被衣服貼過的地方泛著淺紅,在光下顯得有些滑膩。

浸潤了草藥水的巾帕覆上去。

溫水並不會讓人感到不適,從上緩緩拭下,沒過一會兒就開始泛著清涼。

安陽一時之間不知道這是那藥水蒸發吸走了熱,還是水裡浸有清涼成分的藥。

反正她舒服了,嘴裡的呼吸也沒有那麼重了。

褚衛的動作徐徐,帶著規律,儘量麵麵俱到。

等整片背後擦拭乾淨之後,褚衛又換了另一盆水,拉起了安陽的手臂,從肩膀開始順著筋脈緩緩往下擦拭,一直到指尖。

安陽的前身覆蓋著單薄的外衣,剛好夠遮住她的脖頸及以下。

“腿上還好,就是感覺有點黏黏的,不知是汗還是潮。”

安陽接過他遞過來的一塊嶄新的乾淨方帕,手伸到外衣裡,將自己的前半身囫圇地擦了一遍,而後隨手丟到了一旁。

“殿下過會兒還有什麼事?”

“讀些書,準備一下明日和謝師的談話內容,擼會兒鴨子。”

褚衛聽著前麵還正常的,都不是什麼非要出門的大事,邊休息邊做都行。

直到最後一件。

他眼角抽了下,清雋的臉上難得帶上了些匪夷所思。

“殿下喜愛那隻白鴨?”

安陽疑惑地反問:“還好?可能是每天在書房裡,看著它在窗口快樂的,撲棱翅膀跑著,有種奇異的熱鬨吧。如果沒了它反而有些不習慣。”

褚衛沉默了幾秒鐘。

竟生出了長歎一口氣而後扶額扼腕的衝動。

是他誤會了。

誤會這隻鴨是殿下喜愛的寵物,沒成想竟是這隻鴨子也給他演了一出乎狐假虎威的戲碼。

也罷。

“養都養了。”

安陽這樣說著,將旁邊早已準備好的衣衫拿起準備穿上。

褚衛剛想退避,就見少女麵無表情,手卻已經不知不覺將手中的衣服紗一弄反而後打了個結。

安陽凝視著手中的衣服,仿佛在較勁。

“殿下,奴來伺候吧?”

安陽:“……”

她沉默著將手中的衣服遞了出去。

看著一雙巧手的褚公公三下五除二將衣服整理好,而後非常自覺地閉上眼抬起手,快速地將衣服在她身上籠好扣上。

“殿下現在感覺如何?”

“好多了。”

安陽側過身,赤著腳踩在地毯上,發絲如綢緞般散在背後。

“殿下若是有意,花神節的時候也可以帶著它出去遛遛。”

褚衛走到她身後,有些生疏地從妝奩中拿出金鏈和玉梳。

從發頂一梳梳到尾。

他手一頓。

褚公公其實隻是想幫她將這一頭青絲束起來,以免她脖頸後麵剛用藥擦過一般就又被捂出汗。

他隻是突兀、忽然想到了民間的習俗。

鏡中的少女悠然又從容,手中還捏著小巧的簪花,沒注意到他的走神。

也或許是褚衛隱藏得很好的緣故。

對。

一梳梳到尾,舉案又齊眉;

二梳梳到尾,比翼共雙飛……

他的思緒驟然停住,亦或者說是他必須強製自己停住那漫無邊際的放肆妄想。

人要學會克製,更何況他是個太監。

天生就會克製。

想到這裡他竟然覺得有些好笑,即便這笑下隱藏著無儘的卑微與黑暗。

苦中作樂,哪個太監不會。

天生處於最底部的“殘缺者”,連最凡俗的外人都會嘲著太監上青樓的笑談。

手中的玉梳光滑又色澤清澈。

褚衛用金鏈給她簡單地在耳畔紮了兩束發,而後簪上了芙蓉花飾,帶上一如既往的笑容,指尖是她細膩的發絲。

“殿下,可好看?”——

作者有話要說: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時間設錯了是我的問題otl

第29章 下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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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西下。

公主臥房。

少女發絲間金絲纏繞, 精致的臉上帶著笑意,她坐在椅子上,雙腿上赫然是一隻鴨。

褚衛也覺得和一隻傻樂的鴨斤斤計較的自己也很愚昧。

但少女的柔荑在鴨身上捋了一遍又一遍, 它還時不時“嘎”一聲, 動動翅膀。

褚衛的凝視逐漸變了味。

區區一隻鴨子……!

兩人麵前赫然是棋盤,就目測而看, 白子勢危。

安陽眯著眼笑, 又一子落下。

玉石造的黑子光滑細膩, 從她相夾的指尖落下“噠”地放置於棋盤之上。

“承讓了。”

褚衛視線一挪, 歎了口氣。

“是奴技不如人。”

他起初是想拿把琴來,為安陽公主奏樂的, 卻不想她今日沒有聽琴的興致。

算起來,安陽也已經許久沒有召樂師了。

宮內除了美人撕頭花吵架以外的娛樂少,她就拾起了棋盤放置於桌中央。

安陽提出“在崇雅宮內,既要在下棋, 便不可無注”,這項臨時編篡的規矩。

反正在崇雅宮她說了算, 誰敢置喙。

褚衛點頭接受。

他又能有什麼不能給的?即便是身家性命,即便不壓為注, 難道就不是安陽的了嗎?

