紛紛揚揚的大雪幾乎要壓彎屋簷,巍峨的皇城似有風雨欲來的平靜。
就在今早,新帝登基。
大張旗鼓處理了些不聽話的朝臣。
杖斃在宮門口,乾涸的血跡尚未被衝洗乾淨。
盛家的頭頂反複被潑墨般的陰雲驟雨遮蔽,每個人的心頭都壓著塊重重的石頭,叫他們寢食難安,個個都透不過氣來。
盛家已經走到窮途末路,七皇子已死,張貴妃也被逼自儘。
張閣老連同全家上上下下都做了刀下魂,權勢更迭,必有被牽連之人。
盛家不是被牽連,而是早早就在皇子的爭權奪勢裡站了隊,如今落敗,自作自受。
等了三日,新帝仿佛忘記了盛家的人,遲遲未曾說要如何處置盛家的幾百口人。
盛皎月告了病假,前兩日沒有去上朝。
她不敢去,更不敢直麵新帝。
她對他下過毒,不僅沒有得逞,還被他當麵揭穿。
雪花落在湖麵,消融於湖水之中。
盛皎月沒有生病,隻不過她的臉色看起來也沒有多好,蒼白憔悴,清麗的眉眼攏著鬱鬱之色,她已經做好了赴死的準備。
唯一值得慶幸的便是哥哥還在蘇州,隻要藏得好,就能保住命。
雲煙端來煮好的燕窩給姑娘補身子,“您再不濟也要吃點東西。”
盛皎月接過碗,失神望著騰起的白色霧氣,她抿了抿紅唇,低聲地問:“父親如何了?”
出了這樣大的變故,雲煙這個小丫鬟心中也害怕。
不過是在姑娘麵前強撐著沒有泄氣,她說:“今早老爺去上朝,被陛下革職了。”
盛皎月閉了閉眼睛,這個下落在預料之中。
沒有哪個帝王能容忍得下想要他性命的不軌之臣。
盛家在當初選擇七皇子和張貴妃的時候,就該想好若是日後輸了,要承受何種下場。
張家當初的覆滅,也是如此。
起先隻是革職,之後罪行紛至遝來。
抄家、審問、抄斬和流放。
父親給了她毒.藥,若是身份被人揭穿,被沒入教司坊,便吃了這藥自行了斷。
乾脆死去也好過去那種地方受辱的好。
盛皎月從枕頭底下摸出父親給的藥瓶,掌心用力攥著瓶子,天色漸晚,院外的小廝匆匆跑過來報信,說陛下請人入宮。
轎子已經在府門外候著,宮裡的大太監曹緣親自來請。
片刻過後,盛皎月麵無表情嗯了聲。
她想,她的死期來了。
從前在東宮,她就不得太子的喜歡,幾次想要害他的性命,他更不會留她。
原來這些日子的風平浪靜,是新帝想親自處置了她。
盛皎月不禁去想,她會是一種什麼樣的死法?
五馬分屍還是車裂?
又或者是腰斬?
總不可能是能讓輕鬆死去的法子。
她清楚,新帝睚眥必報,黑白分明,做事從不手軟。心腸硬的就像是一塊冷冰冰的鐵。
盛皎月也害怕,身體微微顫抖。她強撐鎮定換上乾淨的衣裳,即便是赴死,她也不能死的太狼狽。
臨走之前,她將父親給她自行了斷的藥藏在了袖子裡。
曹緣眯眼盯著來人,京城中長得最好看的盛大人。
大難臨頭,依舊將身板挺的筆直。猶如雪霧裡一棵筆挺的青鬆,有幾分能讓人刮目相看的骨氣。
曹緣心知,這位模樣出挑的少年朝臣今夜怕是討不到好處。
新帝忙完朝政的第一件事,竟然是要親自來收拾這麼個不起眼的人。
曹緣想起方才,帝王隱去眼底的瘋狂,表麵平靜的讓他快些把人請進宮裡的模樣,忍不住為他捏了把汗。
“盛大人,您請吧。”
盛皎月昂首,迎著曹公公的目光絲毫不懼。
曹緣又對身旁的小太監使了使眼神,示意他拿出提前準備好的繩子,他隨即又轉過臉笑眯眯看著盛皎月,疏離客氣:“盛大人,得罪了。這是陛下的意思。”
曹緣起初聽見也萬分驚詫,陛下要他用繩子將人綁進宮裡,還叫他動作輕些,不要真的傷著人。
盛大人看著不像是會拿雞蛋碰石頭,抗旨不尊的人。
曹緣心想即便不用繩子來捆,盛大人依然會乖乖坐進轎子裡,等候天子的發落。
盛皎月看見小太監手裡拿著的繩索,麵上浮起一抹慍色。
陛下果然恨透了她。
她自然不肯乖乖讓人捆著進宮,她忍著惱怒,緊繃小臉,“我隨你進宮,不用綁我。”
曹緣麵露難色,邊讓人按住盛大人的胳膊,邊說:“奴才也是奉命行事,盛大人且先忍忍。”
繩子綁的十分緊。
小太監下手沒個輕重,她的手腕一下子就被粗糲的繩索磨紅了皮膚。
等走到府門外,盛皎月才發現為了請她入宮又多大動乾戈。
就連邢統領都來了。
他帶著人將盛府圍了起來,不許進出。
他冷冷抬眸,厭惡之色自他眼中一閃而過,惜字如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