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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暮緊蹙著眉,揉了揉眼睛,再望過去的時候,又見另一個頭蒙白布的女子牽著孩童走上了街頭。

這詭異的組合在逐漸增多,牽著孩童的女子陸陸續續彙聚在一起,從各處走來,整齊的排成一條長長的隊伍,朝著同一個方向走去。

晃了晃江子陵的衣袖,不小心碰到了江子陵的肌膚,楚暮嚇得收回了手。

江子陵的手溫度冰涼涼的,像他這個人一樣。

看向江子陵,卻見他眉宇一蹙,眼眸似露不悅。

從楚暮的角度,正好可以看見江子陵冷清俊美的麵孔,他的一縷長發似乎沒有挽好,鬆鬆散落下來,正好落在楚暮的肩膀上,癢癢的。楚暮卻不敢動,隻好焦急的看向江子陵。

江子陵微斂眸,指尖落在楚暮的喉間,他的指尖冰冷,如同雪山上終年不化的積雪。

靈力灌入,一點酥麻瞬間擴散開來,徑直衝向頭頂,麻木了他的神經與感知,整個人都細微的哆嗦了一下,險些發出聲音,又被他強行忍下。

他狠狠瞪了眼江子陵,手上正要動作,江子陵解了楚暮的禁製。

收回手,江子陵垂眸看向楚暮,卻發現他的表情有些呆滯。

江子陵收回目光,將手收進衣袖中,在自己也沒有發覺的情況下,輕輕撚了撚自己的手指。

第十六章 怎麼哭得這麼傷心

“仙君,下回做這種事你一定得提前和我說一聲,怪嚇人的。”楚暮手覆在自己的脖子上,幽幽道:“而且,我不喜歡彆人碰我脖子。”

江子陵眉眼清冷,立於窗旁,對他並未理睬。

窗戶大開,一陣陣冷風吹進來,楚暮被凍得瑟瑟發抖。

楚暮對這下麵的景象很有興趣,他不想錯過什麼好戲,忙跑回去抓起零零散的衣服,一邊往自己身上套一邊問:“仙君,那下邊的都是什麼人啊?為何要在腦袋上蓋白布?”

“仙君,我記得睡前窗戶是關著的,您怎麼進來的?”

“那些蓋著白布的女人都是女鬼嗎?那些孩子不會被鬼上身了吧?”

“眼睛都被蒙住了,她們怎麼看路呀?”

見江子陵不與自己搭話,楚暮也不好自討沒趣,回來趴在窗沿上,撐臉看向窗外,手指有節奏的在窗沿上輕輕敲打著。

“嗚唔”

被牽著的孩童麵容呆滯,身上衣著各異,身份不一,眼眶裡晶瑩的淚珠跟不要錢似的往下砸,那嗚嗚聲就是他們發出來的。

楚暮皺著眉頭,剛才隻是幾聲就已經讓人夠心煩的了,如今這哭聲聚集在一起更是讓人發瘋。

頭蒙白布的女子陰氣很重,看上去倒不是很凶惡,隻是數量居多,不太好對付。

蠱惑孩童的鬼怪不在少數, 因為孩童的血肉純淨,吃了可以提升修為,但隻有低級鬼怪會生啖人肉。

那些孩童身上還有人氣,不知那些孩童是不是丹琴本地的孩童。

說來也怪,這白麵女牽著孩童,發出這麼大的動靜,居然沒一個人出來看看情況。

像是一座鬼城。

前來的白麵女愈來愈少,最後隻見幾個跟在後邊,街道即將回歸空蕩,眼看著隊伍就要離去,楚暮心中有些著急。

無端督見桌上的剪刀,楚暮腦中靈光一閃,走過去拿過剪刀,呼啦一聲將白布做的床簾扯下。

手中隨意裁剪了幾下,做成蓋頭,一套動作下來行雲流水,他亮出裁剪好的蓋頭,看著江子陵,眨了眨眼睛:“仙君,就勞煩您屈尊一下啦。”