因此這局於他而言, 幾乎無任何損失。

至少當時,他是這樣想的。

“殿下可有要求?奴無不儘力。”

他坐於椅上,看向安陽。

褚公公不知, 安陽究竟有什麼事需要通過下棋的賭注這種方式來達成的。

卻沒想到,她搖了搖頭。

“不急, 再來一局,結束後本宮再與你說。”

少女的笑容清甜, 仿佛山間清露。

褚衛收拾棋子的時候有些困惑,還有什麼要求是有必要攢著幾個一起說的嗎?

但他也沒問。

原本長著兩隻腳坐在安陽大腿上的鴨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就在那小片地方搖著翅膀挪了幾步。

褚衛拿著棋子的手一頓。

他的視線落在那隻仿佛大智若愚的鴨子身上,眉頭不自覺的一跳。

而坐在褚公公對麵的安陽,她沒有在意在自己腿上興風作浪的鴨——不過就是個寵物動一動罷了。

她看著少年太監用食指與中指夾住白子,那細瘦的手仿佛比那玉子還要再白一些,像冬日的瑞雪。

安陽思緒一晃。

又想起了那個燥熱的下午,正是這雙修長的手來回撫弄,明明同樣青澀,卻又來勢洶洶,比往日的柔和要用力許多。

她眨了下眼,就這樣等著褚衛將手中的棋子落下。

和安陽下棋哪裡能這般走神。

她勾著嘴角,知曉褚衛的注意力時不時會挪到她懷裡的鴨子身上,即便他偽裝得很好,也不惱。

垂下的發絲時不時掃了鴨子的腦袋上,讓它不習慣地晃晃腦袋。

褚衛本就沒有求勝之心,隻是會認真地掙紮一下而後放棄。

不到幾盞茶的時間,第二局安陽也喜得了勝利。

“殿下還要下嗎?”

褚衛輸了之後起身,出門從守在門口的禾夏手中拿了一壺熱乎的花茶進來,為她倒上,順便問道。

現下不算晚,但也已經到可以入睡的時間了。

安陽不以為然的一揮手:“這才哪兒到哪兒。”

褚衛:“……”

下午沒睡好也沒能讓她晚上能早睡但凡一點是嗎。

他淺淺地歎了口氣,卻已經有些驚人的習慣了的感覺,站起身,出門拿了少許茶點進來。

安陽瞟了一眼。

真的是少許,基本就是一兩口的量,像是生怕她晚上積食似的。

她順手將早已在她懷裡又坐又被擼得有些毛躁了的鴨子放到地麵上。

鴨子“啪嗒啪嗒”地走了出去,仿佛出入無人之境。

彆人滿不滿意不知道,反正褚衛是滿意了,又拿了一盆洗漱的水,一旁的紅木托上的瓷器小盒還放著香膏。

安陽非常習慣地抬起手,任由褚衛拿著帕子與浸了花露的水,從裡到外地將自己的雙手極其細致地擦了一遍。

她看著褚公公這吹毛求疵般的動作,一時之間有些好笑。

看來,褚衛他是真的對那隻在她的腿上呆了半個時辰的鴨有很大的意見。

就在少年太監拿著乾帕想給她瀝乾手指上的水時,安陽突然已抬手,濕漉漉的手貼到了褚衛的臉上。

然後在他蒼白的臉上按出了個水印子。

褚衛懵住了。

一是因為安陽這樣玩笑到有些接近親昵的舉動,二是因為…他臉上的粉被水弄掉了,就會花了。

被水擦掉的地方露出他真實的膚色。

或許是因為安陽的動作沒有很輕柔,被她掠過的地方有些泛紅。

“殿下!”褚衛抬起手,握住了安陽的手腕,有些欲言又止,眼裡掙紮又有些尷尬得不知所措。

他既不可能掙脫安陽的手——他也不舍得這樣由安陽主動的、皮膚相接的觸碰,又不願意這副半花了臉的模樣一直待在她的麵前。

“好啦,你把手幫我擦乾淨,而後去洗漱換衣再來與我說些話。”

安陽像是剛搗了亂卻又從容不迫的壞女孩,彎著眼笑了笑才放下手,卻又幫他指明了道路。

“……是。”

他語氣裡滿是無奈,卻依然頂著這副已經花了半邊臉的妝,將她手中的粉與麵膏給重新洗乾淨,而後抹了一層薄薄的香膏。

“奴先告退,殿下若是累了便歇下。”

褚公公快速地行了個禮,而後在安陽隨意地目光下匆匆告退。

此刻,他依然沒有意識到安陽話語中的細節。

有什麼敗局要求,是需要“洗漱換衣”的?

又或者說。

褚衛過於在意自己在安陽公主麵前的外表,潛意識裡自己仿佛也是要倚靠這副身子來邀寵的,再加上她隨意的玩笑,也算是關心則亂了。

以至於他認為,即便是沐浴焚香後再與安陽夜話片刻,也是理所當然的。

安陽手中撚著手中的棋子,放在大拇指和食指指尖,一下一下地往上空仿佛硬幣般拋著。

既說明天要拜訪謝師,就讓她想起了謝家嫡次子,也算是她昔日半個伴讀的謝紀明。

這樣想起來好像已經是好些年前的事情了。

年紀小,卻不代表不知事,謝家長子成親的時候,謝紀明還曾在謝師課下問過她。

以後準備和怎樣的人成親。

他說他未來的妻子必定是個溫婉賢淑,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還持家修身的貴女。

安陽記得很清楚,那個時候謝紀明也小,臉上還有嬰兒肥。

他還小,安陽的殼子裡卻不是個小孩。

所以她非常溫和地揚起了甜美又假天真的笑容,說了句。

——你做夢。

把向來金尊玉貴受全家人重視的謝紀明給弄得眼睛通紅,還咬著嘴巴死撐著不掉眼淚。

安陽不以為然。

在身為嫡公主的她麵前難道還想擺架子?

