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 36 章(2 / 2)

重臣攻略手冊 香草芋圓 13660 字 5個月前

裴氏京郊彆院,久聞其名,今日一探究竟——”

薑鸞抬手捂住了後麵的字跡,微嗔道,“不許看。”

薑雙鷺看了半截,有些不明不白的,愕然問,“裴氏的京郊彆院很出名麼?我倒沒聽說過。”

薑鸞好笑地搖了搖頭。“以前聽人提起幾次,其實不怎麼出名的。”她換了個話題,

“不知道那位被裴小舅下了令,硬著頭皮給我府上發請帖的裴家小六娘,會不會在莊子裡。”

裴六娘還真在。

果然就如薑鸞猜測那樣,就是裴顯口中那個極乖巧的裴家侄女,和薑鸞同歲,今年剛及笄,安安靜靜地坐在庭院裡,等著迎接貴客登門。

裴六娘在河東本家長大,剛來京城沒多久,京城裡有幾家高門貴姓都沒摸熟。

一次麵都沒見過,就給人府裡下請帖,無論在哪裡都是極失禮的事了。

裴家小六娘親自出門迎了兩位貴客,細聲溫婉地告了罪。酒宴早已在後院設好,設在流水台間,布置得極雅致,隻等貴客入席。

隔著細細一道流水,兩張食案布置在東邊,張食案布置在西邊。

兩位節度使出身的朝廷重臣越過石拱小橋,跨過尺流水,兩句簡短寒暄後,便喝起了酒。

酒喝得不少,話倒不多,不知在談哪處的軍務,隨風隱約傳來的字眼都是‘布防’,“殘軍”,‘追擊’,‘軍餉’。

薑鸞在裴六娘的陪伴下走去流水西邊,懿和公主團扇掩了半張芙蓉麵,目不斜視,嫋嫋婷婷地入席。

自從女客入座,兩邊都開始心不在焉。對麵的交談持續了兩刻鐘,該說的要緊事都說完了,很快陷入了沉默。裴顯雲淡風輕地俯身下去,木勺舀動汩汩流水,金壺放置在荷葉盤上,緩慢回旋著流向下遊。

“寒舍的私釀,取名叫做‘馥羅春’。入口醇厚香甜,後勁不大,不易醉倒。兩位公主飲用些無妨。”

解釋完畢,又取過一個銀質酒壺,放在謝征麵前。

“思行。”他喚了謝征的字,“上好的蜀錦袍子,穿給裴某看的?”

謝征默然看了眼自己身上簇新的襴衫,把杯裡的酒一口飲儘,下定決心般起身,

“懿和公主,可否借一步說話。”

薑雙鷺受驚地捏緊了團扇,原地坐了一會兒,也下定決心般地匆匆起身,往流水下遊去了。

流水宴席隻剩下裴顯,裴六娘和薑鸞。

裴六娘愣住原地,不知該起身陪懿和公主過去,還是留下來陪漢陽公主喝酒,露出左右為難的神色,怯怯地看了眼自家小叔叔。

裴顯擺了擺手,“六娘過去陪著懿和公主,我和漢陽公主說幾句話。”

“是,小叔。”裴六娘立刻起身,像隻林間小鹿般提著裙擺小跑著追過去。

今天的正客都不在了,薑鸞直身跪坐的姿態立刻懶散下來,變成了不怎麼端正的盤膝姿勢,手肘支在清漆食案上,雪白指尖有一搭沒一搭地撥弄著金杯,

“小舅要問什麼?”

裴顯不答,舉杯自己先喝了一杯,“難得出城,先不談正事。阿鸞喝酒。”

薑鸞偏不喝,笑吟吟地搖了搖空酒杯,

“小舅要問什麼,趁現在問。彆想著把我灌醉了掏實話。我喝醉了一個字也不說,隻悶頭睡覺的。”

裴顯自顧自地喝完了整杯酒,亮出杯底:

“猜想到兩位公主酒量淺,特意選的不會醉的馥羅春。這是裴家給年滿十歲、剛允許入席的小孩兒喝的果子酒。我倒是不怕阿鸞待會兒喝醉,隻怕阿鸞裝醉,不肯答小舅的問題。”

在裴家自家的彆院裡,他比京城裡放鬆了不少,言語也隨意了幾分,問起幾個心裡隱藏依舊的疑問。

“當日射箭城下,傷了龍體。當真是你下的令?”

薑鸞就猜到會有這個問題。

秋霜在身側斟酒,她有滋有味地抿了一口馥羅春。大族裡的私釀都是數十年積累的好方子,雖說是淺度數的果子酒,喝起來還是甜香爽口,回味無窮。

她舔著舌尖殘餘的甜香,直言不諱,“是我。在場很多人看到了,也聽到了,並無任何疑問。”

“裴某有疑問。”裴顯又喝了一杯,喝完微皺了下眉頭,把空杯擱案上了。

今日待客的酒確實是裴氏私釀的好酒,‘馥羅春’在京城裡頗為有名,一年隻釀二十壇,輕易不拿出來待客。但裴顯喝來,果子酒的滋味過於寡淡了,和甜水沒什麼差彆。

“裴某聽說一個傳聞……公主曾勸晉王登基。”

他放下滋味寡淡的果子酒,尖銳地提問,“兩個都是先帝所出、嫡親血脈的兄長,阿鸞為什麼會厚此薄彼?”

