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檀記得,銀雪雖是名馬後代,卻並未上過戰場,可小馬的父親卻是一匹戰功赫赫的白色戰馬,“等將來長大,似他父親一般,沙場上馳騁殺敵。”
小公主撅了噘嘴,“不要,那會死的…”
小姑娘的心思良善,星檀隻好笑著哄道,“那便不讓他去了…”
玉清茴來了圍場,身上的不爽頓時一掃而空。她自幼便學過騎射,見得那些養在欄中的駿馬,不由得技癢。等皇後與小公主看完了小馬駒,方問起,“娘娘,既來了圍場,可想練一練騎術?”
“你先去吧。”星檀看向身旁的還曦,“還曦還不會騎馬,我陪她在旁邊練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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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支長箭穿過狹長的射場,帶著清妙的風聲,正中靶上紅心。
小圍場旁的射場不過五條兒射擊道兒,是皇子們練習射箭的場地。
今日皇帝親臨,與沈將軍一道兒練弓法,倒是讓掌管這裡的內侍吳有年有幾分受寵若驚。
有總管吳有年親自候著一旁,其餘內侍也不敢怠慢。圍場中馬倌本就不多,眼下悉數都來了射場裡,候著皇命。
見得皇帝百發百中,沈越也不甘示弱,在騎射與武藝上,將門之後從來不肯認輸,哪怕對方是君王。沈越張弓追上一箭,同樣正中紅心,麵上方露出幾分笑意。
一旁皇帝再選定了一枚輕羽箭,左右打量,卻淡淡問起他道,“玉家的事情,你如何看?”
皇帝氣息沉穩,波瀾不驚,邊說著,手中的長弓已經再次張開,將輕箭瞄向靶心。
皇帝登基以來積威深重,沈越雖自幼與他一道兒征戰,卻也不敢多在政事上多言。可今日皇帝將問話的地方選在了小圍場,沈越便就多了幾分膽量。
二人在練武場上,從來各不相讓。在這裡,沈越覺得自己或許還能說幾句直言,即便皇帝不悅,該也能念著幾分戰場上的生死交情。
“陛下既然問了,末將便都直說了。”
“末將覺著,那寧誌安不謀好意。”
“怎麼說?”皇帝一箭命中,遙遙望向靶麵,已然有所偏頗。
沈越起了幾分底氣,隻道,“彈劾一方,信誓旦旦,證據確鑿。可越是這樣,便越似是欲加之罪。”
“試想玉家父子被彈劾落馬,那東海邊上的兵權,自然落回他寧誌安手上。近日他又在府上招攬了大批兵家門生,其中野心,昭然若揭。”
沈越說完,暗自掃了一眼皇帝的麵色。卻見皇帝又持起另一支重羽箭,眉目之間壓沉著幾分恨意,張弓將重箭瞄向對麵的靶心。“所以,和木堡一戰,你也不與他計較了?”
“……”沈越方漲起來的底氣,瞬間被滅了下去。
皇帝還在北疆之時,戰無不勝。卻在禾木堡一戰中,吃到了敗績。
遼軍十萬雄獅壓進邊城,而玉家軍的援兵遲遲未曾出現,反是半路折回京城,參與謀嫡之事。鎮守禾木堡的驃騎大將軍程勇,皇帝的武藝師傅,也因此在那場大戰中戰死。
沈越沉著聲響,說出最後一句勸誡,“末將隻是覺著,眼下還不是計較舊恨的時機。朝堂正要用人,而玉家父子,還在為大周鎮守邊海…”
皇帝沒有答話,重箭射出,卻飛出了靶外,落入宮牆與圍場之間空曠的草地…
圍場裡忽傳來一陣健朗的馬蹄聲響。
沈越尋聲看去,卻見得一身雪青薄襟,躍然於馬上,靈動縹緲。那騎馬的人身形嬌小,寬長的眉眼甚是清澈,卻隱隱藏著一股銳氣。
他已經認得了出來,是玉清茴…
淩燁不動聲色,也認得出來是玉家的女兒。
沈越恍惚片刻回來,察覺得皇帝的目光,慌亂著垂眸下去。
一旁吳總管上前來稟報,“陛下,方皇後娘娘帶著還曦公主來看望新生的小馬駒。玉妃娘娘也陪同在側。”
“嗯。”不必等內侍來稟報,淩燁的目光,也早從玉妃移到了圍場邊上的兩人身上。
還曦正騎在一匹褐馬上。皇後一身茶白的襦裙,妝容清淺,與還曦牽著馬,不時回頭望著馬上的小姑娘笑著,一對笑靨迎著豔陽,光彩甚是奪目。
大婚不久,她便與他說過一回,同樣帶著那對笑靨。
“公主該到學騎射的年歲了,陛下可有空閒?星檀與陛下一同陪公主學騎馬。”
他那時隻說公務繁忙,將她推擋在外。
此時,一絲熾燙卻在心中撩撥,微弱的火苗一般,又很快被他壓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