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就不是平易近人的和氣相貌,不笑時眉眼已經顯得銳利,人瘦了,氣質更顯出鋒銳如刀,令人看了感覺難以接近。
“你怎麼了。最近怎的瘦成這樣?路上水土不服,用不進吃食?”
裴顯不答。
視線盯著帳篷裡的那點搖曳燈火,隻淡漠地道,“最近夜裡多夢,睡得不大好。”
原地等了片刻,不見薑鸞有什麼吩咐,又道,“殿下沒有事的話,容臣告退。連日辛苦,殿下好好休息。”說著便掀帳要出去。
“站住。”薑鸞喊住了他。
從駝毛氈毯裡鑽出來,沒有趿鞋,隻穿著羅襪起身走到他身後。
她隱約感覺哪裡不太對。
她低聲吩咐帳篷裡隨侍的幾名女官都出去。
等帳子裡隻剩下他們兩個了,薑鸞走到寬闊挺拔的脊背後,直接往前一撲,雙手抱在他腰間。
“生氣了?”薑鸞的臉頰趴在他後背上,“覺得我冷待你了?我接了招魂的差事,每天都和禮部官員們演練禮儀,默誦殤詞,生怕念錯了一個字,走錯了一個步子,舉錯了一次旗幡,害得招魂儀式不成功。我最近好忙好累啊。”
裴顯不應聲。
但靠著他的後背,耳朵能聽到胸腔裡心臟的跳動,越來越快。
“殿下喜愛誰,冷待誰,全憑殿下的喜好。”裴顯並不回頭,挺拔的身影站在牛皮帳篷的門簾邊。
他胸膛裡那顆心跳得越來越急促,越來越劇烈,嘴裡吐出來的話卻淡漠如冰霜。
“自從上元節那場意外,至今超過四個月了。以殿下的性子來說,應該算是不短的時日了。殿下最近又瞧上誰了?不必避諱著臣,如實地說。臣可以像上元夜那般,殫精竭慮,再替殿下謀劃一回。”
薑鸞如果隻聽他說話,隻怕會被氣死。
但靠著他的後背的姿勢,耳邊便會清晰地傳來他鼓動的心跳。
他的話語有多麼寒涼,他的心跳就有多麼的劇烈。
嘴裡的話擱得那麼狠,連轉個身,把她推開的舉動都沒有。
嘴上毫不留情地放著狠話,人卻原地站著,距離門邊隻有兩步,不掀簾子,不告退,一動不動地站在門邊讓她抱。
薑鸞嗤地笑出了聲。
手臂用力,從後麵把他抱緊了。
柔軟的臉頰在他後背上蹭了蹭。
“真氣狠了?”她溫溫軟軟地說,“讓我想想。從什麼時候開始氣的?哎,該不會是四月裡從大將軍府出來,街上攔我,想和我回東宮,我沒讓你去的那次吧。”
她的雙手搭在他腰上,指尖壞心眼地在腰腹側麵磨蹭了幾下,感覺腹肌明顯的繃緊了。裴顯抬手攥住她不省事的幾根手指,不讓她再磨蹭下去。
“裴中書好大的氣性。我都不在京城裡了,瞧瞧我身邊,除了女官就是禁軍,要不然就是崔侍讀和二姊。我身邊哪還有什麼彆人?我除了你還有誰。”
被她抱住的頎長身軀稍微側轉,狹長的鳳眸轉過來,視線往下,盯她此刻的表情。
薑鸞仰起臉,理直氣壯地看他。
她原本就是個行事肆意鬆散的人,傍晚時顧慮著形象,刻意拾掇得一身莊重體麵地接見官員。但二姊來了一趟,她又故態複萌。
姊妹倆笑鬨了一場,頭發都蓬鬆了,發尾鬆鬆地從肩頭落下,睡足了一覺,疲倦消退了不少,帳子裡有點熱,她的臉色紅撲撲的。
“我累。”薑鸞軟軟地說話,分不清是抱怨還是撒嬌,“快累死了。還有人記掛著生氣。”
裴顯偏偏還要和她較真。“哪兒累?”
“大風裡站了三個下午。頭一天在河邊,第二天在風口,第三天站在砂石地裡。站的腰腿酸,風吹的肩頸疼,腳底下被石子咯得疼。”
薑鸞講得詳儘細致,自然有詳儘細致的好處。
不多時,原本劍拔弩張站在帳子邊的兩個人換了個位置,她舒舒服服地回小榻裡趴著,有人替她按揉周身穴道,舒緩疲憊的身體。
按準穴道幾下捏揉,衝上頭皮的酸麻裡帶著難以言語的舒爽,薑鸞把裹身的氈毯都踢了。
嘴裡舒服地哼唧著,還不忘了問,“你真是瘦多了。這次趕路的速度不算很辛苦,該不會一路氣得吃不下吧。”
寬厚有力的手掌在腰腿幾處穴位準準地按壓,裴顯的回答慣常的平穩無波,“怎麼會。”
“怎麼不會。”薑鸞嘀咕著,“我覺得很會。”
後腰的手掌按揉了幾下,收回去,換了個腿彎處的位置推拿,這個穴位刺激得整條腿的筋肉都酸酸漲漲的,薑鸞被捏揉得小腿一下子蜷起來。
在她的哼哼唧唧裡,身後的聲音繼續沉穩地說,“瘦多了,殿下覺得不好看了?”
