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 70 章(1 / 2)

重臣攻略手冊 香草芋圓 13318 字 9個月前

裴顯做了個荒誕之極的夢。

年少而知慕少艾,他年少時做過一段時間的春夢。那時候入夢的都是形象模糊的人。春夢了無痕,醒來時隻剩悵惘。

十六歲征辟入仕,入了軍中摸爬滾打,模糊的春夢從此消失無蹤,他做起真實的噩夢。夢裡都是同袍們瀕死的臉和絕望的掙紮呼喊。

後來連戰場的血腥都習慣了。比起真刀實槍的戰場,有更多不見血的地方殺人於無形。他漸漸不怎麼做夢了。

時隔多年,他居然又做起了春夢。

夢境還如此的真實。

一抬手,仿佛就能碰觸到細膩柔軟的肌膚;接近了,鼻尖下就會傳來隱約的幽香。

夢裡的人有一張極熟悉的麵孔。性情狡黠多變的年少貴女,偏偏生了一副柔軟無害的姣美麵容,雪白的腰肢一隻手臂便能攏住,喊疼的時候,烏黑眸子升起一層蒙蒙的霧氣,就連她罵他咬他的時候,都好看極了。

他在夢裡也知道這是個虛幻的美夢,他久違地在夢裡放縱自己,亢奮地無法自製。

但隻要是夢,就有夢醒的時候。裴顯帶著難言的悵惘醒來,並沒有急著起身。

他閉著眼,躺在柔軟的衾被裡。

他不願睜眼。

隻要睜開眼,從這張殘餘著夢中溫情的床上起身,他就要直麵嚴酷的現實了。

昨夜他夢中顛倒縱情的人,此刻應該在另一張芙蓉暖帳內,縱了情,遂了願,和她喜愛的人抱在一處,溫言細語呢喃她的喜歡。

裴顯的唇邊露出一絲近乎自虐的自嘲。

他雖然閉著眼,但陽光從東邊的窗紙透進來,他閉著眼都能感受到,天亮了。

她可以和喜愛的人抱在一處,他自己卻職務在身,必須要起身了。

為了滿足她的夙願,昨夜禦花園裡一場刻意製造的‘走水’意外,導致上百名朝廷大員和宗室子弟被扣在宮裡過了一夜,最遲中午之前就該放出宮去。扣得太久容易引發記恨,萬一有人咬死了要往下追究,他身上領著一半的皇城防衛,也是要擔責的。

他起身的瞬間就感覺到不對。

手肘傳來的光滑的料子觸感,柔軟得仿佛天邊的雲,絕對不是他平日裡穿的衣袍料子。

他閃電般挪開手肘,赫然才發現自己裸著上身。

光裸著上身還可以解釋為昨晚喝多了,宮人服侍睡下,解開了衣袍。

但他光裸的手肘下,壓著一個肚兜。

明顯是少女用的淺粉色的柔滑肚兜,精巧的繡工細細繡了一隻雪白的貓兒。通體雪白,隻有耳朵尖上黑色,一看就是是東宮金籠子嬌養的點點。

裴顯的視線凝在那個粉色的肚兜上,盯了足足半刻鐘。

他開始回憶昨夜發生了什麼。

回憶裡出現了一段空白。

他清晰地記得自己是如何走進卷雲殿,木案上放著薛奪親自拿來的兩壺酒,他坐在殿裡等來了謝瀾。

他不容拒絕地連灌了謝瀾三杯宮廷淡酒‘滿庭芳’,自己懷著滿腹鬱氣,喝了三杯回命烈酒。

然後……

他自己就空白了。

昨夜那個荒誕的美夢,在他睜眼時已經被他決然地拋在腦後。

忽然又像一片浮雲般地飄了回來,重新清晰地塞滿了他的腦海。

他閃電般地掀開了覆蓋身體的被褥。

床褥淩亂,痕跡宛然。

他的手肘至今還壓著那個粉色柔滑的肚兜。

把手臂從肚兜上挪開的時候,他發現了一件更糟糕的事。

一圈小巧整齊的牙印出現在他光裸的上臂肘彎處。不用細想就能猜到這圈牙印是怎麼來的。

眼前所有的一切,清晰地告訴他,昨夜真實地發生了一些事。

昨夜那個春夢多半不隻是個夢。

肚兜繡著東宮裡的點點,繡得活靈活現,肚兜的主人多半是東宮的人。他不敢猜測昨夜是哪個宮人被他拉上了床,他隻知道,昨夜一定有哪裡出了錯。彌天大錯。

昨夜穿戴的整套衣衫官袍倒是都好好地掛在床頭。他避開那圈牙印,匆匆穿戴起身,大步走去緊閉的殿門,拉開了門。

清晨升起不久的陽光映進來的瞬間,他看到明堂裡的陳設,又想起一個更糟糕的問題。

這裡是卷雲殿。

按照他自己的安排,他原本應該讓出卷雲殿,宿去彆處。

他昨夜宿在卷雲殿裡,那薑鸞和謝瀾兩個呢?!

正月裡的冬日煦陽,映亮了他平靜麵容下隱藏的晦暗神色。他站在殿門邊,麵色如霜雪,對著殿外候著的宮人問話,“你家殿下——”

殿外候著的居然不是尋常宮人,而是薑鸞身邊的兩個女官,白露和夏至。

裴顯是認識她們的。

隨侍東宮皇太女的親信女官,為什麼會大清早地等候在卷雲殿外?

