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020(1 / 2)

當你在凝視深淵的時候,深淵也在凝視著你。

——《善惡的彼岸》尼采。

當裴思暮在盛驕身旁坐下的時候,腦海裡便浮現起了這句話。

“邦叔說你是我的前輩,那次試鏡都沒好好打招呼,這一杯算我敬你的。”盛驕唇畔掛著與稚嫩年齡不符的從容微笑,動作優雅地往他的高腳杯裡倒了杯橙汁。

她的語速不徐不疾。

她一邊說話,一邊觀察他的反應。

裴思暮在工作上誠然是位優秀的,極有天賦的演員,但在生活中,他卻很不善於偽裝自己——盛驕百度他的演藝之路,早早就被金牌經紀人方哥挖掘,遇到伯樂的千裡馬迅速以實力派嶄露頭角,一帆風順,非常幸運地沒遇到任何戲外的麻煩。

他性格裡有避世畏羞的一麵,無人接近得了他,自然就沒有暴露真性情的機會。

“嗯,謝謝。”

裴思暮拘謹地接過高腳杯。

鮮榨橙汁很甜,他卻喝得誠惶誠恐的。

讓幼年版女神給他倒酒,他會不會折壽啊?

這麼一想,橙汁頓時不甜了。

係統卻在搖旗呐喊:【宿主上啊!喝一杯就假裝上頭臉紅,倒在他懷裡,讓他為你的魅力神魂顛倒!】

【我喝的是橙汁,喝兩打也不會臉紅。】

盛驕讓係統彆瞎摻和了。

看影帝慫慫的,她更覺好笑,玩心大起:“你是不是很不喜歡我?”

“不是。”

裴思暮搖了搖頭。

怎麼可能不喜歡啊,根本沒辦法不喜歡,他上輩子就認清這一點了。

不對。

想到上輩子,裴思暮一個激靈,快速而幅度小的點頭:“也不是喜歡。”

他的語氣冰冷又生硬。

聽得旁邊一個資深導演要憐愛小盛了。

想跟裴影帝打好關係,太難啦。

這時候,有其他導演跟盛驕搭話,她轉頭過去與他們言笑晏晏。

裴思暮鬆了口氣。

他性子悶,咖位又大,理直氣壯地沉悶著,何定邦也沒強求他在自己的接風宴上陪笑陪酒,他肯來乖乖坐一晚上就很給大夥麵子了。

趁著這機會,裴思暮觀察起了小女神。

善於觀察是成為優秀演員的先決條件之一。

十七歲的盛嬌,和他記憶中的女神真的很不一樣。

裴思暮見過她在名利場中遊刃有餘的模樣,永遠心情愉快地高高在上,想潛規則她的人有很多,卻無一成功,將利益資源拱手奉上搏她一笑者眾。美麗是她的武器,柔媚且堅軔。

他吃夠那一款的苦頭了,真的脫敏了。

但看住現在的盛驕……

她也心情愉快,但不再強調外貌的魅力,聽她說話,有種不怒自威的沉穩氣場。文藝圈不乏大男子主義,她能比他們更具“王霸之氣”,他看得有點恍惚。

席間,有編劇向何定邦誇她:“老何,你這小徒弟要是男的就好了。”

她淡笑:

“我相信未來會有很多男人覺得,如果自己是盛驕就好了。”

那人被她話裡的傲氣鎮懾了一下,愣是沒反應過來要動怒。

旁邊的一個知名女編劇大笑附和:“說得好,演戲又用不著嘚兒,老何你學生長得好俊,看到她我就想寫反串的劇。”

“哎你彆說,我上周聽說有個小生在片場,拍到要穿泳褲的戲,偷摸著給自己加磚添瓦,想在鏡頭前顯得體麵些。”

大佬中男多女少,在場的女前輩都年紀較大,聽到有男人說話不中聽,也話中夾槍帶棒的讓他們尷尬回去,暗示該收斂點兒,彆把人學生帶歪了。

……

不一樣,真的不一樣。

裴暮思默默喝著橙汁暗中觀察。

同樣的情況,二十五歲的盛驕也會懟回去,但懟的同時能讓對方拜倒在石榴裙下,過後千百倍地找回場子。

要說共同點的話,便是同樣光芒萬丈。

哪怕還沒成名,她光坐在那,就是視線焦點。

更要命的是,現在的她……

正好戳中他重生後轉而欣賞的點上。

不知不覺間,橙汁快被裴思暮喝光了。

他越想越氣,覺得自己不該這麼慫。

隻是本性難移,兔子急了尚能咬人,蘑菇氣翻了天也隻能變成開傘蘑菇。

這一刻,裴思暮無比希望自己就是經紀人方哥塑造出來的海王渣男人設——這樣他就可以去壁咚小女神,把她追到手,然後狠狠地甩了她,報複回來了!

