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露深重,安室透到家的時候天已經快要亮起來了。
他自嘲地咧了咧嘴。
再這樣下去,黑眼圈就要和赤井那個家夥一樣重了,上次他還教訓風見說要好好休息,結果沒有做到的人卻是他自己。這樣大概也算是自作自受吧?
腳步和開門聲被安室透壓得很輕。
他打開燈,打算先換掉一身塵土氣息的衣服。
第二天一早還要去咖啡廳工作,這幾天麻煩榎本梓的地方已經夠多了,他得趁著天還沒有亮起抓緊時間睡一會兒。
還好他提前給阿尼亞安排了校車,不至於強撐著起床送孩子上學。
但是便當是要準備的,儘管學校有準備午餐,安室透依舊會在阿尼亞的便當裡塞一些營養又健康的點心和水果,阿尼亞在班級裡大受歡迎和他的便當有不可言說的關係。
腳步一動,沙發上堆著的毯子中央冒出一顆毛茸茸的腦袋。
“父親……。”阿尼亞神色疲倦,整張小臉都睡得皺巴巴的。她打了個大大的哈欠,走下沙發的時候還被過長的毯子絆了一下,她愣愣地彎下腰,將裹住腳的毯子拿開,慢吞吞地走到安室透麵前,無精打采地拉了拉他的衣服。
安室透沒有想到這麼晚了,阿尼亞沒有回房間睡覺。
阿尼亞的作息非常準時,做完作業,在把假麵騎士的新一話看完就差不多要睡覺了。安室透在折騰明天她要帶去學校的便當或者是修理一些不方便拿出來的武器之時,阿尼亞早就在床上睡熟了。
而此時,電視機開著,兒童節目已經陷入了黑屏,液晶屏幕在發燙,邦德和哈羅縮在一大一小兩個狗窩裡,聽到腳步聲隻是淺淺地搖了搖尾巴,阿尼亞的腦袋一點一點,卻沒有回房間睡覺。
他蹲下身,輕聲哄道:“這麼晚了,快點去睡吧。”
阿尼亞搖了搖頭。
“怎麼了?”
她將臉埋在了安室透的衣服裡。
小孩子的臉被毯子的溫度蒸得熱騰騰的,透過他的襯衫貼在了皮膚上,讓他想起溫暖的昏昏欲睡的春天,或是蟬鳴熱烈的盛夏,生命在瘋長,而在無聲的後半夜,隻有他一人見證這種安謐的生氣。
他的童年並不算快樂,但他是個生性頑強的少年,從挫折和教訓中長大,最後考入了警校,成為守衛這個國家的力量之一。
這是他第一次麵對這樣幼小、容易受傷的孩子。她像經不起風雨的花朵,讓人擔心下一秒暴雨就會將這株幼嫩的花苗摧折。
有種奇妙的感覺。
安室透遲疑地拍拍她的背:“阿尼亞?”
襯衫透出點點濕意。
阿尼亞努力吸了吸鼻子,憋著洶湧的哭腔:“不要丟下阿尼亞。”
“阿尼亞會很乖的。”
“不會給父親添麻煩。”
“父親……”
安室透自然明白了阿尼亞的不安從何而來。
他輕輕歎了口氣,鄭重其事地握住了阿尼亞的手。
幼崽的手很小,體溫帶著溫暖的熱度,放在安室透的手掌之間,像是黑巧克力上淋了一勺白色的奶酪。
“我不會丟下你的,我向你保證,在找到你的親生父母,或者是能夠真心待你,有能力保護好你的人之前,我是不會離開你的。”
他甚至產生了一種衝動,讓阿尼亞真正成為自己的女兒。
安室透的心並不是石頭做的,雖然阿尼亞有時候調皮得過分,又喜歡亂吃零食,偶爾還會生悶氣需要人哄,但這都是正常孩子必須要包容的任性。阿尼亞是獨一無二的,所有人都喜歡她。
包括安室透。
可是喜歡並不能成為桎梏。
安室透清楚自己的工作具有危險性,一旦臥底身份暴露,第一個受到影響的就是他身邊的人,阿尼亞現在的身份是他的女兒,“血緣”的羈絆比任何親密關係都要更加濃烈。
他一開始將阿尼亞留下隻是為了更好的保護她,並且同時弄清阿尼亞的身份之謎,但他又開始懊惱自己的決定過得過於草率。
他將懷裡的百合放在阿尼亞的手中,讓她握住:“喜歡花嗎?”
由於某些莫名其妙的原因,他下意識買了和那位青年一樣的百合。
阿尼亞眼前一亮:“喜歡!”
【能夠活著總比朝不慮夕好吧?今天的事情就夠危險了,先是遇到了逃犯又遇到了可疑的男人,要是我出了什麼事情順手暴露出阿尼亞的存在,組織肯定會想要斬草除根的吧?】
阿尼亞聽到安室透的心聲,扁了扁嘴,偷偷用他的衣領擦掉了自己的眼淚,努力吸了吸鼻子,卻舍不得拿他送的花出氣。
父親是壞蛋!
父親偷偷出去玩還不帶阿尼亞,讓阿尼亞一個在家看電視!
有FBI的電視節目全都被父親禁用了,說小孩子不能看這些,讓阿尼亞每天看新聞上的老爺爺說話。
她一點也不喜歡!
原本因為一個人在家的害怕和孤獨化作了滿滿的憤懣。
阿尼亞鬆開攥住安室透衣服的手,蹲在邦德的狗窩前。
安室哈羅像一團白色的棉花糖窩在邦德的懷裡,邊上擺著兩個狗糧盆,一大一小,看上去像是親子款,阿尼亞摸著哈羅,仰起頭對著安室透氣鼓鼓地說道:“阿尼亞生氣了,阿尼亞要帶著邦德和哈羅離家出走!”
