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相國聽得連連點頭,“大家都起身罷,阿桐這般,才是大家風範,寵辱不驚,敢擔敢當,若是如今朝局中人皆是這般,那才是政局清明、兵強馬壯……”
這話一出,大皇子首先不樂意地頂撞出聲,“林相這話說得有趣,難道在您看來,如今朝中之人皆是拜高踩低,追逐權勢,毫無擔當之輩嗎?”
這話盛氣淩人,頗有些質問的意思。
步桐剛要開口,被林相國察覺到抬手製止,“老朽並非這個意思,難道在這位學子看來,如今朝局如我方才所形容得那般嗎?”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林相絲毫不退讓直接懟了上去,這倒出乎步桐的預料,沒成想林相看起來弱不禁風整日訥訥不言,實則這般硬氣。
大皇子說不出什麼來,隻好轉頭去另一邊不再搭理座上之人。
原本以為這場小小的風波便會這般過去了,結果穆禾荃突然從大皇子身後立起來,恭敬的模樣低頭行禮,“林相莫怪,我家大哥一向直來直去慣了,領會大人的意思稍有偏頗,他實則並無惡意,還請大人見諒。”
難得的,大皇子聽了這般自賤的話,非但沒有生氣,反倒是緊張起來,厚壯的身體也有些不自然的模樣。
步桐跟步易陽交換了一下眼神,各自了然。
這天生資質尚且不及尋常人的大皇子,自我認識還是到位的,自知繼位無望,便也不在意去爭那太子之位,索性輔佐一個得力的兄弟,扶他上位。
這樣一來,自己至少能做個親重王爺,富貴瀟灑一世,亦或者得塊封地,去做個郡王,那都是最好的結局。
六皇子穆禾荃,毫無疑問是他最好的選擇。
如今這番解釋,步桐聽著綠茶味很濃,不過怕是旁人聽來,會覺得穆禾荃兄弟親厚、人品貴重罷?
林相看透一切的眼神晶亮犀利,直直落在了穆禾荃身上,“這位學生話說得當真有趣得很,不過是就事論事說道幾句罷了,怎麼就這般義正嚴辭地來求情?是要老朽多說些什麼不成?”
穆禾荃吃癟,絲毫沒有動怒,反而更加謙卑的模樣,“林相莫怪,在下也隻是見兄長失言,一時心急,並非故意折損林相國,林相宅心仁厚,斷不會為了這交談間的小摩擦同學生們動氣的。”
步桐看到林相國突然生出的冷意,便知道穆禾荃這次可是拍馬屁拍到馬臉上了,喜滋滋地默默坐回去,從袖子裡摸出花生來吃著看戲。
林相突然笑了一下,隻是那罕見的笑容卻讓下麵的人紛紛緊張起來,“六殿下,您是個聰明的皇子,可是太聰明的人,便很容易把旁側的人都當做了傻子,殿下如今到老朽這裡來拜師,老朽雖然自知無才,但授業傳教,總是勸人向善的,如此便說道說道。”
步易陽聞見味道,悄悄伸手來,
“彆隻顧著自己吃,分給我點。”
後麵的白芍藥隻得默默移開視線當做看不到。
……
林相國慢慢坐下,獨留穆禾荃一人站在課堂上,“你有兩錯,其一:明明我和大皇子殿下、昌平郡主娘娘說的事本就稀鬆平常,日後的課堂上這樣的辯駁討論隻會更多,但明明不牽扯其中的六殿下卻獨獨站出來求情,你讓老朽如何處置,若放過了大殿下,那便是放水學子,違背了我最開始說的,一視同仁和平等對待;可我若處置了大殿,這又根本是無事生非之舉。”
步桐視線中的穆禾荃臉色頓時青綠,怕是這位極受寵的天之驕子,從來也沒在眾人前這般丟人過。
還真是暢快,第一次聽完林相說的話這般暢快。
林相絲毫不理這位驕子的尷尬,繼續說著,“其二,在我表明並無責備之意後,依舊不依不饒,甚至言辭更加鋒利,六殿下,何必為了做出一番兄友弟恭的模樣故意妖魔化旁人呢?即便真的兄友弟恭,老朽有眼睛,日後也自然瞧得到,須知故意而為之事少有自然,殿下也須得明白通透這個道理才是。”
幾個同六皇子府有交情的人便躍躍欲試地想要起身求情,眼神鋒利的老相國瞬間察覺到,在他們起身前開口,
“師者,傳道授業解惑,老朽不過是替學生講些做人的道理,其他同學少安毋躁,切莫壞了老朽說的第三條規矩,這般小事便起身求情的話,那同結黨拉派有何區彆?”
起先躁動不安的幾個人,在一頂自己擔不起的帽子扣下來之後,隨即麵麵相覷再也不敢說話。
後麵看戲的步桐連呼“過癮!”
沒想到林相不止是有脊梁風骨,遇事處置得這般遊刃有餘又妥帖周到,步桐開始後悔,當初為什麼不輔佐這位林相國,而是去幫那個白眼狼東國公,如今看來,當年那一點點積攢給東國公的力量,須得儘數歸還林相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