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桐心裡一涼,前日聖旨突下,抄家罷職,就地處決,穆禾荃還是這般狠絕無情,一點當年扶持的情分都不察,一次申辯的機會都不給。
可如今已是窮途末路,步桐自然不願失落的模樣看得對麵的人小人得意。
“是我看人失準,但是對你,倒是沒有判斷失誤,”步桐摸著尖銳的刀鋒上前一步,不看那些殺手慢慢抽出的刀劍,隻是緊緊地盯著徐寧不解的眼睛,一字一句,“你的這張嘴臉,醜陋得就像一樁冤案。”
話音剛落,在徐寧瞬間憤怒的眼神裡,步桐帶著一絲笑意,將那柄匕首一點一點送進自己的胸口,冰涼刺骨,卻不是那麼疼,意識一點一點在消失,步桐心裡雀躍著:
終於,可以回家了。
原來穿越是真的有靈魂的,步桐感覺自己慢慢脫離那副軀殼,升騰起來,看著徐寧泄憤似的踢了自己的屍身幾腳,嘴裡的話更是臟汙不堪,無語地上去扇他,
“小人啊你,我都死了你還踹我!”
當然,這一下打不到他,這句話也到不了他的耳朵。
意識在慢慢上移,步桐可以看到遠處又來了一隻馬隊,不過人數不多,也就十幾個人的樣子,迅速到近前,步桐這才看到了最討厭的一張臉。
湯玄霖!
這人可以說是自己的死敵之首,雖然說各為其主本沒有錯,但是湯玄霖為人太過詭譎,心思極細,給自己添了不少麻煩。
強敵大多不討人喜歡,不過後來步桐設計,將他貶去西北駐守,可如今怎的突然回來了?
莫不是回來看自己笑話的?
步桐很快認準了這一答案,因為徐寧樂嗬嗬地上前作禮,
“湯大人,您怎麼回來了?剛巧臣下奉陛下聖諭,前來追捕逆犯,想來這步家嫡女也是欺淩大人許久,如今臣下做個順水人情,將這屍身贈與大人,如何處置但憑大人吩咐。”
步桐忍不住再踹他幾腳,“我都死了你們還不放過我,怎的要五馬分屍才算解氣不成?”雖然知道沒人聽得到,但還是忍不住衝著徐寧連喊了好幾聲“小人”。
湯玄霖帶著大大的帽兜,看不清楚表情如何,但步桐不難猜測,那人的表情大約很是舒爽吧。
身體在一點點上移,馬上就要離開這些人的頭頂了,步桐趕忙抓緊時間又“踹”了徐寧的腦袋幾下,回眸看著湯玄霖過去抱起自己的屍身。
嗯?怎麼是抱的?不該先踹幾腳才對嗎?
帽兜落下,露出一張風塵絕代的臉,不得不說,這個奸臣模樣生的,還是極好的,眉眼深邃,如畫如刻,體態修長,就是,可惜了。
步桐搖搖頭,“可惜了湯玄霖就是個宦臣,不然這京都的萬千少女,可都要芳心亂動了。”
湯玄霖手握東廠,一向以儘曉天下事震於人耳,素來傳說手下有八千血滴子,打探消息,刺探隱秘,暗殺親股,是朝廷最鋒利的一把刀,狠戾無情,但是步桐對於自己最開始辦起東廠的初衷,遠不是傳言這般神秘。
不過湯玄霖,這是什麼表情?
已然飄到樹梢的步桐察覺到了不對勁,湯玄霖一向沒有任何表情死板一樣的臉上,這是,悲傷的神色嗎?那滴亮晶晶的是什麼?眼淚嗎?!
湯玄霖竟然會流淚?!
竟然還是為了自己??!!
步桐趕緊打消這個“詼諧”的想法,這可是湯玄霖啊,得到自己的死訊,不設宴慶祝就不錯了,難過?嗬。
但是湯玄霖嘴裡說出來的第一句話就打破了步桐的自嘲,隻聽到那個俊美冷冶的男人嘴裡低低地發出聲音,
“玄武,動手,不留全屍。”
簡短的幾個字後,原本跟在湯玄霖身後的人應聲點頭,這個麵帶刺字的人輕輕揮手,所有人得令而動,一時間,荒廢已久的京郊涼亭,頓時成了人間煉獄。
虐殺,這是一場,駭人的虐殺。
饒是步桐也算去過戰場見過些世麵,但也沒見過如此般行徑。
戰場殺敵,儘是隻求在最短的時間內殺掉最多的敵人,而眼下,湯玄霖身後的親隨,對那幾十個追殺的殺手,均是利刃劃過斬掉四肢,或刀刀淩遲,最後遍地儘是哀嚎的人,慘叫淒淩至極,讓聽者頭皮發麻,但細看竟無一人咽氣。
步桐再看湯玄霖,已經輕輕抱起自己的屍身,毫不猶豫地踩過那些仍有氣息,奄奄求救的人,徑自走開。
步桐震驚,忍不住喊出聲,“湯玄霖,你是在替我報仇嗎?”
早已越過樹梢的人意識再次開始模糊,步桐摸摸自己的胸口,那裡是暖的。
名滿京都的“大先生”,“女諸葛”,怎麼也沒想到,這最後一絲微暖,竟然是曾經最討厭的人送來的。
湯玄霖,謝謝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