哎,但是渣女孩子不好吧。

他過不了心裡那個坎。

小裴委屈,小裴鬱悶。

看他喝橙汁的頻率高,有導演笑著跟他搭話:“思暮喝這麼猛,彆把橙汁喝光啊,留點給你後輩,來喝點我的?”

曾導演舉著酒瓶。

平常裴思暮是會拒絕的,可他今日目光落到那酒瓶上,靈光一現。

這不就有現成的壯膽神器?

酒壯慫人膽啊!

“好,謝謝曾哥。”

裴思暮承了對方的情,待他將酒斟至半滿,便一飲而儘。

旁邊的男人喝采:“牛逼!這不挺爺們的嘛!”

裴思暮眼眸瀲灩,喉結又滑動了一下。

是連男人看了也會動容的性感細節。

旁人看他鎮定。

卻不知道,他連咽三下口水,是因為酒真TM太嗆辣太苦了。

苦酒入喉心作痛,噸噸噸。

裴思暮不知道的是,酒壯人膽也是分人的。

有些人本來就不慫,隻是拿酒精充當自己胡來的理由罷了。

墮落罪惡的是酒精,酒醒後仍是清清白白老實人。

“你喝酒了?”

盛驕一回頭,就對上了一雙水潤潤的憂鬱眼睛。

裴思暮點了點頭。

酒過三巡,席上喝大了的人不少,正高談闊論著,沒人注意到他倆壓低了聲音的交談,他自覺很猖狂地說:“我好會喝。”

盛驕看了看他喝空的酒瓶。

半杯白的,一瓶啤的。

盛驕輕笑起來,這酒量還是去坐小孩那桌吧。

看出他是真的喝得有點迷糊,盛驕悠悠打開話匣子,一連問了他四個很好回答的問題,在第五次發問時,冷不丁問出自己真正想問的:“你是裴思暮嗎?”

他立刻點了點頭,用看笨蛋的眼神看她:“你怎麼會問這麼笨的問題。”

好像在他的認知中,她該是很聰明的人。

盛驕心中有了答案。

看來不是彆人穿越了他,該是重生。

“嗯,我笨,”

盛驕哄小朋友:“裴思暮這孩子打小就聰明。”

喝蒙了的裴思暮比平常更坦率,大腦皺褶跟被熨平了似的,幼稚園兒童都比他有心機,他愣是沒聽出盛驕話裡的笑意,覺得自己和她的交鋒中終於勝出一次。

太不容易了。

酒真是個好東西哇,就是不好喝。

他美滋滋地乘勝追擊,放下豪言壯語:“我不會再喜歡你了。”

“嗯,好。”

盛驕並不在意男人喜不喜歡她。

裴思暮說完,又覺得這話太傷人,小心翼翼地補充:“我不討厭你,也不是說你不好的意思,你很好很好的,從來都很好,以前的樣子很好,現在也很好,簡直像女神一樣。”

詞彙貧乏得像一個絕望的文盲。

盛驕卻都明白。

她和原劇情的盛驕,並不是像《犬夜叉》中類似的戈薇和桔梗的前世今生關係,她們是真真正正的同一個人,隻是因為一方覺醒了SSS級精神力,踏上了不同的道路。就像是平行時空中,高考考砸了和超常發揮,導致日後擁有了不同的際遇……核心是同一個人。

盛驕看出來,裴思暮是很純粹的人,他也能看到很本質的東西。

他也不太會防備人。

不喝酒也好,一喝酒就什麼都往外說了。

所以才會兩輩子栽在同一個坑上。

係統:【宿主真冷靜啊。】

它能檢測到她悲憫的思緒下,是平靜穩定的心跳。

盛驕:【我要將他的想法扭轉過來。】

係統:【什麼?】

【他喜歡我,所以叫我女神,】盛驕心想:【把女字去掉,把我當神來拜也行。】

【!!!】

係統宕機了。

趁裴思暮還在暈乎乎的,盛驕嘗試給他洗腦:“你不想喜歡我對吧?”

“是的。”

“但又沒辦法忽視我。”

“QAQ”

彆說了,再說下去裴思暮眼淚水要夾不住了。

盛驕告訴他一個解決方法:“你以後就不要把我當成陌生異性,你將我當成你不可冒犯的長輩……”

她一頓,想起來最近網絡上流行男孩子甜甜的稱呼女友做姐姐,感覺姐姐還是輩份小了。

叫媽媽?