想都不要想。

事後謝師問起她。

安陽自然坦誠相告。

她直言,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人存在,還剛好嫁給謝紀明。

把謝師逗得不行。

他又在謝紀明的麵前,問安陽相同的問題。

安陽:“姿容昳麗、守身如玉、知書達理、懂得變通,還要聽弟子話的。”

謝紀明:“?”

你,你這比他又好得到哪裡去嗎?!

謝師也一愣。

“好殿下,你這要求和紀明差不得太多吧?”

安陽搖頭,認真地反駁。

“還是差得很多的。”

或許是因為她當時看著年幼,所以這副正經的樣子也看得格外可愛,忍不住想多她聽掰扯幾句,也算是童趣。

謝師:“此話怎講?”

或許是上了年紀,說話風趣不少,也少了中青年時的很多頑固和憤慨,人變得寬和很多。

“弟子首先沒有要求他的出身,也就是家世,也就是說他即便沒有家財隻是平民百姓也可,謝紀明可是說的是世家貴女。”

安陽一條一條地說。

“其次,弟子說的是知書達理,遠沒有到謝紀明說的要樣樣精通的地步,隻要聰明即可。”

“最後,持家這種事,弟子身邊多得是人能做,並不強求他執掌中饋。”

她真的在謝大人的麵前三段式地講出來了她的道理。

謝紀明狠狠地呆住了。

“這樣,還不夠寬容嗎?”

說完後,她還歪了歪頭。

謝師摸著胡子點了點頭,而後看向了謝紀明。

“你還有什麼想說的嗎?”

謝紀明張了張嘴,又閉上了,滿臉糾結地被自己的同窗上了一節課。

學會知足,學會認清現實。

此時,門被敲響打開。

安陽的思緒回籠,看著少年眉眼清秀,顴骨邊上和眼眶周圍還隱約有些被熱水擦拭過的泛紅,他衣衫齊整地走了進來。

“殿下,可有話予奴?還是賭注需要奴來履行?”

褚衛見她抬了抬手,坐到了棋盤的對麵。

棋盤上無一子,早已被安陽順手收拾乾淨了。

安陽抬了抬下巴。

“本宮既然贏下了這兩局,完全不提要求自然是不可能的。”

褚衛傾身,一副任她吩咐的姿態。

少年纖瘦的身形在這燭光之下格外明顯,斜打下的影子落在地毯上細細的一條。

單薄的脊背呈弧線,圓領露出他略低的細脖頸,隱約能看到衣領陰影打在鎖骨之上。

安陽坐在椅子上,和平時的優雅完全不同,她手肘擱在椅臂上,手背撐著臉頰,兩腿翹著,足上的鞋將落未落。

見她不吭聲,褚衛蹙起眉,稍微抬頭,剛好對上她直視的目光。

“你能保證聽本宮的話嗎?”

褚衛感覺到氣氛有幾絲異樣,卻仍然不明她為何這樣開口。

像是在質疑他的忠誠與否,卻又好像…不太對勁。

安陽饒有興致地看著他。

“殿下可儘信於奴。”

褚公公認真地回道。

安陽欣然揚起了燦爛的笑容,指尖似是在空中畫了個豎線,從上而下。

聲音輕,卻在這寂靜的房間內無比清晰。

“很好,你輸了兩局,現在,脫兩件衣服。”

褚衛瞳孔一縮,向來靈動的大腦竟一下子沒轉過來。

……

什麼?脫…?

褚衛知曉所謂的閨房情趣,卻沒有想到自己剛洗漱好穿戴整齊,就像是把自己這盤新鮮的菜端進了安陽公主的房裡。

他驟然明白了安陽剛剛的那幾次確認,和故意留了一次的賭注。

現下可是夏日。

即便是從頭裹到腳,最愛層層疊疊從裡到外的宮裝,也沒有幾層。

坐在椅上的安陽身上幾分肆意,眼裡有些玩笑般的狎昵。

“怎麼呢?”

剛剛答應得好好的,現下不樂意了。

褚衛脊背幾乎是僵住的。

但他反應很快,或許是因為安陽的這般放縱,他也難以抑製住自己的思緒。

這兩件衣服既然沒有點名具體是哪兩件,便也能由他控製。

那麼。

如何憑借這具身體更多的吸引到她的視線呢?

這樣瘋狂的思緒瞬間蔓延開來,一股詭異的酥麻感從脊骨底部往上躥起。

本不應存於一個太監身上的奇異快感躥了上來,幾乎讓他感覺到頭腦發熱。

已經很久沒有過了。

褚衛有時過於敏感,但有時候又會有些意外的遲鈍——牢獄中如同來自地獄滾燙熱鍋裡的呼喚和尖叫,混雜著濃重鐵鏽味的腥氣。

被他親手扼殺的生命,如落在米袋中的一粒粒米,轉瞬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像是木頭製的偶人,隻會麵無表情地俯瞰生命墜落。

人是會麻木的。

就像被溫水煮著的青蛙。

在美好的每一天的日常裡度過,就仿佛浸滿了血絲的雙手不存在,被磨利的劊子手也能沐浴在陽光與關懷之中。

用他對安陽公主的那複雜不堪的僭越之“愛”來麻痹自己。

無比可悲的是,褚衛即便讀書萬卷,依然有著大部分太監的劣性。

因為缺少了一部分,便想去追求另一種更加尖銳的刺激感。

這份汙穢的陰暗像是釘子般深深地紮在他的脊骨裡,永不掙掉,好像會伴隨他一生。

即便是安陽公主挑起的這話。

即便她渾然不覺。

褚衛卻迅速隨之攀上,像是從地底的惡鬼般緊緊束縛住她的雙腿,難以掙脫。

隻是他格外聰明和運氣好,披了一層足以蒙蔽大部分人的外殼。

而安陽思索了一下。

這番話對古代人來說難道還是太過火了?還好吧?

