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走到客廳的時候,突然地,福澤諭吉看到了江戶川亂步。
偵探先生就那麼抱著膝蓋地坐在那裡,整個腦袋都埋進了手臂裡,看不到表情。
腳步停了一瞬,然後福澤諭吉走到了江戶川亂步的麵前,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
毛茸茸的腦袋被一隻手掌蓋住,都不用抬頭,江戶川亂步就認出了這隻手是誰的:“社長。”可他卻依然沒有抬起頭。
因為腦袋埋在手臂間的緣故,他就連聲音都是悶悶的,聽上去像是在哭一樣。
福澤諭吉沒有說話,隻是就這麼將手搭在他的發頂,像是安慰,又像是支持。
他很清楚,這個時候的江戶川亂步最需要的並不是回答,而是傾聽。
就像是在陳述自己現在的狀態似的,江戶川亂步道:“我現在在討厭小月牙。”
他把整張臉都埋在手臂裡,福澤諭吉看不到他的表情,隻能聽到他帶著沙啞和哭音的聲音,“和討厭紅豆年糕湯裡的年糕一樣討厭小月牙,和討厭花生大福一樣討厭小月牙,和討厭牛奶麻薯外麵的皮一樣討厭小月牙——”
他喋喋不休地說著,還全是用食物作比喻。
聽上去又孩子氣又好笑的,但福澤諭吉卻知道這是他真的覺得很生氣很難過的反應。
於是他輕輕地應道:“……恩。”
原本還在不停地說著自己到底有多討厭月見裡月見,但是聽到福澤諭吉的這一聲恩,江戶川亂步反而忽然安靜了下來。
好半天,他才道:“不準說恩。”
福澤諭吉:“……?”
“我說討厭她是我的事。”他的手臂正好是交疊著搭在膝蓋上的,在說這話的時候,他的手臂有些不自然地收緊了一下,看上去就像是有些惱怒地將自己的臉又埋進去了一點似的,“但是社長你不準同意我這麼說,你不準說她討厭。”
遭受雙標的福澤諭吉:“……”
隻允許自己說討厭她,但絕對不準彆人讚同的江戶川亂步:“她才不討厭!”
拿他沒辦法,歎了口氣,福澤諭吉道:“我知道了。”
其實他那一聲應本就沒有半點讚同他的意思,但他依舊是順著江戶川亂步的意思道,“對不起。”
“那這一次我就先原諒社長你了。”依舊沒有抬起頭,江戶川亂步甕聲甕氣的。
福澤諭吉:“那麼,能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了嗎?”
回應他的卻是一片沉默。
這片沉默冰冷又刺骨,全然不像是由江戶川亂步所發出來的。
在那不知道多久的沉默後,偵探先生才吐出了沙啞的不成樣子的聲音:“社長,你說,我對小月牙來說真的重要嗎?”
沙啞的就好像他在剛才的沉默裡又偷偷哭了一場似的。
“這個問題你不該問我。”福澤諭吉是這麼回答的,“我無法簡單淺薄的評判你們的關係,但我認為,世上所有的一切都是相互的,就如同力是相互作用的,感情也是如此。她如果覺得你很重要,那麼你自然會從她的一舉一動中察覺到的。所以,你要問你自己,你在她身上感覺到了你對她的重要嗎?”
這個回答是肯定的。
事實上,就連福澤諭吉也能感覺到對月見裡月見而言,江戶川亂步有多重要。
那個女孩子就像溺水的人抱住最後一根浮木,她幾乎將他視為唯一的救贖,小心翼翼又戰戰兢兢地抱著,卻又因為太過在意而不敢再多做任何的事,唯恐隻要自己多做一個動作,她抱在手裡的浮木就會和泡沫搭成的太陽一樣,分崩離析的。
——這是一種扭曲而不正常的情感。
福澤諭吉也不知道這個小姑娘到底經曆了什麼,才會將遇到的一切她覺得幸福的好事像捧著什麼摯寶一樣藏在心底,連觸碰都不敢觸碰。
他隻知道一點。
那就是那種扭曲的疼痛與膽怯絕非是一朝一夕養成的,所以,想要根除她的這種心態也不是一朝一夕能解決的。
那需要不知道多久的時間和不知道多少的耐心。
但幸運的是,麵對月見裡月見,他這兩樣都不缺。
大概已經猜到了江戶川亂步是因為什麼而像現在這樣悶悶不樂的,但福澤諭吉卻沒有說出來,反而是引導江戶川亂步告訴自己。
“所以說啊!”像是不滿,像是委屈,像是生氣,又像是心疼,江戶川亂步的聲音被驟然提高,“既然那麼在意我,那就向我撒嬌,選擇依賴我啊!無所不能的大偵探什麼都可以替她解決的,隻要她說一句拜托你,就算案子一點也不有趣,一點也不刺激,但是亂步大人我依然會到她身邊去啊!都不用你們告訴我怎麼乘地鐵,隻要她說拜托,亂步大人我——我可是會一路飛奔過去的!”
不顧一切的,一路飛奔到你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