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 69 章(2 / 2)

重臣攻略手冊 香草芋圓 13305 字 4個月前

看到名單的時候,他居然還能當著薛奪的麵笑了笑,

“怎的安排我和謝舍人住一處。我和謝舍人不大能說到一處去。”

薛奪是他麾下的親信,也知道謝瀾調去東宮的事有些蹊蹺。不知暗中什麼人用了什麼樣的手段,把謝瀾從中書省硬調了出去。

薛奪在身邊提議,“督帥彆理這些京城耍嘴皮子的文官,等下進了卷雲殿,不必理會謝舍人,督帥直接熄燈睡下便是。”

裴顯的目光沉沉地盯著天邊一輪皎潔圓月,今夜有個好月色,光華明亮。

“一年一度的上元夜,今夜太過熱鬨,睡不著。薛奪,你去找皇太女殿下,跟她討幾壺東宮珍藏的好酒,就擱在卷雲殿裡。裴某借著上元月色喝酒,過了今夜便是了。”

“哎,是個好主意。”薛奪騰騰騰地親自去找薑鸞討酒。

裴顯唇邊噙著慣常的一抹淡笑。目送薛奪跑遠,那絲淺淡的笑意越來越細微,終於在夜風裡完全消散不見了。

確實個好主意。

由他親自寫下九章奏對,薑鸞和他一條條細細地商議過,每個環節環環相扣,一步步順理成章地推進,薑鸞提前準備好了酒,他提前準備好了藥,薛奪親自送酒過去,他親自在卷雲殿裡盯著人。

他位高權重,當麵和謝瀾對坐喝酒,他敬幾杯,謝瀾必須得陪著喝幾杯。不止要喝,而且得乾乾淨淨地喝完,亮出杯底。

薑鸞準備的兩壺好酒,金壺裡放的是他慣常喝的邊關烈酒‘回命酒’,玉壺裡放的是謝瀾喜愛的宮廷淡酒‘滿庭芳’。

他提前準備好了藥,當麵給了薑鸞,叮囑她親手放在玉壺裡。

藥性是兩種藥混合著用的。一半助眠,一半起興。

一杯下去,足以放倒大象。兩杯下去,神誌迷蒙,如墜夢中,手腳恢複動彈。三杯下去,藥效激發,平日裡不行的銀槍蠟燭頭喝了也行了。

敬酒三杯,由他親自盯著謝舍人喝下去,萬無一失。

兩名禁衛來到近前,極客氣恭謹地請他移步東宮卷雲殿歇息。

冷風吹過他的衣擺,正月裡的夜風依舊蕭瑟,刮在身上冰寒刺骨,他心裡升騰灼燒的毒火烈焰卻熊熊旺熱。

他今夜特意沒有佩劍入宮。

他怕自己喝酒誤事,不等皇太女夜入卷雲殿,按部就班地執行他親筆寫下的第八章,第九章,他已經在卷雲殿裡拔劍砍了謝瀾。

親眼看著吧。

他冷冷地對自己道,親手安排,親眼看著,把那些不必要的嫉妒,憤怒,不甘,糾結,所有咬齧內心的毒火都引出來,把心裡還沒燒乾淨的地方早點燒成灰。燒得乾乾淨淨的,從此一了百了。

“前麵就是卷雲殿啦。薛二將軍剛送了酒來,人還在裡頭,謝舍人等下會安排過來。督帥好生休息。”帶路的禁衛退出去,關上了木門。

卷雲殿進門的明堂處燃燒著兩根兒臂粗細的蠟燭,燭火明亮。

黑漆木案上放好了兩壺酒,兩個酒杯。薛奪親自把酒護送過來,今晚人多手雜,他確保裴顯當麵接過去了,這才告退。

裴顯停在門邊,沒什麼表情地看著木案上一金一玉兩個酒壺,看了好一陣,走過去撩袍坐下,把金壺拿過自己麵前。

沒過多久,門外響起了細微的腳步聲,隨即傳來禁衛的叮囑話語聲。

謝瀾聲線清冽地道了謝,推開虛掩的殿門,走進了卷雲殿。

裴顯迎麵坐在明堂下,對著兩邊的點亮的兒臂粗的明亮蠟燭,拿起玉壺,推到了對麵。

“謝舍人來了。”

他抬手倒酒,金壺中的琥珀色的烈酒盛滿了酒杯,濃烈的酒香溢滿了出來。

他舉杯對著門邊的謝瀾,漠然道,“廢話不必多說,裴某敬酒三杯。喝吧。”

———

夜色濃重。遠處的梆子響過了三更。薑鸞踩著濃重露水進了卷雲殿。

殿門打開時,謝瀾正坐在明堂下。

兒臂粗細的明燭映照得周圍纖毫畢現,謝瀾清雅的麵容在燭光下皎如冷玉。

他坐在明燭下,手裡拿著一卷書,卻沒有在看,眸光低垂,修長的手指擺弄著腰間懸掛的玉佩。

薑鸞進來時和謝瀾打了個照麵,並不意外,衝他點點頭,“都安置妥當了?”