就在她準備退一步說,可以讓他去一側的屏風後麵的換的時候,褚衛動了起來。

眼前的少年試圖保持麵上的淡然和恭敬,卻還是有些難以掩飾的羞恥,未曾敷粉的臉上有些緋意,更不提耳廓的紅暈。

當然也不排除這是他裝出來的,但很顯然安陽並不在意。

褚衛先是將那最外的圓領袍的盤扣一一揭開,骨節分明的手指動作細致,指尖靈活,卻並不快。

他大抵也是沒想到,自己剛穿上沒多久的衣服,此刻竟要在公主的閨房件件脫下。

大部分讀書人,亦或是世家貴族會把褪下衣衫當做尊嚴被剝離,踐踏。

褚衛不過是個想媚上的太監罷了。

尊嚴這種東西早在他變得殘疾,被宮內捧高踩低的人肆意剝削和淩虐的時候消失得毋庸置疑。

對。

和他服毒自儘,就為了保全生前體麵的兄長不同。

隻要能活著,要什麼尊嚴。

當他在兄長的屍體麵前吐出毒藥的那一刻,他早就選好了自己的路。

褚衛開始在大腦內千百遍的回想起那些正值花期的寵妃應有的姿態,取其精華,去其糟粕。

不可過於刻意,也不可矯枉過正,端著顯得做作。

他從未如此認真的對待一件事。

好像想將每一個動作都精確到最合適的角度。

最外的圓領袍被緩緩從他高挑的身體上褪下。

這件竟就是最閒寬鬆的衣服了,裡麵的衣服幾乎都或多或少貼在了他勁瘦的身形上。

安陽原以為他會從外往裡繼續脫。

卻沒想到褚衛既沒有去屏風後麵,也沒有脫掉下一件,而是背過了身,開始解最下麵的裡襯。

安陽眨了下眼。

背後隻能看到他在挪動的手,隻能隱約看到他裡麵確實有一件很薄的衣服被他擱著外衣解開了係帶,而後抽了出來。

少年脖頸都像是被這夏夜的溫度引得泛起淺紅。

也可能是布料摩拭過帶起的。

他半蹲下,將那兩件衣服都非常工整地疊好,接著放到一旁的椅子上,才轉過身來,重新坐到了安陽的對麵。

不知是現實如此,還是安陽的錯覺,她確實感覺褚衛身上的白色衣不再齊整,貼著身體的部分開始變得明顯。

安陽視線飄過,隱約能看到他白衣之下緊實的弧度。

“殿下,奴願賭服輸。”

他正過麵容,認真地看過來。

安陽覺得自己像是壞心眼的主子,挑弄一個正經人,她手依然撐著臉頰,彎了彎眼。

“好,你輸了兩局,讓你一回,本宮執白子。”

雙方棋子顏色調換。

不知是天色開始變暗,還是兩人之間有暗光浮動。

安陽落子的速度快了些。

彆有用心的褚公公很快就發現了,她甚至一改往日溫柔刀的棋風,攻勢急劇了不少。

她竟是在下快棋。

“傳聞,真正有天賦的棋手會在下錯的那一步,感受到指尖如針刺的疼痛感。”

安陽看著他落子的位置,嘴角的弧度擴大。

褚衛手頓住。

第三局,敗。

他歎了口氣:“奴早說過,奴那點速成的棋路自然敵不過殿下。”

“不?本宮很欣賞你,敢於坐上本宮對麵的位置。”

安陽隨意地說。

“本宮其實沒有很會下棋,隻是腦子裡多背了幾本棋譜罷了,隻是時下太少的人願意把時間花在這上麵。”

“前幾年的時候,在花神節的棋弈這一項,竟無一人敢坐到本宮的對麵。”

她大失所望,即便是華陽依然多次相邀,依然未曾再出現在那弈賽之中。

眾人懼於她的才華橫溢的名頭,她作為謝大人之徒,官家之嫡公主的身份。

不過。

安陽看了眼他的領口。

“你是隻剩兩件了嗎?”除了褲子以外。

褚衛沉默著點了點頭。

“再脫一件吧,不下了,棋下久了我眼睛都有些花。”

安陽隨意地抬了抬手,伸了個懶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隻見褚公公抬手在衣領處裡外都看了看,思忖了幾秒鐘,還是將更薄的那件脫下了。

過猶不及,他想著。

而安陽懶散地爬到了床上。

或許是這三局棋確實消耗了些她的精神,她並沒有之前那麼神采奕奕了,躺在床上,而後拍了拍床。

褚衛剛準備將褪下的衣服拿起,就被她用奇怪的眼神看著。

“?”他手一頓。

“你不會覺得本宮那三局棋是白下的吧?”