父親不帶阿尼亞一起打擊壞人,阿尼亞要主動出擊,早日成為救世主,讓十台電視機放在她麵前,看FBI的節目!
“欸?”安室透愣住。
他慌張地擺手:“怎麼突然要說離家出走了?是我回來得太晚了嗎?還是說我沒有陪你一起吃飯。外麵很危險的,還有很多壞人和車子,家裡比較安全。”
安室透不知道是哪裡出了問題,以前他出任務阿尼亞都乖乖接受,完全沒有異議,今天突然說出了這種話。仔細一想,他陪伴阿尼亞的次數還沒有柯南多,吃完飯就消失不見,晚上回家的時候阿尼亞已經睡覺了。
安室透的笑容有點掛不住,他開始自我反思,最終震驚地發現,除了養著阿尼亞給她做飯買東西以外,他好像真的不合格。
……難道他真的是個很糟糕的“父親”?
安室透今年二十九歲,彆說孩子了,連戀愛都沒談過,當爹也是第一次,容易因為女兒的話胡思亂想,預料各種可怕的場景。
犯罪案件在哪裡都有,區彆隻是被發現和不被發現,阿尼亞年紀還小,萬一真的為了這句氣話而離家出走……
安室透不敢往下細想:“明天還要去上學,我們先去睡覺吧。”
阿尼亞點頭,關上了房間,她的聲音有氣無力的:“父親晚——”
“安”還沒有說出口,她已經合上了房門。
安室透:“……”
看出來阿尼亞今天確實很委屈很生氣了。
為了彌補昨天的過錯,他特地給阿尼亞準備了超級豪華雙層便當。
阿尼亞困困地閉著眼刷完牙,背上書包,麵前出現了提著便當盒笑得異常燦爛的父親。
她的第一反應不是欣喜,而是擔憂問道:“父親被炒魷魚了嗎?”
安室透:“……沒有,放心吧。”
不管是哪份工作都沒被炒魷魚!
阿尼亞皺眉。
不可能,父親這麼早還在家裡,一定是工作出了問題!上次他在家的時候還是半個月前,剛剛接阿尼亞回家的時候。這些日子阿尼亞都是和空氣一起生活的。
不行,如果父親被老板開除的話,一定會很難過的,父親難過的話,他就不會給阿尼亞買花生了。
“阿尼亞會努力想辦法的!”
她挨個揉揉狗狗的腦袋,從安室透手中接過便當盒,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氣勢上了校車。
安室透:……
難道是他想多了?
他和剛散步回來的狗狗們相顧無言,最後痛苦地捂住了眼睛。
他昨天翻來翻去睡不著,幾乎整個晚上沒有合眼,一閉上眼睛,阿尼亞要哭不哭的臉就浮現在眼前,安室透備受良心的拷問,最後忐忑地期望能通過食物重新贏得阿尼亞的原諒。
……現在看她完全就是粗線條。
安室透到達波洛咖啡廳後,忍不住征求了梓的意見。
“我有個朋友……他不經常回家,將他的小孩放在家裡,讓她一個人玩耍,結果昨天回家小孩子委屈哭訴,讓他不要丟掉她。”
榎本梓用力按下手中的海綿,她斬釘截鐵地說:“你的朋友,真是個人渣。”
安室透:……
已經變成人渣了呢。
看來作為父親,他完全不合格啊。
安室透心事重重,下班後難得想要去接阿尼亞回家,在校門口等了半天,終於看到熟悉的人影。
他問步美:“你有看見阿尼亞嗎?”
步美:“沒有啊,阿尼亞早就回去了。”
安室透想當然地認為阿尼亞是和柯南一起回了毛利偵探事務所。但是等他詢問柯南的時候,卻得到了意料之外的否定答案。
柯南:“沒有,我去趟辦公室,回來的時候就沒有看到她了。我還以為是你來接阿尼亞了。”
雖然阿尼亞幼稚得過分,還是知道不能一個人行動,不能跟陌生人走的。
看著安室透凝重的神色,柯南搖頭:“你們最近鬨矛盾了嗎?”
他打開追蹤眼鏡:“她今天到學校的時候就有點不對勁,一直在發呆,還向元太他們詢問學校附近的地方,我就在她的身上放了一個發信器……”
柯南忍不住說:“喂,彆這樣看著我啊。”
安室透的表情一言難儘:“彆在一個父親麵前做出這麼失禮的事情啊。”
柯南:……
謝謝,那麼沒有追蹤器他能知道阿尼亞去哪裡了嗎,現在依靠的隻有他口中的“失禮”才能找到阿尼亞的下落,明明大家都喜歡丟追蹤器,這時候被責備的卻是他啊!
很快,他確定了貼紙發信器的紅點。
“是在一號街的超市門口。”他利落報出名字,抄起身邊的滑板跟著安室透一起出門。
毛利小五郎看著兩人交頭接耳一會兒後,默契地往外走,納悶地問:“那個小鬼這麼積極乾什麼。”
他放下手裡的報紙,轉身給熟悉的好友打去電話:“喂,啊,您好我是毛利,聽說你住在一號街,我想問問你有沒有在這附近看到一個粉色頭發的女孩子,個子很矮……”
被所有人擔憂著的阿尼亞正在和係統說悄悄話。
【隻要阿尼亞阻止壞人,就能讓父親的工作回來嗎?】
【係統:呃……這裡太危險了,快點回去吧,不然安室透會著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