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愛意生長(2 / 2)

他按著自己的額頭,深吸了一口氣,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開始被宋紆禾牽動情緒。

她作為自己的妻子,一個不中用的附屬品而已,他為什麼要如此在意。

可自宋紆禾走後,他的眼前時不時會浮現出宋紆禾的臉,尤其是瓶中的那朵玫瑰,顯得格外地刺目。他讓下人將玫瑰拿走,可是依舊忘不掉宋紆禾的麵容。

盛望愈發控製不住思念和猜疑的情緒。原本他的內心如同一灘平靜的黑水,可自從宋紆禾進入之後,便在他的世界上掀起了無法壓製的風浪。

每當仆人給他送藥的時候,他總是憤怒地將藥碗掀翻在地。

他一直等著宋紆禾能夠親自過來探望他,可是久久沒見她露麵。

她是真的生氣了嗎?

她怎麼能生他的氣,他可是她的夫君,在這個世上,女子本就該以夫君為尊,怎麼能因為這麼一點小事生氣。

思考一番,盛望拖著未痊愈的病體,來到宋紆禾的房間。

他倒要看看,她究竟在乾什麼。

宋紆禾端著藥,準備出門。看見進屋的盛望,她嘴角上揚,正欲問候,沒想到盛望卻抬起右手,用牽引術,將她重重地摔打在牆上。

他必須得讓宋紆禾感受一下自己的不滿和憤怒,如此,她便再也不敢忤逆自己。

白色的瓷碗撞在牆麵上,瞬間變得粉碎。

藥水四濺,破碎的瓷片飛到宋紆禾的臉上,將她的皮膚劃出一道紅色的口子。

她趴在地上,有氣無力地咳嗽了一聲。

盛望居高臨下俯視著她,冷冷地說道,“裝什麼裝,還不快起來。”

“夫君這是做什麼?”宋紆禾抬起眼瞼看向盛望,眼眶中淚光閃爍。

“作為你的夫君,纏綿病榻,這幾日你該好生照顧我才是,為何久久不見你露麵,你究竟是如何履行你作為妻子的責任的!”盛望質問道。

“原是如此。”宋紆禾捂住胸口重重地咳嗽了幾聲,“對不起夫君,前幾日我因為擔憂夫君的病體,日夜不眠,最終也染上了惡疾。我原是想繼續照顧夫君的,但是自我回房之後,便一病不起。即便我強行讓惠兒扶我起身,也沒辦法下地行走。今日我病症方好,才端著藥準備過來看望夫君。如果夫君不信,可以問問貼身照顧我的下人。”

盛望看著宋紆禾那弱柳扶風的身子和蒼白病弱的麵容,握緊拳頭,心中逐漸生出一絲不忍,“為什麼不讓下人來告訴我?”

“我不想給夫君徒添煩擾。”宋紆禾委屈巴巴地看著盛望,最終忍不住哭出了聲,“對不起夫君。”

盛望眉頭緊蹙,僵硬的內心被宋紆禾這哭泣的模樣撕成了千萬片。

思考良久,他最終還是放下身段將她扶起,“好了,彆哭,我最討厭女人哭。”

沒想到宋紆禾卻哭得更厲害了。

盛望心中有些不耐煩,但是宋紆禾忽然撲了上來,緊緊地抱住了他的腰,臥在他懷裡的模樣,就像一隻柔軟的小白兔。

盛望的心,第一次軟了下來。

想起剛剛將宋紆禾打到在地的模樣,他又覺得有些愧疚。

他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宋紆禾,更不知道該如何表達自己的歉疚。

想起插在瓷瓶中的玫瑰,盛望用生硬的語氣問道,“你喜歡玫瑰?”

“嗯。”宋紆禾抬起眼瞼看向盛望。

看著宋紆禾楚楚可憐的麵容,盛望控製不住心跳加劇。

他微微咽了口唾沫,然後彆過頭去,“那以後,我都為你帶一朵回來。”

宋紆禾止住哭泣,澄澈的眼瞳中溢出一絲欣喜,“那我要夫君眼中,最漂亮的一朵。”