他的眼神水潤而清靈,直直的看向一個人時,那人仿佛會被吸入他的眼眸。

江子陵麵無表情,由著楚暮將那白布蓋了上去。

白布佩戴在頭頂,垂落下正好遮蓋整個臉龐,或許是佩戴者的緣故,江子陵裝扮成的白麵女無端的生出一股寒勁兒,讓人不禁打哆嗦。

看到自己的傑作,楚暮滿意的點了點頭,雖然不夠細致,但整體看上去也不至於一下子就會露餡。

“現在就差一個小孩。”楚暮看著江子陵空落落的手,有些為難。

顯然江子陵早已想好對策,他一手抱起楚暮,轉瞬便落在了隊伍的末尾。

手上傳來冰涼的溫度,楚暮眼神恍惚,乖乖跟在江子陵身側,眼睛看著相隔不遠的白麵女,視線回移。

楚暮垂眼看了眼自己,這具殼子正好是個小毛孩,大概是長期處於吃不飽穿不暖的境遇,個頭在同齡孩子裡還算是矮,裝扮成小毛孩正合適。

兩人混在隊伍中,雖然楚暮與那群失去意識的孩童的身高還是有些差彆,可白麵女直勾勾的向著前方,便沒有發覺在末尾的他們。

四周孩童的哭聲不絕,白麵女安靜的牽著孩童,步伐緩慢,溫柔的就像是一位母親。

隊伍浩浩湯湯的,四周寒冷刺骨,有些孩童衣著單薄,裸露在外的肌膚幾乎都被凍成了青紫色,卻毫無知覺,紅著眼圈隻知道哭泣。

楚暮攏了攏自己的衣服,冷得牙齒直打顫,他有些懊惱,早知道出來前就該多帶幾件衣服。

這裡邊的孩童最大的看起來也隻有八歲,楚暮混在裡麵高出了半個腦袋,為了能不露出更多的破綻,楚暮隻好把話都咽下肚子,僵著身子跟在隊伍後麵。

身上溫度慢慢升高,暖呼呼的,很舒服。楚暮一摸額頭,他以為自己著涼燒糊塗了,產生了幻覺。

楚暮悄悄看向身旁的江子陵,卻是愣了下,這一望無際的白麵女,要不是他還被江子陵牽著,他懷疑自己真的會認錯人。

晨霧嫋嫋升起,也不知走了多久,那長長的隊伍突然停下來了,動作整齊劃一。

楚暮剛邁出的腳步頓了頓,又收了回來。

這又是什麼情況?

一看,遠處視線中的儘頭有一房屋,四下景物陌生,他不知覺間就走到了另一地界。

沒過一會兒,隊伍開始動作,牽著孩童的白麵女排成長隊,似在等待著什麼。

近了看才知這不是什麼房屋,而是一座東歪西倒的破廟。青磚灰瓦,牆壁斑駁,看起來殘敗不堪,更彆提什麼香火。

不過破廟被鬼怪占領的也不少見,這大概是他們的據點,楚暮思索著。

廟前站著一個同樣蓋著白布的女子,廟門大開,攜帶著孩童的白麵女依次走上階梯,過了一會兒那站在廟前的女子才微微點了點頭,放那白麵女進去了。

這站在門口的女子是守門人,每個進廟的人,都需要經過這個人的檢查。

排到他們,雖然江子陵被白布遮了臉,但是楚暮還是感覺到那人在看著他們,看得他汗津津。

這女鬼不會看出來了吧!

女人走下來,視線被白布間隔,卻是能想象出她的目光帶著探究與不善,察覺到不妙,楚暮心下更是緊張。

感到腰上一疼,腦中傳來一道清冷的嗓音。

“哭。”

楚暮錯愕地看了眼江子陵,雖然他明白江子陵的意思是要他入鄉隨俗,人家牽著的小毛孩都哭得不要不要的,就你僵著一張臉,混在裡邊太過突兀。

可,怎麼哭?他早八百年沒掉過一滴眼淚了!

他們在那門口站了許久,引起了周圍白麵女的注意,白麵女紛紛轉向他們,微昂著頭,帶著明顯的敵意。

白麵女慢慢向兩人靠近,江子陵又掐了手下軟腰,疼得楚暮一個激靈。

眼看著守門的白麵女伸出手來,向著脆弱的頸項劃去,千鈞一發之際,幾滴淚珠掉落。

楚暮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麼,硬生生的擠出了淚水,在諸多視線的注視下,哽咽了兩聲,兩行清淚順著臉頰滾落,浸濕了衣襟。

