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霧將將散開, 陽光絲絲縷縷落在街頭,將大小的商鋪裝扮一新。再有清風拂來,甚是怡人。
朝食攤兒正是紅火, 早起務工的百姓吃得匆忙, 卻也飽足。小娃兒上街頭買了甜酒, 提拎著往回跑, 聲聲喊著阿奶,要吃酒釀蛋花兒。
星檀坐在車中, 撩開小簾,一點點打量著這久違了的京都城。不遠處的皇城, 沉在不散的晨霧中。在這盛夏時節,依舊帶著幾分威嚴的涼意。
而後頭那皇城的主人,卻似井不打算往那邊去,隻隨著她馬車後,穿過京都西街,直奔城北的信國公府去。
國公府的大門早已敞開。顧氏為了迎人回來, 已叫國公府上下忙了整整兩日。
屋內外桌椅得要一塵不染, 庭院角落裡不得落灰, 新換的窗帷, 新作的被褥, 還有門前新上的大紅燈籠。阿檀回來,還得迎個好兆頭。
眼見得母親大人等得焦急, 陸亭綏隻扶著人勸了勸, “讓陸伯在此候著, 一會兒傳話便是。母親還是回客堂裡歇著吧。”
“不行。我得看著阿檀回來。”
馬車行入窄街,已能見矮矮紅牆。星檀隻從窗間微微探出來身子,便望見阿爹扶著祖母, 正在門前候著了。眼眶頓時盈上淚來,見祖母往這邊來迎,她方忙叫了車夫停車。
落了車,小跑過去,望見祖母熟悉的麵容,一時便就止不住哭聲了。
祖母直將她攬著懷中,似兒時哄著入睡般,拍著她後背,“哭什麼?回來了便好。”
她明明想止住眼淚的,卻怎麼也忍不了。隻聽得一旁阿爹一同聲線沙啞,卻是勸著,“祖母盼著你許多日了,客堂都背著茶點,有什麼進去再說吧。”
她這才轉涕為笑,與祖母笑道,“我們先進去,阿檀再和祖母慢慢說些話。”
一行人正往裡走,卻是陸亭綏望見遠處正落了馬車的皇帝,方又領著眾家仆與人行了跪禮。星檀走在前頭,聽得身後動靜,方扶著祖母,正要一道兒作禮。皇帝隻很快將禮節免了去。
陸亭綏忙迎了過去,“陛下怎也來了?可要入府上坐坐?”
“也好。”淩燁方見得人哭著,放心不下。隻忙行近來兩步,與一同老人家問候,“老夫人這段時日可安好?”
顧氏不冷不淡,自也不敢得罪皇家,隻依禮答了。“多謝陛下問起,身子倒是好了許多。就是盼著孫女兒心急。”
“那便好。”他勉強笑了笑,方抬手請老人家先行。
星檀被祖母拉著行去前頭,卻聽祖母湊在她耳邊問起,“他可是跟著你一路?”
星檀隻微微頷首,“阿兄調任回京,是陛下親去西涼落的旨意。自然便護著主上一道兒回程了。”
祖母眉間卻是幾分凝重:“你們,可就這麼好了?”
“自是沒有的。”不過替阿兄照顧了幾日的人,又吃了幾頓飯,當然不算好了。
“那便好。那些事兒我可都替你記著。”
“……”星檀本還以為祖母被皇帝接回來京城,許早對人有所改觀,不想她老人家確是原則得很的。
淩燁跟著二人身後,那說話聲雖小,卻不妨礙他聽得清清明明。人家不過是照顧他幾日,到底算不了什麼。就連這一向慈藹的老人家,原也還記著仇。
他隻無聲自哂了番,想看她安頓好了,才好放心回宮。
陸府大道,綠蔭叢叢。晌午陽光靜好,樹影斑駁,這年幼長大的地方,星檀隻覺熟悉又有些陌生。
客堂就在大道儘頭,將將行到門前,星檀卻瞥見牆角飄過一抹粉色衣角。分明有人在等著她的,卻又不肯露麵,隻那麼一閃,又將自己藏去了牆後。
許是府上來了什麼新人,她未多有放在心上。
淩燁卻更為警覺些,不過一眼已認得出人來,隻吩咐一旁江蒙恩往那牆後去了。
江蒙恩尋來牆後,見得果真是那位,方笑著問起,“二小姐怎在這兒候著?親姐姐回來,怎麼也該往客堂裡敘敘舊。”
陸月悠猛地搖了搖頭,目光驚駭望著客堂的方向。舉家上下無人告訴她長姐還活著,這幾日見祖母吩咐人將府上重新打點,她也隻當是阿兄要回來,祖母高興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