謝瀾把一頁也未翻動的書卷卷收入袖中,起身應答,

“都按照殿下的囑咐,安置妥當了。”側身往旁邊讓開。

薑鸞站在珠簾隔斷處,踮腳往內室裡看了一眼。

帷帳已經放下了。

“辦得不錯。”她很滿意地對謝瀾說,“今晚勞煩你,隔壁的含章殿空著,已經給你收拾好了就寢床具,去歇著吧。”

她拿起木案上的空酒杯看了看,空杯裡殘留著回命烈酒的濃香。她放下酒杯,掀開珠簾就往裡頭走。珠簾上的玉珠互相撞擊,發出連串的悅耳脆響。

謝瀾在身後叫住了她。“殿下。”

“嗯?”薑鸞停步回頭,“有事?”

謝瀾立在燭台邊,長長的影子越過了紅木寒梅鏤空隔斷,映在晃動的珠簾上。

他的目光低垂看地,並未直視薑鸞,修長手指攥著袖中的書卷。

“瀾鬥膽,請問殿下一句。殿下耗費偌大心神,對裴中書勢在必得。究竟是想要長長久久,還是隻是一夕歡愉?”

謝瀾的嘴裡居然問出這麼一句話來,薑鸞有些細微的驚訝,隨即又滿不在乎地笑了。

“長長久久,還是一夕歡愉,又何必太在意呢。如果我明天死了,那麼今晚的一夕歡愉,也就算是長長久久了。”

謝瀾抿住了薄唇。

他其實不太明白,一個十五六歲、深宮裡嬌養出來的貴女,為什麼說話行事裡,時常會不經意地帶出江湖亡命客才有的不顧一切的決絕。

但薑鸞做事的路子,很多時候,確實像是沒有明日、隻顧今朝的做法。

“殿下青春年少,前路還有很長。”謝瀾說出了剛才獨自在燭火下長坐,自己斟酌了很久的一句話,

“裴中書不是善罷甘休的人。此時抽身還來得及。殿下慎重。”

薑鸞笑出了聲。

她想起了裴顯給她奏上的九章條陳裡的第八條。

【第八章:藥性並不致命,隻如春夢一場。殿下若反悔,隨時可退出。】

她並未把九章奏對拿給謝瀾看,怎的他倒像是偷看過似的,說出了和第八條一模一樣的意思。

“行了,謝瀾。多謝你好意。”薑鸞笑著擺擺手,示意他退下,

“裴中書不肯善罷甘休,那也是我的事,我自會擔著。不會連累東宮臣屬的。”

謝瀾默然後退兩步,再不言語,無聲無息地行禮出去了。

薑鸞進了紅木寒梅鏤空隔斷的裡間,隔著垂下的天青色帳幔,看向裡頭影影綽綽現出的人影。

她掀開簾子,坐在紫檀木架子床邊。

卷雲殿是曆任太子妃的居所,布置地端莊典雅,用的家具都是最好的雕工木料。木架子床頭放了兩隻斜插著含苞冬梅的羊脂玉瓶。

藥效似乎開始發作了。

裴顯安靜地躺在木架子床的最裡頭,修長的身軀細微地動了幾下。他閉著眼,眉峰不明顯地皺起,似乎正在做夢。

薑鸞傾身下去打量,垂到腰間的烏黑發絲隨著她的動作落下,幾縷頑皮地落在他的臉頰上。

或許觸感有些麻癢,他在睡夢裡抬手,在半空裡揮動了一下,想要揮去惱人的麻癢觸感。

薑鸞好笑地看著,突然起了點壞心思,試著把自己的一截發尾往他懸空揮動的手裡塞了塞。

不想那隻手卻猛地把發尾攥住了,用力往前一拉。

“哎?”薑鸞猝不及防,被拉得一頭栽在堅實的胸膛上。

她抽著氣低聲喊疼,左手護著自己慘遭荼毒的頭發,另一隻手用力,想要把那截惹事的發尾扯出來。

不料那截柔軟烏黑的發絲一旦被攥進了手心,對方絲毫不鬆手,再不能拉扯出來了。

在大床褥裡陷入沉睡的身軀燥熱,已經滲出了薄薄的一層汗,人體的熱力隔著幾層衣衫布料傳過來,他快要從睡夢中清醒了。

薑鸞索性放棄了爭奪她的頭發,就這麼趴在燥熱的胸膛上,聽著胸腔裡傳來的越來越劇烈的心跳聲,拿衣袖輕輕擦過他額頭滲出的薄汗。

“裴顯,裴中書。你這麼獨斷的性子,事事都要握在手裡,整天謀算著彆人,如今卻被我和謝瀾合謀騙了一場。明天等你醒過來以後,發現真相,不知要怎麼發作。”

她喃喃自語著,“明天無論你怎麼問,我是不會認的。謝瀾也不會認。能追查出幾分,看你自己追根究底的本事了。今晚你我一夕歡愉,我不覺得吃虧,希望你也不覺得吃虧。”

裴顯身上的薄汗滲出得越來越多,闔攏的眼瞼微微開合,人眼看就要醒了。

但薑鸞之前聽他細細講解過,藥效激發,醒過來也不是完全清醒,仿佛置身一場春夢,全憑本能行事。

“人生苦短,及時行樂。醒了就睜眼吧。”

薑鸞湊過去,親了親他薄而軟的唇角,親昵地喚了他的小字,“彥之。”

帷帳落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