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建立農村合作社之後,鄉鎮就改成公社,街道房舍沒有動,當中的街道鋪著青石板,兩旁是磚瓦房子,街道儘頭還有一排木質吊腳樓,透出彆樣的風情。 今天不是周日,街道上往來的人不是很多,雲溪帶著來娣到了吊腳樓裡,這是隸屬公社的收購站。 農家的糧食、雞蛋等物都可以拿到收購站換錢,藥材也是收的。 其實雲溪第一站去的是公社衛生所,但裡麵的醫生告訴她,衛生所隻看病賣藥,卻是不收藥材。許是看她們姐妹可憐,那醫生好心地指引她們去吊腳樓裡的收購站。 樓裡隻有零星幾個人,負責收購藥材的中年男人也懶洋洋的,示意雲溪打開布包,黑黃的手往金銀花裡撈了一把又丟下,冷淡地道:“曬得還行,五毛一斤,你自己動手倒入稱盤。” 他指了指櫃台上一杆發烏的手提銅稱,雲溪卻拿著布包沒有動,皺眉問他:“五毛一斤,這價格也太低了。”後世的上等金銀花收購價兩三百一斤,她已經考慮了現在的物價,但不至於低到五毛一斤吧? 中年收購員一聽她這話頓時拉下臉,轉身敲著後牆上粘貼的價目表:“價格都在上麵標著,你自己瞅!” 雲溪抬頭,紅紙黑字的價目表,上麵果然有金銀花的價格,不過那價格有兩行。 她微笑著將裝著金銀花的布包往收購員麵前推了推:“同誌,價目表上的金銀花有上等和普通兩個價格,我覺得我曬的金銀花能評上上等。” 中年收購員怒目訓斥:“你說上等就上等?是你評還是我評?” 雲溪笑容不變,不急不緩地回道:“金銀花普通品級,乾貨,花蕾或開放的花朵兼有,花蕾的大小不分,色澤不分,枝葉不超過3%;上等金銀花,乾貨,花蕾呈棒狀、肥壯、上粗下細,略彎曲,表麵黃、白、青色。氣清香,味甘微苦,開放花朵不超過5%,無嫩蕾、黑頭、枝葉、雜質、蟲蛀、黴變……” 她聲音清脆,娓娓道出金銀花的品級標準,吸引得四周的人都轉頭看過來,神色各異,中年收購員臉上有些掛不住,張口打斷她:“你這金銀花曬得時間不夠,評不上上等……” “先彆忙下定論,我來看看。” 一個溫和的聲音插進來,中年收購員望見來人是個陌生男人,一身洗得發白的土布衣服,戴著一副用膠帶綁著鏡腿的黑框眼鏡,跟個鄉下教師差不多,他頓時沒了好氣:“你個外行人湊什麼熱鬨……三叔,你來視察工作啊。” 話未說完,中年收購員望見那“鄉下教師”身後走出他本家的三叔,也就是收購站的老站長,他忙熱情地招呼一聲。 老站長卻黑了臉,衝他劈頭蓋臉地訓斥:“王邦德,你怎麼乾的工作?粗心大意,知錯不改,還出言冒犯魯縣長,你是不想要這份工作了嗎?” 中年收購員王邦德,還當他本家三叔隻是做個樣子,畢竟之前也不是沒被罵過,所以一開始他的臉上帶著懶散的表情,但當他聽到“魯縣長”三個字,他一激靈,睜大眼睛望向剛剛被他訓斥為外行人的“鄉下教師”:“你,你是新調來的魯縣長?” “是我。”魯縣長很和善地點頭,然後望向那兜金銀花,“我現在可以看看了嗎?” “當,當然。”王邦德忙不迭地將布兜往魯縣長跟前推去。 魯縣長伸手撿起幾朵金銀花細細翻開,然後扭頭問雲溪:“小姑娘,這是你自己采曬的?” 雲溪背對著門口,比王邦德更晚看到魯縣長,但打第一眼看到他,雲溪就察覺他身份不一般,所以她安靜地等在一旁,此刻聽到他的詢問,立即點頭回道:“是我帶著妹妹一大早去溪邊采摘,然後鋪在通風又能照進太陽的房間晾曬,我保證這些花都曬乾了。” 她承認這番話有些刻意,沒辦法,人窮誌短,上等品階的金銀花可比普通等級一斤多兩毛錢呢。 魯縣長微笑著聽完她的話,點頭道:“品級可以評為上等。”抬眼掃向王邦德,最後卻落在老站長身上,“你來稱重。” “還是我來吧,我來。”王邦德急切地拿起銅稱,但被老站長喝住:“你一邊呆著去!” 王邦德一下子蔫了,耷拉著腦袋退到一旁。 雲溪看到這一幕心裡舒暢極了,笑著朝魯縣長道謝:“謝謝您。” 魯縣長和藹地摸了摸她的頭:“不用謝,為人民服務。” 猝不及防被摸頭,雲溪呆住,這是把她當小姑娘了嗎? 她不是小姑娘了,她都二十三了。 不對,她這具身體是十五歲,也不是算小了。 可惜不等她解釋,和藹的魯縣長已經轉去彆的櫃台視察了。 “金銀花總重五兩三錢,按上等品級算,七毛一斤,總共是三毛七分一厘,四舍五入就是三毛七分。”老站長利落地報了數,又從抽屜裡拿出三毛七分遞給雲溪。 “謝謝。”雲溪道謝接過薄薄的幾張錢幣,卻沒有急著離開,而是抬頭望向牆上的價目表,眉頭微微蹙起。 老站長麵露了然,與她解釋道:“上麵都是普通藥材,山坡野地上都能采到,價格自然就低。價高的藥材如靈芝仙草之類的都在深山老林裡,不過那裡有虎豹,危險得很,你個小姑娘就不要去冒險了。” 再次被當作小姑娘的雲溪張口糾正:“老站長,我十五歲了,不是小姑娘。” 老站長愣了一下:“你個子小小的,我還以為你隻有十歲,跟我小孫女一般。” 小個子雲溪:“……” 努力了三秒,她才重新揚起笑臉:“多謝老站長的提醒,日後我采了藥能再給你送來嗎?” 對上她甜甜的笑臉,老站長不由得想到他那小孫女,點頭承諾:“隻要你采的品相好,我給你算上等品級。” 雲溪再次跟他道謝,心滿意足地帶著來娣出了收購站。 一等姐妹倆走出去,王邦德涎著臉湊過去:“三叔,我……” “收購站裡沒有你三叔,隻有站長。”老站長黑臉訓斥,恰瞥見魯縣長轉回來,他咬了咬牙道,“你去會計那結算工資,以後不用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