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辛姑姑仿佛沒有聽見似的,完全不理睬滿身防備的苑嬤嬤,隻麵對著薑鸞,一板一眼說:
“這是皇後娘娘的懿旨。奴等三人今日進了臨風殿,從此便在臨風殿隨侍公主,直到公主在玉佛香案前抄完千遍佛經為止。公主想要奴等提前回去,除非把奴等三人打死了,用門板抬出臨風殿去。”
說完也不理周圍人的驚愕神色,再度行禮起身,規規矩矩地站在旁邊。
薑鸞指尖撫著點點的長毛,輕笑了聲,“扶辛姑姑說的什麼話。又是門板又是抬出去的,我這兒又不是龍潭虎穴。”吩咐白露把人帶下去,尋房間安置。
秋霜是幾名大宮女裡年紀最長的,目送那三位女官的背影遠去,低聲道,“公主,不能放著皇後娘娘身邊的三個姑姑留下來。她們都是宮裡的老人了,以後指不定怎麼磋磨人。得想辦法送走。”
幾名貼身大宮女都露出憂慮神色,低聲議論著。
春蟄擔憂地道,“越早送走越好。扶辛姑姑的眼神好可怕,看得奴婢心裡發涼……”
夏至也憂心忡忡,“皇後娘娘送過來的人,隻要不是直接衝撞了公主,就不好拉下去打板子處置的。”
薑鸞捏著點點粉色的腳掌,喃喃道,“還真是送來三座菩薩。”
苑嬤嬤坐在她身邊,氣憤地難以抑製,“先帝才去了多久!我們金枝玉葉的公主,先帝在時萬般寵著的,誰敢擋在麵前說一個不字!如今這群狗奴倒狐假虎威地過來撒潑!”
薑鸞舔了舔小虎牙,滿不在乎地笑了聲,“就是因為先帝去了,我們沒了人,手裡又無權啊。空頂著個公主的身份,又能頂多久。”說罷拍了拍苑嬤嬤,“彆擔憂太過了,我自有辦法。對了,給你收著的那匣子先帝賜下的金丸還在麼?我要用,嬤嬤幫我拿出來。”
薛奪如今兼領了整頓宮禁的差事,下午過了申時,文鏡過來臨風殿和薛奪換了防。
才領兵巡視了半圈庭院,隻聽後殿西次間那邊吱呀一聲響,窗戶推開,有人招手喚道,“文小將軍,我家公主請你進來說話。”
文鏡眼皮子一跳,裝作沒聽見,目不斜視地從窗下直走了過去。
片刻後,薑鸞出現在窗邊,手裡抓了個精鐵製的彈弓,不緊不慢地調著牛筋鬆緊。
文鏡眼角餘光裡瞥見,左右眼皮又是齊齊劇烈一跳。
莫名強烈的預感從他心裡升起……似乎又有什麼不好的事要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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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時分,正是倦鳥歸巢時。
庭院裡盛開的梨花樹生長了數十年,繁密枝丫間有不少鳥巢,此刻枝頭高處正停著幾隻鳥雀。
薑鸞特意換了身窄袖貼身上襦,露出一小截皓白的手腕。
調緊了牛筋弦,把彈弓舉高,眯眼盯著枝頭高處的麻雀。
“點點,”她輕聲問,“喜歡麻雀麼?”
靠牆黃梨木長方案上擱著的金籠裡,點點嬌嬌地叫了聲。 “喵嗚~”
“啊,你喜歡。”薑鸞舔了舔小虎牙,“我也喜歡。……喜歡打麻雀。 ”
嗡——
繃緊的牛筋弦無聲震動了一下,夕陽餘暉裡映出一道不顯眼的金光,閃電般直奔枝頭而去。
啪嗒一聲,一隻麻雀直挺挺從梨樹上掉下來,落在庭院的大青石磚上。
值守禁衛立刻發現了異狀,幾名將士同時跑過來,一人撿起地上的死雀,另幾人在附近灌木叢間搜尋,很快找到了那枚純金打造的小金丸,雙手捧著飛奔去找主將。
薑鸞站在敞開的木窗邊,把玩著彈弓,笑盈盈等著。
不久後,文鏡從頭到腳都寫滿無奈,拖著沉重的步伐走近窗下,低頭雙手奉上死雀和金丸。
“公主的金丸和獵物。”
薑鸞隻撿走了死雀,扔給點點玩兒,“金丸賞你了。拿去吧。”
“謝公主賞。”文鏡並不多說話,捏著小金丸就要走。
“慢著。”薑鸞在身後叫住了他。
身側的矮案上放了個半尺見方的蓮花如意紋方正黑檀木匣,她隨手打開盒蓋,啪嗒一聲,露出滿盒子圓滾滾、金燦燦的純金彈丸。文鏡驚得呼吸都停滯了瞬間。
“文小將軍彆急著走。”薑鸞指尖掂起一個金丸,聲音裡帶著笑,“拿了本宮的金丸,不妨聽本宮細說幾句金丸的用處。”
“盒子裡金丸總共重十斤。是先帝還在時,本宮十歲生辰時賜下的。金丸總共有三種尺寸。”
她指了指文鏡握緊的手裡,“賞你的那個小金丸,重兩錢,是第一等輕的金丸,用來打鳥雀。”
“還有一種。”她在蓮花如意檀木匣子裡翻檢了片刻,指尖掂起另一枚明顯大了一號的金丸,“重半兩,是第二等重的金丸,用來打鷹隼飛禽,或是碩鼠走獸。”
“至於第三等麼……”
薑鸞這回在木匣子裡翻撿了許久,終於找著一顆極大號的金丸,托在掌心,看起來便沉甸甸的。
“重二兩的金丸。先帝在時,叮囑我不許常用,總共隻賜下了十枚。”
那枚沉甸甸的金丸被薑鸞托在手裡,在夕陽餘暉裡晃了晃,晃出一片耀眼金光。
“文小將軍猜猜看,這種二兩大金丸用來打什麼?”
文鏡的臉色逐漸難看起來。
“啊,文小將軍猜到了。”薑鸞愉悅地一拍手,“打馬打人呀。二兩重的金丸打中馬頭,馬立撲倒;打中人要害,人立撲死。”
她的身子越過木窗欞往前傾,擺出推心置腹的親密姿態,好聲好氣地商量,
“皇後娘娘下午送來的三位姑姑,我極不喜歡。文小將軍幫個忙,今晚把人客客氣氣地請出去,她們三個自己用腳走出我的臨風殿,對你對我都是極好的。若是文小將軍不願幫忙……”
她的指尖把玩著大金丸,金丸仿佛聽得懂號令般,在削蔥般的指尖靈活轉了幾圈。薑鸞把金丸收起,又開始慢條斯理地繃緊皮筋,
“十個二兩大金丸。三個人。殿門一關,四下裡圍堵,一個晚上足夠料理了。勞煩文小將軍夜裡抬三張木板進來,明早再幫忙把人擱木板上抬出去。”
文鏡木著臉站在窗下。
薛奪半個時辰前剛和他換的防。
這些破事為什麼都是輪到他當值才發生?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