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倩記得娘娘的話, 這盒子本是等寧捷將軍大勝歸朝時,方要交給皇帝的。
可她等不及了。
元惠皇後雖也早逝,可也受得先帝寵愛一生, 還為先帝誕下了三位皇嗣。
而她的主子呢,芳華之年,為人所害。她不會將主子的死歸咎於什麼大火, 若非寧家用主子的名聲咄咄相逼, 主子也不會自請上桂月庵清修。
既然做了, 便要擔當。她一個後宮婢子尚且知道的道理, 身為正三品大元的寧誌安又算個什麼東西?
她輕輕撫摸著那個檀木匣子。
那日娘娘坐在妝鏡前的一幕, 猶在眼前…
江蒙恩入來, 已是大半個時辰之後。
“邢姑姑,陛下有請了。”
大殿內卻是邢倩熟悉的果木清香,人都沒有了,倒是開始念懷起來了。邢倩隻在心中暗自嗤笑了聲, 卻聽上首已開口問起。
“江蒙恩說,皇後有東西讓你交給朕?”
邢倩將手中那檀木匣子舉過頭頂, 卻在案前跪了下來, “娘娘生前囑托奴婢,待寧捷將軍凱旋歸朝之時, 再將這件匣子交給陛下。可如今娘娘早逝, 奴婢不敢再多做欺瞞。請陛下明鑒。”
話落, 手中的匣子已被江蒙恩接了過去, 送去了皇帝案上。
那匣子是南海檀木所製, 以往放在坤儀宮中已有些年歲。淩燁隻覺眼熟,抬手支開蓋子,卻見得裡頭靜靜躺著的一對虎頭小鞋。
虎眼晶晶, 活靈活現,小巧玲瓏的兩隻,尚不足半麵掌心。
什麼意思…
他猜得些什麼,卻又不敢確定。
那夜溫泉池浴,玉床繾綣,暖帳春香。他抱著那溫熱的身子,在她耳邊輕問,待身子好了可要給他生個小皇子…
一個可怕的猜念,讓他忽的有些不敢直視那雙小鞋了。他唯有看向下邊跪著的邢姑姑。
“這是什麼?”
“前陣子陛下因戰事繁忙,娘娘便壓著施太醫,未敢與陛下稟告。這是娘娘早前替小皇嗣準備的…”
“小皇嗣…”
這三日來斷食斷糧,早已消怠下去的氣息,此時已提到了心口上。
“皇後有孕?”
江蒙恩亦有些驚訝,皇後有孕之事,從未傳來過養心殿。此刻方才說起,這怕是要獲責的。江蒙恩看向跪在地上的那人,卻見她垂眸沉色,鎮定如常。
“回陛下,娘娘從養心殿回到承乾宮那日,便發覺有孕。隻是娘娘身子尚未調理妥當,那小皇嗣…”
皇帝已壓不住氣息咳嗽起來,“怎了?”
“施太醫已竭儘全力,也未能留住。”
“……”皇帝咬著牙根,方撕磨出話來,“什麼時候的事?”
邢倩此行,早早準備了說辭,即便此刻說的是假話,依然波瀾不驚。娘娘也是如此安排的,她自要幫娘娘完成早前的計劃。
“那日陛下往和盛園赴宴,奴婢曾來替娘娘請過陛下…”
話未落,卻聽得上首咳喘加劇,已幾近難以抑製。
江蒙恩見勢不妙,忙將人喝止,“快住口。”
江蒙恩三步並作兩步去了案後扶著主子,卻見主子一口鮮血從喉間噴湧而出,手掌捂掩不住,那鮮血直落在了麵前的寧家的奏折上。
淩燁心氣四溢,絞痛不止。明明未曾閉眼,眼前卻是一片漆黑。
他記得和盛園那日,邢姑姑急著來養心殿請他。皇後生病,請他去看看。他若多問過一句,許也不會讓她心灰意冷,一心往桂月庵替父家擋罪…
什麼都遲了,孩子沒了,她也沒了…
失去意識之前,耳旁江蒙恩的聲音已有些遠了:“傳太醫…”
然而皇後溫柔的話聲卻越來越近。
“那陛下先忙。星檀在寢殿等您。”
“陛下,星檀還有話要與你說的…”
“可是星檀的事,讓陛下憂心了?”
他隻一一在心裡答著。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