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1 / 2)

徐公公帶著那兩個小黃門,把兩大牛皮袋的卷軸又鼓鼓囊囊地原樣帶走了。

懿和公主薑雙鷺看到現在,驚訝之餘,又替妹妹歡喜,拉著薑鸞的手,笑著恭賀她開府在即。

“駙馬的事往後推脫兩年倒不要緊。能夠提前出宮開府,是件難得的大好事。”

笑了一會兒,她卻又難過起來,紅著眼角傷感道,“阿鸞今年剛滿十五,聖人便允諾開府了。我……我今年十六了,聖人那邊毫無動靜,隻怕是忘了我這妹妹……”

薑鸞抱著二姊撒嬌,“被聖人整天記掛在心裡的,多半沒好事等著。等阿鸞開府了,想辦法接二姊出宮。二姊彆哭了,笑起來多美,笑一笑。”

薑雙鷺被哄得破涕為笑,屈指在薑鸞額頭上敲了一下,起身告辭。

“阿鸞殿裡的步廊建得彎彎繞繞的,剛才進來繞了一大圈。阿姊出去直接穿過庭院可好?”

薑鸞捧著甜湯坐在榻上,乖巧點頭應下,“自然是無礙的。二姊請便。”

薑雙鷺便帶著親信嬤嬤和宮人,十來人在薛奪的護送下出去了。

不久後,遠處隔著窗傳來一聲嗬斥:“呂吉祥!庭院又臟了!出來擦地!”

呂吉祥不知從哪個旮旯裡滿臉晦氣地跑出來,重新拿了布,吭哧吭哧去擦踩臟的庭院。

薑鸞趴在窗邊看了一會兒呂吉祥撅屁股乾活的模樣,打著嗬欠去睡午覺。

臨睡前把薛奪叫過來,叮囑下去,“公主府長史的人選定下了,圈了吏部司勳主簿,淳於閒。他如果得了消息,這兩日在宮門外求見,勞煩把人帶進來,畢竟是本宮未來的得力人手。”

薛奪站在殿門外,答得極謹慎,“末將會把公主的原話回稟給督帥知曉。”

薑鸞在長案上攤開記事的宣紙卷軸,手握紫毫,慢悠悠地蘸墨,

“那就儘早去問。京城事多,再過幾天,你家督帥隻怕越來越不得空閒。”

“……公主什麼意思?”

薑鸞沒理他,接著早上的記事繼續往下寫:

【四月初二,雨急風驟。

公主府之事大有進展。惟心不安,隻恐夜長夢多。】

這場午睡睡得並不怎麼安穩。大概是臨睡前最後入眼的是呂吉祥撅起的屁股,夢裡居然也浮現出前世呂吉祥那張傲慢的臉。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了。

啊,大概是某年上元節。

她在臨風殿裡獨自過節,對著燭火寂寞難忍,宮外萬民百姓笑鬨的過年聲依稀傳進了宮闕,她一時傷懷,要呂吉祥扶她登樓望遠,望一望夜裡京城的燈火。

被呂吉祥拒絕了。

“今兒是上元節,外頭確實熱鬨。” 呂吉祥嘖嘖感慨了幾聲,“大家都知道,京城這兒整年的宵禁,隻有上元節前後三日百姓可以四處夜行慶祝。現在從太極門出去,往南去朱雀大街,哎喲那個熱鬨。陛下你聽,看燈看雜耍的聲音都傳到宮裡頭了。”

呂吉祥縮著袖子,不冷不熱,“宮裡原本也奏請在後花園搭幾座鼇山[1]的。年前請奏上去,裴相說國庫空虛,戶部撥款在朱雀大街上搭燈山,就沒錢在宮裡搭鼇山。燈山搭在京城大街上可以萬民同樂,提振士氣;鼇山搭在後花園吧,陛下說不定還起不了身看。得,一句話駁回來了。陛下也彆折騰了,宮裡大夥兒就冷冷清清地過唄。”

