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雲帶來的人中, 除了駐守糧食的人,剩下的都分作兩隊,一隊挖浦河一隊挖平渠。
張能在浦郡, 李四依舊守著平渠縣。
所以應戰的事情由李四拍板決定了,此人依舊是拍著胸口說“這事肯定給您辦妥”, 還很不要臉地決定親自上場。
蕭雲都隨他。
碰壁了,下次才知道腳踏實地和穩妥行事。
她手底下劍走偏鋒的人已經夠多了, 沒人家的腦子就老實點兒。
在七日的準備時間後,擂台比武正式開始。
擂台設在縣城最大的酒樓前麵,吸引了許多人前來觀看, 一些人將這件事當做年底會有的表演節目來看,一些人則在觀望新舊龍頭勢力的交鋒。
也有自詡眼光毒辣的看客在打賭誰勝誰負。
“那肯定是東武王的人,怎麼說也是稱霸多年的雄師, 十萬個人找五個好手出來還不容易?雖說楊家的公子小姐都是極好的人, 但他們帶來的隻是送糧的兵, 怎麼能打得過?”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楊小姐帶來的可不是一般的兵, 人家以前是打蠻夷的, 比某些隻知道在鄉裡耍威風的家夥強多了。”
“是乾什麼的兵不知道,我隻知道我之前路過河邊的時候, 看那些軍爺赤膊挖河道,那身材, 嘖……”
說這句話的大嬸引來許多注目。
一爺們怒視她:“都是乾活的, 誰的身材能差?”
大嬸的目光露骨地在他身上大量,搖了搖頭,不屑地說:“你也就是腰比人家粗,彆的哪兒都細。”
話題逐漸朝著帶顏色的方向去了,便不在多說。
蕭雲坐在高台上, 跟謝攸閒聊:“有這麼多人來看熱鬨也是好事,說明他們沒以前那麼怕東武王的人了。”
不過她也清楚,如果自己不把東武王料理了再回京,等她離開後,留給百姓的將會是變本加厲的迫害。
所以她早早地給京城去信,說太子至少要“病”到正月過後。
年就在這邊過算了。
反正對她來說,無論哪邊都不是故鄉。
謝攸似乎是看到了她的顧慮,聲音如泉水動聽:“以陸公子的本事,不會讓你擔憂的事情發生。”
蕭雲有被安慰到,又注意到他稱呼陸流比較疏離,好奇地問:“你曾說過陸公子是你不算朋友的朋友,其中是有什麼緣由嗎?”
謝攸:“陸氏與謝氏出身的官員在朝廷中多為政敵,又一家在湘州一家在翰州,多代下來,關係越來越差,幾乎不會來往。我認識陸公子,還是因為他曾經來翰州,與我論過文武之藝。”
蕭雲對政治的敏感不低,一下子就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兩家關係不好,未必是因為世代交惡。
而是因為他們是文臣裡最大的兩股勢力,若是交好,沒有一個皇帝能睡得著覺。
她看謝大公子的眼神帶上些許的同情。
被家裡要求交上官遲這麼個損友,還不允許跟陸家的人交朋友。
肯定是被嚴格限製了社交範圍。
生活在這樣的大家族裡,該多窒息啊。
其實隻是不喜歡跟蠢人說話的謝大公子迷茫地垂下眼睫,覺得不必深究,獲得她的關注就是好事。
丟下家中的事務跑到這裡來,要是還隻能看著她天天忙彆的事情,就太丟人了。
蕭雲又問了當年兩人比試的詳情,誇獎的話像是不要錢一樣地往外拋,好不容易將人哄得心情好些,東武王就帶著人威風出場。
上百的隨行侍衛開道,每走幾步就有人高聲通傳。
所乘坐的馬車朱紅飾金,也用了兩匹純黑色的駿馬,牢牢地抓住眾人的眼球。
上樓的時候更是將二樓定了雅座的客人也給清走。
蕭雲心道:老娘出場都沒有這麼大的牌麵,真把自己當地方的皇帝了?
心裡滿是嫌棄,但礙於現在的身份,她還是站起來給東武王行禮。
好在有謝大公子擋在前麵,她敷衍敷衍也就過去了。
“快起來吧,賢侄不必行此大禮。”等他們行完禮,東武王才假模假樣地說,“本王來得不晚吧?”
蕭雲:“您是今日的主角,您不登場,怎麼會開始呢?”