淒厲的哭嚎環繞,楚暮手上緊緊握著江子陵,哭得更加的大聲和真實。

第十七章 送子觀音

那白麵女直勾勾向著楚暮,質地柔軟的白布微微飄動,陰寒冷寂。

一雙布滿青斑的手逼近,楚暮喉嚨哽了一下。頓了片刻,他的淚水止不住的往外流,哭得更厲害了。

江子陵周邊氣息變幻,眼中狠厲一閃而過,使他與那冰冷無情,失了神智的白麵女區彆開來。

隻是楚暮哭得稀裡嘩啦,並未察覺。

白麵女的手穩穩停在楚暮脖頸前幾息的距離,她轉頭離去,回到了廟前。

江子陵被楚暮慘烈的哭聲包圍,卻並未多言,隻攥緊了楚暮這具身軀的小手。楚暮說不出話來,他停不下哭泣,腦海中不知怎的浮現出了多年來種種畫麵。

思緒一分散,哭聲倒是漸漸小了起來,隻剩點小聲的哭嗝和啜泣聲音。

江子陵帶著楚暮通過了守門女人的檢查,走進廟中。

之前周圍許許多多孩童大聲小聲的哭泣聲音,包括楚暮自己那小聲的抽泣聲,在一進入這廟宇之後,恍若被人定住,連風聲都消失不見。楚暮試探著張了張嘴,發現他還可以說話,隻是許多聲音都像是被這無底洞收斂了起來。

他心中存疑,扯了扯江子陵的衣角,向廟宇正中央悄悄努努嘴,暗示他看。

江子陵微微轉頭,果見蹊蹺。

整座廟宇仿唐建風,全是實木所建,有幾處已經腐朽發黑,這是受潮的跡象。

正擺在廟宇正中間的是一座送子觀音。

這送子觀音端得一副莊重大氣的骨相,通體鎏金泛紅,明明最是正經,卻總透著些邪性。

這送子觀音嘴角被雕刻得微微勾起,幾點朱紅蓋在唇上,令人看了通體發冷。

不像是什麼神佛,更不像是送子,倒像是想吃了這群孩童才對!

之前那似乎毫無神智的白麵女款款向廟的另一個出口走去,在地上留下難聽的拖蹭的聲音。她將門關攏,唯一的光源也被隔絕在了外麵,明明周圍就是那些孩童,楚暮卻覺得他們之間似乎被黑暗隔絕開來,空空蕩蕩的,靜得讓人不寒而栗。

十分體貼的,神像旁邊的兩根白蠟燭突然“咻”一聲自燃了起來,楚暮的神智想也被點著了似的,單薄的身軀不自覺顫栗了幾下。

江子陵的聲音突然直直傳入他腦海神智之中:“怕嗎?”

清冷的聲音無端讓楚暮想起了玉石相擊,差點連他問的是何都忘得一乾二淨。

楚暮眨了眨通紅的眼,試探著回道:“有點。”

“那就忍著,彆哭出來。”江子陵聲音依舊冷冷的,不含一絲情感。

還不是你讓我哭的!

楚暮迅速督了眼身邊的人,忿忿不平。

但明麵上,楚暮卻是小幅度地點了點頭,頗像隻白毛兔子,被順了一身的毛,慫慫的。

他的淚痕還留在臉上,在黑夜中亮晶晶地反射著微弱的燭光。

江子陵沒有多說什麼,但楚暮奇異地感受到了一種溫暖,這種感覺雖然有些陌生,但還不算壞。

鬆開手,楚暮叉腰看著江子陵:“我平生最討厭的就是被人碰脖子。”沒頭沒尾的一句話,楚暮的眼神卻很堅定,似乎說的是一件極其重要的事情。

“因為是真的很不好受。”

楚暮不知從哪來那麼磅礴的執念說這句話,但這種執念幾乎要將他湮沒,讓他有種如果不向旁人傾訴一下,他就會被這種執念折磨到崩潰的感覺。

江子陵心頭突然頓了一瞬,眉不自覺擰起。

他是不是曾經聽過這句話?

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傻話後,楚暮叉腰的手一頓,臉迅速紅了起來。

他拍了拍自己的臉,難道換了個小的殼子,我的年紀也跟著變小了嗎?

“我、我去那邊看看。”不敢看江子陵的表情,楚暮故作鎮定地轉身。

記憶朦朧到幾乎無法捕捉,江子陵忽然伸手探向正在觀察彆處的楚暮,幾瞬之間,變化莫測。

楚暮還未意識到危險的發生,身邊突然傳來了突兀的一聲哭喊。

什麼情況?

楚暮忙轉頭看向聲音來源。

明明剛才都已沒了孩子的哭聲,為何現在複又哭起來?

