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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之間仿佛有種不可言說的默契,僅一眼,便像是說了千言萬語那般,道儘了。

謝瑾轉了一圈手上刻完的那個傀儡,道:“若果林在什麼地方?我們何時出發?”

“在何地不知,至於何時……”許歧道:“這個我需要過兩天再給你答複。”

天色不知何時已經黑了下來,許歧也許久沒有睡過一個好覺了,謝瑾道:“如此也好,你先去歇息吧。”

許歧這才站起身,衝著謝瑾揚起一個笑容:“你今晚是如何打算?”

謝瑾想也沒想道:“我定然是睡不著的,閉目養神等你明日早上醒過來……”

話說到一半突然停了下來。

謝瑾看向許歧,問道:“今晚是有什麼事要我做嗎?”

許歧抬手輕摁了一下眉心,不知想到了什麼,謝瑾感覺到他整個人猛然間放鬆了下來,他笑道:“這倒也沒有。”

謝瑾抬頭看著許歧的眼睛,突然沒由來地問:“你是有什麼心事嗎?”

此話他若是他沒有記錯的話,問過不隻這一次了。

他記憶多數回歸後,看許歧總覺得奇怪,好似他心中藏著事,老憋著不說,他印象中的許歧不是這幅模樣的。

八年前的許歧有事說事,根本憋不住任何話。

許歧搖了搖頭道:“沒有心事,隻不過突然想到,若我這時去睡了,隻今天一個晚上,我多半是醒不過來的。”

許歧說得沒錯,一連三四天,謝瑾都沒有見到許歧的身影。

謝瑾一個人在青陽無所事事,難得生出想當一個活人的念頭,至少無聊了還能睡覺。

不像他,隻能睜眼看著日升月落,一天就那麼相安無事過去了。

青陽很大,謝瑾倒也萌生過出去逛逛的念頭,而後還是想著算了。

不要給許歧添麻煩了。

直到第三天的時候,謝瑾終於看到了活人。

那幾個小朋友懲罰時間過了,上門來找許歧道歉了。

謝瑾耳朵貼著門,聽著他們的談話。

許久錫道:“家主怎麼還沒開門?”

許步雲道:“應當是還沒起床吧。”

許久錫算了一下,道:“這都過去第三天了,或許,是沒聽見?”

許步雲道:“家主不是把謝公子給帶進來了嘛,說不定兩人這時候在談事情,我們要不晚些時候來吧。”

話音剛落,謝瑾把院門打開了,幾人麵麵相覷,謝瑾朝他們招招手道:“彆走了,進來玩玩,順便一起等吧。”

同這些小朋友聊天下來,謝瑾這才知道許歧這些年一直有嗜睡之況,每次入睡後,很長一段時間都見不到其身影,還會把院門什麼的都用結界封起來。

謝瑾問道:“何時開始這樣的?”

許久錫道:“我們剛進青陽,家主便是這樣了,那時候我們猜測多半是因為青陽之戰家主勞累過度一直睡不好,如今那麼多年過去了,大致已經成習慣了。”

青陽之戰。

許歧登上家主之位並非平步青雲,順其自然。

他的身份來的莫名其妙,許多久居青陽的長老都不太願意承認,可無奈於他耳後的那個梅花印記的的確確、真真實實是做不了假的,就算是許如致早已選好了青陽的下一任家主許如漣,就算許如漣早已經暗中盤結好了自己的實力,在許歧身份出來後,統統作廢,故而此點,惹得青陽大多人都不滿。

雖然許歧後來用自己的實力平息了大部分的不滿,許如漣仍舊是不服氣。

若非因為許歧半路橫插一腳,他早就是青陽許氏的家主了!

隨著時間的流逝,眾人對於許歧逐漸認可,他心中對於許歧的埋怨也愈發之大,心中慢慢有了一個想法——許歧來也匆匆,為何不能去也匆匆?

若是許歧死了,那麼這個家主之位,自然而然還是他的。

許歧獨自一人進入撫鬆沙漠便是他安排的,隻不過沒想到其中有謝瑾暗中幫助,他得以安安全全地回來了。

這自然難不倒許如漣,他與蘇清末和陳風意勾結,知曉了許歧和謝瑾交情不淺,便借此作為借口,逼迫許歧交出謝瑾的蹤跡,不然便判他以青陽的叛徒罪。

謝瑾揉揉眉心,心道:他好像忘記了許歧最後有沒有說了。

應當是沒有的。

後來許如致因病去世,便是傳位那日,許如漣帶人將許歧從位置上踹了下去,當然他自己也沒坐上去,以防他人在背後探討他居心叵測,當然的確是居心叵測,但不能過於明顯。

許歧此人必須以正當的理由清除,以防日後在位時被人說閒話還不好解釋。

許如漣踹人的理由,便是許歧和謝瑾糾纏不清。

這件事之後,赫赫有名的青陽之戰便開始了。

青陽之戰極其慘烈,青陽一半多的人都身隕在這裡,亦或者同許如漣一起,被洗牌出去了,許歧忙完這場大戰後再回過頭,發現青陽早已徒有其表。

也就比當時的撫鬆好上那麼一點點,至少還有一些人心所向。

短短八年間能將青陽重振成如今這樣,也是當真不容易了。

剛好其中一位與青陽之戰掛得上鉤的人在這裡,許步雲好奇地問道:“青陽之戰究竟發生了什麼?家主究竟是怎麼贏的?”

無論是《仙記》還是《青陽史記》中,這段都隻是草草帶過。

詢問家主為何,家主便道:“那時候記這些東西的人,都參戰了,所以沒有人實時記錄,至於為何後期沒有補上,是因為大都死得差不多了,他本人也懶得記,便直接一筆帶過了。”

無論怎麼問,總是那一兩句,再詳細一些便沒有了。

謝瑾摸著下巴思索了半晌,道:“這我不太記得了,你們家主今日能醒嘛,到時候問問他吧。”

許久錫疑惑道:“你怎麼也不記得了。”

謝瑾道:“也?”

許步雲道:“我們家主也總說自己不記得了。”

許久錫他們一大早便來了,一直帶到日落時分,說著今日多半是走空了,剛準備離開,許歧推門進來了。少年們原本嘻嘻哈哈的神色頓時收斂,紛紛禮道:“許家主。”

許歧神色有些不對,儘量維持著一副故作輕鬆的神態。

幾個小輩自然是看不出來的,隻不過謝瑾當傀主那麼久,最會的便是察言觀色,他伸手去推那些小輩,將他們推出門外,道:“時間不早了,你們快回去吃飯吧,你們道歉就由我來。”

幾位少年少年還沒有反應過來,麵前的院門已經被關上了。

謝瑾與許歧對視,問道:“出什麼事情了?”

他耳朵靈,在晌午的時候聽到了開門關門的動靜,那時候和小朋友們聊得正開心,沒有過分在意,想來許歧那時候就醒了,出了一趟遠門。

許歧道:“謝蘊生病了。”

謝瑾:“謝家主?”

許歧“嗯”了一聲,謝瑾繼續道:“要我們去看望他嗎?”

許歧道:“我下午去看望過了。”

謝瑾有些不可思議。

沁源和青陽的路途遙遠,許歧這一來一回隻用了半天?這豈不是隻來得及看上一眼,連招呼都來不及打就得往回趕了?

謝瑾問道:“那他如何?”

許歧道:“不知,他閉門不見人。”

謝瑾反應過來了:“同我有乾係?”

許歧道:“南山城與霧藏山的事情解決了,我也不清楚為何謝家主會做出如此決定。”許歧揉了揉眉心,繼續道,“沁源決定討伐你。”

謝蘊?沁源?討伐?

