欒槿語氣平常,就像在說再普通不過的事情。
五月初十,欒槿來浮生壇的日子,也是他家人的祭日。
他算著時間,擦好了兵器,想要手刃仇人,誰知仇人卻沒給他這個機會。
他隻留了一腔化不開的恨意和一身怪病。
眼睛上的草藥包被掀起,光線讓欒槿忍不住微微眯了眯眼,再睜開時,一雙墨綠色的眼睛望著他道:“明年五月初十,我陪阿槿回家祭祖可好?醜媳婦也要見公婆,不然就沒禮數了。”
欒槿定定地看著她道:“好。”
這個人對她的底線,遠遠超過了蘿嬋的預想,她便想投桃報李,讓他的心裡好過一點。
“我認識阿槿時,阿槿便已經是聖主了,我沒辦法同你走過這一路的苦,但以後的甜,還是可以同行的。嬋兒這話說的,是不是有點狡猾?”
蘿嬋笑著撲在他身上,用鼻尖蹭了蹭他的下巴。
欒槿抬起手,摸了摸她的頭發,說道:“不狡猾,本座保你,餘生隻吃甜的。”
蘿嬋:“我這人可不喜歡吃獨食,無論桃子還是甘味,我吃到了,必定也要分給阿槿。”
欒槿不會說甜言蜜語,也不知道要說哪些話能討女兒家的歡心,隻能道:“你歡喜就好。”
蘿嬋輕輕咬了咬他的下頜,笑著道:“到時辰了,我給你拔針。”
收好了銀針,蘿嬋給欒槿梳好頭發,才吩咐亭山將熱茶送進來。
兩人喝完茶,欒槿就隻能乖乖回去工作了,雖然麵上未顯,但他著實不想放蘿嬋走。
欒槿放下茶杯,看似隨意道:“下午要做何事?”
蘿嬋勾著唇角道:“無事,就是想讓明圖去取點草藥。”
欒槿順著話道:“可願在書房陪我?”
蘿嬋笑道:“有能給我解悶的嗎?”
“有許多書。”
“好,我陪你。”
將明圖派去找藥,欒槿兢兢業業地繼續做文職。
蘿嬋在書房的書架子上看了一圈,五花八門,什麼都有,找了一本《毒典》,剛打算看,就瞥見了欒槿的不良坐姿。
字太小,眼神又不好的欒槿把紙貼得很近,都要貼到臉上去了……
蘿嬋:“……”
這麼看下去,視力能好就怪了。
“阿槿,裡麵的內容若是有我能看的,我幫你讀可好?”
欒槿抬起頭:“信中內容都是些殺人勾當。”
欒槿倒是怕蘿嬋一看就嚇到了。
蘿嬋:“無礙,我還是知道咱們壇的營生的。”
聽到蘿嬋的回答,堪比“高度近視”的欒槿立馬放下密信點頭,點得又快又堅定,都把蘿嬋逗笑了。
“我坐哪兒?”
欒槿剛要喚亭山搬凳子,舌頭在嘴裡輕觸了一下牙齦,改口道:“本座腿上如何,可以一同看。”
一同看就怪了,就你那個眼神,離遠了能看到什麼?
蘿嬋不戳破他,難得木頭開竅,她得好好鼓勵,毫不扭捏地坐到了欒槿硬邦邦的腿上。說實話,一點不舒服,跟粗單杠差不了多少。
欒槿很快找到了最舒適的坐姿,將下頜放在蘿嬋的肩膀上,雙手環著她的腰,連回信都不自己寫了。
拿起密信,蘿嬋剛看了幾封,就歸納出了內容的分類,不是□□,就是“刺法的一百種方法”。
蘿嬋的聲音好聽,語速適中,平日讓欒槿難耐的文職都添上了樂趣。
讀到第五封信的時候,蘿嬋瞳仁微頓,信上寫的是一件新接受到的刺殺任務,詢問欒槿接不接。
先前的五封之中,有兩封是請示的密信,被刺殺對象一個是江湖上名聲不太好的劍士,還有一個是采花賊,兩人可以說是各有千秋,死得其所。
被仇家買凶殺他,理由非常充分。
這一封就有些不一樣了,目標是一個普通武林門派的掌門,因為私人恩怨,才招了仇家。
蘿嬋記得這個支線,這個掌門還真不是個炮灰,他和主角欒鬆有著親戚關係,欒鬆後來知道自己的身世,發現自己苦尋的親戚慘死後,更是恨透了欒槿。
欒槿沒看出蘿嬋的異常,道:“允。”
蘿嬋遲疑了片刻,她並不想讓欒槿和欒鬆交惡,要是可能,最好將欒鬆的叛變都掐在萌芽之中。
看到蘿嬋遲疑,欒槿墨黑色的眸子盯著她的小妻子道:“你認識他?”
蘿嬋搖了搖頭,心中編出了一個理由道:“我未出嫁時,聽過這掌門的名號,據說是個樂善好施的前輩……”
武林正派大多都頂著一個好名聲,私底下乾的醃臢事,可以說是不遑多讓,不比他們浮生壇少。
欒槿又看了看這掌門的名諱……嗯,他的腦海裡還真沒這號人。
“我不應多嘴的,阿槿彆見怪,就是覺得有些可惜。”
本來接不接都可,既然蘿嬋覺得可惜,欒槿便道:“那便駁回。”
蘿嬋正在腦子裡編接下來的話,誰知欒槿這麼容易就鬆口了。
若是其他人,欒槿可能會一探究竟,查一查這其中的彎彎繞繞,到了蘿嬋這,就明顯公私不分了。
他當上聖主之後,一直在更改浮生壇的規矩,但因他本人的是非觀念本來就不太正,道德約束更是沒有,所以也掌握不好分寸。
有蘿嬋幫他看著,反而多了一層約束。
“你若是覺得信中之人不該殺,但說無妨。”
欒槿本人對浮生壇沒有執著,就算哪天浮生壇斷在他手裡,他心裡都沒一點愧疚。他隻想維持江湖平靜,彆人彆來招惹他,他也不會去屠彆人。
浮生壇無論是魔教,或者向著正派的方向走,他都無所謂。
隻不過他們乾的營生,跟正派著實沾不上邊,也容易招惹仇家。
要是能少些事端,當然是最好的。
蘿嬋:……給她的權限這麼大嗎?……那她真得好好給他規避一些未來的仇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