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鷹在大漠還沒有那麼響亮的名氣, 所以第一排撞上來的大漠武士血氣方剛,露出嗜殺的殘酷笑容, 在他們眼裡, 大金帳如同一塊擺在桌上還主動往食客嘴邊跳的肥肉, 所有的主力大軍跟隨古牧出征,留在這裡的隻是城市的常備力量, 與一些一旦控製住, 就等於握住他們部落命脈的貴族們。
但銀鷹手起刀落, 彎刀在月下劃出半圓, 如同把月光帶到地麵,鮮血飛揚而起。
新年夜,整個世界大約都沉浸在焰火之中,從紙醉金迷的帝都, 到風沙寥寥的大漠。皇帝坐在帝都的宮廷之上,一道一道把皇室禦廚的菜肴賜給朝廷重臣, 歌舞升平裡,曲淩心抬起頭, 看到天邊火紅的熒惑。
暗哨悄悄把信箋遞給曲淩心, 他點點頭, 低聲說:“熒惑守心,三星一線, 真不巧趕在這個時候……我們的布置, 應該已經開始了。”
這一次, 帝都的觀星閣沒有把天象的異常拿到台麵上講, 坊間對熒惑星的傳說已經沸沸揚揚,無法壓製,所以曲淩心即便說了,怕是隻能漲漲敵人的威風。但在唐國就不一樣了,對於外界來說,熒惑守心,大凶之兆,但熒惑這顆“妖星”現在和唐國是一條戰線上的啊,對皇朝而言是風雨飄搖、戰火連年的大凶天象,在唐國,百姓的心情相對複雜得多。
他們吃著年夜飯,醉醺醺地說:“雖然熒惑是凶星,但我怎麼覺得,今年的日子比去年好呢……”
更有主婦對著熱氣騰騰的蒸鍋念叨:“要不是有星君,今年大家都要吃土咯!”
小孩子一邊試圖偷偷從櫃子裡掏糖吃,一邊私下裡交換偷糖的戰術。
“軍校有考核的,要考偷取情報,我覺得和偷糖沒什麼區彆。”孩子們這樣說,然後被發現問題的家長拎起來暴打,礙於是新年夜,雷聲大雨點小,嚇唬嚇唬就完了,反正那些糖本來也是要給小孩吃的。
幸虧這些話沒給顧臨之聽到,不然怕是要氣哭。明明唐國能度過此次災年,全靠他臨城君驚人的斂財手段和絕佳的營銷手法,但在百姓眼裡,成了熒惑星君帶來的恩澤。
顧臨之覺得不太對,藍玨的人把他看起來了,他雖然是商人,但還是非常敏銳的,他能感覺到一些影衛——可能是藍玨自己的死士,也可能是離未庭的刺客,他們遠遠綴在顧臨之身後,隨性保護的意思非常明顯,不管他是加班加點工作,還是回府邸,都沒有甩開他們。
“這是要出什麼事兒?”顧臨之嘟囔著,把禦寒的外衣遞給迎上來的美妾。
天空裡,焰火一團一團炸開,連軍隊都被允許設宴喝酒,慶祝佳節,如果家裡人就在駐地附近,還可以回家和家人團聚。
盧淵低伏在黑暗之中,天空中絢麗的焰火並沒有映入少年的眼底,他不再像剛來的時候那樣形銷骨立、營養不良,現在他身影矯健,雖然還是個少年,但看得出,幾年之後他會成為一員猛將。
第一軍校有專門的“營養師”團,盧淵在正式成為軍校學員的時候就驚了一下,每一個入學的新學員,都有專門的營養師和醫師來檢查身體,製定餐飲計劃——盧淵撓撓頭,他第一次見過這樣的軍隊,上頭管你的儀容儀表、軍容軍紀,管你幾點起床幾點睡覺,每天上午學文化課,下午學軍事課,還要求你按食譜吃飯,多一點少一點都不行。
但是說實話,感覺很好。
所以他在寒夜裡蟄伏,並不被新年的熱鬨吸引,他的眼睛敏銳地捕捉到一個鬼祟的影子,他依然保持蟄伏,控製呼吸,就像訓練時的那樣。
然後,影子靠近了,他瞬間出手,一把扭斷了黑影的脖子,從他身上掏出了打火石、火油和簡易的炸藥。
這樣的事發生在第一軍校四處和各地征兵考核處,藍玨的情報來自帝都,刺客白墨聯合他埋入緹衣鐵衛的內應陳良,拉起了一整個完善的情報網,於是,第一批試圖在新年夜製造混亂的人被悄無聲息地解決。
第一軍校的學員非常激動,儘管他們過不了一個正常的年,但這是他們第一次上戰場,從這一刻開始他們不再隻是學生,而是新兵。
盧淵已經佩戴了新發下來的預備役軍銜,他剛剛第一次殺了人,但心理狀況還算良好,他們每周還要上心理課程呢,專門應對這種情況——你殺了人,但你並不是為了殺戮而殺戮,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身後的家園,你用自己的身體阻擋陰暗與鮮血,好讓你身後的人,一抬起頭就能看見晴天。
這種每天都被悄悄灌輸給新生的觀念保護了他們,讓他們在第一次麵對敵人時熱血沸騰。
當兵隻是為了在亂世混口飯吃?不,才不,是為了建功立業,是為了結束戰爭,是為了保護家人和故土,是為了——更好的明天!
就像藍玨提前得到的情報一樣,不安分的老派貴族接受了帝都的招安,他們在新年夜組織第一次進攻,想要把新生的政權扼殺在搖籃當中,這是藍玨執政的第一個年頭,是第一軍校和軍事改革迎來的第一次考驗,如果他們能把象征新政的軍校付之一炬,那麼接下來,藍玨就不得不重新接受老貴族們的安排。
焰火表演在空中綻放,大街小巷擠滿歡騰的人群,護衛唐國都城的十二位禁軍充當交通疏導員,防止發生踩踏以及其他治安事件,而第一軍校和王宮之外,成為戰場。
唐謨帶領軍隊,駐守王城,藍玨就坐在大殿上,正在擺宴,他微笑舉起酒杯,對所有赴宴的大臣官員和老貴族們送上祝福,仿佛並不知道門外發生的事。盧淵率領他的同學們,守護他們的軍校,老貴族的府兵與私軍沒能引爆炸藥製造混亂,隻能硬著頭皮趁著夜色衝入,麵對他們的是井然有序的新軍隊。
兩線戰場,千裡之隔,但一樣千鈞一發。
大金帳裡的歌舞停了下來,大漠人對鮮血的敏銳程度超過唐國民眾,所以連跳舞的舞姬都能聽出,城外戰士的腳步把大地踩踏得隱隱搖動,她們變了臉色,驚疑不定地望向大金帳的女主人。
蘇瑪一片迷茫,她的兄長蘇鞅推開了她。
蘇鞅朗聲說道:“天神在上,祖宗的靈魂庇佑我們——”
所有人下意識地站了起來,除了褚襄,他在桌上的烤羊肉裡挑挑揀揀,剔除烤得太老的,扔掉鹽粒子撒太多的,勉強挑出一塊火候差不多的,塞進嘴裡,嚼了兩口,嫌棄地皺起眉,用酒水把肉順進去。
難吃,太難吃!褚襄的嘴巴早讓藍玨養刁了,再也不是當初那個喝慣了寡淡營養液、一碗米粥就能熱淚盈眶的褚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