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 81 章(1 / 2)

重臣攻略手冊 香草芋圓 11142 字 7個月前

今夜的東宮燭火大亮,遠遠地就能看見火把的亮光映出朱紅宮頭,照亮了四周樹影。

裴顯知道明日是薑鸞的生辰。

伴隨著燈火亮光的,還有些影影綽綽的鼓點樂音傳入耳朵。他步履從容地接近,心想,或許是明日要呈給皇太女觀賞的歌舞雜耍,連夜再演練一次,也是人之常情。

走近正門時,迎麵四名守門的東宮禁衛又是扯著嗓子高喊。

裴顯不鹹不淡地說,“聲音小些。隻是往裡頭報個訊而已,不必把死人都吵醒了。殿下還在用功?”說著抬腳跨過門檻。

轉過影壁,腳步一頓,停了。

時間門進了三月末,天氣轉暖,庭院裡秋冬擋風的紗幔也都撤下,小型漢白玉麒麟華表的下方,裴顯迎麵看見兩幅跳舞的波斯大氈毯。

小白穿著舞蹈的緊身胡服,氣喘籲籲地趴伏在其中一塊大圓氈毯上,一看就是跳舞中途停下的。

薑鸞站在旁邊一塊圓氈毯上,身上也穿著胭脂色的翻領胡服,長筒烏靴包住了小腿,貼身裁製的衣裳勾勒出柔韌的腰肢。

外頭通稟的聲音太大,庭院裡頭早聽到了,薑鸞此刻臉衝著影壁這邊,腳步雖然踩在波斯毯上,還在細細地喘息不止,額頭一層亮晶晶的汗滴,顯然剛才劇烈地活動過。

裴顯的目光,掠過她額頭滲出的細汗,劇烈起伏的胸脯,曲線玲瓏的的腰腿,最後落在小白身上,緩緩扯唇,露出一個寒涼的笑。

小白渾身一顫,趴伏在地,囁嚅道,“奴……奴……”

“起來。”薑鸞轉臉過去吩咐他,“你做什麼了,一副心虛模樣,不就是教本宮跳了幾步胡旋舞嗎。”

她毫不在意地拿過帕子擦汗,“你和大白兩個,領賞下去吧。”

大白抱著手鼓,小白不敢抬頭,兩人弓著腰從側邊上退走了。

裴顯的目光,便從退走的大白小白身上,轉到了遞帕子的崔瀅身上。

“崔侍讀,夜深了,為何深夜還不歸家,卻陪著東宮胡鬨?”

崔瀅看了眼薑鸞,心裡生了些疑惑,她以前竟不知裴中書管東宮管得這麼寬。眼下才亥時初,也不至於太晚,正要說話分辯,薑鸞拉了她一把。

“彆理他。”薑鸞小聲說,“謝瀾辭任東宮舍人的奏本下午呈上去了,裡頭報的是你和盧四郎的名字。看他臉色就知道找麻煩來的。你避一避,先回家去。”

“是。”崔瀅行禮退下了。

麒麟華表的漢白玉欄杆側邊,原本默默低頭坐了個人,並不顯得起眼,現在人走了幾個,庭院裡空曠下來,裴顯的視線便落在他身上,轉了一圈。

坐在側邊的是盧四郎。他正在吃麵。

盧四郎的生辰就在今日,隻比薑鸞的生辰提前一天。

這些日子他都歇在西南偏殿裡。西南偏殿的幾個院落是東宮預備著給太子良娣,太子孺人等嬪妃入住的。如今薑鸞連駙馬都沒有,那些院落當然都空置著。

後院出入要過一道二門,正合適需要嚴密看顧的盧四郎。薑鸞挪了一個院落給他住。

經曆去年的劇變,人能活著,已經是極好的了。他冒險選了自己要走的路,薑鸞沒有辜負他,他沒有被用完後再次扔去亂葬崗,薑鸞把他留在了東宮,禦前討了敕令,脫了他的奴籍,把他的姓名還給了他,還允諾會給他入仕的機會。

不管此生未來的前路如何,能不能順利入仕,至少薑鸞待他用了心,果然就像她當初所說的,‘你若不辜負本宮,本宮必不辜負你’。他感覺不愧當初的選擇。

他生辰這天下午,薑鸞在正殿外頭的庭院裡碰著他,吩咐了一句,叫廚房下碗長壽麵給他。盧四郎心裡感激,卻沒有把話傳給廚房。

皇太女有這份待他的心就夠了。他如今的身份尷尬,能不勞動旁人,還是不要勞動旁人的好。

當晚,盧四郎已經打算要睡下,薑鸞卻把他叫了出來。

“今天是你生辰。”四周點起的明亮燈火下,薑鸞和他說,“你的身份敏感,不好鋪張大過。委屈你,就在東宮裡吃碗長壽麵,借著滿樹現成的張燈結彩,我叫大白擊鼓,小白給你跳支舞慶賀。”

跳得是太皇帝時流傳下來的《破陣舞》。曾經是軍舞的一支,鼓點激昂,舞姿矯健,薑鸞和崔瀅兩人入座,看得心旌搖蕩,拍手叫好。

薑鸞看到熱鬨時,笑看了一眼盧四郎,喚了他的名字,“盧鳳宜,吃麵。再不吃麵就放冷了。”