瞬間心神電轉,他對著殿外的白露和夏至,又問了遍,

“你們家殿下——”

白露就像沒聽到似的,抬起裙擺就進了殿,直接往裡走。

夏至跟進來,惡狠狠剜了他一眼,這才快步跟著白露進去了。

裴顯留意到夏至臉上明顯的慍怒,心思轉了轉。

從喜怒愛憎分明的親信身上,很容易揣測到和她們主人相關的事情和想法。

下一刻,注意到她們兩個直奔內間,開始收拾淩亂的床褥,裴顯的臉色終於微微一變,開口阻攔,

“你們不必收拾裡麵,出來說話。”

沒人理會他。

白露和夏至兩個手腳極為麻利地把床褥全部卷起帶走,粉色的貓兒肚兜當然也一同揣走,除了上頭掛著的輕紗帳,隻剩下一張光禿禿的紫檀木大床架。

裴顯:“……”

裴顯站在門邊,再不說話了。

他沉住心氣仔細觀察,漸漸的,從兩位女官不尋常的舉動中隱約猜出幾分端倪。

昨夜在卷雲殿裡發生的事,不管是怎麼樣的糟糕事,薑鸞那邊已經知道了。

白露和夏至兩個抱著鼓鼓囊囊的被褥出去的時候,他跨過門檻,不緊不慢地跟隨在她們後麵。

薑鸞現在正在自己的寢堂裡。

她大清早地叫了水,在木桶裡剛洗完,趴在床上,露出一身被熱水蒸騰得泛紅的柔膩肌膚,春蟄和秋霜坐在兩邊,仔細地替她擦藥。

她雖說做事天不怕地不怕,真做下了昨晚的大事,心裡還是有點怕的——怕奶娘知道了邊哭邊數落她。

早上一大早地就號稱昨夜在禦花園裡看燈,吹多了冷風受了風寒,身子不舒坦。瞞過了探病的苑嬤嬤,這才終於從裝病的床上下來,沐浴擦藥。

她如今是蹦躂不動了,春蟄和秋霜敷藥的手按在哪兒,她就齜牙咧嘴地喊疼。

春蟄又氣又心疼,眼眶子都紅了,半透明的脂膏傷藥抹著肩胛上一處明顯的牙印,紅著眼眶罵,“是狗嗎?下嘴啃成這樣!殿下從小養得這麼好的一身金貴皮子,擦了多少玉肌膏養護著,給他啃破皮了!”

薑鸞嘶嘶地倒吸氣,“疼疼疼,嘴上罵歸罵,春蟄你手輕些。”

秋霜塗抹著看起來更嚴重的部位,憂慮得說不出話了。

“殿下,”她左思右想,輕聲提議,“請個太醫來看看吧。”

薑鸞想也不想地拒絕了。

“彆找太醫。太醫怕事更怕死,我們叫他保密,他當麵一定點頭應諾,回去就偷摸摸記檔存證了。你們手裡的藥就不錯,清清涼涼的,多抹點。”

她經曆昨夜混亂的一夜,話本子裡總說的‘歡愉’,沒怎麼咂摸出來,身上被啃出來的疼是真真切切的。

薑鸞想來想去,覺得是昨晚的藥不行。

裴顯把藥拿過來時,仔細和她講解過了,說裡頭摻了一半的蒙汗藥,一半的起興藥,兩種藥性互相影響,中藥的人似醒非醒,如墜夢中,比不得完全清醒的時候。

薑鸞聽得時候沒多想,等到切實體驗過一次,她算是知道了,人似醒非醒的時候,跟他說什麼完全沒用,壓根不聽你的。

話本子裡常見的才子佳人‘一夕歡愉’,‘抵死纏綿’,‘春情蕩漾嬌花語’,‘芙蓉帳羞紅了芙蓉麵’,跟昨夜實戰差異巨大。她覺得裴顯故意拿了效果不好的破藥來糊弄她,氣得一口咬住他的胳膊肘彎半天沒放嘴。

她今天是蹦躂不動了,難得安安靜靜地趴在床上等上藥。

身子是不能多動彈了,手上不肯閒著。

她平日裡記錄隨筆的卷軸抱出來,平攤在床頭,叮囑身邊的秋霜和春蟄兩個,“你們不許看啊。”

筆墨都放在手邊,她提筆就寫:

【正月十五,上元之夜,月明星稀,光耀千裡。

人生必做五十事之首件事,夙願達成,不亦樂乎,死而無憾。】

盯著最後一句想了許久,把‘死而無憾’四個字用墨點塗掉了,又添了一行,

【似醒非醒,如墜夢中,比不得完全清醒。清醒時再試一次,死而無憾。】

塗了四個字,加了一句,這才滿意了,交給秋霜收好。

寫完又叮囑秋霜,“仔細收好了,上次被二姊從櫃子裡翻出來,差點拿回去她的景宜宮看。”

“對了。還有另一個隨筆卷軸呢。”她忽然想起很久之前的一卷隨筆,“青玉軸的那卷,也拿出來給我看看。”

秋霜邊去翻找箱籠邊詫異地說,“是還有一卷隨筆,那卷寫得多,空白處都寫滿了,在箱子裡擱著呢。”

說著找出一卷青玉軸的細絹長卷,還是鋪到床頭,在薑鸞麵前攤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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