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 42 章(1 / 2)

重臣攻略手冊 香草芋圓 10364 字 4個月前

薑鸞召秋霜進了書房。

裴顯坐在長案後的坐床邊,解開裡外衣袍,拿了把剪刀,自己把右邊肩膀的箭傷處紗布剪開了。

肌肉遒實的肩胛,線條優美,肩胛骨儘頭一個血肉模糊的窟窿。

秋霜看得差點暈過去。她們女官在宮裡生活多年,平日裡照顧頭疼發熱的小傷倒是不少,幾時見過真刀實槍捅出來的血窟窿。

裴顯接連兩天硬撐著入宮上朝,傷口照顧得不夠,白天又捂在官袍下,創口已經開始化膿。

好在軍裡的傷藥是現成的,秋霜強忍著手抖,輕細地撕開黏在傷口上的紗布,引出膿血,清潔創麵,止血藥粉不住地往傷口上撒。

裴顯側坐著,右邊肩胛傷處避開薑鸞這邊,單聽他說話的聲音,平穩和緩,一如往常,完全聽不出有個人正在旁邊撕開黏住的紗布,紗布下血肉模糊。

他在追問薑鸞,“七月裡就聽到你說京畿城防會出亂子。問你消息出處,你總是說自己猜測。但我看你不像是為了幾句猜測就散儘家財的人。你的公主府不惜錢財,修得越來越像是迎戰的塢堡了。今天小舅再問你一次,你的猜測究竟幾分真,幾分假?消息到底是從哪裡傳來的?”

幾分真,幾分假,薑鸞自己也不確定。

京城進了八月,二兄安然無恙,二嫂即將臨盆,盧家倒了,聖人病重。城外的勤王軍領受賞賜,即將退走。現在的局麵,早已經和前世千差萬彆。

但城外的潰軍依舊沒有被剿滅乾淨,裴顯在京城裡半夜遇了刺。看似安穩平靜的京城真的平靜麼?

但隻要這個八月沒有安然度過,隻要變數還在,還有一絲一毫動亂的可能,她就要把公主府修成銅牆鐵壁,保她身邊的所有人。

“你彆問我消息真假。”她走去窗邊的桐木案,俯身打量著蔫嗒嗒的蘭草,

“散儘家財算什麼。盧氏的金山銀山落在小舅手裡,能把你養死的蘭草複活嗎?公主府的千金禮金堆在庫房,能把我要的人換回來嗎。就算消息九分假,一分真,也得萬無一失地防起來。”

裴顯沉默了。

他的目光抬起,盯著對麵薑鸞的側影。

五官精致柔和的少女,比初見時明顯地長高了,人卻還是纖弱,腰肢盈盈一握,看起來比蘭草還要柔軟無害,一開口就驚天動地。

他的視線轉過去窗邊,盯著桐木案上葉子越來越蔫耷、眼看就不行了的四季蘭。

他難得地開口解釋了一句。

“蘭草前兩天還是好的。昨晚睡得早,花盆擱窗邊沒收,夜裡下雨澆了一夜,早上起來就不行了。”

薑鸞瞥了眼秋霜換下來的血淋淋的紗布,猜到他昨天為什麼睡得早。

傷口都開始化膿了,身上肯定起了熱,喝藥昏睡過去了吧。

主帥遇刺傷重,身邊人都慌亂了手腳,誰還顧得上書房裡的花。

他養蘭草難活,不是沒有原因的。

桐木案上不幸澆了整夜雨水的蔫嗒嗒的四季蘭,眼看就不能活了,薑鸞勸慰了一句,

“這盆沒救了。我那兒還有更好養活的,下次再給小舅送盆新的來?”

裴顯沒應聲。

過了片刻,再開口時,聲音有些低沉,“不養了。”

他的視線從蘭草垂下的蔫葉片收回來,轉向薑鸞,

“阿鸞想要什麼。護住你公主府裡的人?可要我派兵加護防衛?”