那更不對勁了!

盛驕:“輩份越高的長輩越好。”

她想的是姑奶奶之類的。

或者管她叫爺爺也行。

裴思暮乖乖點頭,兩人又交換了微信。

她覺得他懂了。

裴思暮本身對熟人就耳根子軟,對她更是刻在骨子裡的聽話,她說輩份越高的長輩越好,他思考了一會,在微信聯係人裡給她備注成【小祖宗】。

輩份超級高的。

……

林語影來晚了半個小時。

她和何導不算特彆熟,隻是演過他的戲,主要是為了見裴思暮才來的。

倒是在場的京圈導演,和她都有點交情。

林語影剛到飯局,就和眾人熟絡寒喧。

她一邊接話,一邊尋找著裴思暮的身影。

很快地,她就找到了宴會中那張熟悉的英俊麵孔。

眸子漆黑,卻比平常柔潤許多,像盛了一汪水。

裴思暮正傾身低頭,聽著旁邊的女孩兒說話。

聽著聽著,他幅度很輕地皺了下眉。

林語影的角度看不見女孩兒的正臉。

她猜想那就是何定邦帶來的《不眠中環》女主角,那老好人滿腦子老帶新的傳承,辛苦思暮應付小妹妹了。

這麼地想著的時候,一個腹大便便的男人招呼著讓林語影坐在他身邊。

“小影來我這兒坐著,早給你留好位置了。”

張總的話,打斷了林語影的思緒。

她麵上露出一絲極快極微的不自然來。

張總投資了很多電影,兩人是相識的,他的夫人同樣出身豪門,他也多少有點靠老婆發家的味道,凡事要看嶽父和丈母娘的臉色,便不敢玩得太開,像對女孩子用強這種事,他不敢乾,都不用報警了,捅到他老婆麵前他就得完。

所以明明心裡想的全是壞事,實際上混的卻是讓老婆安心的清白圈子。

張總不敢真乾什麼,但摸個手摟摟腰這種小便宜就能可勁兒占了。

張夫人也對這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林語影知道,自己坐過去少不免被揩油。

被揩油不會掉塊肉,她不是無名小輩,對方也不敢太過分。

她環顧現場,隻有那麼一個空位了,誰叫她來得慢。

正要認命走過去,一把清越女聲響起:“啊,可以讓語影姐和我一起坐嗎?我也是承樂的,經紀人叔叔天天跟我講不能錯過跟語影姐學習的機會,把我說得快做夢都夢見她了,拜托啦。”

盛驕雙手合掌央求,語氣難得甜軟,賣了個萌。

係統:【嗚哇,宿主惡意賣萌,人工智能是不應該yue出來的但是……】

盛驕:【你想被人道毀滅嗎?】

係統:【嚶。】

“嗯?但你那邊沒有空位了……”

張總被盛驕的美貌暴擊了一下,接著猶豫了起來。

“這個簡單,”

盛驕拍拍旁邊低頭乖乖喝著水的裴影帝:“暮哥,拜托你坐那邊可以嗎?”

“……”

裴思暮差點被水嗆到。

盛驕尋思自己也沒特彆用力。

“好。”

裴思暮坐哪都沒所謂的,他坐夠時間就跑路,隻是起身前低聲跟小女神說:“你彆喊我哥。”

“怎麼,觸景生情了?”

“我怕折壽。”

盛驕白他一眼。

有裴影帝陪坐,張總也覺得有麵子,沒再強求。

盛驕旁邊的位置空出來後,林語影怔忪地看住她,像是一時沒反應過來。

“可以指教指教我嗎?語影姐。”

盛驕抬頭朝她一笑。

笑意輕狂瀟灑,像為她解圍的事隻是順手而為,是她的錯覺。

“……當然可以。”

不知怎地,林語影被她笑得有點赧然,坐到她身邊時,姿態也略顯拘謹。

連林語影自己都疑惑,為什麼要在一個新人麵前拘謹。

經過剛才一役後,林語影沒法再拿看情敵的目光,高高在上地審視盛驕了。

對飯局上的人來說,可能隻能幾句再平常不過的話。

但對時常麵對異性覬覦的女生來說,同性之間的互助是很隱秘的默契,是表麵看上去平井無波的湖泊,暗地裡卻有怪物在小舟底下遊過……這種猶有餘悸。就像身在猛獸環伺的森林中,一種原始默契,可能是一個眼神,一句解圍的話。

“我……”

林語影張嘴,發現自己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我叫盛驕,你可以跟他們一樣叫我小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