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 35 章(2 / 2)

重臣攻略手冊 香草芋圓 15824 字 4個月前

淳於閒犯了難。

“臣屬疏忽了。剛剛開府,四處人手都不夠,臣屬還沒來得及挑選幾個專門四處打探消息的探子。”

“耳目蔽塞,在京裡可不行。”薑鸞想了想,叮囑他,

“今日勞煩你,先帶著幾個管事出去轉悠轉悠,重點探探兵馬元帥府那邊的風頭。如果被人為難,亮你的公主府長史牌子。”

淳於閒領命即刻出去了。

這番打探沒有花費太久時辰。

晌午後不久,水榭外不遠的步廊傳來一陣狂奔。

淳於閒扯著衣擺一路急奔而來,上氣不接下氣,喘得像耕了十畝地的牛。

“公主說的不錯,是、是出大事了。”

他急喘著道,“出門遇見兵部認識的同僚,打探了幾句,同僚勸我趕緊歸家。裴督帥今日大清早親去北衙禁衛校場,點了五千兵,團團圍了盧氏本宅,破門抄家,眼下正在緝拿盧氏全族男丁。”

在場所有人都驚呆了。

懿和公主驚掉了手裡的團扇。

“哪處的盧氏?”薑三郎難以置信,“盧氏在京城裡的宅子有四五處,是不是盧望正出身的盧氏五房嫡係?樂遊巷盧氏?”

“不隻是樂遊巷盧氏。”淳於閒肯定地道,“京城所有盧氏的宅子,不論嫡係分支,全部鎖拿查抄。北衙禁衛出動五千兵,也是因為盧氏露山巷的本家大宅裡蓄養了兩千私兵。據說清晨圍了本家大宅當時,盧氏私兵衝出坊門,意圖反抗,被當場鎮壓了,血水流出去半個宣平坊,到現在還沒清理乾淨。”

懿和公主和薑三郎麵麵相覷。

薑三郎已經驚得說不出話來,半晌才喃喃道,“這這這,這要把盧氏連根拔起啊。那可是百年大族……”

“臣屬回來時,隱約聽到遠處有動靜,應該是鎖拿的數百盧氏本家嫡係,都要押解回兵馬元帥府。”

淳於閒往東南邊點了點,“公主若是想看一看的話,後院東南邊有處賞景用的三層樓閣,可以看到主街上的情形。就是年久失修,剛換了樓閣高處的瓦,木板尚未完全修繕好……”

薑鸞已經起了身。

“年久失修怕什麼,樓不塌就行。走,過去看看。”

————

說去便去,幾人踩著吱呀作響的木樓梯上了登高賞景用的東南角高樓閣。

薑鸞站在落漆的欄杆邊,眺望遠處長街。

映入眼簾的是長蛇般的囚車隊。

足有上百輛,阻塞了長街兩頭,每輛囚車裡拘押著一名盧氏嫡係子弟,在大街上緩慢地行進著,街道兩邊堵滿了看熱鬨的百姓。

盧家蓄養的奴婢家仆不計其數,被用麻繩索簡單粗暴地捆綁成了一長串粽子,個個放聲哭嚎,被驅趕著往前走,前不見頭,後不見尾。

薑三郎忽然驚呼一聲,折扇往前指,“哎呀,那個是不是盧四郎。”

薑鸞按他指點的方向望去。

盧四郎著實是個相貌出眾的少年郎君,身上穿的朱紅織金錦袍又格外紮眼,那麼多張慘淡的麵孔裡,薑鸞一眼便望見了他。

薑鸞雖然不喜盧四郎的驕縱性情,但眼瞧著他昨日還是堂上貴賓,今日就成了囚車裡的重犯,境遇從天上掉到了地下,看著委實可憐。

“前幾天出宮之前,紫宸殿外偶然見了裴小舅一麵,咱們那位小舅還信誓旦旦跟我說,不會影響公主府開府。如今又是怎麼回事。男人的嘴,騙人的鬼。”

她不滿地搖了搖團扇,對她二姊抱怨,

“雖然接了請帖的賓客大多數昨晚登了門,但京城裡慶賀開府,曆來都是兩日。今天我還想繼續敞開大門,等貴客上門送賀儀呢。他倒好,開府第二天抄了盧家,搞出這麼大的陣仗,誰敢再上門。”

淳於閒跟在旁邊聽得清楚,無奈道,“公主彆記掛了,京城出了這種大事,今日各處的世家勳貴是不會再有人敢出門了。”

他琢磨了一會兒,把薑鸞請出幾步外,壓低嗓音道,“臣屬想著,或許是和昨夜聖人的那封手諭有關。”

薑鸞自己也想通了關竅,“因為昨夜那封手諭,聖人意圖打壓兵馬元帥府的意圖太明顯了?”