謝瑾印象中的謝蘊一直都是軟弱無能的模樣,討伐這個字眼根本不可能像是從他嘴裡說得出來的,許歧也正是茫然於這一點,剛醒過來接到消息便匆匆忙忙趕過去了。

但確確實實,遇見了同樣一臉無知的錢亦瀾,得到了無比肯定的答複。

錢亦瀾差點把沁源牆門給砸了,謝蘊仍舊選擇閉門不見。

隻道:這是他良久思索下得出的結論。

謝蘊從小到大都沒什麼誌向和理想,也鮮少做決定,因為他的性格,讓他一直跟著彆人的屁股後麵幫彆人擦屁股,這次終於下定決定要做一件事,希望可以得到他們的支持。

錢亦瀾道:“他這是想走你的老路?!”

謝蘊不止一次表露出對於許歧的豔羨,希望可以向許歧那般,一朝飛上枝頭,成為修真界人人口中稱讚的對象。

許歧道:“若果山之行我們暫且擱置一下,晚些我約了錢家主商談,你要一起來聽嗎?”

謝瑾本來是想來聽的,隻不過突然,那沉寂了許久的背後之人突然發了聲音,謝瑾便拒絕了許歧的邀請,道:“不必了,到時候你轉述給我便好了。”

許歧匆匆離開了。

謝瑾找了一個地方坐下來,十分正式地同背後之人道:“謝蘊生了什麼病?”

背後之人道:“他並未對外說明,不過我想,多半是心病吧。”

謝瑾道:“你怎知?”

背後之人道:“因為我就是謝蘊啊,謝傀主,你的身軀已經容納不了你的魂魄了,你該抽時間來找我了。”

說震驚也震驚,說早有預料,似乎對麵從未同他演示過什麼。

無論是說話的方式和風格,還是那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淵博學識。

謝瑾望了一眼天,也許是今日特殊,又或許是在青陽山上,今日的星空格外美麗。

謝瑾道:“你何時有空?”

背後之人,不是,謝蘊道:“我何時都很空閒。”

謝瑾想了想,道:“那就今晚吧。”

背後之人道:“我派人去接你。”

第55章 沁若青2

“你聽說了嗎?謝家主死了!”

“謝家主?”

“說得是謝旬家主吧, 他死了好些年了,不過聽說不是死,是得道飛升了。”

“不是謝旬家主, 是那個沒用的!叫什麼來著?對!謝蘊!”

有人粗略算了一下, 不可思議道:“他今年不才二十有六嗎?”

“好像是真的。”

“我今早看到錢家主進沁源了, 出來的時候麵色十分凝重,不會就是因為這個吧!”

“聽聞是淹死在月溪湖中,月溪湖才多深啊,就算一不小心失足摔下去了,撲騰兩下也就出來了,怎麼會淹死在這裡麵呢?”

有人推辭道:“聽聞謝家主最近生了一場大病,可能……”

話還沒有說完, 便被一旁一位不知名的紅衣男子出聲打斷,他在人群中聽了許久了,一直都是抿著唇一語不發的模樣,直到這時才忍不住打斷, 且出口便驚天動人,同他身上那鮮豔火紅的衣服一樣, 他道:

“聽聞是謝瑾乾的。”

人群沉寂了一會, 又開始七嘴八舌起來。

“謝瑾是誰?”

“這個我知道了, 就是七八年前把修真界搞得天旋地轉的家夥!”

“那他殺謝家主乾什麼?兩個人之間有什麼仇恨嗎?”

“應當沒有吧?可能因為好殺?”

討論著討論著,眾人的目光不約而同的落到了那紅衣男子的身上,原因無他,紅衣男子實在是過於亮眼了:他穿著一件火紅的衣服,配上他那白的亮眼的膚色, 恰好陽光照在他身上,竟有些晃眼。

紅衣男子咳嗽兩聲, 似乎想說什麼。

有人立馬好奇地問道:“那你知道謝瑾為什麼要殺謝家主嘛?他們之間有什麼血海深仇嘛?”

“血海深仇是沒有的。”紅衣男子斟酌了一下,半開玩笑半認真道,“可能因為……因為他們都姓謝?”

“……”

“……”

紅衣男子抬頭微笑:“當然這也隻是猜測,謝瑾已經逃走了。不過好消息是,聽說沐陽和青陽已經聯手了,相信很快便能抓住謝瑾,真相很快就能水落石出了。”

“大概是一場熱鬨且精彩的戰局。”

在激烈討論聲中,紅衣男子慢慢退出離開了人群,走到一個無人的巷口,那裡有一個帶著麵罩的黑衣男子蹲坐在如山高的柴火降下的陰影中,若是不特意去看,十分容易忽略他的存在。

紅衣男子對他微笑:“為何蹲坐在這裡?”

謝瑾扯了扯臉上的麵罩,許久沒帶了,有些不太習慣,他彎彎眉眼,誠實道:“這裡比較隱蔽。”

紅衣男子正是陳風意。

謝瑾把麵罩扯歪了,陳風意伸出一隻手幫他擺正,雪白的手在黑色之下格外刺眼,等他收回手,謝瑾默不作聲地往後退了一小步,陳風意仍舊是微微笑著,如沐春風,絲毫沒有在意,他道:“好了,消息已經幫你散布出去了,你準備好跟我走了嗎?”

實際上,沐陽和青陽的不可能在謝蘊剛出事幾個時辰內,就表明自己的態度,首先,他們不能確定這件事便是謝瑾乾的,其次,許歧極大程度會向著謝瑾,一時間不會輕易做出這種決定。

故而為了讓他們快些做出相應的決策,謝瑾隻好讓陳風意先去散布這個消息。

一傳十十傳百,很快便會傳到錢亦瀾和許歧的耳中。

到時候不管是他們確有此想法,還是清楚了謝瑾的意思,亦或者是被趕鴨子上架不得不做,都必須如此了。

謝瑾道:“準備好了。不過我有一個問題,謝蘊當真死了嗎?”

陳風意反問道:“他豈非當著你麵淹死的自己?”

謝瑾陷入了回憶。

他從青陽出來,來接他的人是陳風意。

起初見到是陳風意的時候,還略有些許吃驚,不過想想,好像有且隻有陳風意了,謝蘊在沁源等他,不可能親自過來接他,他手下的那些大多都是些喜歡玩樂的紈絝子弟,隻有陳風意,可以將他悄無聲息地將謝瑾從青陽帶出來,不被許歧察覺到。

沁源謝氏是圍著月溪湖建的,此湖不大,不到半畝,湖中間有一塊圓台,是用於賞月的,謝瑾被帶到沁源的時候,謝蘊正坐在圓台之上,雙手撐地,仰頭賞月。

快農曆十五了,月圓且亮。

謝瑾還未出聲喊他,謝蘊已經扭過頭,衝著他揚起一個笑容:“先陪小爺喝一杯!”

謝瑾踩著石塊來到圓台,在謝蘊的身邊坐下來,莫名覺得此場景十分熟悉,好似很久遠之前經曆過,但感覺始終難以具體,莫約是錯覺。

謝瑾道:“我喝不了。”

謝蘊早就準備好了,一壺酒,兩個酒杯,便放在身後,他轉過身去倒酒,他莫約已經喝過兩三杯了,有些醉,手有些抖,酒大半都撒在了地上,堪堪倒滿,他把酒遞給謝瑾道:“茶能喝,酒便不能喝?”

他指的茶,是許歧給他斟的茶。

謝瑾這才接過,解釋道:“隻不過為了防止他懷疑我罷,鮮少喝。”

謝蘊笑笑,似乎不太相信,但謝瑾好歹接受了,故而他也沒有多說什麼,拿著自己的那杯酒,轉過身,繼續賞月。謝瑾見他沒有要說什麼的意思,便也沒有出聲打攪他的興致,安靜地坐在他的身邊陪他一起。

半晌,一隻拿著酒杯的手伸到自己麵前,謝蘊道:“乾一杯!”