薑鸞拒絕了,“我的公主府防衛夠了,有能力自保。我想小舅多盯著宮裡,護著宮裡的我二姊。”

她想了想,“還有二兄那邊……”

“晉王府那邊的防衛精兵是你公主府的十倍有餘。你不必擔心他。”裴顯打斷她,“我貿然派兵過去護衛,晉王府隻會驚疑,反而不好。”

薑鸞想想有道理,點了點頭,“那就多看顧著宮裡的二姊。啊,還有宗正卿家裡的薑三郎。其他的沒有了。”

他們說話的同時,秋霜拆完了肩頭裹傷的紗布,新煮好的一鍋沸水送了進來,放在窗邊涼著,她正在用溫水清洗血肉模糊的創口。

動作再小心翼翼,還是會碰到傷處,裴顯說話說到一半,中途不明顯地頓了下,肩胛肌肉倏然繃緊。

薑鸞注意到了一點不尋常,問他,“疼?”

裴顯輕描淡寫地答,“怎麼會不疼。”

“表麵絲毫看不出,這麼能裝?”薑鸞湊近了點,打量他額頭滲出的一點細汗,又要仔細去看他右肩的創口,被他側身避開了。

“不是裝。”裴顯糾正,“是能忍。”

他舉了個遠古例子,“關雲長刮骨療毒,刀落骨上而談笑自若,人稱蓋世英雄。”

例子是個好例子,但薑鸞從小的想法就和天下大多數人不一樣。

“是流芳百世的大英雄沒錯,但許多流傳下來的事跡聽著瘮人,不像是活人能做出來的事。我們正常的活人呢,疼了就叫,喜歡就笑,難過就哭。”

裴顯淡定糾正,“是你們女人。”

薑鸞:“呸。”

秋霜在旁邊聽得幾度欲言又止,神色變換得實在厲害,裴顯終於注意到她古怪的表情,他有所察覺,鎮定自若地換了稱呼,

“公主恕罪,臣失言了。”

“繼續裝吧。”薑鸞撇嘴。

秋霜清洗創口到一半,犯了難。肩頭的是箭矢穿透傷,隻清洗表麵的一層膿血,總有深處創口清洗不乾淨。

裴顯自己有經驗,指導說,“拿乾淨紗布卷成長條,金創藥粉化在水裡。蘸足藥水,往裡頭擦洗。”

秋霜臉色發白地清洗,薑鸞看得都感覺牙酸,裴顯還若無其事地稱讚,“不愧是公主身邊的女官,手腳動作確實很輕,比尋常軍醫的動作輕多了。”

薑鸞坐在旁邊,嘖了一聲,不客氣地說他,

“話說的倒是好聽,看你臉色比你書房裡兩堵牆還要白了,疼狠了吧。整天裝模作樣的,像是個假人,笑是假笑,哭是假哭,疼了憋著,忒沒意思。”

裴顯這回沒否認,淡定地道,“京城裡打滾,不會裝的人死得比較快。”

薑鸞嗤笑,抬起指尖對著自己,“在我麵前也是?”

“公主倒是和京城裡的大部分人不同。”裴顯想了想,用了個詞句形容,“真性情?”

薑鸞嗤之以鼻,換了三個更妥帖的字,“懶得裝。”

偌大的書房裡,除了細微的清洗水聲,就隻有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對話,說是閒聊也可以。兩邊都態度鬆散,說話不怎麼精細斟酌,想到什麼說什麼。

“現在如願開了麒麟巷公主府,以後還有什麼打算。”

“六月裡開了公主府,原本打算想些法子接二姊出來住。但變數太快了,沒想到後麵那些亂七八糟的破事。問了幾遍二姊,她自己有打算,攔著不讓我動手。”

裴顯點點頭,沒問薑鸞含糊避過的‘動手’什麼意思,若無其事接了下句,

“你看不上謝征謝節度,嫌他配不上你二姊,動了歪心思,想把人半道鏟除了。但你二姊對謝節度觀感尚可,至少沒到必須鏟除的程度,攔著不讓你下手。”

薑鸞不滿地說,“薛奪那個碎嘴子,是不是從早到晚地往你耳朵邊傳消息?該說的都被你說完了,我沒什麼可說的了。”

她閉嘴不講了,裴顯倒是噙著一絲笑意,慢悠悠往下繼續說。

“彆隻說你二姊那邊。你自己呢?開了公主府,駙馬可有人選了?”

秋霜在把蘸足了金創藥水的紗布往創口深處塞,清洗膿血。

令人牙酸的聲音裡,裴顯居然開了個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