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第 84 章(2 / 2)

重臣攻略手冊 香草芋圓 11099 字 7個月前

他點到為止,說得含蓄,但他沒有出口的意思,薑鸞聽懂了。

“他不能放。”薑鸞直接地說,“他身後站著整個裴氏,還有撐起兵馬元帥府的八萬河東玄鐵騎精兵。他和你族兄不同,在京裡的根基太淺,得罪的人又太多了。落在手裡的權勢高位,他一定牢牢攥緊,絕不會放的。”

周圍的空氣再次陷入了短暫的沉寂。

謝瀾並不是擅長說笑活躍氣氛的人,薑鸞說得透徹,他反倒無話可說。

默默無言地跟隨前行了一陣,薑鸞停下賞景,他走近兩步,兩人並肩站著,一起看池子裡半死不活甩尾巴的錦鯉。

天色已經暗下,汩汩的流水聲讓周圍不至於太安靜,他終於可以說出心裡準備已久的話了。

“殿下心裡雪亮。裴中書的前路隻有一條,通往殿堂高位,不能和殿下並肩同行。殿下既然上元夜已經得償所願……又何必和他繼續糾纏。”

薑鸞有些詫異了。

她詫異今天謝瀾的閒話怎麼這麼多。他向來不是多話的人。

她瞥了眼謝瀾身上色澤鮮妍的緋色大袖錦袍。可能是最近嫁娶的好日子太多,喜慶氣氛感染下,再冷清的性子也會回暖,謝瀾才會願意和她多碎嘴幾句?

念叨得有點像淳於閒了。問的話還不好答。

“怎麼和你說……”薑鸞有些苦惱,素白指尖不自覺地纏繞著烏發尾絲,

“糾纏兩個字太重,不至於。我喜歡親近他,便親近他。日後會如何,是日後的事。人活一輩子,許多人整天忙著謀劃這個,謀劃那個。但一輩子聽起來那麼長,每天都有那麼多的變數,誰知道是謀劃先成功,還是這一輩子先到了頭。唉,靜澤。”

她苦惱地說,“今天二姊出降的大好日子,你跟我說這些乾什麼。你都出東宮了,我跟裴中書的事,反正你在吏部眼不見為淨,彆牽扯了。”

謝瀾站在岸邊,啞然無語。

薑鸞看池子裡那些半死不活的錦鯉,漸漸地也看得有趣,問謝瀾有沒有隨身帶魚食。

魚食不可能,但謝瀾隨身帶著一小包小孩兒宴席上最喜歡吃的飴糖和芝麻糖。

兩種糖薑鸞都喜歡。

她眼前一亮,毫不客氣地整包全拿過來,自己嘴裡含一塊芝麻糖,掰扯碎了飴糖,一點點地灑進池子裡,引得十幾條錦鯉爭先恐後地遊過來搶食。

她找著了樂子,剛才絞儘腦汁應答的那點煩惱就散儘了。

薑鸞索性盤膝坐在岸邊的大青石塊上,一點點地揉碎了芝麻糖往下灑。

謝瀾便坐在旁邊那塊大青石上,看著她忙活著喂魚。給水裡的錦鯉喂一塊飴糖,自己吃一塊芝麻糖。吃得愉快了,還反客為主,分了他一塊芝麻糖。

謝瀾把那塊芝麻糖捏在手裡,沒有吃。

今日機會難得。

裴顯作為登門觀禮的賓客,由謝征親自招待,此刻正在接待貴客的前院裡吃席。

他作為新郎族中的兄弟,才能隨著謝征出門迎接懿和公主和送嫁的薑鸞,才能有今日的機會,單獨和她接近說話。

天邊暮色濃重,正禮吉時不遠了。他下定了決心般,開口道,

“殿下,正月十六當日,瀾拜謁東宮,曾經在寢堂外托白露女官帶了一句話給殿下,不知殿下是否有聽到。”

“聽到了。白露當日就和我轉述了。”薑鸞回憶了一陣,完完整整地想起謝瀾當日的話,笑了。

“你那句‘長長久久’說得好。我知道你的心意,所以謀來了吏部侍郎的位子,頭一個就想到了你。你放心,你全心全意待我,我定不會辜負你。以你的才華年紀,如今是大聞朝開國以來最年輕的吏部侍郎,以後還能更進一步,前程不可限量。”

謝瀾的薄唇微微翕動了幾下,想要說些什麼,卻猶豫著沒有立即說。

其實前後也就猶豫了片刻的時間門,他要說的話就再也沒有機會開口了。

文鏡匆匆忙忙地找來錦鯉池子邊,低聲抱怨了一句,“殿下連句去向都沒留下就走了,還不許人跟著。末將找了半天。”

“沒事,跟謝侍郎單獨說幾句閒話。”薑鸞看到文鏡就想起來剛才吩咐下去的好差事,眨了下眼,“辦妥了?”