安陽震驚地看著他。

這年頭誰不是無利不起早啊。

褚衛見她又拍了拍床,遲疑了下。

不知道安陽是不是他想的那個意思,他躊躇著走了過去。

剛坐下,就被安陽張開手一攬,結結實實地抱住了腰。

安陽能清晰地感覺到懷中那驟然僵硬的觸感,但顯得懷中的手感愈發削瘦。

“今日就輪到你侍寢了,小美人。”

她懶洋洋地說著,往後一拉。

…沒拉動。

安陽眨了眨眼,因為她之前的傑作,他身上穿得幾乎比一般人睡時還要來得單薄。

她掌心和手指隨意地一動,便能觸摸那白衣之下明顯的弧度線條。

可能是被抱住之後過於緊張,他甚至刻意地放緩了自己的呼吸,但還是有熱意傳來。

“殿下,夏日可不缺人暖床。”

褚衛輕歎口氣,無奈地想轉過身,卻被她手抱住動彈不得還往後拉。

安陽公主突然的固執,好像分毫不容人反抗。

他身上帶著股剛出水的皂莢味,還有僅來得及提前準備好的,衣服上的香料味。

安陽很顯然不為所動,她往裡躺下,隨意解開發間的發飾,而後頭放在枕頭邊,任由漆黑的發絲散落在床上,一雙眼眸注視著褚衛。

又拍了拍床。

褚衛按捺下心中隱秘的愉悅感,起身先是熄滅了所有燈燭,而後順著她的手,拘謹地躺到了她的身邊。

若是冬天就好了。

褚公公突兀地想。

他嘴角略勾,一邊唾棄著自己的裝模作樣和卑劣,一邊想著那是個能將安陽公主以冠冕堂皇的理由,正當擁入懷中的美好季節。

“殿下,睡吧。”

他輕聲說道。

安陽眸光微閃,抬起手拉住了他的手指,而後握住。

“你以後還敢和我下棋嗎?”

她問得很認真,還帶著些許玩笑般的調侃。

“殿下若想,奴自不會不願。”

褚公公情難自禁地勾起嘴角,反捧握住她的手。

“殿下隻需要將奴當個好用的器具便好,無論是玩弄還是肆意使用,奴都心甘情願。”

他說的好聽,聲音斯文,用詞卻有隱約透著些在床笫之間的特殊含義。

“晚安。”——

作者有話要說:

你們不知道我有多想在中間斷章,唉。

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驚小羽 2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我很窮請讓我暴富 65瓶;瀘晚 20瓶;果凍我要喜之郎、裴元家的小師妹、一隻貪吃的荷蘭豬、戲子 10瓶;卡薩布蘭卡的蝸 9瓶;改邪歸正 6瓶;風都知道 5瓶;syenrab 2瓶;魏紫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30章 諄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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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謝府門口。

拜訪曾經的老師, 安陽和之前蒞臨阮府完全不同,帶著半車的禮品,穿著也偏普通貴女, 未用皇室常用的玄金以及正紫。

少女的發髻精致, 插著曇花簪,天青色的褙子裡穿著月白的長裙, 她抬起手, 手腕上還掛著隻白玉手鐲。

“安陽。”

來正門口迎接安陽的是謝紀明, 今日謝府拒絕了任何訪客, 大門口難得清靜。

褚公公比安陽自己反應得還快。

他目光一下子就鎖定到了門口的青年身上。

謝紀明看著比安陽公主要成熟一些,身上帶了些灑脫, 更多的是書香世家的雅致。

他像模像樣地行了個禮。

褚公公站在馬車下,剛伸手想托著安陽的手將她帶下,就看見安陽拎著裙擺就跳下了馬車,在他睜大的眼裡走向謝家門。

褚衛眼底的陰影一深, 瞥了謝紀明一眼,而後雙手籠在袖裡, 快步跟在安陽的身後。

“你在玉京啊。”

安陽擺了擺手,跟著他往裡走。

若是她不說, 謝家裡不少人一時之間都無法判斷出她是誰。

謝紀明:“你真是說話不饒人, 我這幾年何時去離過京?”

安陽:“也不重要,沒什麼影響。”

褚公公一邊為他們的熟稔感到心驚,一邊又想起他們年少同窗。

他跟在隨意聊著天的兩人身後, 便有些難以抑製內心的翻湧。

謝紀明視線瞟了眼身後。

他向來習慣外人恭維的目光,隻是……

老笑麵虎的褚公公對著他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謝紀明想到, 之前在安陽身邊的一直都是宜春與禾夏兩位一等宮女。

而此刻的這位。

有些少年氣的太監帶著溫吞的笑容,眼尾卻凝聚著一股難散的血腥戾氣。

他亦步亦趨, 以守衛者的姿態跟在安陽身後,模樣看起來年紀不大,卻帶著常人這個年紀本不該有的老成精明感。

謝紀明不傻,他不可能沒聽說過皇帝的諭令。

他沒想到的是,安陽竟會如此信賴於這位…風評“不太好”的太監。

安陽與謝師關係好是眾所周知,且無半點虛假。

安陽公主母後早逝,阮家也並不像個拎得清的。

說句偏忤逆的話,一日為師終身為父,謝師是真的拿安陽當半個女兒對待的。

也就是說,安陽把這位褚公公都帶到謝家來,那必定是真的也將他當自己人。

如果說之前對褚衛的觀感有些差,謝紀明此刻對他便愈發有些複雜。

但凡知道褚衛乾過多麼慘絕人寰的事,都很難對他抱有正麵的印象。

即便是皇帝的命令,他也原本可以不做得那麼毫無人道的。

可褚衛沒有,他用最極端的手段塑造了能止嬰兒啼哭的惡鬼般的奸佞形象。

但昔日同窗又是一副極力要護著他的姿態。

也不知道祖父能不能接受。

謝紀明想著,在心中長長地歎了口氣。

他在煩憂。

褚衛也在冷淡地心中掐著指尖算計著。

隻有安陽毫不在意。

她拎著裙擺,快步走向謝師所在的園內,漆黑的發絲在空中仿若蝶翼飄飛。

花園內花團錦簇。

褚公公帶著笑,掐著嗓子與身旁同樣被安陽無情落下的謝紀明嘮嗑著。

對麵在糾結,褚衛卻不在意。

他哪裡會不知道自己名聲不好,尤其在世家麵前。

可即便再厭煩,也不得不撐著笑臉來應付他嗎?