淳於閒:“是。極明顯的借力打力。意圖提拔謝節度,壓製兵馬元帥府。但被壓製的一方自然不喜,便索性動了四大姓之一,把盧氏連根拔起。借著一場驚動全城的大案,反過來震懾宮裡那位。”

薑鸞點點頭,“是他做事的路子。動了四大姓之一的盧家,應該也不是臨時起意,而是籌劃已久。昨夜那封手諭,讓他加快動手罷了。”

淳於閒倒是有些想不通,

“盧氏確實把柄不少。盧望正牽連出一堆舊案待查。但動了四大姓的根基,就是和全京城的世家高門為為敵。裴督帥已經掌了京畿防務,進了政事堂,是京城裡炙手可熱的新貴。震懾宮裡那位,有許多的法子,他為何一定要動盧家。”

薑鸞不知想到了什麼,嗤地笑出了聲。

“你看。”她抬手指了指長串囚車後一路哭嚎著的眾多家仆,“不看囚車裡的嫡係子孫,隻看盧氏眾多豪奴的身上,都是鮮亮的綢緞衣裳。婆子仆婦們也都是穿金戴銀。”

“盧氏百年大族,全族豪奢無度。錢財的來路沒一處乾淨的,還動了朝廷撥的軍餉。”

薑鸞一攤手,“所以也彆怪盧氏倒黴,第一個被拿去開刀。連根拔起了範陽盧氏,裴小舅這下手裡不會缺錢了。”

淳於閒:“……”

——

裴顯是亥時前後登的門。

沒有換衣裳,帶著一身隱約血氣,徑直邁進了正堂。

“聽說阿鸞罰了文鏡?”他撩袍坐上主客位的胡床,開門見山,“他是奉了我的命。看在小舅的麵子上,放他一馬。”

薑鸞揚聲叫夏至去把人召來。

“放他簡單,隻需要小舅一句話,直接把人帶回去更好。我們小廟供不起大佛,人在我這裡,心在小舅那裡,何必呢。”

裴顯沒有直接應答,端盞啜了口茶。天氣暑熱,他的神色卻平靜如深潭,

“聖人令,臣下不可違。”

“今天抄了盧家大宅,攔著我和二姊不許出府,這些可都不是聖人下的令。”

薑鸞好笑地問,“小舅當真心裡覺得,‘聖人令,不可違?’隻怕未必吧。”

裴顯不緊不慢道,“聖人既然親下的手諭,裴某身為臣子,自然要遵從的。文鏡是公主府的人,以後聽公主的命。”

“真的?”薑鸞追問,“叫他做什麼都可以?”

說話的時候,文鏡正好進來,一句話聽得真真切切。

晌午從東南後院的高樓下來,路過水榭岸邊時,文鏡那時候還在樹蔭下跪著。六月天氣熱,眼看他臉色發紅,額頭汗珠豆子似的往下掉,薑鸞把他攆去水榭後邊拔鴿子毛去了。

全府四百來口人,每人賜下了一隻鴿子湯,廚房今天的活計實在不少,文鏡結結實實拔了一下午的鴿子毛。

當著裴顯的麵把人召來了,薑鸞隨手扔了一串葡萄過去給他接著,

“早上賜茶叫你走,你不肯走。好吧,這條路是你自己選的。既然進了公主府,聽我的命,我這兒的事跟兵營裡頭可不一樣。喏,葡萄皮剝乾淨了,放在旁邊琉璃盤裡。”