江子陵不著痕跡的收回手。

“是誘餌。”江子陵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冷靜,似乎世間沒有任何事物能令他動搖。

以哭聲引誘心智不成熟、魂魄還不穩定的孩童齊齊啼哭,消耗他們的精力,進而吞噬他們的肉身與魂魄。

楚暮腦中飛快轉著,試圖將線索連接起來。白麵女,突如其來的哭聲,還有像是……像是,要吃人的送子觀音。

一道小小的身影出現在角落,那是一個孩童,額頭一點朱紅近黑的朱砂,隻在原地啼哭,看著似乎並沒有進行下一步動作的意思。

楚暮猜不個所以然來,孩童本就容易撞邪引鬼,符合條件的邪祟實在是太多了。

楚暮抬眼又掃了一眼神像,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感得這神像的嘴角弧度越發猙獰,邪氣愈發重了起來。

強烈的無力感籠上楚暮心頭,莫非要他眼睜睜地看著這些孩童送死?

越發尖銳、刺耳的哭聲從四麵八方傳來,在廟宇的建築構造的加持之下,竟然不亞於百鬼夜啼。

響聲不斷變大,逐漸彙集其阿裡,愈來愈大,本來進廟後停止哭聲的孩童就像是又被重新打開開關,哭聲此起彼伏。

詭異的是,旁邊的女子卻笑了起來,與眾多孩童的哭聲相抗,笑聲詭異而又淒慘,混在哭聲之中,幾乎讓人頭皮發麻。

楚暮被這淒慘一片的聲音震得心聲不寧。

在周圍一片啼哭之中,突然,他旁邊的孩童停下哭嚎,扯住了他的袖子,晶瑩到近似水晶般滲人的眼珠緊緊地盯著楚暮:“你為什麼不哭呢?”

楚暮錯愣了一下,神智有些恍惚。

大家都在哭,那他是不是也該哭呢?他欲張嘴啼哭,不知怎的廟中卻橫生突變,楚暮定睛一看,他被駭住了。

在不知什麼時候,這群半人半鬼的“東西”們已經將他和江子陵一層一層緊密包圍住。

送子觀音像正對著他們獰笑。

第十八章 白麵女的真麵目

耳邊充斥著笑聲與哭聲,將楚暮和江子陵包圍住。

一眼望去,密密麻麻的猶如蝗蟲過境,令人心生恐懼。

楚暮心中一急,腦海中湧現了亂麻般的思緒:莫非是他們露了什麼破綻?他們混淆其中是何時被人看出的?

還是,這從一開始就是一盤局?

幾念之間,楚暮手已不自覺握拳。

突然,江子陵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楚暮抬眼,看到他削尖的下頜,向上卻仿佛對上的是江子陵被掩蓋在白布下清冷無瀾的眼眸,心下不知為何安定下來。

楚暮見他小幅度搖了搖頭,示意他切勿輕舉妄動。

周邊仍是一副鬼哭狼嚎的地獄景象,突然,楚暮不經意間注意到剛剛那個迷惑了神智的孩童不知不覺已經走到了那邪性的送子觀音麵前。

他枯瘦的小手拿起了送子觀音像旁邊的木魚,開始敲擊了起來。

明明他與楚暮江子陵一行人隔了頗遠,不知怎的,那輕輕響起的木魚敲擊聲卻仿佛佛寺晨鐘暮鼓之聲,且一聲比一聲大,幾乎要將楚暮的神智動蕩開來了。

木魚敲擊聲已經響起了一陣,楚暮漸漸發現其中是有一定規律的,似乎他曾在哪裡聽到過這首不成調的曲子。

敲擊聲愈來愈大,楚暮幾乎懷疑這聲音混雜著哭聲、笑聲要把穹頂給震塌了。

突然,樂聲像是到達了一個高潮點,倏然而止,又漸漸悠悠響起小聲的敲擊聲音,綿延成一片。

隨著這惑人心智的敲擊聲的轉著,那些蓋著白布的女人齊齊用乾枯的手指僵硬地把白布揭了下來,楚暮隻為觀察掃了幾眼,隻這幾眼,他胃裡翻江倒海,幾欲將胃裡的東西都吐出來。

那些女人的臉頰處已沒有活肉,基本全都腐爛,露出了森森白骨,都是失去神智的行屍走肉。

離楚暮最近的女人是楚暮看得最清楚的,那已經壞死的臉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白蛆,正順著女人裸露的眼眶骨頭和爛了半邊的黑紫色嘴唇爬來爬去,難以掩蓋那種強烈的惡心感。

楚暮覺得什麼珍饈都無法挽回他的食欲了。

那些女人雖長相各有各的可怖,但動作卻出奇地統一,他們齊齊地把白布遞給了自己身旁的孩子,像是給他們什麼母親珍藏的寶貝一樣把白布輕柔地遞給孩子。

而奇怪的是,這些孩子也像是陷入了幕後黑手編織的夢境,一個個興高采烈地接過白布,紛紛停止了啼哭,臉上掛起了大大的,近乎詭異的笑容。

那個喚過楚暮的孩童笑得最歡,他幾乎要把嘴角咧到了耳根,不時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咯咯”的笑聲。

但這些孩童卻絲毫未有察覺,反而一個個把白布努力戴到自己的頭上,那些白布像是有了生命力,貪婪地把自己往孩子們的頭上纏繞。

楚暮眸中黑雲翻滾,不可再坐以待斃了!