褚衛勾著嘴角,有些惡劣地用相當恭維的話與謝紀明誇讚著他們一路走過來的花園。

謝紀明原本聽著好好的。

——以前客人來訪也最愛誇獎謝府的繞池石景觀與盆景。

聽著聽著感覺不對勁。

褚公公誇得真誠,可前麵的安陽公主看都沒看一眼,再加上皇宮內的景致也分毫不差。

稍作兩句寒暄便罷了,還說了這多就變了味。

果不其然,謝紀明仔細一看,就見褚公公的視線也沒落在那盆景之上,目光停留在恪守著禮儀,卻步伐超快的安陽身上。

屬實是心不在此。

得了。

謝紀明想歎氣。

走快點吧,也彆讓祖父等久了。

褚衛輕笑了聲。

他哪裡看得慣和安陽公主但凡有親近一點的男人。

不知是不是昨日兩人共枕眠,他此刻麵對這些礙事的人,心情不那麼燦爛,卻也並不算差。

即便他並沒有睡好,大部分時候都是注視著安陽的睡顏。

他睡,而後醒來。

褚公公隻不過是想要享受一把睜開眼,視線第一個落在的便是安陽公主身上的這種美如幻夢的遐思罷了。

他從未想到。

這件事,竟然能夠實現。

安陽可不管後麵兩個人的交鋒。

少女如飛回的燕,急而不失禮地跑向了謝大人。

謝師手中捧著一盞熱茶,半眯著眼,坐在高堂之上,甚至有些老態龍鐘的味。

隱約聽到外麵的動靜。

謝師視線一動,就看見安陽快步朝著他來,好像下一秒就要匍到他膝蓋上,嚇得他馬上把手中的茶安穩地放回了木桌上。

“哎喲喂,這是做什麼。”

下一秒,他就看到了彆人搬著,緊跟著她進來的箱子,一下子皺起了張老臉。

“你每次來啊都和散財童子似的,弄得像是為師這偌大的謝府缺你這點,你可多攢攢你未來的嫁妝吧。”

謝大人先是恨鐵不成鋼地搖了搖頭。

安陽站在他麵前連連點頭。

“你每次都點頭,從來沒聽進去。”

謝大人手一拍椅臂。

後麵的謝紀明和褚公公跟著走進來。

謝紀明見狀,笑著開口調侃。

“祖父之前還總提呢,安陽無事不起早,平時都不出宮來看看他老人家——”

“說什麼呢!”

謝大人瞪了自己的不孝子孫一眼,而後咳嗽了聲。

“為師的好蓁蓁,你這回來必定是有重事與為師說,下人都已被為師提前屏退。”

安陽笑了笑,側過身,表情輕鬆地抬了抬手。

“褚衛,你也先在外等一會兒。”

“是。”

褚公公一行禮,迅速退到房外,動作之快謝紀明都未反應過來。

謝大人看著自己的孫子:“你也出去。”

謝紀明:“誒?那孫兒告退。”

外人竟是他自己。

他愣了下,而後也轉身離開,出門看到不遠處站著的褚衛。

那纖瘦的少年背影看起來有些單薄,像是被宮中的戒尺刻意丈量過,挺拔而筆直,與那宮規分毫不差。

聽到身後的聲音,褚公公略微側了側身,眉眼平和,隻餘得少許溫潤的笑意。

這人身上帶著股常見的疏離感,待人接物卻顯得謙遜文雅。

若不是謝紀明早知褚公公的那些事跡,光是看到他的模樣,也絕不會想到他便是褚衛本人。

“謝公子可是在準備來年的恩科?”

褚衛含笑看著他,“可是有成家的打算?”

謝紀明一頓。

萬沒有想到,躲過了三姑六婆,居然還有個太監沒能在這上麵放過他。

“謝某當前一心準備科考,成家之事尚且不…”不急。

“嗯?”

褚公公略抬了抬眉,“謝家大族,挑選正妻便更是慎重,再三斟酌也是應當,可也要稍作留意,免得出挑的已經被提前下聘聘走了。”

謝紀明:“……嗯,嗯。”

“不過也切莫好高騖遠,花神節將近,想必能知曉貴女們的水準,也好知個底。”

怎麼感覺被催婚了。

謝紀明心情複雜,原本覺得這位有些晦暗莫測的感覺也不知不覺消散了些許。

“安陽姐姐!”

“安——誒,兄長?怎麼是你在外麵?”

不遠處傳來一對少年少女的聲音。

褚衛和謝紀明齊齊側過身看了過去,直接奴婢們急匆匆地跟在兩位主子身後。

“世家大族就是人丁興旺。”

褚衛望著走進的人,半眯著眼,不鹹不淡地說了句。

其中一女看起來年齡與安陽公主相仿,但單看骨相,應是要大些許。

而那位喊“姐姐”的則是個看起來偏小的少年,應當還是在是書堂上學的年紀。

“紀鶯,紀朝,你們怎麼這個時候來了。”

謝紀明扶著額,看著跑到他麵前的兩人。

他們是隔房的堂兄妹,紀鶯和紀朝是親姐弟,卻是另一房的。

“安陽姐姐來了,我自然要來啊。”

那少年抬起頭,像是長著張娃娃臉,本就不算大的年紀看起來更是水靈,滿臉鄭重與意氣。

謝紀明瞬間抬起手想製止他:“停停停……”

可惜他失敗了。

謝紀朝緊接著繼續說道。

“我可是勵誌要嫁給安陽姐姐的人!”