謝瑾碰上他的杯子,這才問道:“今日找我來,便是為了喝酒嗎?”

謝蘊道:“不是啊!不過我今日格外想喝而已,沒什麼彆的事情,也沒有什麼彆的任務布置,凡事隨便隨便哈哈哈,一口悶,如何呢?”

謝瑾抬頭,一飲而儘。

喝完,對上謝蘊的眼睛,謝蘊抬手指了指自己,問道:“你還記得我嗎?”

醉了。謝瑾想。

他道:“謝家家主。”

哪知謝蘊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最後腦袋轉了一圈,歎了一口氣,隨後搖搖晃晃轉身,在地上摸了半天,謝瑾知曉他是想要拿酒,剛想伸手幫他,哪知道謝蘊突然來了脾氣,手用力一掃。

“噗通”一聲,酒壺落到了湖中,沉了下去。

他道:“要死了。”

謝瑾隨口答了一句:“我?”

“對,我。”

謝瑾不明所以,隻當他是酒後胡說八道,他伸手去拽謝蘊,謝蘊扭過頭,早已是淚流滿麵,麵目全非,他道:“小爺這也算做了件好事了吧。”

謝瑾道:“你屋在哪,我扶著你去睡一覺吧。”

謝蘊道:“換身體的話,你尋陳風意便好。”

他甩開謝瑾的手,低下頭,喃喃道:“還是想喝酒。”

謝瑾道:“我去給你拿。”

謝蘊道:“好。”

問清楚了酒窖在哪,謝瑾起身離開,剛走沒多久,便聽到“噗通”一聲,不同於方才酒壺落水的聲音,這一聲更悶,更響,聽聲便能聯想到到是什麼落了下去,謝瑾立馬扭頭。

果不其然,謝蘊已經不在原地了。

——要死了。

——我…

謝蘊落水之後沒有任何掙紮,水麵很快恢複平靜,謝瑾還以為他是醉酒後失足落水,立刻返回準備跳下去救他,水麵突然起了一串水泡,隨即便見謝蘊慢慢浮了上來。

謝瑾剛想把他撈起來,身後響起了陳風意的聲音:“彆動他。”

謝瑾沒停動作:“他說不定還有救。”

陳風意下一句,便讓謝瑾愣在了原地。

“他是故意尋死的。”

故意?尋死?

為何?

謝瑾始終沒有想明白,依照陳風意的套路,這大概率又是一場精心策劃的局,需要謝蘊以假死之名達到眾所皆知而已,陳風意為何人,就算謝蘊的屍體就明明晃晃地在麵前又如何?

隻要魂魄不消散,謝蘊便談不上死。

雖然是那麼想的,但謝瑾始終覺得,謝蘊也許是真的死了。

他從回憶中抽出思緒,道:“也罷,不過我還有一個問題。”

陳風意微笑道:“你直接問便好,時間充裕,我們現在沒什麼需要藏著掖著不能說的。”

謝瑾道:“那我現在有兩個問題了,第一個,你方才那句話好像彆有意思,第二個,謝蘊給我喝的那杯酒,是不是有問題。”

陳風意道:“兩個問題我的回答都是,是的,你想的沒錯。”

之所以察覺到那杯酒有問題,不是因為謝蘊銷毀酒壺的行為,而是他自身的感受不對,魂魄回歸後,身軀難以承受,便時常感覺到困乏,但那杯酒過後,謝瑾一如剛醒來那般充滿活力。

好似身體裡有什麼東西被剝奪走了。

陳風意道:“這個要感謝一下許家主,若不是他,我尚且還要再鑽研幾年。那杯是奪魄酒,把你身體裡的魂魄分離出來一部分,那些魂魄可以形成一個新的你。”

“新的我?”謝瑾還是沒有想明白。

突然響起一聲驚呼:“果真是謝瑾啊!”

謝瑾和陳風意立馬躲藏起來,外麵走過一群烏泱泱的人,所朝著的方向正是沁源的府院。

“謝瑾要做什麼?”

“不知,總之他讓我們全都過去,若是不聽他的話,吃不了兜著走。”

“不會是要把我們都做成傀儡吧?!”

“……”

謝瑾看向陳風意,一臉疑惑。

陳風意道:“看樣子你的記憶還沒有全部回歸。”

謝瑾道:“的確還缺了一小塊。”

陳風意道:“反正你早晚都會記起來,我便同你簡單說一下,你應該知道傀儡不是憑空產生的,就算你是傀主,你也不是憑空而來的,你之上還有製造你的那人,那個人不是謝蘊。你雖然有自我意識,已有九分像人,但歸根到底你仍舊是個傀儡,仍舊受著製造你的人的控製,除非你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不然不可能脫離。”

“不過許家主八年之中想到了辦法,便是魂魄分離術,可以騙得過控製的那人,不過時間不會太長,他應當很快便能發現問題,所以接下來,你要去若果山。”

“好了,言儘於此。”

謝瑾消化了一會,好像依稀想起來了一些。

十分模糊。

陳風意帶著他混跡在人群之中,遠遠看了一眼那個被眾人辱罵的“謝瑾。”

他先前一直不明白自己的風評為何如此之差,畢竟他記憶中,他大多都是一個人趴在樹上看熱鬨,接到的任務多數牽涉都與許歧有關,接觸的人不算太多,不知為何一轉眼便十惡不赦了。

現在看來,情有可原了。

“謝瑾”坐在沁源的練武場的高台之上,麵無表情,睥睨眾人,可以說除了那張臉,其餘和他一點都沾不上邊。

他的眼色無比犀利,看眾人就仿若看螻蟻一般,單單坐在那裡,就令下麵的眾人不敢說一句話。

錢亦瀾便是這個時候打上來的,他從外麵衝進來,氣勢洶洶質問他:“謝瑾!你究竟想做什麼?!”

“謝瑾”輕蔑地看著他:“我要做什麼還要同你說嗎?”

錢亦瀾氣不打一處來,指著他:“你,看來是我把你想得太好了。”

“謝瑾”冷笑一聲:“自然,好人嘛,誰不會演呢?!”

真正的謝瑾和陳風意在兩人打鬥的混亂中離場,謝瑾好半天才回過神來,肯定道:“他不是謝蘊。”

陳風意再次告訴他:“謝蘊已經死了。”

謝瑾問:“他是誰?”

他若是從前的背後之人,那謝瑾從前究竟過得是什麼日子?

他記憶斷斷續續,難道並非因為魂魄缺失,而是他處於控製之下,根本就沒有這段記憶?

陳風意沒答,謝瑾又問:“為什麼現在才告訴我?”

陳風意道:“因為現在才有機會告訴你,若果林在南,你現如今回青陽,我已同許家主說好,他在山腳接你。”

謝瑾抬起頭:“你既同許歧也是計劃好的,為何還要偷摸接我出青陽?”

陳風意道:“他的意思是,先去若果林,再做商談,因為魂魄分離的風險很大,若是失敗了,你便是個徹徹底底的廢物了,不過還好,我們堵對了,老天眷顧。”

這一來一回耗費了謝瑾太多的精力和心神,直到回到青陽山腳,他都難以緩過神來。

一見到許歧,謝瑾終於難撐疲憊,倒在了他的懷裡。

傀儡是不會睡覺的,但謝瑾莫名其妙做了一段夢…

第56章 沁若青3

夜空繁星點點, 靜謐美好。

青陽山戰役已經持續了五日,許歧略感疲憊,若非謝瑾今日特地找到他帶他來看星空, 自己定會錯過這浩瀚美景。

他覺得這不能稱之為戰役, 許如漣的身後有許多人, 他隻有一人。

也不算一人,謝瑾也算。

許歧躺下,仰頭看著天空,喊道:“我要累死了!”

