飲過一盞茶後,新水缸擺在每戶的門口。
謝攸也帶著弟弟告辭。
出於對人才的愛護,蕭雲委婉地說:“殿下雖然渴慕人才,卻不會強人所難,公子所擔心的事情,如今不會發生了。”
有能力強人所難的,現在不是在墳裡就是癱在床上。
其他人還不敢在這個時候得罪謝氏。
謝攸禮貌地說謝謝,回去就讓人將府前打掃乾淨,以表現出自己對此話的信任。
然後在書房問全程寡言少語的謝衡:“對這位楊氏的淑女,你可有什麼看法?”
謝衡似乎積攢了一肚子的話,一聽到他這麼說就飛快答道:“美則美矣,給人的感覺卻很違和。她眼上的妝容也很少見,旁人很難不將注意力放在上麵……兄長,她該不會是對你有意思吧?”
那樣精致複雜的妝容,要花費許多時間。
按照樸素的“女為悅己者容”的觀念,這必然是為了引起要見之人的注意。
而且他兄長這般出色的人物,多的是女子連兄長的麵都沒有見過便心生傾慕,見過的更是連魂兒都丟了。
這次來京城,未嘗不是在躲那些因兄長及冠而頻頻上門的媒人。
謝衡越想越覺得可能,正待開口勸兄長幾句,就被對方拿扇子敲了頭。
謝攸:“……胡說什麼?教了你那麼多東西,你就學會以貌取人?”
謝衡捂著額頭,乖乖認錯,又咕噥了句:“可我還是覺得兄長與她之間有些奇怪。”
像是在說什麼他不知道的事情。
“這會兒到機敏起來了。”謝攸將扇子展開一半,複又收起,“昨夜的事情,不是尋找幼弟那麼簡單,甚至太子先前受傷,也不是巧合那麼簡單。”
隻是尋找走失的弟弟,又怎會因為擔心彆人生疑而將所有的水缸都砸壞?
若真是楊家八小姐的兄長無意中傷了太子,太子怎會乾涉她的婚事,讓那陳安不幸“溺亡”又為她安排新身份,送她出城?
謝衡不以為然:“這其中的水再深,也跟我們還有伯父沒有關係。”
“城門失火殃及池魚,離得太近是會招惹禍患的。”
謝攸垂了垂眼,又問起開頭的話:“你覺得她如何?”
謝衡這會兒不再誤會,也因兄長的話認真起來,思忖良久,他給出四個字的評價:“絕非善類。”
“從談吐看,她與尋常貴女並無不同,也算端莊得體,但就像我剛才說的,她很違和。”
“仿佛那些柔和委婉的話並非是近人情,而是達成目的的手段。”
“她坐在主位上不與我們還禮,解釋說自己近來身體不佳,此話是真。但她麵無局促,談笑風生,心中當是不覺得此舉失禮。”
“若非久居上位者,便是更習慣在與人相處時占據主導,她先令我們在客廳等候,又令我們前去花廳,便能說明後者。”
謝衡因為說太子壞話被抓包,以及被阻攔出城的事情,對那人印象不佳,多有敵意。
冷靜下來後,他驚覺自己的失誤。
會拿飛刀“提醒”他慎言的人,想來也不會在決定他生死時有片刻猶豫。
他卻那樣明顯地表達了對她的敵意。
兄長固然會護著他,可京城非等閒之地,兄長亦可能深陷其中。
謝攸見他麵帶後悔,心中滿意幾分,又問:“那你覺得,以她品性,是否會因為我們離得太近而選擇滅口?”
“不會。”謝衡說,“她若想如此,便不會提醒兄長不必再遮掩身份。”
“若無人知曉你我的身份,我們即便死了,她也能賴到‘城中逃匿的亂軍’身上。若是知道的人多了,她就沒有機會了。”
他對那女人討厭歸討厭,還不至於將對方看得如此壞。
謝攸:“那她為何提醒我?”
謝衡無言,轉瞬睜大了眼睛。
玉質的扇骨抵著他的唇,將“太子”二字堵回去。
“總有心狠之人的。”謝攸將扇子丟到他的懷裡,“如今皇子都死了兩位,謝氏子的身份未必能救得了我們。”
得想辦法令那位滿意,或是有共犯之誼,他們才能從京城全身而退。
一聲輕不可聞的歎息在空氣中散去。
另一邊。
蕭雲的心情顯然比兄弟倆好很多,高高興興地命人上早膳。
心想:即使一時半會兒得不到謝攸,讓他白打一回工也是很好的。
以謝公子那聰明的腦袋瓜,估計不僅會替她打免費工,想必還會謝謝她。
而且這種事情隻要開了頭,就還會有更多的白嫖機會。
關於要怎麼使用這個外置大腦,她也已經有了打算。
榮王的世子還沒有逃出京城。
在原著中,女主前腳救了男主,後腳就被榮王世子脅迫,幫對方逃離京城。
女主事後倒是跟自己的父親說過這件事,哭著問對方自己是不是幫壞人逃跑,還將榮王世子給自己的玉佩交給他。
然而蘇丞相並沒有將其告知朝廷。
這才有了原著裡那將宗室的臉踩進土裡,作威一時的新榮王。
“看樣子,得先見一麵蘇丞相。”
但不能就這樣去見。
要有一份彆開生麵的禮物才好。
蕭雲正思索著,身受重傷還斷了一條腿的夜無明被人用輪椅推了出來。
“你怎麼出來了?”
少年語氣低落地說:“我想跟阿姐一起吃。”
夜無明覺得她的話太過無懈可擊,沒有給他任何探究自己過去的餘地。
也覺得她的身份並不像是“大戶中不受重視的庶女”。
宅子裡的情況當然可以解釋為她受到太子的照顧,但她顯然是能夠駕馭這個局麵,而非是被硬捧到當前地位的人。
他更是敏銳地察覺到,這位“姐姐”對他的態度稱不上熱情和關注。
想要獲得更多的消息和線索,隻能靠自己主動。
所以才在仆從將早膳端到床邊後,違背本性地要求出來跟蕭雲一起用早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