謝紀明滿臉一言難儘。

本是不在意旁邊兄妹們打鬨,思索著事隱約有些走神的褚衛,聽這話,視線瞬間挪了過來,挑起了眉。

謝紀明看著身側饒有興致的褚公公,張了張口。

“孩童之語,不可當真。”

他覺得還能掙紮一下。

真的。

謝紀朝:“男子漢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真,真的。

“差不多得了,想攀附安陽公主的人多得是,哪裡輪得到你。”

謝紀鶯毫不猶豫地扒開了自己的弟弟,抬起手先和意識模糊(?)的謝紀明行了個禮。

謝紀明:你好,請問重點是這個嗎?

“殿下與謝大人正在說話,想來現在暫無閒暇與兩位說話。”

這聲音一出,才將謝紀鶯的注意力拉走。

謝紀鶯狐疑:“不是宜春?”

麵前氣質溫吞的人看起來年齡和她相仿,唯獨上挑的眼尾略顯淩厲,聲音也斯文得像半個書生。

“叨擾,咱家隨行殿下而來,姓褚。”

褚衛略微抬了下手。

謝紀鶯愣了下,才慢半拍地意識到他是個太監。

褚…這個姓氏有點耳熟啊。

反而是她身邊的謝紀朝用相當危機的目光盯著褚衛。

他的警惕目光明顯到讓褚公公眯著眼,不禁失笑。

外麵的氣氛和諧中透著詭異。

而另一側,堂內僅坐著安陽與謝老爺子兩人。

“此次前來拜訪恩師確實有些事。”

安陽坐在謝大人的身旁,抬手先為他斟了一杯茶,熱氣繚繞而上,沾染到指尖。

“一是樁急事,信中略微提到,有關琰州隱田之事,弟子不便直接與崔刺史致信,少不得勞煩先生一回。”

“這件事為師看過信之後去稍作查探了,對那崔家是樁大喜事,也與謝崔兩家關係有利無害,隻是。”

謝大人摸著胡子語氣一頓,百思不得其解地看向安陽。

“你把事鬨這樣大,是想在皇太後回來之前給她找點麻煩?”

安陽搖了搖頭。

“弟子隻是想把她截在半路上,彆在第一次經由弟子手的花神節上鬨出事來。”

謝大人:……

確實,也是個辦法。

“二便是花神節考核一事,弟子準備除了與往年相同的禮樂射禦書數棋畫外,還想稍作增添了插花、製香以及工藝的科目。”

安陽說著,指節點著桌麵,不知不覺與旁邊的高齡恩師達成了驚人的同步。

“原是想著若是閨中女眷,增添刺繡一項也不錯,但若是假如考核,耗力耗時,不當場繡有舞弊嫌疑,反而得不償失,因此作罷了。”

“冠冕堂皇。”

謝大人搖了搖頭,毫不避諱地指出她的心思。

“你若是真覺得有這些紕漏,那為何不廢除那工藝?造機關修繕建築這些事可比那刺繡麻煩得多,你憊懶,但還能記著工部缺人之事,卻不願為了那刺繡的收錄與傳承儘一份心力?”

安陽怔愣了下。

她想的時候不覺得,此刻被謝師點明,才發現自己潛意識裡那本不該有的輕慢,不由得蹙起了眉。

“蓁蓁,為師不是想責備你。”

謝大人歎了口氣。

安陽望著眼前的老人,相比當年,他的眼眶已然有些渾濁,裡麵確是滿滿的擔憂與和藹。

她下意識攢緊了手指。

這世上真正關愛著她的人乍一看很多,但細數下來卻鮮少。

“安陽”乃她作為皇帝嫡女被賜予的封號。

從小受封之時,幾乎所有人都這樣稱呼她,包括她的親生父親,也就是皇帝本人。

隻有這位恩師從她剛被教導時,受封之前喚她的本名,現在依然保持著這樣的習慣。

她之姓乃國姓為“容”,其名為元後所取,單字一個“蓁”。

幼時便被作“蓁蓁”。

“為師知曉你不喜那雞毛蒜皮的爭鬥,但這也是生活的一部分。你有相較於常人更寬宥的視野,本也是好事,可你本不該下意識漠視了下方的人。”

謝大人放在安陽的手背上輕拍了兩下,長歎了口氣。

他自然也發現了,安陽對於那花神節是有些懨懨的,將其當做了玩弄權術的局,便不願太過費心費力。

事實上,正因為往年的花神節都是這樣的,她才會有這樣的態度,但又暗藏了那麼一丁點的期待。

謝大人不奇怪。但不能因為過去是這樣,就一直保持,不去推行。

“若你一如華陽公主那般,為師便不會與你這般說了。”

“蓁蓁,不是所有人生來就有這樣的條件來俯瞰眾生,為師花了許多年才勉強去除這天生的傲慢,便也不希望你也浪費這麼多的時間。”

“道路上的小商販是不願念書嗎?閨中勾心鬥角的女子是不願當官嗎?有時候不是他們不想,而是沒有那個條件。”

“因為你可以理解,所以為師才希望你能做到最好,即便第一年不夠完善,還有明年,後年,你現如今也才剛及笄罷了。”

安陽垂下眼,點了點頭。

“先生之教誨,弟子會謹記於心。”

她正著神色,非常認真地記下了謝師這番鄭重的話。

安陽一直是傲慢的。她其實也有自知之明,因為她上輩子便是如此,習慣於從虛浮的上空,鏡裡看花般望向下方。

看了,便覺得知道了,卻並無所感。

這輩子的身份更是一國貴公主,也沒有真切地感受過茶米油鹽之苦,切身體驗過其他人的艱難處境。

她一直都活在自認為的“通情達理”之中,連一點感同身受的通感都匱乏至極。

這也是執權者最容易犯的錯。

“校考在即,如果這堆事今年來不及便也罷了,你的身體最重要。”

說完那些話,謝大人咳嗽了幾聲後,又緩和著表情,關愛的與她說道。

“先生放心,弟子心中有數。”

安陽又為他倒了杯茶,看他已然有些骨瘦嶙峋的手,上麵還有外出的曬痕,小心地放下茶壺,幾乎未發出半點聲。

“最後一件事,想必就是那小子了。”

謝大人清了下嗓子,視線往外瞟了一下,而後不解地看著安陽。

“皇帝此舉是因你而起,為師不奇怪,但你是?”