謝瑾坐在他身邊看著他,良久沒有說話。

許歧坐起身,換上一副笑容,問他:“你看我做什麼?”

“沒什麼。”

謝瑾沒有直言, 腦中突然響起一道混沌而強硬的聲音,命令他:“現在,殺了他。”

謝瑾隻當沒有聽見,故作自然地詢問許歧:“最近如何?”

許歧哀歎一聲道:“毫無把握, 沒有人願意同我一起將他打出去,我現在被許如漣驅逐了, 已經不能留在青陽了, 怕是過兩日連周邊都不能呆了。”

沉默了半晌, 謝瑾道:“我近來有發現。”

許歧問道:“什麼發現?”

謝瑾道:“青陽山下有一個山洞,許如漣在其中偷渡他人魂魄,或許你可以過去看看。”

用活人魂魄去複活死人,讓他可以為自己所用,這是被禁止的秘術, 若是被公之於眾,那許如漣定會被修真界驅逐。

聞言, 許歧笑了,他又躺了下來,道:“這我早就知道了,但是我說了,也沒有人信,不僅沒有人信,還極有可能暴露,到時候許如漣若是轉移陣地,我找不到了,就當真百口莫辯了。”

謝瑾又沉默了一會,腦中的聲音似乎有些暴怒,他的手不受控製地動了一下。謝瑾立馬用另一隻手把它摁在草地之上。

“你怎麼不說話了。”

良久沒有人說話,許歧以為謝瑾又和往常一樣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微微睜開眼。

謝瑾還在,緊抿著唇,硬是從嘴裡擠出來幾個字:“我有辦法。”

許歧好奇道:“什麼辦法。”

謝瑾避而不答:“到時候再談。”

太沒意思了,許歧再次坐起來,直麵著謝瑾的臉,兩人之間靠的很近,許歧認真又帶著些玩笑的語氣問他:“你把我喊出來,就是為了告訴我這件事嗎?”

當然不是。

許如致死後,許歧本應順理成章繼承家主之位,許如漣以資曆不夠,能力不足,還有可能與謝瑾有不正當的交往為由,將許歧踹了下去。

青陽中他的勢力仍舊占據大部分,無人反對。

許如漣的目的是讓許歧孤立無援,最後無路可走,主動放棄家主之位甚至離開青陽許氏,但偏偏許歧不是個善茬,他公然和許如漣對上了。

青陽的主堂之上,他麵對許如漣,放棄了多年了以來的教養——不能頂撞長輩。

他先是道:“我與謝瑾有什麼交往,輪不到你來評頭論足。”

然後道:“若我做過什麼傷天害理之事,天打雷劈五雷轟頂。”

他離開青陽,無一人跟隨。

四處奔走,無一人理會。

一切變故都來的十分突然,許歧毫無準備,隻能走一步看一步。

謝瑾看向遠處,似乎有心事:“散心,吹風,順便幫你想想接下來應當怎麼辦。”

“你越來越無趣了。”許歧再次躺了下去,“先不想了,有些犯困了。”

說著,他閉上了眼睛。

微風輕撫臉頰,唇突然附上一抹濕潤。

許歧沒有睜開眼睛,心跳卻無法停止。

不知道為什麼,困意全無。

睡不著了。

這截頭去尾的夢境莫名其妙,謝瑾醒過來的時候,卻久久不能回神。

許歧問:“感覺如何?”

謝瑾搖搖頭:“莫名其妙睡了一覺。”

他是個傀儡,是個木頭,為什麼會睡覺?為什麼會做夢?

謝瑾不清楚,他揉了揉腦袋,詢問:“若果林到了?”

許歧神色略微凝重:“到了。”

謝瑾:“情況不太好嗎?”

許歧道:“若果林前麵有一道迷霧幻境,無法破開,裡麵尚不知情況,我們極有可能闖入以後迷失在其中。”

謝瑾垂下頭:“但總歸還是要進去的,沒有原路返回的機會。”

說著,他又問:“難不成有什麼更好的辦法?”

怎麼可能有。

許歧道:“沒有”

謝瑾又道:“所以總歸要進去的。”

許歧“嗯”了一聲。

謝瑾突然察覺到了什麼,勾起嘴角笑了起來,他伸手勾了勾許歧的手指,傳音過去:“你這樣拖下去,也總歸不是事情,有些事情無論如何我都是要麵對的,我知道不是好事,所以,越早解決越好。”

說完後,他並沒有鬆開許歧的手,道:“就這樣進去吧,以免我們走散了。”

與謝瑾所想不同,迷霧薄薄一層,眼前糊了不消片刻,很快便清明了。謝瑾道:“這就是幻境嘛?我們被迷霧包裹起來了?”

話音剛落,就有一道滿是疑惑的聲音響起:“許歧?”

循聲看去,是一個和許歧穿著同款外袍的少年,他愣在原地,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麵前的人:“你怎麼會在這裡?”隨即,他看到了謝瑾,臉色沉了下來,揮了揮手,“快走,這裡不是你該來的,來就算了,你還把他給帶過來了,等等!”

那人眯起眼睛朝他們這個方向走了兩步:“許歧?”

許歧直接喊了他的名字:“許林。”

確定了來著的確是許歧後,許林換上了一副厭惡的表情,揮揮手不耐煩道:“快走吧,今天我可以當做沒看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謝瑾大致猜出來了,這個幻境的地點,是青陽山。

難不成要在線演示一遍當時的青陽山戰役?

許歧聽後,拉著謝瑾的手往返反方向走,他們處於半山腰,原先的迷霧屏障已經徹底消失了。兩人沒走一會,便又遇上了一個人,仍舊是那懷疑的聲音:“許歧?”

謝瑾低聲對許歧道:“要不我幫你換一個身子吧。”

許歧回應道:“不必,不礙事。”

來者是許緒。

許緒說的話和許林恰好相反,他問:“你下去乾什麼,我們快上去。”

不過他們在看到謝瑾的後的反應都是一樣的,許緒皺眉:“你怎麼把他給帶過來了?”

謝瑾:“……”

一個讓下,一個讓上,進退兩難,謝瑾誠懇地給出建議:“不如你同他們上去,我一個人下去。”

許緒快速幫許歧答應下來:“就這樣吧,你快滾。”

謝瑾最後和許歧通音了一句,鬆開了他的手,獨自一人往下走,沒走兩步,又立馬扭頭悄悄地跟了上去。

謝瑾沒有呼吸,走路也輕飄飄地沒有聲音,得天獨厚的優勢在加上多年的跟蹤他人爐火純青的技術,許緒根本難以發覺他在身後。

太假了。

這兩位都太假了。

若是真人看見他肯定不是隻嫌棄一兩句,然後把他趕走那麼簡單,定然是直接上手,最好是能當場置他於死地,了卻修真界的一大災禍。

謝瑾下意識地詢問背後之人:【他們從何而來?】

許久沒有人答音,謝瑾這才反應過來,謝蘊在那日夜晚摔在河裡自儘了。

他自始至終想不明白謝蘊為何要自儘,他身為沁源家主數年,身後的人脈早已深厚,他既能悄無聲息複活謝瑾,又能博覽經書通曉修真界萬物,早已不普通,就算遭受他人脅迫,也未嘗不能正麵抗爭。

偏偏要與陳風意聯手,於背後悄悄行事。

許緒和許歧無言了一段路。

許緒漫不經心地瞟了許歧好幾眼,斟酌許久才道出口:“這麼些年,你過得如何?青陽如何?許如漣又如何?”