剛準備動作,扯下離他最近的一個孩童頭上纏繞著的白布,熟料那一直若隱若現的木魚敲擊聲突然變大,尖利到幾乎要刺穿楚暮的大腦神智!

猛地抬頭,正對上那個孩童黑漆漆卻布滿惡意的雙眼。

他瘋狂擺動著手,死命敲擊著木魚,連綿不斷的木魚聲中隱含著毫不掩飾的惡意和內力,隻覺一陣頭暈目眩。

楚暮這具瘦弱的身體毫無抵抗之力,狠狠地跌落在地,身子開始不自覺地痙攣起來。

咳…該死…楚暮喉間腥甜,發不出聲音來,膝蓋發軟,身體不受控製的重重跌落。

一隻修長的手穩穩地扶住楚暮,另一邊覆上楚暮單薄的後背,向楚暮的身體傳送了一些靈力,楚暮的身體頓時暖和起來,似乎已經有了抵抗的力量。

江子陵原本想揪出幕後黑手,但突如其來的變故令他臨時改變了計劃,將楚暮輕輕扶著靠在廟堂一根大柱上,凜冽的目光對上邪氣衝天的孩童。

白布飄然落地,江子陵右手捏了一個劍訣,頃刻間,一柄通體銀白的長劍橫於胸前,散發著淡光。

破空聲響起,鋒利的淩風直直迎向孩童,那孩童邪笑著,伸出了厲爪,眉間一點紅梅越發妖冶。

楚暮看向江子陵,卻隻能看到白色的殘影,他抹去嘴角溢出的鮮血,青澀的臉龐沾上淡紅,看起來頗為狼狽,現在他隻得相信江子陵。

昏暗陰潮的環境中,兩道身影交替,刀光轉換間閃爍著晃眼的光,讓人看的不真切。

雙方實力懸殊,孩童沒接幾招便漸漸敗下陣來,長劍自那孩童胸口處狠厲劃過,一條還流著鮮血的手臂應聲落地。

孩童腳下踉蹌了幾下,卻突然向後一躍。與江子陵分開距離,不顧那鮮血淋漓的關節,又開始瘋狂敲擊手中的木魚。

周邊孩子漸漸從笑聲轉變,發出了淒慘尖利的嚎叫。

“去救人。”

寒冽的嗓音滑過靈識,楚暮頓了下,不敢耽誤事情,這才搖搖晃晃地扶著牆站起來。把旁邊那個大胖小子頭上死命纏著的白布扯下,狠狠地將力量聚集在雙手之間,將白布撕了又撕。

奇怪的是,當他如是這般救了兩三個孩童的時候,木魚聲似乎微弱了不少,他怨毒的雙眼狠狠落在了楚暮和江子陵身上,在兩人之間遊離,像是要把他們剝皮去骨才算滿意。

突然,不知從何處襲來幾顆石子,狠狠的分彆擊打在孩童眼睛的方向,它手中的木魚和觀音像的眉心處。

隨著一聲嗡鳴,孩童的木魚出現了肉眼可見的裂縫,那厚重的盔甲一旦打開,便不再無懈可擊。孩童發出了淒厲,可怖的叫聲,幾乎要把楚暮耳朵震掉。

江子陵乘勝追擊,將內力集中在神像前,楚暮猜測,神像和木魚應該是孩童力量的來源。

轟然一聲巨響,神像從上中下三部分分彆碎裂,化成粉末。

孩童發出了泣血的喊叫,他的麵容也像白麵女一樣,迅速的腐朽,老去,生蛆,似乎失去了力量的來源。

江子陵眉頭微蹙,將紊亂的氣息狠狠壓了回去。

第十九章 鬼臉月牙

隻見白光倏地一閃,江子陵收劍回鞘,轉身向裡邁進。

空氣中流轉著孩童微弱的呼吸聲,楚暮看了看江子陵腳邊的白布,順手撿了起來。兩人前往廟後方,便見先前檢查兩人的白麵女也化為一具乾枯腐朽的陳屍。

掏出白布捂住口鼻,楚暮蹲下身去查探那具倒在地上的屍體,想要捕捉一些蛛絲馬跡。

白麵女的屍身腐爛已久,在上麵並未發現有被傀儡操縱的痕跡,他現在凡人一個,也沒法準確判斷究竟用的是什麼邪法。楚暮數了數,死去的孩童有九個,剩下的就是那白麵女與邪童。

