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藍玨麵色沉重,他說:“不能再等了,我們嘗試在夜裡突圍,夜色中弓箭手視力受限,銀鷹或許可以不驚動他們,悄悄繞過去。”
藍玨被阻隔在此,但另一支隊伍悄悄靠近。
這是一群相當年輕稚嫩的少年男女,他們的經驗不足,全靠熱血湊數,是藍念與莫疏崇從軍校裡精挑細選,選出了這一支臨時隊伍,約有不到兩百人罷了。
為首一人介於少年與青年之間,嘴角帶著天然的小梨渦,這少年人便是當初與藍念一道,被謀反王叔藍景關在櫟城宮殿裡的百裡鴻,百裡家是追隨藍家的一個大貴族世家了,當年藍玨繼承國君之位,立刻便立了義子藍念為儲,因此引來不少老派貴族世家的極力反對,唯一力挺國主的便是百裡家,不論當初的百裡家主出於何種心思,甚至為了表忠心還把族中嫡少爺百裡鴻送來給藍念做伴讀,但如今來看,這一步算是走得明智極了。
百裡鴻在脫險之後,便一直跟隨藍念,直到後來軍校開辦,就向藍念請了願,進入了軍校,這貴族少爺從前於武學並無研究,最多看看兵法書,一身皮肉細嫩得很,所以第一批軍校生畢業的時候,這少爺才剛剛咬牙做到一千米跑步及格,足足又拖了一年才有機會親臨戰場。
“你緊張嗎?”少年男女比著手勢,以唐國通用的手語進行交流,防止泄露行蹤,但仔細看去,竟然還有個姑娘問旁邊的人——
“我眼妝花了沒?”
他們枕戈待旦,試圖以輕鬆日常閒聊的話題來掩飾自己的緊張,百裡鴻的手心全是汗,同儕開玩笑說他少爺出身,怎麼被教官折騰都還白白淨淨 曬不黑,眼下因為緊張激動,臉上透出一股紅來,配上嘴邊不笑也能看得出來的梨渦,看起來不像是要去打仗,像要去約會。
少年一張嘴,念起了酸詩:“從軍,便是一場與死亡的華麗約會。”
——這被如今的唐國文學圈子叫做——新詩歌,但百裡鴻聽說是國師隨便在紙上寫,被某個崇拜他的銀鷹看見學了起來才流傳開來的,不講格律和平仄,不限定字數啊長短啊,隻要求抒發情緒,隨心隨意,他們還往《唐國周報》投稿,搞得通訊社不得不開辦文學專刊來刊載這些文人墨客的作品,隻可惜,在褚襄聽來那真是酸得不得了,天知道他隻是在紙上隨便默寫了一個艦隊軍歌歌詞……
百裡鴻念完,卻覺得自己更加緊張了,他吞咽著唾液,眼睛死死地盯著不遠處山坡下的兵營。
探路的刺客來自離未庭,這種偷偷潛入的行為做起來得心應手,不大一會兒,他帶回了陳國大營的大致地圖,並且單獨標注了關押褚襄的地方。
“先生被隔離在兵營一角,雖有不少的守衛,但絕對比衝入大營來得容易,今夜朔月,隻等子夜時分,我們會在大營另一角放火燒營,隻等訊號一起,你們便衝進去,務必把先生救回來!”
子夜很快便到了,那陸波城將夜族人趕出營房,獨自留下來麵對褚襄。
他並沒有再用藥或者用刑,而是端了一碗參湯,極是殷勤地送到褚襄唇邊來。
“喝了吧,這些天苦了你了。”
褚襄瞧了一眼那加工極為粗糙的湯水,感覺一陣惡心,忍不住道:“你若解開我,我便不苦了,你倒是鬆綁一個啊。”
陸波城竟做出一個歎息惆悵的表情來,仿佛是有多大的難言之隱似的,他伸手將褚襄垂落的散發攏到背後去,麵上一副心疼的神色,說道:“你瘦了許多,瞧著真令人不忍,我知道你在等什麼,將你放在此處,便是在等你的國主來救你,我倒希望你們的感情真如你說的那般好。”
有陷阱——褚襄心裡咯噔了一下,恰巧在此刻,營帳外忽然傳來一陣喧嘩,有人大喊著什麼走水了,有刺客,等等不同的話,陸波城聞言大喜過望,直拍手道:“好好,你家國主當真重情重義。”
褚襄忙問謝知微:“知微!藍玨在哪?!”
他的急切從頻道穿過去,即便不是出聲質問,謝知微也感到了他驟然波動的情緒,在數天裡,遭受折磨的褚襄依舊和過去那個叱吒風雲的星艦艦長毫無二致,任何身體上的苦難都不能讓他動搖,但這一瞬間褚襄慌了。
於是謝知微道:“沒有,他們沒有告訴藍玨的,藍玨還在晉國的前線。”
褚襄微微鬆了口氣,情緒起伏過大導致他眼前有些發黑,耳邊也不太聽得清陸波城在說什麼,心裡卻道:沒來便好,整個陳國邊境已經處處陷阱,就等著他自己送上門來。
“艦長!”
謝知微的聲音驟然尖銳,褚襄沒有意識到,鮮血順著他的口鼻緩緩落下,陸波城也是一驚,急忙抬起他的頭來,正對上他微微渙散的瞳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