“都尚可,如漣兄死了。”許歧偷偷看了許緒一眼。

少年無論身高還是樣貌都和曾經相差無幾,很難想象他方才說出了那樣一番話,許歧反問:“那你呢,你和許林兄如何?”

許緒苦笑一聲:“我們?”

他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問:“你為何還與他呆在一起,你們兩個?”

話音未落,許林於不遠處看見了他們兩個人,正麵迎了上來:“你們兩個走的慢的要死,我在這裡等了大半天了。”

果不其然。

謝瑾想:方才那番話的目的是為了把他給趕走。

這種時候,在什麼都不清楚的情況下,最好什麼都不要問,也什麼都不要做,跟著他們走定不會出錯。

他們三個在一處山洞前停了下來。

許緒和許林幾乎同時道:“我們兩個在洞口等你,你進去吧。”

許歧麵不改色,神情淡定:“裡麵是什麼?”

兩人循循善誘:“你進去了就知道了。”

許歧又問:“為何你們不同我一起進去?”

兩人又幾乎同時道:“我們兩個在外麵為你守著,以防謝瑾進去。”

謝瑾在他們交談期間,悄無聲息地繞到了山洞旁邊,許林許緒視線的死角。

許歧這時候突然抬頭看向遠處,喊了一聲:“謝瑾!”

兩人迅速扭頭回望,謝瑾便在此時,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溜進了山洞之中。

許緒率先回過頭詢問許歧:“在哪?”

許歧擺擺手:“或許是我太過於思念,看錯了。不過既然如此,那你們就守在門口,等著我出來吧。”

山洞裡逐漸漆黑,許歧燃起火符,走了一段後,他發現了蹲在地上的謝瑾。

謝瑾似乎發現了什麼不對勁的東西,見許歧來了,立馬讓他噤聲不要說話,然後伸手勾住他的手指。

“裡麵有人。”

第57章 沁若青4

謝瑾剛走沒沒幾步就聽到一聲:“彆進去。”

他疑惑地扭頭看許歧:“方才是你在說話嗎?”

“不是他。”許歧沒有張嘴, 那個聲音又出現了,“是我,我在這裡, 你把頭低下來。”

謝瑾循聲看去, 隻見一個小女孩, 大約到他腰處,七八歲,雙手叉腰,氣勢洶洶地看著他,模樣很是唬人。

謝瑾笑了一聲。

小女孩不滿道:“你笑什麼?”

謝瑾收回笑容,伸手摸了一下她的腦袋:“沒什麼。”他蹲下去與她對視,“小朋友,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啊?”

小女孩語出驚人:“我知道你們會來,我在這裡等你們。”

謝瑾扭頭和許歧對視一眼,心中大致有了猜測,隻不過女孩雖然長得嬌小可愛毫無攻擊力, 誰知道內核到底是怎樣一副模樣呢?凡事不能掉以輕心。

要讓她自己親口說出來。

謝瑾循循善誘:“為什麼?”、

小女孩沒有正麵回答,而是轉過身, 道一句:“你們跟我走。”

謝瑾含笑道:“你什麼都不同我們說, 我們為何要跟你走?”

小女孩沒有說話。

仿佛知道謝瑾他們一定會跟上來, 她抬腳邁步向前。

分明說著不讓他們進去,卻又把他們往裡帶,謝瑾不清楚這個小女孩到底想要做什麼。不過沒走幾步,疑問便有了答案,前麵一共有兩條道, 一條在明一條再暗,若是謝瑾和許歧兩人向前, 定是不會先發現那條暗道的,而是一直往前走。

這條暗道粗看起來隻是地麵的一條縫。

女孩蹲在地上,挖去了旁邊埋著的兩塊石頭,出現了一個緊緊隻能通過一個人的洞。

她側開身子,大方道:“你們先進去。”

謝瑾這時候沒有和女孩掰扯,蹲下身鑽了進去,後麵許歧也進來了,女孩又把石頭給移回原位把洞給堵上了,謝瑾沒有在意,跟許歧道:“燃起火符,我們繼續往前走。”

過了那個洞,裡麵豁然開朗,又上了一個坡,地方再次大了幾分。

許歧問:“我們現在應該往何處走?”

謝瑾道:“站在原地等人。”

果真如謝瑾所想,那個女孩不多時又出現了,隻不過這次她沒有和他們買關子,而是直接介紹道:“我叫沁涼,是陳風意的徒弟。”

謝瑾饒有興致地看著她,疑問:“陳風意不是隻有懷安一個徒弟嗎?”

沁涼道:“那是之後,之前的徒弟是我。”

說反了吧。

這丫頭看起來不大點,竟把自己放在了懷安前麵,要知道懷安今年也二十有幾了,竟然想當他的師姐。

很有意思的小女孩。

同時,謝瑾感覺到,她身上有他的魂魄碎片。

應當就是最後一片了。

他問:“你既然要我們跟你走,那我們現在要去什麼地方?”

沁涼給他簡單解釋了一下現在的情形。

他們現在的確是出於若果林沒錯,隻不過若果林被迷霧包裹,一片又一片迷霧組成了無數個幻境,就算破開了一個,也會進入第二個,同時,第一個幻境會進行自我修複,沒過多時,又會組成一個新的幻境。

一個接一個沒有儘頭。

他們真的有可能這輩子都出不來。

沁涼道:“他現在沒有發現這個地方,所以我們現在呆著的位置,是真正的若果林。”

謝瑾問:“他是誰?”

話音剛落,頭頂上方突然傳來兩道聲音。

“他們兩個人呢?”

“奇怪,我方才明明看到他們進去了。”

是許緒和許林。

這個洞穴不深,距離地麵很近,謝瑾可以清楚地聽到頭頂上方急促的腳步聲,很近,很近,說話的聲音也越來越近,好似他們馬上就要找他們了一般。

謝瑾下意識屏氣,卻忘記了自己根本沒有呼吸,他壓低了一點聲音,詢問:“那我們現在應該如何做,從這個山洞入手?”

沁涼搖頭,似乎在笑謝瑾的無知:“自然不是,沒有辦法。”

她接著又道:“我帶你們來這裡,隻不過是為了和你們說,沒有任何辦法,隻能死破,把他找出來,他消失了,幻境就能消失,若果林恢複了,同時,你的任務也就完成了,你能解脫了。”

謝瑾問:“他是誰?”

沁涼說:“我忘記了。”

她隻記得他不是一個好人,陳風意告訴她一旦記起來了,她便會感受到無比痛苦,所以還是罷了。

謝瑾點點頭。

解脫之後他就會麵臨死亡。

他下意識看了許歧一眼。

之前想要快點安息,現在突然不想了。

沁涼又笑了:“我說的解脫,是你從這具木頭身子裡解脫。”

她踮起腳尖想要敲謝瑾的腦袋頂,卻因為太矮,隻輕輕碰了一下額頭。

謝瑾楞了一瞬。

他有些不明白沁涼這句話的意思,腦中卻不自覺升起了某種不可思議的想法。

沁涼重新站好,雙手叉腰,進入正題:“好了,我之所以帶你們來這裡,是因為這裡足夠安全。”她對鞋說,“我身上有你的魂魄是吧,你快些拿走吧。”

謝瑾提醒她:“拿走了你就會死。”

沁涼則無所謂道:“我本來就該死了。”

許是前幾個魂魄拿得有些費勁了,謝瑾有些不敢相信這次竟然會如此順利,他直覺或許有詐,但潛意識卻告訴他沒事的,她不會害你的。

就算她要害她又如何呢?