清點了一番後,他隱隱覺得這個數目不對。

——排除檢查他們的白麵女,白麵女帶回來的孩童理應是對照的,現在卻還少了一個。

楚暮神色變幻莫測,腦中飛速運轉,正想與江子陵說明這詭異情狀,卻忽的聽到了一聲聲驚叫。

自那白麵女恢複屍身後不久,那些被白麵女蠱惑的孩童開始慢慢回神,模糊的視線漸漸變得清明,揉了揉揉眼睛,看到的卻是一張張變得麵目全非的臉,放眼望去地上橫七豎八地躺著屍體,衣服下的身體凹陷,屍體的刺鼻腐敗味刺激著鼻腔,令人作嘔。

那眉間一點豔紅的孩童此刻以一種極為扭曲的姿勢趴道地上,左袖空空如也,不再似之前往外溢血,但仍能給人帶來強大的視覺衝擊。初醒的孩童圓溜溜的眼睛乍一看到這番烈獄般的景象,那本就紅的眼眶變得更紅了。

楚暮一抹額際微微滲出的汗珠,轉頭看到身邊幾個剛恢複神智的孩童又有哭的跡象,心裡“咯噔”一下,心念一動,朝他們勾了勾手:“都過來。”

那幾個孩童眨巴眨巴眼睛,看著這比他們大不了幾歲的小哥哥,猶猶豫豫的向他湊過去。

楚暮指了指那倒在地上的孩童,道:“知道那是誰嗎?”

幾個人搖了搖頭,臉上掛著茫然。

“那是吃人的妖怪。”

“!”

“這種妖怪最喜歡吃哭啼啼的小孩了。”他笑得陰惻惻的,手敲敲硬邦邦的寺廟地麵,繼續道:“雖然現在看著是安全了,可是誰知道他們會不會突然撲過來呢。”

廟內一片寂靜,小豆丁們身子僵了僵,剛要落出來的淚又給嚇回去了,楚暮看到他們的反應,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他們年歲還小,遇到這種情況本能地感到害怕,戰戰兢兢地問:“那,哥哥,我們該怎麼辦?”

“那當然是”

“走了。”江子陵冷冷道。

“那當然是跟著仙君啦。”楚暮站起來拍拍衣擺,道。

他們哪裡看見過這樣好看的人,一時間就看得失了魂去,可江子陵一副冷冰冰的模樣,給人一種令人心神皆寒之感,且剛經曆過那樣可怖的事情,幾個人抱作一團,看著江子陵仿佛是見到了什麼洪水猛獸。

看幾個小豆丁對著江子陵瑟瑟發抖的模樣,楚暮忙捂住嘴巴,忍著沒發出笑聲。

“你們不必害怕,正是這位仙君解決了這些妖怪。”

聽後,幾個小豆丁愣愣地鬆開了手,臉頰有些泛紅。

兩人就如是這般將廟裡活著的孩童解救了出來,廟中的孩童接連恢複神智,在得知自己是這位仙君所救的之後,他們紛紛對仙君表達了感謝,對這位仙君的好感度“噌噌噌”地往上漲。

楚暮不動聲色地隔開了幾個過分激動一直纏著江子陵不肯放的孩童們,不由敬佩這些能自覺屏蔽江子陵身上“嗖嗖嗖”的冷氣的小家夥們。

他不禁失笑,隨口問道:“家在哪呀,哥哥把你們送回去好不好?”

誰料這些孩童們一個一個紛紛失去了笑容,一臉落寞。

楚暮察覺到突然安靜的空氣,心知不對,揣摩了一下語氣,小心翼翼地問道:“你們是,不記得家在哪裡了嗎?”

一個瘦弱的小男孩脆生生應道:“不是的,小哥哥。我是個孤兒,我沒有爹爹娘親的……我也不知道我家在哪裡……”

旁邊接二連三響起孩童們稚嫩的應和聲:

“對啊對啊我也是,我都沒見過爹爹娘親……”

“我就是個小乞丐,幫主說天下那麼大都是我的家!”

