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柴司·他見到的第一個居民(1 / 2)

偽像報告 須尾俱全 6510 字 2個月前

最開始,病房裡人來人往。

陌生麵孔來來去去,五官特征很快就逐漸融在一起,讓柴司分不清誰是誰了。他記得有交警,護士,醫生,警探,社工……每一張肉色的模糊麵孔,都會張開嘴巴,向他湧出無窮無儘的問題。

你媽媽是誰?

你們從哪裡上的高速?

你注意到車門了嗎,是關著的嗎?她是不是跳車了?

你爸爸呢?哦,從沒見過?

那你家裡還有彆的什麼親戚?

除了能夠回答“我媽媽名叫黛菊·門羅”之外,柴司一個問題也答不上來。

柴司以前有時候會幻想他其實有爸爸,而且他是一個CIA探員,一直潛伏國外;或者是個頂尖科學家,在研究一個秘密項目,所以不能見麵——都是小孩很平常的幻想。

但是那幾天裡,打著石膏的柴司,獨自坐在醫院床上,看著一個又一個陌生人進來、出去,在病房裡留下零食,喝空的咖啡紙杯,煙頭,聯係名片,和無數問題……

以前種種天真幻想在現實麵前脫落了,就像他蛻去一層早已不適用的殼。

“就我一個人,”他對員警說,“現在家裡隻有我一個人了。”

那一天,他聽見門口的幾個人在說話——他們到底是警察還是社工還是彆的什麼人,對小孩來說不好分辨。

“我乾這一行幾十年,沒見過這樣跑掉的媽。”那中年男人嚼著煙草,說:“早上出門以後再也沒回來的父母,倒是很常見……可是她怎麼能從車禍裡消失的?”

“是怪了。現場痕跡裡根本看不出來她怎麼沒的。”另一個麵相年輕點的人說,“不過說來諷刺,要不是她忽然消失了,那孩子恐怕不會隻斷一條胳膊。”

“哦,對,你之前提過一嘴。好像是車頭方向什麼的?”

“嗯,伱聽說過司機在遭遇緊急狀況時,會下意識地往左邊打方向盤,讓副駕駛座承受衝擊吧?那個說法並不絕對,也有司機會朝空隙大的方向打。但是在這一個事故裡,那孩子媽媽彆無選擇,隻能往左打方向——”

因為右邊是山崖。

這個答案,在中年男人“哦”了一聲的同一時間,也浮上了柴司心頭。

“她恐怕是還沒把方向盤打過去,或者說才剛開始打,人就從駕駛座消失了。人鬆手了,方向盤回歸正位,對吧?根據那孩子的說法,他在發現媽媽不見了以後,下意識地去抓方向盤……這樣一來,恰好讓汽車往右邊偏了一點,又巧妙地沒有偏太多,不至於一頭撞破護欄衝下山崖,反而剛剛好,隻讓那孩子遭受了最輕程度的傷。真是奇跡一樣。”

“運氣真好啊,”中年男人話才一出口,又停住了。“……不,也不能說他運氣好。才五歲,就沒爹沒媽的。下一步怎麼辦?”

“他媽媽有個住在黑摩爾市的遠房姨母,同意過來看護他幾天。”第三個人插口道,“但她是否願意做長期監護人,就不好說了……如果她不願意,那孩子就隻能被送到福利院或寄養家庭去了。”

第三天柴司就出院了,帶著一條打著石膏的斷胳膊,和一份不知道該如何處理的賬單。

姨母年紀不小了,眼鏡總滑到鼻尖上,一到八點就開始打瞌睡。她和柴司,誰也不知道該怎麼與對方相處,往常吵鬨忙碌的小公寓裡,安靜得就像沒有人一樣。

車禍第六天晚上,柴司無論如何也睡不著。

胳膊痛是一方麵,姨母睡著以後又老是打呼嚕;每次他抬起頭,媽媽的床上都睡著一個陌生的、小山似的背影。

到了半夜時,柴司受不住無聊和煎熬,悄悄爬下床,進了客廳。其實客廳裡也什麼都沒有,他以為自己想玩玩具,但是盯著箱子看了一會兒,甚至沒有伸手打開它。

柴司走到窗前,看著樓下空無一人的熟悉街道。

如果媽媽能回來就好了,他心想。就現在,從街上走回來,穿著她消失那一天的衣服,拎著給他買的零食和早飯,每走一步,手裡的鑰匙都在響……

雖然年僅五歲,但柴司早已意識到,他的想象並不會變成現實。

因此當他真的看見媽媽一步一步從街上走來時,他震驚之下往前一探頭,“咚”地一下,臉撞到了玻璃上。

“……媽?”他小聲叫了一句。

公寓在二樓,離媽媽還有好遠,可是媽媽卻像聽見了似的,朝他抬起頭。

那一瞬間,柴司一動沒動,額頭貼在冰涼玻璃上。

媽媽半張臉上,全是血。

夜色下的血,比夜晚還黑,讓她半張臉看起來像被虛無吞噬一般。一隻眼睛睜不開了,隻有陷在漆黑血汙裡的那一隻眼睛,正看著他,瞳孔微微發亮。

但那的確是媽媽。

在二人視線相交那一刻,媽媽伸出手,像以前去幼兒園接他時一樣,使勁揮了幾下;隨即繼續一瘸一拐、踉踉蹌蹌地往公寓走,因為著急,還險些絆了一下。

這種時候應該趕快叫醒姨母才對,但柴司在那一刻,甚至不記得屋裡還有一個姨母了;他迅速跑到門口,打開門,腳步登登地下了樓。

“媽!”

柴司拚命跑上去,要不是媽媽趕緊一手扶住他,他差點連人帶石膏撞進她懷裡。“媽,你怎麼了?”

“不小心摔了一跤,”媽媽喘息著說,半蜷著腰,笑了一聲:“疼死我了。你的胳膊——”

“你去哪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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