許歧就站在自己的身邊,他可是將青陽鈴結合魂術掌握地爐火純青了。

說起許歧,謝瑾近日老覺得他有些奇怪。

過於沉默寡言了。

就算當了家主那麼多年,高高在上,是要把自己裝得凶一點才能鎮住那些不聽話的孩子們。

可是……

謝瑾伸手點上沁涼的額心。

對了,閉眼的沁涼突然道:“你拿回我的魂魄後,應當還不算完整,還有一縷,你要好好找找。”

話音剛落,頭頂上方突然掉下來幾個土塊伴隨著散沙,不肖片刻,頓時出現了一個小洞,一個頭從洞中鑽了出來,笑得恐怖:“被我發現你們了!”

許林長得很端正,畢竟是青陽本家的,從小受靈氣熏陶,氣質典雅,但此時他神情扭曲,整張臉都是倒著的,更加恐怖奇怪,額前遮著的碎發落下來,聞野發現了被隱藏住的屍斑。

霧氣隨著頭頂小洞的縫隙逐漸蔓延進來。

這個地方終究還是被發現了。

亦或者他早就知道了,隻是放之不管,想看看究竟能得到什麼有用的信息。

許歧將許林一拳打了上去,他們也隨之破土而出。

許林捂著頭,感覺不到痛,他道:“你們還是不要做無謂的掙紮了,就算這次贏了又如何,還有下次,下下次,你們總歸抵不過我。”

許緒站在一邊,神情呆滯,開始講述青陽戰役後麵的故事。

之後,許歧再也沒有見過謝瑾,他四處奔波找人,總算有了一些收獲——錢亦瀾站在他的陣營。

錢亦瀾道:“要不是我妹妹突然出現求我,我才不會管你們家這檔子事情。”說完,他疑惑地打量了一下許歧,“你同我妹妹什麼時候有的交情?”

許歧也不清楚。

但他大致能想到。

那個同他妹妹有交情的人,不是他,而是謝瑾。

第一次以許歧被許如漣逐出青陽為終,第二次仍舊選在了青陽山,實際上是在山腳,突然有人道在半山腰看到了謝瑾,他們撤了一些人去看情況,許歧一鼓作氣,帶人打到了半山腰。

謝瑾坐在一個洞穴門口,抱著胸,饒有興致地看著周圍一圈人。

他們都不敢輕舉妄動。

許如漣怒到手都在發抖,隨後又開始了他的言辭,妄想把錢亦瀾倒戈進他這裡:“你們看,我就說許歧和謝瑾有交情,他都把他帶到這裡來了。”

“我早就來了。”謝瑾打斷,他道,“許歧?我不認識。”

許歧承認那時候有些失落。

還有一些慌張——他不知道謝瑾究竟想要乾什麼。

謝瑾語出驚人:“我是在找你的,你忘記我們之間的交易了嗎?”

許如漣手抖地更厲害了,好像不像是生氣,更像是緊張害怕。

謝瑾道:“好了,我不同你廢話了,快點把那些人的魂魄交出來給我吧。”

許如漣吼一聲:“什麼魂魄,我什麼都不知道,你這個禍害到底在說什麼!”

謝瑾的話不知道該不該信,青陽的所有人都站在這裡,不乏那些長老,身上都帶著青陽鈴,和魂魄有關的事一搖便知,卻無人輕舉妄動。

此時便要出現一個人來落井下石。

那個人不應該是許歧。

錢亦瀾突然恍然大悟“哦”了一聲,語調拉的極長:“說來我前幾天來過一次青陽,那時候如漣兄承諾我,隻要加入他,日後他稱霸修真界了,我定能平步青雲,節節高升。”

眾人聞言不禁倒吸一口冷氣。

稱霸修真界!

真是敢說!

還同沐陽的家主說,多半看他是個孩子好說話。

不過這種話定是不可能隨便說說的,一定要有足夠的底氣。而青陽這個小門派,成立到今不過百年,如今看看擠到了前十的行列,怎麼可能有這個能力?

有人看了一眼謝瑾,想起他方才說的話,小聲道:“邪魔歪道。”

許如漣私自殺人提出魂魄行不當之事,那日總算被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他怒不可遏,相同謝瑾同歸於儘,破開人群一劍刺向他的胸口,並搖動青陽鈴想要禁錮住他的魂魄無處可去,不能再複生。

然而,謝瑾頓時變成了木頭,捕捉不到一縷魂魄。

許如漣愣住了——來的隻是一個空殼!

他扭頭看了一眼身後同他一樣服飾的老老少少,這才發覺自己被騙了,最後他拿起劍,刺向自己的心口,死不瞑目。

許歧聽完,愣了半晌。

聽許緒繼續道:“如何呢?你們現在是想歎息許如漣愚蠢,還是稱讚謝瑾為許歧挺身而出真是令人感動,亦或者是錢亦瀾及時的言論很識時務?不,我想都不是。”

“你們應該感謝我。”許緒明顯不是他自己,身後另有其人操縱。

謝瑾勾了一下許歧的手指,動作很輕,落在“許緒”眼中不過是害怕的表現,他並不在意。

謝瑾問:“我們要感謝你什麼?”

許緒:“感謝我願意讓你們贏,因為這場戰役的獲勝者,不應該是許歧,也就是你旁邊……人呢?”

此時許歧不知何時繞道了許緒的身後,修成劍過去將他一劍穿心刺在地上無法動彈,此時一縷黑霧衝許緒的身體中緩緩飄出,許歧見狀,立馬搖動鈴鐺,黑影動彈不得,又回到了許緒的身體內。

他咬牙道:“彆以為如此你們就能抓住我!”

“若是這樣。”他扭頭看向一遍,“她早就贏了。”

許林拎起了沁涼,沁涼沒有掙紮,反之對謝瑾笑了一些。

謝瑾一愣,剛要衝過去救他。

許林先她一步,把沁涼的頭一下子給擰了下來。

分離的那一刻,頭與身子逐漸變大,變成了一個了中年女人的模樣。

許林“啐”了一聲,將沁涼的頭往地上隨手一丟。

下一個,他也頭身分離了。

謝瑾把他踹到一邊,有些怔楞地看著地上那張臉龐,那與她身上的魂魄飄了出來,進入了謝瑾的身體,一些屬於他的、不屬他的記憶,在腦海中走馬觀花起來。

他看著地上的的許緒,走到他的身邊,道:“我知道你是誰了。”

第58章 沁若青5

“夫人!夫人!”小翠難掩欣喜, 把手上抱著的孩子展示給床上那個喘著粗氣的女子看,“是個男孩!”

女人顯然已經筋疲力儘,說不出話, 隻能努力扯起嘴角, 回應一個笑。

嬰兒不哭不鬨, 接生婆怕他有什麼毛病,把他抱出去尋大夫瞧了。小翠去廚房給夫人看湯藥有沒有熬好,不過片刻,剛才的眾人的鼓舞,女人的嘶吼,儘數消失,房間安靜地, 隻能聽到女人逐漸平緩的呼吸聲。

“嘎吱——”

女人沒有力氣側目,不過也無需側目,她早已知道來者何人。

那個人步伐很輕,很慢, 一步步朝著女人走進,輕輕地坐在了女人的身側, 拿起女人無力垂在一側的手, 很柔地拍打了一下, 告訴她:“沁涼,是我,我來看你。”

他轉動了一下手腕,食指和中指間出現了一道銀光,紮在沁涼的手臂上。

沁涼總算回過了一些力氣說話:“你來乾什麼?”

