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 77 章(2 / 2)

重臣攻略手冊 香草芋圓 10289 字 4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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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鏡從塢堡裡搜尋出來的強弩是致命利器,掌管庫房的白露想要壓進偏殿的箱籠裡,薑鸞不讓。

她把強弩日日夜夜地放在寢堂大架子床下麵。

用的還是和臨風殿裡那時同樣的藉口,“凶器鎮宅。”

每晚臨睡前,她都會把強弩從床底拖出來,拿在手裡摸索一遍,指尖仔細地碰觸弩||箭觸發的懸刀。

這是單人使用的強弩,但和從前丁翦給她的小巧手||弩絕不類似,弩身寬而大。

如果製造得更大些,下半張可以放在地上,用腳踩住,以腰腿部位的力道發力拉開,就是軍中的強弩了。隔著數十丈距離,可以把遠處衝鋒的對手連人帶馬牢牢釘在地上。

她手頭繳獲的這張強弩造得沒那麼大,架在手臂上使用,也沒有把人釘在地上的可怕威力,但構造是相同的,都衝著一擊致命的目的。

她輕輕摸索著懸刀。回想著。

京城七月底夏日的尋常夜晚,裴顯騎馬出宮回府歇息,有人伏擊在暗處,在手臂上架起這種強弩,對準長街上策馬緩行的裴顯,懷著擊殺的目的,衝著他的胸膛處扣動了懸刀。

裴顯精擅騎術,破空風聲襲來的同時,在馬上猛地側身避過,致命弩||箭沒有穿透他的胸膛,改而深深地紮進右肩,在他身上留下了這輩子再也消退不了的疤痕。

如果他那夜他太累了,失了警覺,沒有避過呢?

如果薛奪沒有告訴文鏡,文鏡沒有告訴她,所有人悄無聲息地隱瞞他被刺殺的事,他自己也隱瞞著,肩頭的穿透傷在大熱天裡惡化到了足以致命的程度呢?

重生一世,那麼多的事都改變了。那麼多人的生死命數也改變了。

那麼多人的命數由死轉生。她又如何能篤定,上一世被刺殺重傷的人,這一世不會傷重而死?

如果這場致命的刺殺帶走了他的命,她在十五歲的大好年華重生回來,見了幾麵,說了幾次話,吵了幾次嘴,論下一場莫名其妙的舅甥情分,被她深深隱藏在心底的上一世的三大憾事,又沒來得及說給他知道,他就不在人世了。

對著對麵的白牆,薑鸞手指發力,扣下了懸刀。

嗡——沒有上弩||箭的空弦發出一聲沉悶的嗡響。

她把沉重的強弩踢進了床下。

“盧四郎人還沒睡下吧?”她揚聲吩咐外頭,“請他來。我有要緊的話要叮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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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東南邊的嘉福門,因為靠近東宮,向來由東宮禁衛自行看守。

半夜,嘉福門從裡打開。

一輛外表尋常的馬車從門裡行駛出去,直奔京城西門。

馬車偶爾撞到長街巡值的幾隊武侯,跟車的幾個漢子當眾亮出東宮的禁衛腰牌,武侯們諾諾而退。

三更時分,跟車禁衛叫開了西城門,沿著人跡稀少的官道往西北邊行駛出幾裡,停在一處山勢嶙峋的荒野山處。

這裡是京城城郊出了名的亂葬崗。

半夜行駛而來的車輪滾動聲驚起了幾隻寒鴉,亂葬崗野火磷光點點。

“大半夜的,瘮得慌。”趕車的東宮禁衛把馬車停在路邊,跟同僚商議著,

“一大片都是亂葬崗,每個坑裡都是草席卷的屍體,爛肉一堆,又沒個墓碑,誰知道他們盧家人葬在哪處。”

“殿下說留他一條命,扔去亂葬崗,跟他家人放一處自生自滅,我們扔這兒就回吧。”