盧四郎拿筷子挑起一根不斷頭的長壽麵,放進嘴裡。

京城裡常見的做法,撒了蔥花,乳白色大骨湯做湯底,熱騰騰地一碗,在春風夜色裡發散著香噴噴的熱氣,令人見了就食欲大起。

盧四郎咬了幾口,柔韌香滑的麵條吃進入腹,他咬著麵條,一滴淚落在了碗裡。

這一年遭逢劇變,他的人生遭遇了驚濤駭浪,錦衣玉食的日子也度過,荒山野嶺的日子也度過,曾裹著草席深夜被丟去了亂葬崗,被‘盧氏舊友’當麵許下江南小橋流水、隱姓埋名富貴一生,心裡不是沒有動搖過。

他咬著牙走他想要的路,如今又回了東宮,一道聖人手諭,除了他的奴籍。他重新頂了盧鳳宜的名字,直麵他範陽盧氏的過去和將來。

過去不堪提,將來猶可追。至少此刻,他又能頂著盧鳳宜的姓名,堂堂正正地活在陽光下了。

眼前一碗再尋常不過的灑了蔥花的長壽麵,來得如此的不容易。

盧四郎一邊吃,大滴的淚止不住地落在碗裡。

他邊吃邊哭,哽咽聲起先還壓在嗓子裡,漸漸地壓不住,打了個哭嗝。

薑鸞:“……”

“吃個麵怎麼就吃哭了?”眼看著哭花了臉的盧四郎,她大致明白他的心思,倒也沒說什麼安慰的空話,隻是對用力敲鼓的大白做了個停止的手勢。

“換首歡快的曲子。下麵跳段胡旋舞。”

又問身邊隨侍的崔瀅,“胡旋舞會跳嗎?”

崔瀅笑了。

大白正好重新起了個曲子,手掌在手鼓邊沿拍出一連串活潑的節奏,崔瀅起身把過於寬大的廣袖錦袍脫了,露出裡頭的綰色立領窄袖夾衣,借著大白的鼓點,腳下輕盈地一旋,原地轉了幾圈。

“臣十二歲就學了,殿下。”崔瀅笑盈盈地衝她召了召手,“生辰將至,歌舞儘興,殿下也來跳幾圈?”

薑鸞興致勃勃地起身,“好呀。我也學過的!”

兩塊跳舞的氈毯放在一處,崔瀅引著薑鸞的動作,兩位貴女在明亮的庭院燈火下比賽誰胡旋得更快更利索,愉悅的笑聲穿過了高牆。

在場眾人的視線早被吸引過去,就連邊吃麵邊掉淚的盧四郎也不哭了。

兩人興致起來,拉著小白當場演示了幾個高難度的胡旋舞動作,她們當場學。

裴顯就在這時跨進門來。

入夜時分,宮門已經下鑰,他在燈火大亮的東宮裡不止看見了歌舞鼓聲歡快的大白小白,滯留不走的崔侍讀,還看見了旁邊邊吃邊哭的盧四郎。

裴顯:“……”

他習慣性地往含章殿方向盯了幾眼。

“今晚都這麼熱鬨了。”他緩步到薑鸞身側,“怎麼單少了一個謝侍郎。如果人躲在含章殿的話,叫出來吧。”

薑鸞正拿著熱手巾擦汗,沒理他的話頭,直接吩咐周圍眾人說,

“今晚儘興了,都散了吧。盧四郎,看你這碗麵吃了那麼久,早涼了。麵碗留案上,回頭叫廚房再給你下一碗送房裡去。”

盧四郎不肯放。

他端著那碗吃了一半的麵湯,端端正正行禮,“草民告退。”

裴顯目送盧四郎的身影快步離去。

現在的庭院裡真的是空空蕩蕩了。周圍隨侍的宮人禁衛都被文鏡和幾位女官驅趕得遠遠的。

“當真不喊謝侍郎出來?”裴顯走近中央主位的那處黑漆食案,俯身拿起琉璃盞裡的一個金黃色的枇杷,在手裡拋了幾下。

“跳舞的大白小白,共舞的崔侍讀,旁邊楚楚落淚的盧四郎,東宮今夜好光景,就差個剝枇杷的謝侍郎了。”

薑鸞劇烈旋舞的喘息漸漸平複了,自己走回食案坐下。

“人都被你趕完了,謝瀾不在。他最近新得的吏部侍郎的位子坐得不夠穩當,人都忙瘦了,哪有空來我這裡賞歌舞。”

坐下以後,她理所當然地把琉璃盤往對麵一推,

“剝枇杷的謝侍郎不在,這兒隻有裴中書。記得裴中書剝的一手好橘子,剝枇杷應該也不會差?”

裴顯把拋在半空中的枇杷握在手裡,斜睨她,“殿下要我?”

薑鸞把裝滿枇杷的琉璃盤又往前推了推。“除了你還有誰?”

裴顯走去她身側坐下,把琉璃盤挪近,慢條斯理地開始剝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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