薑鸞倒是喜歡馥羅春,抱著酒杯不放,又細細品了一小杯,這才回答,

“他們於我,一個是二兄,一個是聖人。我於他們,一個是阿鸞,一個是漢陽。這樣的解釋夠不夠。”

裴顯點點頭,“足夠了。”

裴氏彆院的侍從察言觀色,又抱來一小壇酒,當麵打開了酒壇封泥。

這回倒出來的新酒,色澤亮度都和馥羅春大不相同。馥羅春的色澤是清亮透明的,裴顯麵前的新酒卻是混沌的琥珀色。

薑鸞好奇起來,“你喝得是什麼酒?聞起來香得很。”

“阿鸞喜好美酒?”裴顯起了興致,隨手倒了一杯新酒放在流水裡,荷葉盤托著金盞,晃悠悠地往薑鸞那邊去了。

“嘗嘗小舅喝的這種,和你剛才和的‘馥羅春’滋味大不同。”

薑鸞接過金盞,聞了聞濃鬱的酒香,喝了一小口。

一股難以言喻的辛辣味道直衝顱頂,她的眼淚唰得飆了出來,嗆得咳嗽了幾聲,吐著嫣紅舌頭嘶嘶吸氣。

秋霜見勢不對,衝過來把金盞挪去旁邊,取來烏梅飲子給薑鸞連喝了幾口去味,春蟄趕緊遞帕子,薑鸞咳嗽著,拿帕子把眼角辣出來的淚花擦掉了。

從薑鸞試酒,裴顯便停盞看著,盯住她臉上的每一絲表情變化,唇角勾出細微的笑意,晃了晃杯裡渾濁的琥珀色美酒,愉悅地喝了一口。

“這……這什麼酒?”薑鸞指著那難以言喻的烈酒,“喉嚨都快割斷的感覺,咳咳……”

“京城不多見,邊關軍營裡常見的酒。風雪裡揣一壺隨身,緊要關頭能救命。軍裡都叫做‘回命酒’。”裴顯氣定神閒地解釋,

“就是有一點不好。軍營裡的‘回命酒’喝多了,舌頭會變麻木,再喝京城的馥羅春便喝不出滋味。”

他示意隨侍拿新的酒壺來,把盛滿馥羅春的金壺放在荷葉托盤裡,順水流過去。

“阿鸞喜歡馥羅春,帶一壺回公主府慢慢喝。”

薑鸞把滿滿的金酒壺從水裡撈出來,“不行。奶娘會嘮叨。我就在這兒喝了。”

嘴巴裡還帶著難以形容的辛辣苦澀滋味,烏梅飲子的甜味也蓋不過去。她索性又倒了一杯馥羅春,以酒味蓋過酒味,舌尖上終於舒坦了。

裴顯左手肘撐著食案,右手執杯,又悠然喝起了‘回命酒’。

“混著酒喝容易醉。”他提醒了一句。

薑鸞果真有些酒意上頭。

她開始反客為主,追問起裴顯問題了。

“裴小舅問了我那麼多。我都如實答了。誠意夠不夠重?”幾輪酒喝下來,她的姿勢更加隨意了不少,一隻手肘撐著食案,身子幾乎趴在案上。

借著七分酒意,纖白的手指撥轉荷葉盤,慢悠悠順著水流漂下去,

“我隻問一個問題。在京城裡認了我這個甥女,小舅心裡後悔不後悔?”

裴顯漫不經心啜了口酒,

“認都認下了。你我如今舅甥情深,對坐在一處喝酒,此時再談什麼當初後悔不後悔,豈不是毫無意義。”

“得了吧,裴小舅。少用話術搪塞我。”薑鸞笑了起來。她單手支著腮,微醺的精致眉眼舒展,整個人透出說不出的一股子輕鬆愜意,就連落在身上的初秋細碎陽光也明媚了分。

“今天這場宴席,固然是我替二姊求來的。你又何嘗不是借著今天的機會,接觸試探了謝節度?看你們兩個剛才一路相談甚歡,說了不少平日裡沒機會說、當眾說不得的事吧。”

薑鸞半真半假地抱怨,“明明是兩邊都有益處、皆大歡喜的事,我忙活了半天,怎的連一句好聽的客氣道謝都聽不到?我看你平日裡說起官場的客氣寒暄話來,也是一套一套的嘛。”

裴顯聽若未聞,連舉杯的動作都沒有改變,不緊不慢又喝了口酒。

“懶得說。”

薑鸞今天實在是喝多了,從一開始地端正跪坐,改成盤膝坐,最後變成毫無形象地趴著坐。整個身子趴在憑幾上,烏黑眸子裡醉得朦朦朧朧,手裡的酒杯哐哐哐地敲食案,

“厚此薄彼。對外人客氣寒暄一套一套的,對自家人倒懶得講個謝字了。說好的舅甥情深呢。”薑鸞不滿地說。

裴顯今日也喝得不少了。

手裡握著金杯,肆意地斜倚在清漆矮案,視線掠過天上浮雲,回到煙火人間。

雅致流水庭院的對麵,深宮裡嬌養出來的小公主拿金杯盞砰砰地敲食案,俗世眼光刻意講究的什麼規矩,儀態,她全不在乎,放肆地仿佛天上流動變幻的雲。

他在家族裡輩分大,裴氏小輩見了他都如六娘那般畢恭畢敬;軍裡更不必說,麾下對他唯命是從。從未見過麵前這種性子的女孩兒,矜貴又嬌氣,柔韌又肆意,難以琢磨。

他唇邊的笑意深了些。

“作天作地的小丫頭。”裴顯慢悠悠地說道,“天都能被你捅穿了,整天幫你收拾爛攤子,脾氣上來連聲小舅都不肯喊,還要我道謝?喝你的酒吧。”

薑鸞突然噗嗤笑了。

她趴在案上,笑得肩膀都微微震動,兩眼愉悅彎成月牙,確定地說,“小舅認下我這甥女,嘴裡不說,心裡早連腸子都悔青了。”

裴顯淡定地舉杯,飲儘杯中烈酒:“舅甥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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