幾個跟車的禁衛全部下車,把車簾子卷起,從馬車上抬出一個卷起的草席,往路邊一擱,馬車走了。

草席沒有拿繩索綁住,裡頭顫動了幾下,被人從裡麵扒開。

盧四郎從裹身的草席裡掙紮而出,坐在深夜的亂葬崗山下。

周圍都是無名墳堆,土裡露出的白骨露出點點磷火,被驚擾的幾隻寒鴉圍繞著他盤旋不退。

深夜被丟棄在荒山,盧四郎什麼也沒有,身上隻穿了件褪了色的舊錦袍。正是他當初從兵馬元帥府牢獄裡被帶出去時穿的那身。

六月盧氏查抄當日,他被囚車帶走時,穿的就是這身朱衣錦袍。在牢獄裡穿了幾個月,鮮妍朱色褪儘了顏色。

如今又穿上了這身,坐在盧氏嫡係全族葬身埋骨的亂葬崗裡。

盧四郎望著四周的荒涼山野,臉上露出恍惚的神色。

更深露重,他肩頭被露水打濕,一動不動地坐在路邊。

天邊泛起了魚肚白,一輛山野常見的青篷驢車從遠處官道出現,停在盧四郎的身邊。

京城男子常穿的烏皮**靴出現在視野裡。

盧四郎坐在路邊,隔了許久,才被驚動似的,茫然地抬起了臉。

俯身看他的是一個陌生臉孔的男子,三四十來歲,白麵微須,穿了身讀書人常穿的墨青襴袍,看起來像是個有些身份的幕僚師爺。

“盧氏四郎,盧鳳宜?”那人確認似的喚他。

盧四郎整個人仿佛被抽走了三魂七魄,恍惚了許久,才點點頭。

來人盤問他,“東宮皇太女殿下將你要了去,為你專門置辦了城外彆院,據說對你極喜愛看重,盧四郎,如今你為何卻出現在城外的亂葬崗裡?”

盧四郎坐在原處,露出空白的神情,似乎這個簡單的問題讓他思考了很久才能回答。

他木然道,“入了東宮,哪有什麼盧四郎。東宮裡隻有一隻名叫玉玉的狸奴。曾經玉玉長得白皙漂亮,和點點長得像,得了殿下的青睞。後來玉玉被人搶出去一個月,山野裡曬黑了,餓瘦了,不再漂亮,和點點長得不像了,遭了殿下的嫌棄,就被扔出來了。”

來人露出愕然的神情。

他深思著,直起身站在路邊,目光掃過盧四郎身上褪色的舊錦袍,把他裹了扔在路邊的草席。

分文銅錢沒有,大冷天的隻給一件單袍子裹身,直接扔到了京城外的亂葬崗,顯然是任他自生自滅的意思。

“雖然在情理之外,匪夷所思,卻符合東宮一貫的肆意難測的性子……”來人喃喃地自語著。

片刻後,來人下定了決心,上前一步介紹自己,“我乃盧氏舊友。不忍見昔日舊友家的兒郎落到如此淒涼境遇,盧四郎,你為何不隨我去,給自己一條活路。”

盧四郎坐在路邊,目光抬起,掃過路邊不顯露身份的尋常驢車,至今未透露身份來曆的‘昔日舊友’。

他回憶起薑鸞昨夜召見他,和他在燈下單刀直入的一番深談。

“吃點熱麵,聽我說。”她推過來一碗熱騰騰的雞湯菌子麵,“我有個想法,需得你出麵。但這次會非常的艱難辛苦,遠勝於你上個月被人挾持,在山林裡日曬雨淋的辛苦。”

薑鸞溫聲緩語地對他說,“委屈你半夜受凍受驚。此事宜早不宜遲,如果你同意的話,等你吃完這碗麵,我就要把你扔出去了。你在城外不要太憂慮,不到天亮時,應該就有人打著‘盧氏舊友’的名頭去尋你。”

“當日把你從兵馬元帥府裡偷出來,在禦前討了你來東宮,並沒有和你提前商量,硬塞給了你一條你不喜歡的活路。”

“今夜本宮把你放出城外,你麵前就有兩條路了。”

“第一條路,按照本宮和你商量的計劃行事,事成之後,你回東宮。”

“當然也有第二條路。‘盧氏舊友’站在你麵前時,他會帶給你第二條路。”

“盧四郎,你大難不死,如今兩條路擺在你麵前,兩條都是生路。你的前路還長,以後往哪條路走,你自己選。”

“我隻和你說一句:你不辜負本宮,本宮必不辜負你。你想堂堂正正做個人,我記著。等你回了東宮,我把你盧鳳宜的姓名還給你。當然了,最後選哪條路走,還是要看你自己。”

盧四郎衣袖裡的手攥緊成拳頭。

對著麵前‘盧氏舊友’邀他上車的手勢,他緩緩站起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