“嗚嗚嗚我想狗蛋了,我想回去跟他一起去討飯……”

楚暮聽到這七嘴八舌的應和,哪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心中不禁憤憤然,又有些後怕。他不禁想到,如若這些本來就命苦的孩童被妖邪所害,連活著的機會都沒有,蒼天未免太過不公平。

況且……偏偏這樣一群無家可歸的孩童。他們與人交往淡薄到幾乎為無,心智尚不成熟,是生是死沒人管。

難道說,他們的挑選,早就是一場密謀?

江子陵目光隻略在這群瘦弱單薄、劫後餘生的孩童身上略微停留,便又收了回去。楚暮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又不禁喟歎,似乎無論什麼都無法引起江子陵的情緒波瀾。他的情緒有如死水,一顆小小的名為“楚暮”的石子兒似乎絲毫不能引起這潭死水的改變。

楚暮收了收亂作一團的思緒,又凝心去問他認為的疑點:“誒,小弟弟,你們之前都認識嗎?”

那孩童很乖地搖了搖頭:“不認識,我以前是在臨安那裡討飯的。”

旁邊一個孩童又插嘴道:“臨安是哪?”看這情形,他們之間不但不認識,還是從不同的地方被拐來了這地方,平白糟了這一場風波。

那種濃烈的不對勁的感覺又把楚暮牢牢地捆綁住了。

“那你們還記得自己是怎麼來的嗎?”楚暮儘量溫柔地問道,避免勾起孩童們不好的回憶。

“我就跟以前一樣,跟狗蛋一起在街上要點錢,也沒跟以前怎麼不一樣呀……”孩童儘量回想著,圓溜溜的眼睛裡充滿了困惑:“可是,不知道怎麼我就和他走散了,然後有人走過來,我不知怎麼……就睡過去了……”

線索!

楚暮急切地問道:“你還記得那人長什麼樣嗎?!”

孩童想了半天,小臉苦巴巴地皺在一起、他想著,突然靈光閃現:“月牙!灰灰的,青青的,像是我摔傷了的顏色。小哥哥,那個月牙好奇怪哦,它像是狗蛋說的鬼臉,好嚇人,感覺看到都會被吸進去!”

楚暮眉眼低垂,細細品味,鬼臉月牙麼…

第二十章 路上撿到的孩子

腦中搜刮不出什麼有用的信息,楚暮蹲下身,撿起地上的一小節枯木,在地上劃出了一個大概:“是這樣嗎?”

孩童看著那彎月牙,搖頭應道:“不對不對。”他也從地上撿起塊碎石,堅硬的石頭緩緩地移動著,歪歪扭扭的。

他畫出的是一個上弦月,月牙兒是向右邊彎的,開口朝上。

“是這樣的才對,哥哥畫反了。”孩童灰撲撲的小手指著楚暮畫的月牙道。

楚暮默默記下了那月牙,笑道:“是哥哥錯了。”

解救出來的孩童人數不少,一群孩子嘰嘰喳喳的說著,兩人打聽完江子陵扔了一些銀子給他們。在安置妥當後,兩人再回到客棧時,天邊已經亮起來,霞光熠熠,煥發著新生的喜悅。

多番折騰後,總算回來了!楚暮用手遮了遮陽光,看著客棧高懸的牌匾,他總有種劫後餘生,恍如隔世之感。

白日的丹琴城與夜間天差地彆,擺攤叫賣的人不少,東西看起來也頗為有趣,看得楚暮心裡嘖嘖稱奇。

扭頭看向江子陵,他依舊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樣,仿佛早已習慣刀光血影。

正此時,一輛精致的馬車停靠在客棧旁,車夫從另一側將那絲綢簾子卷起來,從中走出一身著玄色錦袍的年輕男子。

男子眉目溫和,腰間佩著一塊鮮紅的軟玉,靜靜站在馬車旁,似在等著什麼。

那年輕男子下來後,那馬車裡悉悉索索了下,一個小腦袋探了出來。孩童臉上黑溜溜的,沾著塵土與一層厚厚的灰泥,粗布衣服很舊,而且不大合身,上麵縫縫補補,不知打了多少次補丁。

最不相宜的兩人從同一馬車上下來,吸引了眾人的視線。

這裡人似乎都認得那青年,熟絡的打著招呼。就連街沿上小販見了那青年,都笑得嘴角皺紋深了幾分,看著是真高興。青年一邊牽著那孩子的手,一邊微笑著向他們點頭招呼,青年俯下身對那孩,嘴巴一張一合,隔得遠也不知他在說什麼。

正在吃餛飩的楚暮看到那一大一小兩道身影,目光微動。

“呀,原來是蕭少爺回來啦。”另一桌磕著瓜子的人笑道。

“這人是誰?”楚暮道。

聽到一聲清脆的嗓音,那人瞅了楚暮幾眼,他道:“小友你是外地來的吧?”