男子並不建議沁涼的語氣, 他白衣若雪,和睦如風, 就連笑的角度,都剛剛好好沒有一絲脾氣:“我算了你今日生產,特地下山來看你。”

他一直都是這般柔和,讓沁涼根本沒辦法對他生氣。

對他生氣什麼呢,他又沒做錯什麼。

“風意。”沁涼喊了他的名字,“你快走吧,他馬上就要來了。”

聽到這句話,陳風意無懈可擊的柔和僵了一瞬,很快緩和過來,反問:“他來看你,和我來看你,有何乾係?”

門外突然響起腳步聲,急促又響亮。

但聽著倒不像是急匆匆來看望生產的妻子,更像是氣勢洶洶來抓人的。

話音剛落,門被人一腳踹開。

三人麵麵相覷。

來者神色不善,見到裡麵的情形,嘴角扯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你來這做什麼?偷情?”

他竟絲毫沒有彎彎繞繞,那兩個字直接從他嘴裡蹦出來,沁涼頓時崩潰了,用儘力氣喊道:“謝旬!你這樣一點意思都沒有!”

“意思?”謝旬有些憤怒,“你要什麼意思?”

他的聲音陡然提高,變成了吼:“意思?!你要什麼意思!我的妻子生產,丈夫還沒來呢,房間裡就多了一個男人,這個男人是誰?是曾經和我妻子兩情相悅,你儂我儂的青梅竹馬!意思?我應該問你是什麼意思,他什麼時候來不好,偏偏要這個時候來?來就算了,他來的地方是那裡?是我妻子的閨房!這件事要是傳出去了,你要彆人怎麼看我?怎麼看沁源家主?怎麼看這個沁源沁氏!”

沁涼啞了聲,沒力氣和他爭辯了,躺正,輕輕閉上眼睛,輕呼一口氣。

陳風意人就掛著他那儒雅的笑,同謝旬解釋:“謝家主,我是醫師,沁涼曾經與我交好,今日生產,我來看看而已。”

謝旬冷笑:“看出名堂來了嗎?”

沁涼的語氣很疲倦,聲音很輕、很輕:“謝旬,沁源都是你的了……你放過我吧。”

五年後,沁源集市。

有一老夫於不遠處瞧見沁源的家主手上牽著一個滿身破破爛爛的小孩,朝著他們這處走來,好奇道:“那個孩子,是不是就是沁家獨子,謝瑾啊。”

有人忍不住糾正他:“易名啦,現在是謝家。”

“我知道我知道,我問那個孩子。”

有人眯著眼睛望過去,驚訝道:“這孩子怎麼穿的那麼破爛啊!”

“沒有娘的孩子,能活著我看都是命大。”一人的視線在謝旬身上來回掃視,“我聽聞這謝家主鐘愛修煉,彆說一天到晚了,一年半載都見不到人,怎麼可能管孩子。沒有娘撐腰,爹又不管,家裡的仆人都懂眼色的,這種孩子定然不會用心去帶。”

好像是這麼個事,周圍的人應著他的話點頭。然而隨著兩人的走進,他們又發現,謝家主手上牽著的這個孩子,肯定不是謝瑾!

謝瑾在庭院裡背書,他天資聰穎,過目不忘,方才看過一遍的《鬼怪大全》此時掩在胸口,他躺在地上抬頭望著天,一字不落地背誦著上麵的內容。

“謝瑾。”

一聲低沉帶這些厲色的嗓音在頭頂上方響起。謝瑾立馬爬起來,甚至沒去看來人,小朋友學著其他人的模樣,有模有樣地作了個輯,尊敬道:“父親。”

聽到男人滿意的“嗯”聲,他才把頭抬起來。

隻不過,還沒等仰頭去看父親的臉,他就對上了一雙茫然的雙眼。

茫然的孩子和他差不多高,也是個男孩,臉上灰撲撲的,頭發亂糟糟的,衣服破破爛爛的,像一個小乞丐,謝瑾先前從來沒有見過他,呆了一瞬。

謝旬把孩子扔給他,囑咐道:“把他弄乾淨點,給他一身乾淨一些的衣服,從今天開始,他就是你弟弟。”

弟弟取名為謝蘊,是謝旬從人販子手裡買過來。

這天晚上,謝瑾照常聽完了一個睡前故事,仍舊沒有困意,他拉住女人的衣擺不讓她離開,弱弱地喊了一聲:“娘。”

沁涼留下了。

那日謝旬的確放過了他,同意她和陳風意一起離開沁源,對外會宣稱她不幸離世,但條件是,謝瑾必須留下,且,她永遠不能喝謝瑾見麵,

前麵一條她同意了,後麵一條她實在做不到。

謝瑾是她的孩子。

每夜,在陳風意的掩護下,她都會偷偷潛進沁源謝氏,給謝瑾講上一個故事再走。

謝瑾和沁涼講了那個名為謝蘊的孩子,沁涼的眉頭擰了起來,然後告訴他:“他不是你親弟弟,”但我們謝瑾是個好孩子,我們不能欺負他,要做到一個哥哥應儘的責任。”

謝瑾點點頭,記下了這句話。

沁涼來沁源,不僅僅是為了謝瑾,同時也是為了知道謝旬到底在搞什麼鬼。

她於謝旬起初並不相識。她是沁源沁氏的世家子弟,大師姐,而謝旬當時隻不過是一個小小的門生,資質平平,能力平平,這種在及冠後便會離開沁源沁氏,好一些的,可能會自立一個小門派,給周邊的小村落清清走屍,除除邪祟。差一些的,做一個散修,隨地遊蕩,或者隱入人群,逐漸平庸。

可不知某天,這個哪裡都平平無奇的人,突然不一樣了,他在眾目睽睽之下,用自己的紙人斬殺走屍無數,是那日遊獵的第一名,沁涼是第二。

當時每個家族修的都各有特色,沁源選擇了紙,隨處可見,便於攜帶,在沁源曆代家主的潛心鑽研下,他們成功做到了操縱紙張,殺人於無形。

家主召見了他,他談吐不凡,舉手投足之間都成熟地不像是他這個年紀該有的,對於沁源的修煉之術有獨到的見解,頗得家主的歡心。

於是他和沁源,就那麼相識了。

他建議將紙張與魂魄相結合,並裁剪成紙人,這樣禦紙術將會更加的地靈活,便於操縱。方法是好方法,隻不過還要加上禦魂術,而這個,青陽修了百年,至今也沒有什麼突破。

謝旬說:“禦魂術並非空談,與其讓百年之後的人,不如我們努力一把,搶占仙機。”

不知道他到底說了什麼蒙蔽了父親的眼睛,父親就那麼無條件相信他,甚至不惜拆散和他女兒兩情相悅之人,讓他同謝旬成婚,把整個沁源都交給他。

而她的父親,最後走火入魔而亡。

沁涼思緒漂泊間,陳風意出現在他的麵前,用力的掐了一下她的臉,沁涼一把拍開他的手,剛想罵,卻見對方神情嚴肅地看著他,愣了一下,問:“怎麼了?”

陳風意道:“我在謝旬的房間看見你了。”

沁涼震驚:“我?”

後來她才知道,那個是謝旬按照他的樣貌做的傀儡,儘管舉手投足間帶著頓挫,說話也不利索,但是偏偏謝蘊和謝旬那兩個孩子足夠了。

後來的日子,沁涼再也沒有同謝瑾見麵,但她日日潛伏在沁源,就是為了知道,謝旬究竟想要做什麼。

孩子之間沒有什麼勾心鬥角,相處得很愉快,謝瑾做到了一個個哥哥對弟弟應該有的照顧,隻要不過分,謝瑾都會答應。

比如,與謝蘊換衣服穿;玩照鏡子遊戲,模仿他的一舉一動……

很多家仆都說他們兩個越來越像了,越來越像親兄弟了。

某天,謝蘊突發奇想,攬著他的胳膊同他撒嬌,說想跟他換屋子睡,覺得他的屋子更舒服一些。謝瑾本來說兩個人可以一起睡,但謝蘊很顧慮,先前被拐賣的時候,總是睡不好,一睡覺就會有人打過來,導致現在睡覺周圍不能有人,不然會渾身發抖睡不著。

謝瑾可憐他,於是同意了。

當晚,是謝瑾作為人活著的最後一晚。

謝旬看著他,似乎認出了這是他的親生孩子,不過他這個人一向沒有什麼人性,這種東西,會阻礙他的計劃,阻止他前進,他的目的,是統領整個修真界,而日後真正能統領的,是青陽的許歧。

這個小毛孩憑什麼呢?