話裡話外當然是陰陽怪氣,倒也不算傷筋動骨。

但她當時纏綿病榻了整個月。病中格外難捱,情緒低落,她被擠兌得心氣不平,劇烈得咳喘起來,半天難止歇。

呂吉祥吩咐內侍抱來了一堆畫像卷軸,

“這些都是早兩個月就準備好的,都是家世清白、身體強健的郎君,裴相早就叮囑拿過來挑選,偏陛下不肯看。隨便選上一個兩個,選進宮來,陛下逢年過節的,身邊不就有人說話了麼。”

夢裡的她不吭聲。

“陛下也彆挑三揀四的了。” 呂吉祥撇嘴,“臣又多嘴了,京城裡高門大族的郎君,當然比畫像裡這些好,但也得有人願意進宮服侍嘛。頭一樁不成的就是陛下這久病的身子骨兒;第二樁,祖宗規矩,女君的子嗣需得跟皇家姓,入宮的郎君豈不是成了入贅的,好好的世家子,誰願意——”

幾個小內侍還在把畫軸一卷卷地往她手邊遞,她隨手拿起一卷,直接砸在呂吉祥的腦袋上。

“滾。”她咳嗽著抬手指向殿外,“連人帶畫像,都給朕滾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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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裡驚醒後,薑鸞一口氣喝了半杯蜜水,夢裡帶出來的喉嚨深處火燒火燎的血腥氣味才消散了。

前世裡,她年紀輕輕傷了肺,每次呼吸深重些,從肺管深處直衝上咽喉的,都是滿滿的血沫子的味道。

那滋味不好受。

她掀開垂下的帷帳,問外麵值守的夏至, “點點呢?把點點抱過來。”

片刻後,裝點點的金籠送了過來。薑鸞把柔軟的貓兒抱在懷裡,捏了捏粉色的貓爪,病後削尖的下巴埋進雪白長毛裡,閉上眼,四處蹭了蹭。

她睡下的時辰並不長,醒來時,窗戶外呂吉祥的屁股還撅著,剛擦了大半個庭院,又有一行人抄近路穿過庭院,踩出雜亂的新腳印。

呂吉祥趴在地上嗚嗚嗚地哭。

“早上擦乾淨了,中午懿和公主帶人出去踩臟了。下午眼看要擦乾淨了,又來了一波人踩臟了,奴婢這活計永遠乾不完了,活不下去了哇~~~”

薑鸞坐在窗邊的貴妃榻上,聽著窗外的哭訴,有滋有味地喝了口蜜水。

臨風殿如今成了福禍難定的旋渦,人人路過門前隻會躲避著走。下午又踩臟庭院的那波人,當然也是奉命前來的。

皇後娘娘椒房殿裡的三位女官,送來了香案,線香,抄經用的幾大箱黃紙,泥金墨,一座玉佛,摞起半尺高的佛經。

傳皇後口諭,京畿附近流寇眾多,漢陽公主豁免去城外宗廟;但宗正寺的家法責罰不容拖延,焚香修行,抄經祈福,即刻就要做起來。

薑鸞翻了翻最上麵那本《楞嚴經》,頷首道,“有勞皇後娘娘掛心,你們把東西擱在殿裡吧。本宮會找個合適的地方安置香案和玉佛。”

那三位女官放下了東西,卻不走。

為首那位女官三十七八年歲,寡淡的相貌,身子板正,發髻梳得紋絲不亂。謝皇後無論去哪裡都帶著她,想必是身邊心腹,宮裡人都敬稱‘扶辛姑姑’。

扶辛姑姑上前萬福行禮,“奴等略懂佛家經義,奉了娘娘之命,今後便留在臨風殿中,隨侍公主身側。若公主抄經時有什麼需要問的釋義,奴等可以解釋一二。”

苑嬤嬤的臉色當即變了。

“皇後娘娘什麼意思。”她衝上前一步,仿佛在凶猛鷹隼麵前張開翅膀護衛雞仔的母雞,“我們臨風殿廟小,可供不起三位姑姑這麼大的菩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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