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第 78 章(2 / 2)

重臣攻略手冊 香草芋圓 11945 字 9個月前

王相今天早晨喝著新沏的清茶,溫和地找李相說事。

“昨日聖人下了封密旨,李相斟酌斟酌?”說著從袖中取出一卷黃絹帛書遞過去。

李相打開通讀完,震驚了。

“這……聖人膝下才有了身體康健的小殿下,十年便能出閣讀書,順理成章地皇太子,怎的要傳大位給皇太女!如何使得!王相,我等為臣者,必須勸諫啊。”

王相含笑做出一個稍安勿躁的手勢。“勸諫了,因此才隻是一道密旨,尚未公之於眾。被老夫藏於袖中,隻帶給李相斟酌。”

李相道:“崔中丞那邊……”

“崔中丞家中立了女公子,女君對他們有益無害,崔氏想著借女君的風勢更進一步。密旨之事,崔中丞必然是讚成的。”

李相又道,“裴中書那邊……”

“裴中書心思難測啊。”王相撫須笑歎。

周圍無人,李相拍案讚同。

“邊關節度使出身,做事獨斷專行,和京城格格不入。每每有匪夷所思的念頭,偏又言辭鋒鋭,辯駁不得。當初就不該聽從他的提議,立什麼皇太女。如今騎虎難下,等小殿下長大了,如何名正言順地在朝堂立身?”

王相的想法卻不同。

“裴中書當初說得其實不錯。八月京城大亂當時,聖人發了癔症,病情危重,小殿下並未誕生,確實需要成年康健的東宮嗣君,穩定朝野的浮動人心。就如同去年三月圍城時,京畿危急,我等也需要裴中書的八萬玄鐵騎精兵入京,撐立局勢。”

“然而,此一時,彼一時。”

“如今情勢大不同,可以徐徐圖之。”

王相把密詔收入袖中,含笑勸慰:“聖人是好商量的性子,密詔之事暫緩幾日無妨。李相,稍後幾日,或許有出乎意料的轉折也說不定。”

——

一輛尋常的青篷驢車,在清晨的魚肚白微光裡停在皇宮附近的街巷暗處。

盧四郎穿著那身褪了色的舊錦袍,從驢車出來。茫然地站了一會兒,走向宮門外。

天色即將五更,朝會即將開始,上朝的官員若是遲了會被糾察禦史記下罰俸,此刻入宮的官員加快腳步,從宮門兩邊開啟的側門匆匆進入。

就在這要緊的時候,卻有眼尖的官員在宮門下停了腳步。

吃驚地望向登聞鼓方向。

登聞鼓是太皇帝時就設立的,牛皮大鼓放在宮門外,日夜有四名禁衛守著,專門為天下喊冤百姓設立,隻要是大聞朝子民,千裡迢迢入京而來,皆可擊鼓鳴冤。

當然了,開國兩百年過去,開國時設立的許多規矩廢弛,登聞鼓早成了宮門外的擺設。

就連京城本地的百姓許多都不知道宮門外專門擺個大鼓有何用處。牛皮大鼓日曬雨淋早發了黴,早前還更換了幾次,如今十幾年沒人理睬了。

今日清晨,卻有個身形消瘦的少年郎君,穿了身褪儘了朱色的破舊錦袍,一步步地往登聞鼓而去。

宮門下無意看見的官員驚得麵麵相覷。有人借著城樓火把光芒仔細打量,驚駭地說,“那個是……盧四郎吧。他竟還活著?盧氏嫡係不是去年冬日裡死絕了嗎。”

“盧四郎?”停步觀望的官員們更多了,有昔日熟識的仔細去瞧,邊看邊搖頭,“輪廓倒是類似,但仔細去看,卻又……不像,不像。”

眾人停步注視,盧四郎卻並沒有太多的在乎。

當初他被人從兵馬元帥府的囚牢裡偷出來,通往城外亂葬崗的死路,被置換成了一條通往東宮的生路。

再經曆了一夜的亂葬崗,登上‘盧氏舊友’的驢車後,他如今的麵前擺放了兩條路。兩條都是生路。

今天要做的事,他心裡早已想好了。

眾目睽睽之下,他抽出了登聞鼓邊擺放的大鼓槌,奮力往牛皮大鼓上捶去。

“咚——咚——”

年久沉悶的鼓響,傳過初春微曦的天邊,驚起樹梢高處巢中的燕雀,一聲聲地傳出去,回蕩在肅穆的外皇城。

守衛登聞鼓的禁衛們終於從愣神裡反應過來,按照上百年傳下的老規矩,一左一右按住盧四郎的手臂,把鼓槌放回去,推著盧四郎穿過了圍觀的官員人群,走進了宮門。

走近了,看清楚了,舊日交遊的世家子弟們各個驚愕色變,“——當真是盧四郎!他還活著!他敲響了登聞鼓!”