文鏡瞄了眼旁邊站著的謝瀾。

這位可是謝家小郎的五叔叔。剛才扮了回惡人,把他家五歲半的小侄兒給嚇哭了,抽抽噎噎地說不敢,不要把他扔野地去,不要打斷他父親的腿,文鏡有點不好意思當麵說。

“辦妥了。”文鏡簡短地回道。

“很好。”薑鸞滿意地說。

天色早已經昏暗下去,暮雲四合,遠處庭院裡已經開始陸陸續續的點燈。“吉時差不多了吧。我們去前頭看熱鬨。”

她把所有剩下的飴糖和芝麻糖全掰碎了撒進水裡,領著文鏡便輕快地往前院喧鬨處走。

走出兩步,忽然想起身後的人,回身喊了句,“謝瀾,走啊。”

謝瀾站在流水岸邊,柳枝拂過他的肩膀,他清雅的麵容隱藏在柳枝陰影裡,輕聲說,“殿下先去,臣過一陣再去。”

“你快些,彆誤了吉時。”薑鸞高高興興地帶著文鏡往前走,邊走邊說,“謝侍郎愛清靜。留他單獨靜一靜。”

謝瀾安靜地站在水邊。

他今日其實準備了許多的話說。

他想剖析厲害,裴中書貪戀權勢,必定不願尚主,勸薑鸞早日斬斷情絲。

他想剖陳心意,在薑鸞麵前吐露他隱藏已久的心聲。

他甚至想好了,如果薑鸞笑問他,“你什麼時候開始喜歡我的呀。”他可以從去年五月的臨風殿中,鬨得不甚愉快卻印象深刻的第一麵開始,和她淡定說起‘不打不相識’。

和她說起她出宮開公主府的前日,他們在紫宸殿外見麵。她身量纖細單薄,乍看仿佛一壓就斷的柔軟花枝,內裡卻蘊含著令人驚異的堅韌力量。

仿佛一隻初試啼聲的雛鳳,在他的麵前毫無畏懼地展翅清鳴,衝天直上。

和她說起秋日宴時,他被家族逼迫穿起鮮亮招搖的緋色錦衣赴宴,抑鬱滿懷,感覺自己好像平康坊出賣色相的妓子。

她果然注意到他,把他召去身側,卻注意到了他的沉鬱低落。他被好言好語安撫時的心神震顫,她為他起身翩然胡旋時驚鴻一瞥的驚豔。

怦然心動,也就是短暫的一瞬間門。

從此心頭長長久久地停駐了一個人。

他準備了許多,但他卻一個字沒有來得及說。

不,其實也不是來不及說。

他向來知覺敏銳,話還沒有出口,他已經察覺,他準備了許久要說給她的種種剖析,都不是她要聽的,都不是她心裡在乎的。

藏在心裡不開口,他或許還能像今日這樣,並肩站在一處,看小橋流水,看她掰碎了飴糖喂魚。聽她笑談‘我心裡頭一個想到你’,‘我必不會辜負你’。

一旦開口挑明以後呢。

是不是就連並肩站在一處的機會都再也沒有。

猶豫了片刻,就再也沒有機會說出口了。

薑鸞的腳步輕盈歡快,已經噠噠噠地走到了垂花門下,風聲隱隱約約傳來她和文鏡交談的聲音。

“你剛才有沒有看見裴中書?他和謝征交情不錯,今天的大喜日子總不會沒請他吧?”

“瞧見了,在前頭正堂裡吃酒。被許多人圍攏著說話敬酒,脫不開身。”

“嘁,我就猜到會這樣。前麵帶個路,把裴中書從人群裡撈出來。我從宮裡帶來的半斤大金樽呢,帶過去找他。”

謝瀾站在水邊,眸光低垂,默然望著水麵下遊蕩爭食的錦鯉。

芝麻糖被他握了太久,黏糊糊的,化在了手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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