薑鸞保持著趴伏的姿勢,側過身去打量他。
“好看的。”她仔仔細細地端詳了一遍,肯定地說,“瘦了更顯銳氣。橫刀縱馬,英武銳氣的美男子。”
她等了片刻,又生出點疑惑,“誇你好看,為什麼不看我呀。瞧你的臉色,倒像我在罵你似的。”
裴顯的視線原本盯著旁邊跳躍的燈火,聞言掃來一瞥,兩人的視線乍然碰觸了一下,他又轉過目光,繼續看著那點燈火看。
得了一句難得的‘美男子’的誇讚,他卻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反應,唇邊噙起常見的客氣淡笑。
“殿下真的很會哄人。想不理人,直接不理了。過了幾天,想起舊人了,回身過來說幾句親近好聽的話,哄得人心軟,就又一切如舊。殿下下次再不想理人之前,提前給個消息,臣直接不露麵便是。”
“瞧你這話說的。”薑鸞歎了口氣,拿起旁邊的團扇搖了搖。
“我哪有不理你。你過來說話,我都是開開心心和你說話的。那天晚上你當街攔我,我哪句不回你了?我隻是不想和你那麼快又來個抵死纏綿。你不做人了,我可是個好端端的人,我吃不消——”
按揉穴位的動作倏然停下來。
裴顯的目光原本盯著跳躍的燈火,瞬間轉過來,落在麵前單薄衣裳包裹的玲瓏背影上。
“竟是為了這個緣由?”他正按著足心的湧泉穴位,動作頓了頓,“當真沒想到。上次阿鸞不喜歡?”
薑鸞語塞了一下。是太刺激了,倒也不是不喜歡。
她咳了聲,“不提了。彆按足心,又癢又麻的好難受。繼續按一按腿。我腿好疼。”
按摩穴位的手掌果然又往上,繼續按摩腿彎和後腰。
但這回按著按著,就不太對了。
仿佛身上蹭起了火苗,一點點的極耐心地撩起火焰,起先並不起眼,隻覺得經脈舒暢,等察覺到異樣時,火苗已經遍布全身,按捺不住了。
駝毛氈毯散亂在小榻上,毯子裡裹著的筆直的長腿交疊著抬起,纖細的腳踝伸出去,輕踢了一下小榻邊坐著那人的膝蓋。
按揉穴道的動作又頓了頓。
溫熱的手掌從後腰部位挪開,改而按住了不安分的小腿,把纖細筆直的小腿按在膝頭,繼續按揉著小腿的筋脈穴道。
“阿鸞是個好端端的人,我卻不做人了?做人和不做人之間的界限,阿鸞是如何分的?”
薑鸞自己也說不清。
她的腿又被牢牢地按住了,收都收不回來。
趴著想了半天,最後氣衝衝地反問了句,“上次那回你是人嗎?”
裴顯當然不會應答。
狹長的鳳眸斜睨過來,視線在她衣衫單薄的肩頭轉了一圈,對上了薑鸞的視線,目光無聲地糾纏,視線最後落在她柔軟的唇瓣上。
他分明一個字沒說,幽深的眸光裡卻似乎帶了小鉤子。兩個人分明沒有任何的身體碰觸,薑鸞卻感覺被他目光注視的肩頭,脖頸,唇瓣,仿佛處處點起了燃燒的小火苗。【沒有身體碰觸,隻是目光對視】
他此刻的眼神是以往不常見的,薑鸞覺得有意思極了。【此處已修改】
“裴中書。”柔軟瑩潤的唇瓣開合著吐出話語,粉色的唇角翹起,她最後問了句,【此處已修改】
“今晚要做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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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顯身體力行地給出了回答。
【此處已刪除】
薑鸞趴在窄小的軟榻裡,生了火盆的帳子裡燥熱,覆蓋著身體的柔軟氈毯再次被踢開了。
裴顯從帳篷外接過手巾和一盆溫水,放在小榻邊的矮幾上,溫聲哄她,“起來,沐浴了再睡下。”
薑鸞完全沒理會。
她枕著手肘,側著身子趴在瓷枕下麵,烏發鋪陳在瓷枕周圍,保持趴著的姿勢睡著了。
小榻邊沿往下一沉,裴顯撩袍坐在她身邊,手指撩起一縷烏黑長發,一圈圈地卷在指尖。
她這幾天實在累狠了,睡下去就不容易醒,對周圍毫無反應,人沉沉地睡得香甜。
裴顯傾身下去,把繞在指尖纏緊的一縷黑長發捋在她的耳廓後,極具侵占意味地一寸寸吻起她柔嫩的耳垂。
綢緞般的長發鋪陳在窄小的床褥,有些鋪到了邊緣,還有些鋪到了瓷枕上。
他把瓷枕上散開的發尾耐心地撈回來,視線從白瓷枕四周掃過,注意到一個不該出現在床榻上的東西,意外地嗯了聲。
隨即從瓷枕後方抽出了一截卷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