裴顯坐在旁邊,撩起眼皮盯了她一眼,沒說什麼。

文鏡的手很快,頃刻間剝好了一盤葡萄,遞呈了上來。

薑鸞把琉璃盤往裴顯那邊推了推。

“裴小舅,裴督帥。你何必呢。”她嘴裡咬著一顆晶瑩多汁的紫葡萄,含含糊糊說,“原本宮裡隻是皇後娘娘忌憚你。聖人一道手諭動了你的麾下愛將,應該也隻是試探你的反應。小舅的回應驚天動地啊。如今聖人也忌憚你了。”

裴顯吃了一顆晶瑩甘甜的紫葡萄,雲淡風輕回答,

“讓人忌憚,未必是壞事。總好過隱忍退讓,最後讓人踩在腳底下。”

兩人對坐著吃完了一碟葡萄,文鏡那邊還在剝第二盤,裴顯抬手阻止了。

他在銀盆裡洗乾淨了手,站起身來,“事務纏身,不便多留,告辭。”

薑鸞懶洋洋倚著憑幾,“這就走了?文鏡你真不帶走?小舅這麼放心把他扔我這兒?如果我天天叫你家愛將剝葡萄呢。”

裴顯平靜地道,“叫他剝。”

文鏡木著臉側坐著。

薑鸞‘嗯?’了聲,單手托著腮,身子前傾過去,仔細看文鏡的表情,“啊,生氣了。覺得剝葡萄委屈了?我倒是想把你還回去,你家督帥又不讓。”

文鏡不應聲,轉過頭去,對著牆抹了把眼角。

薑鸞突然覺得沒意思,指尖敲了敲文鏡的胳膊,

“算了,葡萄都被你剝乾淨了,今天沒你的差事了,回去歇著吧。晚上的清燉鴿子湯你也領一份。……喂,彆哭了,我被你堵在公主府裡寸步不能出,我還沒哭,你哭什麼。嘖。”

她回頭問春蟄,“我帕子呢。”

拿過自己的一方乾淨帕子,塞進文鏡手裡。“臉擦乾淨了再出去,我的公主府親衛指揮使,可不許當著人的麵哭鼻子。”

文鏡飛快地擦了下眼角,悶聲說,“公主看錯了,沒哭!”抓著帕子大步出去了。

裴顯目送文鏡的背影出去。

“既然是聖人親下的手諭調他來公主府,聖人親自頒下第二道調令之前,他隻能是公主府的人。看剛才你們的相處……”狹長的鳳眸瞥過來一眼,“阿鸞應該不會太為難他?”

薑鸞烏黑的眼珠轉了轉,一時沒應答。

裴顯笑了聲,“又想什麼歪心思呢。”

薑鸞指尖隨意地轉著黑亮發尾,“我在想著……裴小舅答應我一件小事,我就不為難你的愛將。”

“什麼事?說來聽聽。”

“把謝節度叫出來,當麵和我二姊見個麵,說幾句話。”

當真是一個敢問,一個敢提。

裴顯這下皺眉了,“不合常理。謝節度雖說是皇後娘娘那邊的外戚,但畢竟是朝廷節度使的身份。領兵的外臣,如何能單獨見尚未出降的公主?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

“那就要看裴小舅的本事了。”

薑鸞掂起一顆剝好的紫葡萄,捏在指尖端詳著,“與人方便,與己方便。把人叫出來見一麵的區區小事,應該不難辦的吧。”

裴顯唇邊噙著淡笑,振衣起身。“事情確實不難辦。但阿鸞,你需知道,我向來不喜歡被彆人脅迫做事。”

“女兒家的這點事,哪裡稱得上脅迫二個字那麼嚴重呢。”薑鸞掂著紫葡萄,晶瑩的汁水流在雪白的指尖上,

“再說了,當初可是小舅自己逼著我在宮裡認的親,如今親戚認下了,求小舅辦點事罷了。看在這份京城難得的舅甥情誼上,小舅忍一忍。”

裴顯已經走到了門邊,聞言腳步一頓,回身盯了她一眼。

薑鸞嘴裡鼓鼓囊囊含著葡萄,抬起眼來回望。燈下仰視的角度看去,她的眼角天生柔和地下垂,越發顯得神色無辜。

“阿鸞哪裡說錯了?”

裴顯深吸口氣,“說得好。”踏出門去。

走遠之前,他不回頭地拋下一句,“等事情辦妥了,我命人送帖子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