還好他重生了,這簡直就是老天給他的賞賜,並且告訴他,日後統領修真界的,不可能是許歧,而是你!

他的重生是天命!天命啊!

好在他重生前對於許歧的了解夠深,並學習了一些禦魂術,能堪堪運用,但足夠了,足夠他嶄露頭角,博得沁源家主的喜愛,也足夠他接近沁源家主,拿他作為第一個實驗對象。

隻不過失敗了,這個老家夥的魂魄,剛進入紙片,就碎的四分五裂。

果然人與人之間是不一樣的。

他沒有這個命!

謝旬之後便開始潛心研究,不斷試錯中,用木偶替換了紙人,魂魄選擇那種孩童的,更好操縱。同時,他也有了一個想法:若是把之後的青陽家主拐回來當做他的傀儡,是不是事半功倍?

人販子橫流,拐了百十個孩子,可惜,沒有許歧。

聽說抓到了,人跑了。

他付了錢,總不能人財兩空,從裡麵挑選了一個還算機靈的孩子,這種做成傀儡,培養一下,應該足以和許歧抗衡。

謝旬盯了謝瑾半晌,然後喊了他的名字:“謝瑾。”

謝瑾有些害怕,但還是點頭:“父親。”

謝旬問他:“想不想變得更厲害,厲害到可以殺死修真界最強的人。”

謝瑾不敢辜負父親的期望,說:“想。”

就在攝取魂魄馬上要開始之前,門外突然響起巨響,謝旬卻絲毫不慌,笑了笑,吩咐謝瑾:“你娘來了,去給你娘開門。”

沁涼見到謝瑾,就把他拽到身後,與麵前的謝旬對峙:“你究竟想要乾什麼?!”

謝旬反問:“你難道不知道我要乾什麼嗎?”

於是他善心大發說:“那我來給你演示一遍吧,如何?”

他抬起手腕,一個神似青陽鈴的小領導掛在他的手腕之下,伴隨著手上的動作,慢悠悠地畫著圈。沁涼的視線逐漸不清晰,隨後,整個人緩緩倒了下去。

“攝取魂魄啊。”謝旬此時回答道。

他將沁涼的魂魄安置在先前坐好的傀儡上,雖說已經成為了傀儡,必須受他的控製,但是保險期間,他抹去了她的記憶,然後跟她說:“你是個瘋子,你姓墨,墨千隨,墨夫人。”

隨後,他看著倒地的沁涼。

今日的她格外漂亮,穿著一席火紅的嫁衣,看樣子他日子選的不錯,她今日竟然準備與陳風意成婚。

大喜!

可惜,是屬於他的大喜。

謝瑾無措地看著眼前的場景,不知道應該做什麼,他忽然明白了些什麼,他不是自己過來的,而是有人將他綁過來的,那間屋子是謝蘊的,若是他不同意換屋子,那麼他現在應該在美麗的夢鄉之中。

他試圖喚醒謝旬的良知,怯生道:“父親。”

很顯然,沒有用。

真正成為一個傀儡,謝瑾花了十年的功夫。

期間,謝旬會讓他看許多的書,不斷修煉,然後抹去他的相關學習記憶,隻留下有用的成果,待時機大致成熟,他假死飛升,做謝瑾的背後之人,謝瑾出現在修真界。

那不是15歲的謝瑾,而是一個全新的傀儡。

這些不屬於他的記憶出現在他的腦海中,一瞬間讓謝瑾有些頭疼,或許真相遠遠比他現在所知道的要複雜許多,不過沒事,總之,謝旬必須死。

若是他不死,便仍會有第二個謝瑾,第三個謝瑾……乃至他成功為止。

但許歧,隻會出現一個。

謝瑾掐住謝旬的脖子,他知道如此殺不死謝旬,也不知應該如何殺死他,但肯定不能讓他好過,謝瑾問:“你有料想到自己會走到如此一步嗎?”

許緒冷笑一聲:“我這輩子做的最後悔的兩件事,一是在做傀儡的時候心軟,沒有把你的七情六欲完全抹除,誰知道你會喜歡上一個男人,還能因為他妄想脫離我的控製;二是我過於信任謝蘊的,當初便是因為他機靈看中的,這麼多年,竟然忘記了初心,當真覺得他真是一個一事無成的蠢貨!”

“不過。”他話鋒一轉,“你忘記了你來時看到的場景了嗎?”

“謝瑾”,坐於沁源高台之上,命令下麵的修士。

謝瑾:“所以?”

“所以你彆妄想還有其他人能來救你們,你們不過兩人,真以為能把我怎麼樣嘛?”謝旬拉起一抹陰翳地笑,“那麼,這兩輩子,我豈不是白活了?”

“何況。”他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許歧,然後目光瞥向謝瑾綁著白帶的手腕,“你同他的關係既然這麼好,他為什麼還要壓製住你的一縷魂魄不願還給你呢?”

謝瑾望向許歧,見許歧的臉色變了變。

確有其事,但眼下並不是談論這件事的時候,而是應該想辦法從背後之人嘴裡再套出一些什麼,比如錢曉七,又比如百清歸,蘇清末……

謝旬卻說:“如果他不把這個記憶還給你,那麼你永遠拿我沒有辦法。”

許歧突然發聲:“胡說!”

他搖動了一下鈴鐺,謝旬的臉色刹那間變得難看無比,但不止是謝旬,謝瑾的臉色也擰在了一起。

謝旬笑起來:“你瞧,就連你認為最親近的人都有東西瞞著你,你還指望可以從我嘴裡套出一些什麼?簡直癡心妄想!!”

謝瑾這個人有一點不好,就是自己不愛聽的話,彆人說多少遍都沒有用。謝瑾此時也不同背後之人爭辯了,乾脆坐在了原地,說:“反正你都被我們抓住了,你也沒有其他招了,就那麼耗著,我有的是時間。”

“但是,你的時間不多了。”

說了那麼多,謝瑾也反應過來了,謝旬這個人活著的時候就最不愛和人說話,一旦話多了,就是心裡有鬼,為了達成某個目的。

謝瑾之前還想,他既如此厲害,為何還會被許歧給抓住,現在算是想明白了。

他終究高估了自己,想要把沁涼給親手解決,所以才會以身涉險。

他重生之前,隻遠遠高看過許歧,並未接觸,他以為兩輩子,足夠超越於他之上了,卻沒想到,多一步都沒有逃走,就牢牢的被他禁錮在這個身體裡,無法動彈。

背後之人悠地笑了,然後同謝瑾說:“既然如此,那就同歸於儘。”

頓時,謝瑾眼前突然一陣發白,然後,什麼都看不見了,什麼都聽不見了。

這種熟悉的感覺好像曾經經曆過。

他看不見自己的手,沒有了身體,隻有自己的意識還苟活著……

他與謝旬的命運應該是牢牢牽掛於一起的,畢竟無論他之前是什麼身份,沁涼的孩子也好,沁源的小公子也好,但後來,他始終是一個被人驅使的傀儡罷了。

所以他現在,再一次,魂飛魄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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