楚暮捧著那碗餛飩坐到那人身邊,眼中帶著好奇,閃閃的眼睛帶著孩子特有的好奇,笑嘻嘻道:“對的,我與少爺初來乍到,對此處不甚熟悉。”

江子陵看了楚暮一眼,不語。

那人知道他指的少爺是江子陵,隻覺著這小仆有點意思,倒沒起疑。

想著在丹琴少有旅人,這人心裡難免的心癢癢,嘴巴就給撬開了:“原來如此,遠到是客。”

他看著麵前這小孩,丹琴晝夜溫差大,白天還好,晚上可真是能凍死人,這兩人瞧著年紀輕輕,那主仆穿著的衣服料子看著也是頂頂的好,兜裡銀兩應該不少。

“前麵那位是我們丹琴城蕭家官爺的嫡子,蕭少爺為人謙和,待我們是極好的,平日裡還會關照我們的生意,前些日子外出探親去了,現在才回來。”

楚暮“哦”了一聲,繼道:“那跟在蕭少爺身邊的是誰?”

看著青年身邊那怯生生的孩童,那人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倒是沒見過這孩子,以往蕭少爺身邊是從不帶小廝的,看那孩子的模樣,應該是蕭少爺路上碰到的可憐孩子吧不過這小孩身上的衣裳實在是有些破舊,附近有家成衣店,蕭少爺應該是準備給小孩換件衣裳。”那人喃喃著,忽而又看向楚暮:“小友是哪裡人?”

楚暮看了一眼一旁喝著茶的江子陵,他的舉止十分優雅,那雙冰冷的雙眸目空一切,並未落在他這邊。

看著麵前的餛飩,楚暮放下筷子,手指在桌麵寫了幾個字。

那人看了,心中一顫,看了楚暮片刻,突然站起身,警惕著倒退三步後扭頭落荒而逃。

看著那人慌張的模樣,楚暮纖長的睫毛輕輕顫動,簡直要笑出聲來,但他很快就平複了表情。

那孩童衣服上帶著突兀的鮮紅,鞋子上沾著廟中特有紅泥,紅中略帶紫,雖看著不甚明顯,但兩者的色澤十有區彆的,而那欲溢出的寺廟特有的腐敗味倒是隔得再遠都嗅得到。

楚暮眸中漸深,他或許就是昨晚消失的那個孩童。

而此時大門前早已沒了那兩人的身影。

楚暮看了眼沉在湯底的餛飩,才經曆昨夜那樣的事,回想起來他實在是有些倒胃口。將麵前幾乎沒動過的餛飩推遠,他轉頭看向江子陵平靜無波的臉,扯了扯他的衣角,向前努努嘴,視線向著蕭錦離開的方向。

蕭錦初現時江子陵已有留意,方才蕭錦路過他是知道的,所以楚暮想表達的江子陵自然明白。

江子陵起身,神色淡漠,不急不徐地往前走。

到了蕭錦身旁,楚暮眼珠子轉轉,心生一計。他假裝不經意地絆住蕭錦,“哎喲”一聲,假裝跌倒。江子陵不露聲色,輕輕扶住了他,順手帶了蕭錦一把:“公子小心。”

蕭錦被扶住了,忙作揖道謝:“是在下的錯,多謝公子。”他轉而看向楚暮:“倒是這位小友,有沒有硌到哪裡?”

“沒有,謝謝大哥哥。”楚暮道。

談話間,江子陵早已試探完了蕭錦的脈門,向楚暮小幅度搖搖頭,意思是,他是凡人。

楚暮裝作什麼都不知道,隻是一個天真無邪的小孩子,看著蕭錦:“大哥哥,你旁邊的小弟弟是誰呀?怎麼成個小泥猴了?”

蕭錦隻當他是孩子,聽後不禁失笑,感歎這童言童語,道:“我正要帶這孩子去換身衣服。”

經蕭錦解釋才知,原來這孩子是在他出行時意外遇到的,當時小孩兒就暈倒在路邊,蕭錦便救了他。

旁邊的孩童木愣愣地應和著。楚暮轉轉眼珠子,繼續道:“大哥哥,這個小弟弟是生病了嗎?他都不怎麼說話呢。”

蕭錦歎道:“這孩子也不知道怎麼了,像是被什麼刺激到了,問他話也不肯說,淨說些奇奇怪怪的字眼。”

楚暮好奇道:“比如?”

“比如鬼啊妖啊、廟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