“——他要告誰!”

——————

沉悶的鼓響,傳過了六部外值房的回廊,在寂寥空曠的清晨庭院裡回蕩著。

政事堂今日有人來得早。

聖人最近連續發作癔症,已經接連三四日沒有早朝了。王相淩晨入宮,慣例地直入政事堂。

年紀大了,人起得早,他今日又是第一個到,看守政事堂的小內侍替他把各處燭台點上,又奉命推開了四邊的窗。

登聞鼓聲,就在四更三刻準時響起,通過大開的窗戶,傳入了王相的耳朵。

李相今日也來得早。

此刻正對坐在王相對麵,微笑撚須,聽著登聞鼓響。

裴顯走進政事堂時,正好踩著登聞鼓的最後幾聲聲響進來。

他走去慣常的坐席處,撩袍坐下,側耳細聽著沉悶的鼓點聲消失。

“聽著不像是每日早晨鐘鼓樓的晨鼓。”

他注意到了對麵李相臉上隱約的笑意,窺望他的不尋常的眼神,掃了眼氣定神閒飲茶的王相,淡淡問了句,

“請教王相,李相,這是什麼鼓?什麼寓意?”

王相笑而不答。

李相笑嗬嗬道,“裴中書入京尚不滿一年,或許之前並未聽過。這鼓,乃是太皇帝時放在宮門外,為天下萬民伸冤的——登聞鼓哪。”

聽到鼓聲出去打探動靜的人不少,片刻後,薛奪衝到政事堂外,把裴顯叫出去急稟。

“督帥,大事不好了,剛才在宮外敲響登聞鼓的是盧四郎!人已經被帶入宮了。督帥,要不要現在半路把人截了,就地——”他做了個斬殺的姿勢。

裴顯思忖著問,“聖人最近身子不好,盧四郎被帶去何處了?”

薛奪道,“正在往政事堂方向過來!”

入宮不卸的長劍此刻正懸掛在腰間門,裴顯的拇指搭在鯊皮劍鞘上,緩緩撫摸著,沉吟不語。

通往政事堂的長廊儘頭傳來了熟悉的腳步聲。

噠、噠、噠,輕快又調皮。

裴顯抬眼去看,昏暗的長廊的另一側轉角處,轉過來一片海棠色的衣角。

下一刻,鮮妍姝麗的大片豔色跳入了他的眼簾。

薑鸞今天穿得利落,海棠色銀線纏枝紋的交領窄袖短上襦,茭白色長裙,兩支長玉簪簪住了烏發,眉心花鈿點了一朵嫣色海棠,襯托得肌膚瓷白,人顯得氣色極好。

薑鸞腳下的烏皮小靴踩著步廊裡的青石走近政事堂門口,路過了廊下低聲說話的裴顯和薛奪,停步看了一眼。

裴顯帶著薛奪避讓行禮,“殿下安好。”

“聽說了盧四郎敲登聞鼓的事了。”薑鸞打招呼,“人要來政事堂?本宮過來聽聽熱鬨。”

薛奪忍耐不住,在薑鸞走過身側的時候,上前一步,

“殿下心裡如何想的——”

“薛奪。”裴顯喝住了他,“這裡輪不到你多嘴。退下。”

薛奪咬著牙往後退,薑鸞卻腳步一轉,走近了過來。

她原本走在步廊中央,往旁邊走了兩步,人就停在木欄杆邊上。步廊地勢高,她站在步廊裡往外探,正好和廊下站著的裴顯視線齊平。

她興致盎然地打量裴顯此刻的神色。

慣常的波瀾不驚。什麼也沒看出來。

“越是大風大浪越端著?”薑鸞不滿地說,“沒意思了啊裴中書。說說看,你現在想什麼。”

裴顯一個字也不說。

他往政事堂那邊做了個請的姿勢,“崔中丞尚未至。王相,李相,都已經就座了。”

薑鸞掂起腳尖,往燈火通明的政事堂裡遠遠探了一眼。

她轉過身來,又打量了幾眼廊下沉穩靜立的裴顯,忽然噗嗤一笑,

“你繼續忍著吧。我就跟你說一句。都五更了,崔中丞還沒來,說明今早登聞鼓的事崔中丞沒摻和。以後可以放心用他。”

說完邁開腳步,噠噠噠地往前走過去了。

薛奪滿腹疑竇,目送著皇太女走遠,探過來低聲說,“督帥……最後一句什麼意思?殿下她把盧四郎說扔就扔了,對我們究竟是……”

裴顯同樣目送著薑鸞的背影,消失在政事堂門裡,抬手按了按眉心。

“原以為是她年少心性,做事疏漏……”他自語,“或許並非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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