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請太醫吧?”江蒙恩伺候得人久了,自知主子是犯了舊疾。隻話還沒落,便見鮮血從主子口中灑出,飛濺到了那潔白的畫卷上。
他猶豫不得了,直喊著外頭候著的內侍,去請太醫院來。方又攙著主子往寢殿中去。
寢殿中果木香氛已有些淡了,淩燁察覺得些許,自吩咐得江蒙恩,“添多一盞香來。”
江蒙恩隻將他扶來榻邊坐下,方又轉身點香。
他的目光,卻緩緩落在枕後的那隻虎頭小鞋。他做過什麼,她到底都是記得的。安陽城不過幾日相處,到頭來卻未曾讓她回過一點心思。
咳喘未曾止住,李太醫已在外求見了。
他方擺了擺手,吩咐將將回來塌邊的江蒙恩,“終歸都是那幾味藥,便不必請脈了。讓他們依著原先的方子熬來便是。”
“陛下,不如…奴才再去一趟國公府,與陛下請一回娘娘。”
“……”他喘息間停頓半晌,自想起她小產那日,他亦未曾去承乾宮中探望。隻淡淡道,“不必了,她不會來。”
江蒙恩此回真是歎息了聲兒,方道,“那奴才替陛下將下午的議事都推卻了,陛下還是好生休息吧。”
“好。”
寢殿內下了竹簾,窗外靜籟,唯有殿內剩下嫋嫋青煙。
淩燁這一覺睡下,氣息起伏難平,輾轉數回,難以安眠。
夢中恍恍惚惚,他似是回到了那年父皇萬壽節的圍獵場上。
他與四皇弟正在小馬場裡挑馬,卻見那位朝陽郡主,一身鶴白裙,仙姿如月,卻多有些調皮。明明將將學會騎馬,卻非得小試牛刀,讓馬奴引著去了野郊。
他本未多在意的,隻後來聽得一聲馬鳴,方知道是她出了事。四皇弟文弱,到底不願去救人。他方一揚馬鞭,隨著馬蹄塵土,入了小樹林。
女孩兒方十二三的模樣,從馬上摔下,雖無大礙,卻受了驚嚇。腳踝上蹭破了皮,他方隻好與她查看。見得那腳踝上的疤痕,他隻怔了一怔,卻聽她自覺交待。
“這疤可是很醜?祖母已替我訂製腳鈴了,下回便見不著了。”
他隻淡淡問起,“似是小獸牙印,被什麼東西咬傷的?”
女孩兒撅了噘嘴,“寶相寺裡的黃大仙,母親說我觸了大仙的黴頭,還罰我禁足了三日。”
他方是一笑,是小妹百日宴上,那個膽兒肥的丫頭。
卻聽她先熱乎了起來,“你是宣王殿下吧?我在安徽見過你…你救過我和祖母的,你可還記得?陸家的馬車,往九華山上去避暑禮佛的。”
“……”他記得。早幾年他奉父皇命往安徽平匪亂,曾救過一對祖孫。
“陸星檀。”女孩兒一對深眸子彎成了月牙兒,直湊來他跟前,說起自己的名諱。“朝陽郡主,陸星檀。”
一開始他卻也幾分遲鈍,隻待回北疆戰場之前,得來她親手刺繡的錦帶,方聽師傅說起,那是女子的心意,叫他可要想好了,莫辜負良人。
戰場無情,淌著人血,卻無極冰涼。
唯獨她的信是暖的。
“九月初一。阿檀隨著阿兄入宮探望陛下了。他身子不大好,久咳不愈,阿檀與他煮了秋梨膏,望能好些。”
“九月十八。宮中的楓葉都熟了,好看。阿檀作了一副楓葉圖,殿下若要開春才能回來,便見不著了。可看阿檀的畫,就知道宮中的楓葉有多美了。”
“十月初一。今日與母親去了寺中祈福,與殿下求了道平安符。殿下要記得戴好,戰場上有菩薩保佑,一點兒血也不灑。可阿兄要離京了,阿檀有些舍不得他。”
那筆跡上被眼淚暈開的墨點,直叫人心疼。他終提起了筆,與她回了信…
“世子吉人自有天相。不許哭,乖乖等我回來。”
來年春風無限,煦日暖陽。
京都城的大街上,全是大紅的喜色,叫人有些睜不開眼。
十裡紅妝,翟輦風光。阿檀在車中端坐著,隻耐不住性子,挑開半麵喜帕,抿著一對笑靨,朝他望了過來…
他本不願醒的,卻是江蒙恩在他耳邊喚著。
“陛下,您已睡了一天一夜了。再不吃些東西,身子許要耽誤了。”
眼前是太醫院三位太醫,目色擔憂,正望著自己。原是黃粱一夢,已猶如隔世。
他方由得江蒙恩扶著,緩緩坐起半分。想起那副天山雪景圖,才問起江蒙恩來,“她這幾日怎樣了?”
“娘娘…”
“奴才去國公府上請過,娘娘不大肯來。”
胸口的絞痛再次襲來,他接過內侍送來的湯藥,隻一口飲下了。“她今日可在府上?”
那些夢境恍如昨日,若那些都曾是真的,便從來沒有過什麼阿遙…
“朕得去找她。”
卻見江蒙恩搖了搖頭,歎氣道,“聽聞國公府那位老夫人,帶著娘娘往程將軍府去了。這幾日正是清涼宴,公子小姐們多是被長輩帶著,去相看的。”
“……相看什麼?”
江蒙恩隻覺,主子許是還未清醒,相看,自然是男女婚嫁相看。
“陛下,幕府大家之間,相看門第家室,容貌才德。若兩家長輩滿意了,便要說親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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