“先生。”

年事已高,顯然是經不起嚇的老爺子端詳著眼前正值花期的少女,她臉上帶著淺笑,但不是敷衍又虛假的麵具,而是真情實感。

不詳的感覺驟然升起。

“他是弟子從父皇身邊要來的,乃弟子的入幕之賓。”

謝大人:“……”

“………………”

老爺子顫巍巍地抬起手,揉了揉耳朵。

安陽都準備再與他說一遍了,誰知他抬起手作巴掌狀示意她“停”。

謝大人緩了緩神。

他有個孫兒臭小子覬覦安陽,還不聽勸,說了多少次謝家不會與皇室聯姻,那小子就不信邪,還說要離家出走,就要倒插門。

謝大人本是嚴厲拒絕的。

但,此時此刻,在聽到自家好徒兒把一個惡名昭彰的太監當了入幕之賓,巨大的荒謬感從天而降。

刹那間,謝大人覺得還不如讓自家那傻孩子倒插門呢。

“守身如玉…竟是這個守法?”

謝大人滿臉大受震撼,無法理解。

閹了?

聽話,太監那可確實是聽話了,至於姿容昳麗…剛剛瞅了幾眼,好像是長得不錯。

可那是個太監啊!

怎麼會有人找男寵,找太監的呢?

在這種時候,謝大人反而希望安陽能正常點,和華陽公主學一學了。

至少華陽公主找的各路人,什麼書生,伯爺,都是些正常男人。

一個太監,而且是聲名狼藉、惡貫滿盈的太監…

謝大人抬起手,扶住了自己的頭,仿佛也扶住了自己搖搖欲墜的理智和常識。

本就沒有未來的情況下,甚至可以用暗無天日來形容。

他不是不知道,過去時不時就會有太後與太監穢亂後宮的逸聞,這不是無中生有,深宮寂寞卻也並非難以理解。

但,安陽這才多大啊。

她才剛及笄呢,才那麼小一點。

謝大人眼神恍惚。

他還以為自己來得及,拚一拚,萬一還能活到抱抱他徒弟的孩子的時候。

這,這還有機會嗎?

“蓁蓁啊,你彆嚇為師啊。”

老爺子聲音都情不自禁地顫抖了幾下。

安陽:“……”

“沒在開玩笑呢,弟子也不是一頭熱,您難道還能怕我乾出什麼為愛癡狂的事嗎?”

她歎了口氣,笑道。

謝大人看著坐在他身側的少女神態從容而理智,並無半點玩笑與輕狂,心也不由得從半空中落下了許多。

“你要好好考慮啊,為師不是逼著你,隻是怕你所托非人。”

老人家一副苦口婆心的樣子看得安陽都心疼的好笑了起來。

“曆來不少癡男怨女,尤其是和那種鐵石心腸的人,他們都覺得自己可以憑借一己之力治愈他們的傷痛,成為他們的救贖,覺得他們之前不愛人,是因為還沒遇到自己…”

安陽:“咳,咳咳…”

謝大人睜大眼,瞪了她一眼。

“你彆笑啊,為師和你說正經的呢!”

安陽喝了半杯茶,有樣學樣地抬起手在老人的手背上輕拍了拍。

她彎著眼,笑容滿是真摯。

“你放心,弟子再不濟,也是個嫡公主,更不會因為情愛而犯傻。”

“就怕你們年少慕艾,一腔熱血愛上腦。”

謝大人深深的歎了口氣,像是已經見過不少這樣的悲慘案例,語氣都透著滄桑。

“在這方麵您大可放心。”

“弟子永遠也不會落到那般地步。”

她的聲音篤定而自信。

堂內二人又稍說了些閒話,而後被外麵幾個小家夥的聲響給吸引了注意。

兩人這才放下手中的茶杯,站起身來,走到門外聽著喧嘩之處。

隻聽見。

“年歲小怎麼了,安陽姐姐喜歡什麼樣,我就往什麼方向努力,我為姐姐守身如玉,勤耕不輟,學至登堂入室,就是為了有一天能正大光明地站到安陽姐姐的身側!”

“好了,謝紀朝差不多得了啊。”

謝紀明和謝紀鶯一人一邊,把帽子都歪了的謝紀朝死死架住。

謝紀鶯眼神有些飄移,一股他愛咋咋的味,其實根本不想管這弟弟。

但是完全不管,好像也不太合適。

——好歹堂兄在旁邊杵著呢。

剛走出來的謝大人表情難受了起來。

真是個小冤家。

好在他身邊的安陽仿佛已經習慣了。

謝大人竟有幾分奇異的釋然。

大抵是丟臉已經丟習慣了,好像這也沒什麼——

作者有話要說:

文過半了出現了女主的真名,不愧是我×

早就取啦隻是一直沒必要寫,我自己都是叫她安陽(。)小名“蓁蓁”是準備以後拿來發糖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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