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由得湖麵已結了厚厚的一層冰, 枝頭也早早掛上了霧凇,今年的第一場大雪,卻遲遲不肯落下。
眼看著天色好了幾日, 內務府張羅起一年一度的冰嬉節, 與各宮各苑的主子們都報備過了,方喊著年輕體健的內侍與婢子們,在冰上戲耍表演。
戲冰刀, □□, 趕冰橇。多有奴才們技養,耍得漂亮的,還能得主子們的厚賞。
長孫南玉與寧妃倚著湖邊看,越近著,越是好看。二人都在京城裡長大, 相國寺腳下也有一片小湖,冬日裡結了冰,亦總有百姓們去嬉冰,二人自幼便結伴兒湊著熱鬨。
而宮中奴才們技多不壓身,多有為了博主自一笑, 暗自練了好些年數的。
不多時, 長孫南玉便賞了三個金元寶下去。拍著掌, 直叫著那些奴才們, “再來一個。”
連日來, 長孫南玉心情大好,寧妃跟著麵上亦有些光彩。
這後宮中的女人,名節可重要著。然而承乾宮的這陣子不大太平。承乾宮不太平,惠安宮裡便高興;惠安宮裡高興,寧妃的日子也跟著舒心。
還曦最是喜歡冰嬉節, 在羲和宮中養了整個月,身子將將好了,便拉著星檀來看看。
經得上次的事情,星檀帶還曦出門,自格外地小心了些。今日隻尋了一處高亭,遠遠觀看,刻意與湖邊的熱鬨拉開了些許距離。
還曦靠著高亭欄邊鼓掌的模樣,甚是欣喜,星檀這才覺著,還曦的精神也恢複不錯,方覺著安心。
可如今邢姑姑身邊,空空的那個位置,總讓她有些悵然。
承乾宮大總管憑空消失,而皇帝下令讓東廠侍衛在宮中搜了整整一晚,卻也不見其人。此事在後宮中傳開,已多有議論。
宮人們爭相猜測:
江總管為什麼會消失?
一個內侍怎會連東廠的耳目都能躲得過?
皇帝陛下又與江總管起了什麼糾葛?
在皇帝麵前,星檀早早便將此事與承乾宮撇清了。隻與皇帝道,她久居養心殿不常出門,江公公臨行前,她也有許久未曾見過他人了。
皇帝那時話語平淡,聽不出來什麼異樣。然而星檀卻隱隱覺著,這連日來,皇帝在刻意冷著她…
她仍在走著神,耳旁還曦的笑聲卻不知何時停了。星檀這才看過去,原是冰麵上的表演將將結束了一輪。小公主撐著欄杆,正捂嘴打著哈欠,眼看是累著了。
“公主該玩兒夠了?回去歇著吧。外頭風大,容易著涼的。”
星檀話剛落,還曦已依偎進來她懷裡。“都聽皇嫂的。”
人家的小妹,反似是親生的一般。她想起幼時,她也曾這樣帶著阿遙在國公府中觀賞豢養著的孔雀與小鹿。可不知是從何時起的,阿遙竟是恨著她的。
從高亭上下來,邢姑姑引著路,正往羲和宮去。悉悉索索的話語聲,卻從一旁假山後頭傳來。
“你不知道,那江公公,原是兩江總督盛家的遺子,聽聞還是翊王留在京城裡的奸細。”
“嬤嬤這話可蹊蹺。是真是假,可有來處?”
“假不了。陛下讓東廠查了一整夜呢。若非是緊要的人,跑了不就跑了?”
“這可晦氣。”
“還有更晦氣的。你不知道,咱們的皇後娘娘長在江南,與那盛家公子從小就是一對兒。早前幾月,二人還同住在一個屋簷下,你說說看,這背著陛下也不知做了什麼…”
“可江公公,不是太監麼?”
“誰知道是不是呢?再是太監,也能吃這個。”說話的是個年歲不長的嬤嬤,兩手的大拇指對著一勾。那聽著的小婢子頓時便臉紅了。
吃對食兒,在這後宮裡,可不常有麼。壽和宮的太後娘娘與安德厚公公,不就起了先例?
“啪”地一聲。
那嬤嬤忽被重重摑了個嘴巴,本還有些氣急了,見得麵前來的是邢姑姑,腿上一軟,顫抖著跪去了地上。再抬眸見皇後也在,更是連皇後娘娘吉祥幾個字都吐不出來了。
“你方那些話,是哪兒聽來的?”
聽邢姑姑冷冷問起,嬤嬤結結巴巴地,卻也說不出個所以然。“早、早幾日,奴婢從阿婉哪兒聽來的…”
“阿婉是誰?”
“是司衣坊管金線的小宮女…”嬤嬤說完,已五體投地拜去地上,“求皇後娘娘繞了奴婢吧,奴婢嘴賤,奴婢知道錯了。”
星檀喊了邢姑姑過來,冷冷吩咐:“邢姑姑不必費自己的氣力。將人送去內務府,內務府自有懲治的法子。”
邢倩應聲,正要去辦了。卻聽得一把沙沉的聲線,從主子身後傳來。
“此事,讓江蒙恩去辦。”
眾人見是皇帝,忙一齊作禮。星檀亦與人福了一福,方見他麵色不甚明朗。方那些汙言穢語,也不知他聽得了多少去。
江蒙恩讓人將那嬤嬤與婢子押下,正要親自送去內務府。他知道主子的意思。
皇後娘娘在養心殿內養著身子,不常外出走動,可自打那雲嬤嬤從疏影閣裡跑了出來,這些汙言碎語便在宮中傳開了。
主子保著皇後娘娘的名聲,不讓人聲張,隻捉著一個傳訛的,便提一個去內務府,截了舌頭,發配辛者庫去做苦奴。
星檀不知背後那麼多的周折,見皇帝轉身往養心殿去,她方也跟了過去。
皇帝側眸看了她一眼,淡淡問起:“皇後今日麵色不錯。”
“星檀方帶著還曦來看冰嬉節,不好讓公主聽得那些臟話,方讓桂嬤嬤先將人送回羲和宮去了。”
不管皇帝是聽得了多少,她心裡總覺得,或許有些話,須得挑明些了。
“嗯。”
皇帝沉沉應了一聲,便就再無下話。
行來養心殿中,那人便急著往大殿中去,“皇後不必等朕,午膳朕自己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