盛望微微點頭,心中的霧霾煙消雲散,嘴角也控製不住緩緩上揚。

這是他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一股發自內心的快樂。

擁住宋紆禾的時候,就感覺擁住了整個世界。

以前他活著的目的,就隻是為了完成母親的心願,完成父親的任務。

母親是妾,而嫡子盛為心慈手軟,無法成為玄牝門的繼承人。因此,他自幼便接受母親的教育,隻有心狠手辣才能改變他們母子的命運,讓他們回到玄牝門,讓母親成為尊貴的夫人。

自他有記憶的時候,母親就訓練他殺生。

剛開始,是螞蟻、蟑螂、老鼠,後來,就變成了小狗小貓。

母親告訴他,這是一個弱肉強食的世界,如果自己不殺彆人,彆人反過來就會殺他們。

她希望自己能夠成為猛虎,而不是被捕食的小鹿。

螞蟻蟑螂尚且容易,但是小狗小貓,他卻下不去那個手。

他們毛絨絨的皮毛和柔軟溫熱的身體讓他切實感受到了生命的存在,他實在狠不下心。

他問母親,可不可以不這樣做。

母親卻憤怒地給了他一巴掌。

隻要他不遵從母親的意願,就會遭受母親的暴力。

臉火辣辣的疼,看著母親憤怒猙獰的臉,他恐懼害怕,拉住母親的裙擺,想要祈求母親的原諒,但是母親卻像個瘋子似的對他拳打腳踢。

後來發生什麼,他記不清了,隻記得隻要他不遵從母親的命令,母親就會對他施以暴力。

耳光、拳腳、板凳、藤條……

腦子總是昏昏沉沉的,身上總是烏青的。

每當他向府中的姐姐投去求助的目光,想讓他們救救自己,他們都會立即躲開。

那個時候,他太小了,身邊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母親。

麵對旁人的冷漠,他隻能給自己一個自洽的理由。

這個世上,不能缺少屠夫。

屠夫不殺生,人類哪來食物。

某日,父親給他送過來一個小男孩,讓他們兩個成為好朋友。

男孩生得很漂亮,隻可惜,臉上有一道疤。

男孩很怕他,麵對他的時候也總是小心翼翼的。

可是母親說要聽父親的話,要哄父親開心,這樣父親才會把他們接回家。

因此,他將自己所有的東西,全都分享給男孩。

漸漸地,男孩對自己放下了戒心,臉上也慢慢有了笑容。

可就在此時,父親讓他殺了男孩。

他不解,明明就是父親讓他們成為好朋友的。

父親說,他是妖,要想成為玄牝門的繼承人,就是不能對任何妖物存在感情,即便有,也必須得將其斬斷。讓他殺死男孩,就是為了讓他以後在殺妖的時候不再有任何猶豫。

麵對母親的催促,麵對男孩驚恐害怕的表情,盛望最終還是揮劍將其殺害。

父親很滿意,將他和母親接回了玄牝門,還讓門中弟子尊稱母親為二夫人。

隻要能得到母親的認同,那麼就證明一切都是正確的。

遇見宋紆禾之前,他的世界裡隻有流淌的鮮血、碎裂的骨頭和飛濺的血霧,但是遇見宋紆禾之後,他仿佛看見,自己踩著的屍骸上麵,開出了絢爛的玫瑰。

死亡的惡臭裡,彌漫著玫瑰的香氣。

春分時節,百花齊放。

盛望原本是不喜歡花的,可自從在陽台上看到了那片明豔的玫瑰,他開始感受到世界的美。

可是,他隻喜歡玫瑰,看見玫瑰以外的鮮花生長其中,他總是會施法毀掉。

他覺得,那些花,不配。

每次外出歸來,盛望總會給宋紆禾帶回一朵紅色的玫瑰。

他贈予她玫瑰,她對他說愛他。

盛望問,愛是什麼。

宋紆禾說,愛是尊重,是付出,是不計回報地希望對方幸福。

這個世上,人們都以為,財富、權力、地位能夠解決一切的問題,但是隻有愛,才能讓枯木逢春,讓貧瘠的世界繁花似錦。

盛望想起自己的父親和母親,猶豫了一陣,小心翼翼的問,“那我以前,有被愛過嗎?”

宋紆禾答,“這個世上,有很多人,隻愛自己,包括我們的父母。”

盛望雙目泛紅,憤怒掐住宋紆禾的脖頸,“你胡說,我母親是愛我的!”

看著宋紆禾漲紅的臉頰和濕潤的眼睛,盛望似乎想從她的口中得到一個肯定的答案。

可是不管他如何用力,宋紆禾都隻是平靜地看著他的臉。

看著宋紆禾即將窒息,盛望冷靜下來,緩緩鬆開自己的雙手。

他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讓宋紆禾出去。

思考了良久,盛望來到母親的墳前。

以前,他每年都會來看母親,就這樣默默地站在墓前,不說一句話。

隻是臨走前,會告訴母親,今日他又殺了多少妖精。

今日,他炸開了墳墓,然後掀翻了棺蓋,靜靜地看著那一副白骨。

良久,他才紅著眼睛問了一句,“母親,你是愛我的吧。”

躺在棺槨中的白骨,久久沒有說話。

盛望沉下腦袋,開始流淚。

他努力地想要從記憶當中去尋找母親愛自己的模樣,剛開始是母親的笑容、撫摸,最後變成母親的毆打、謾罵,當所有的記憶開始混亂時,他用力地拍打著腦袋,不讓記憶繼續蔓延。

良久,他才緩緩抬起頭,看向白骨的腹部。

依稀記得,一隻大黑狗將小狗生在了廢棄的後院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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