小醜粉墨登場,要時間做準備是能理解的。
東武王隱約察覺了她的陰陽怪氣,沒放在心上,也沒跟他們坐在一塊,帶著人在對麵坐下,俯視底下的擂台。
正對著擂台是時圍觀群眾,兩側是兩方的兵士。
因著不是官方組織的比武,兩邊都沒有穿甲胄,但依然能看出他們的區彆。
李四這邊的兵因為日常都要乾活,穿的是吸汗的棉衣短打,膚色也被曬黑許多,站姿相近,彼此之間的間隔也像是被丈量好的,氣勢宛如一體。
一看就是訓練有素的兵。
對麵的人則穿的是時興的款式,窄袖外頭還套了件寬袖短袍子,有的乾脆是將錦衣用繩子紮成方便活動的樣子,將被酒肉灌圓的肚子也給凸顯出來。
一群人圍繞著為首的兩人散開站著,頗有些涇渭分明的感覺,好像出來鬨事的混混。
蕭雲在心中進行點評,看李四都覺得賞心悅目起來。
她站前往前走了半步,扶著欄杆說:“在正式比武前先熱熱身吧,兩方的人可以隨意上場比試,點到即止,不可傷人。”
預熱這麼久,當然不能隨便打打就結束。
許多人抬頭看她,東武王一方的人目光露骨而輕佻,有人吹了聲口哨說:“聽說這次比試的彩頭是楊小姐出的,難道您是想要比武招親嗎?”
此人身後的人一陣哄笑,又有人高聲說:“楊小姐好眼光,我們雷將軍年輕有為,還剛巧死了正室呢。”
言語間,竟要栽贓她是為了嫁給雷千才辦擂台。
蕭雲臉上沒有半分的羞憤,隻含笑地看著這群起哄的人,聲音清晰地傳遍全場:“本小姐閒來無聊,王爺說你們餓著肚子,現在又快到年關,街上不夠熱鬨,才發善心給你們個爭取的機會。”
李四一聽,樂了:“你們這是飯還沒吃到肚子裡,就開始癡心妄想了?一群給女公子解悶的玩意兒,便是想想都不配。”
橫行霸道慣了的一行人哪裡受得了這個氣,立刻罵他:“真這麼說,你們不也是來給她逗趣的嗎?”
李四:“是啊,這是我們的榮幸,誰不想要彩頭呢?我們還好,你們怕是很久都沒有見過五萬石糧食了,不知道是多少吧?”
一番你來我往的口水戰後,李四隨手拍拍身後一人的肩膀:“去,活動活動,要是沒人敢挑戰你,你再下來,我換個弱點兒的。”
他身後的人紛紛表示:不,將軍你點的這個才是最弱的。
他們旁若無人的笑鬨,成功勾起對麵之人的怒火。
被李四點到的小夥子剛上台子,就有一身高近兩米的壯漢跳上來,要跟他打一場。
小夥眯起眼睛打量對方:“兄弟這相貌,不太像盛國人啊。”
壯漢將辮子撩到背後,含糊地說:“家母是北方的邊民,我是混血。”
“什麼邊民。”李四高喊,“我看你小子的娘是蠻人女奴吧?大壯,讓他瞧瞧,我們是怎麼壓著蠻子打的。”
壯漢被他說中身份,氣得臉色通紅,但因為被母親養大,中原官話很不好,懶得跟他們吵,直接一拳打向對手。
大壯這小夥子的身材沒對得起自己的名字,站在對方麵前顯得有些瘦小,但後天鍛煉很到位,閃過對方的襲擊之後直接一拳轟回去,力道之大,把人打退半步。
兩人你來我往的過招,打得十分精彩,看得圍觀群眾目不轉睛。
李四正打算說些激勵大壯的話,突然被人拍了拍肩膀。
箬竹:“將軍,我們公子有些話想要囑咐你。”
李四眼珠子一轉,揶揄道:“大公子是聽到對麵的家夥拿女公子的清譽開玩笑,生氣了?”
箬竹一臉正色:“是擔心李將軍待會兒對戰的時候輕敵失利,想要指點您幾句,不要誤會。”
李四哈哈笑了幾聲,身體很誠實地跟了過去。
他野路子出身,謝大公子一路名師教導,隨便指點他兩句就能讓他受益一輩子。
就算不教彆的,能把對麵的頭頭打趴下也很好。
隻有好處的事情,他斷不能錯過。
事實證明,謝大公子比他想象的還要厚道,不僅指出一些容易留下病症的壞習慣,還給他講了雷千的情報,教他如何克敵。
李四一聽雷千擅長幾樣冷門但厲害的武器,就知道這位不僅膽子大嘴欠,還真有武功傍身,心中一沉,聽得更加認真。
關於對麵的另一位將領,謝攸隻字未提,李四也沒有放在心上。
很明顯那倆人裡更強的是年輕點兒的那個,他能打贏前頭的,還能打不過後麵的?
李四充滿自信地回到隊伍中。
此時場上對練的已經換了兩個人,但從兩方人的臉色,和被坐在凳子上滿臉神氣的大壯可以看出,是他們這邊贏得更多,贏得更漂亮。
也確實如此。
蕭雲就著對麵東武王的鐵青臉色,喝了一大碗銀耳湯。
甜湯甜到她心裡。
就東武王手底下這群兵的水準,就是造反,她都不會太擔心。
男主是敵國皇子還是有點好處的。
朝廷是很菜,但地方勢力也菜啊,大家半斤八兩。
最強的就是反派的人馬,現在也幾乎約等於她的人了。
又過了會兒,蕭雲瞅著時辰差不多,對護衛使了個眼色,對方便跑到底下的裁判席上,宣布比武正式開始。
第一局比試,兩邊都派了個年輕健壯的小夥試試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