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第 88 章(2 / 2)

重臣攻略手冊 香草芋圓 12474 字 4個月前

他並未再堅持下去,主動退了一步。

裴顯起身留下一句,“那臣明日再來。有些話想單獨請問殿下。”告辭離去。

薑鸞這頓沐浴洗了足足半個時辰。

坐在木桶裡發呆,大腦始終是全然的一片空白,既想不到後麵再見麵時如何理智尋常地說話,又想不到以後該用什麼語氣和他說話,當然更不可能想出合理的解釋那卷隨筆。

嘩啦一聲,她索性整個人都沉入木桶水底,任憑清澈水光淹沒了頭頸。

她在水裡睜開眼,對著光影變幻的頭頂,滿腦子都是:

“活不下去了,索性死了吧。就像前世那樣,直接兩眼一閉,就不用對他解釋了。”

又是嘩啦一聲,她從木桶裡站起身。

她這一世和前世大不同了,人世間那麼多放不下的牽掛,不行,她得活得好好的。

不就是記錄著心事的隨筆卷軸被他從頭到尾地通讀了,隱藏在最深處的小心思被他當麵撞破了。

多大的事。

再大能大的過四百裡加急的政事嗎。

隻要她不往下想,她就能把今夜帳子裡發生過的事當做不存在。

沐浴出來,她穿戴整齊,發尾擦乾,梳洗裝扮完畢,又是一副萬事不愁的篤定模樣,在文鏡的護衛下坐進金輅車,連夜趕去山腳處大營。

大聞朝疆域遼闊,遇到了不得的大事,需要急速通報朝廷時,驛站采用二百裡加急,四百裡加急,六百裡加急三檔腳程傳遞消息。

六百裡加急是可以跑死馬的程度了。

這次四百裡加急從京城傳遞來的消息,果然是大事。

京城來使在山腳下急得半死,淩晨時分終於見了薑鸞,倒頭便拜倒。

“突厥送來國書,邊關局勢或不穩!招魂儀式已經完成,還請皇太女殿下立刻下令,召返裴中書回京統領京畿防務,召返謝大將軍的五萬騰龍軍原路回程!”

——

薑鸞淩晨時分親自去了隔壁山腳下的騰龍軍紮營地。

五萬兵馬早早地起身,整裝待發,隻等軍令下來,立刻拔營回遼東。

天色泛起了魚肚白,謝征的大帳卻至今沒動靜。

麾下將軍們過來了兩次,體諒自家主帥的狀況,並無人催促。

新婚燕爾,新娶的公主如此溫柔美貌,簡直是九天之上的仙子,招魂儀式又結束了。

謝大將軍早上起遲了點,有什麼打緊呢。

但大帳裡的景象,卻和那些葷素不忌的兵痞子將領們臆測的不大一樣。

昏暗的油燈映照下,薑雙鷺陷在噩夢中掙紮。

眼前風雪茫茫,風吹沙地,鬥大的砂石在呼嘯蠻風中滿地滾動,是她極為陌生、從未去過的所在。

太行山下的野地,在她看來,已經夠荒涼的了。

她夢中的這處貧瘠土地,卻比太行山下的戰場還要荒涼百倍。

仿佛有人緊緊地勒住她的脖子,她在噩夢中喘不過氣,情不自禁地捂住自己的脖頸,困難地喘息著。

一滴淚珠從緊閉的眼角滾落。

謝征已經起了身,穿戴完畢,正要輕手輕腳地出帳,忽然察覺新婚愛妻在夢中喘息的不尋常,猛地一步跨過床邊,“阿鷺?阿鷺!”

薑雙鷺在夢裡淚流了滿臉。

“不……”她在夢裡絕望地喃喃道,“不……”

她再度無力地捂住了自己的脖頸。

無休無止的噩夢裡,她什麼也看不清,什麼也聽不清,麵前晃動的一張張都是陌生而模糊的臉孔,她環顧四周,處處隻覺得陌生可怖,她熟識的親信,家人,宮殿,什麼都不見了。

入眼的隻有白茫茫的大雪。

還有脖頸間難以言喻的窒息痛楚。

“啊!”她尖叫著從窒息的噩夢裡清醒過來,冷汗浸透了背後單衣,她顫抖著抱住身前魁梧寬厚的肩膀,麵龐帶著驚惶的淚,埋進結實的肩頭,“思行,思行。”

謝征緊緊地抱住她,“彆怕,阿鷺,彆怕。隻是做了個噩夢罷了。”他低聲安撫許久,薑雙鷺的顫抖才漸漸消失了。

謝征謹慎地開口詢問,“阿鷺,剛才你夢到什麼了?”

“雪。”薑雙鷺喃喃地道,“好大的雪。”

“雪?”謝征皺眉,“什麼樣的大雪,在何處?”

薑雙鷺從瀕死的驚慌和恐懼裡恢複過來,劇烈的心跳漸漸平複,擦拭掉了淚痕。

她趴在謝征的懷裡,試著回憶剛才的噩夢,描述給他聽。想了半日,卻驚訝地發現,她什麼也不記得了。

薑鸞的馬車就在這時行駛進了騰龍軍的駐軍地。

‘你們大將軍呢?’她開門見山地說,“京城四百裡加急快報,回不去遼東了。準備返程回京吧。”

——————

太行山八百裡距離,去時走了半個月。

回來時車馬加快疾行,隻用了七日就回程。

薑鸞起先還坐馬車,被崎嶇山道顛簸得不行,一天吐了兩遍,索性出來騎馬。

她堅持要在盤山道上騎馬,驚壞了東宮禁衛,文鏡苦勸不動她,求到了裴顯麵前,想求自家主帥勸阻薑鸞。

裴顯沒有勸薑鸞,反而勸了文鏡。

“身為東宮皇太女,以後遇到急事的時候不會少。如今雖然急著趕路,周圍並無強敵窺伺,路上練練騎術沒什麼大問題。叫她慢些騎行,在旁邊仔細看顧就好。”

薑鸞第二天在眾目睽睽之下縱馬上了山道,文鏡在一邊看顧著,裴顯在另一邊親自護衛她。

遇到了一邊山壁一邊懸崖的盤山道,文鏡在前頭開道,薑鸞的坐騎靠著山壁那邊前行,裴顯的坐騎在靠近懸崖的那邊緩行護衛。

戰馬健壯的馬蹄偶爾踩到一塊懸崖邊的碎石,骨碌碌地滾落下去,激起大片回響。懸崖下就是深穀,一旦失足跌下去,神仙也救不回來。

“殿下騎馬慢些。”

東宮禁衛們瞧著主帥的坐騎涉險,驚得心都快跳出來了,裴顯還能從容不迫地開玩笑,

“若是山道上驚了馬,直接橫撞到了臣的馬頭,騎術再好也無用,臣就隻能以此身殉國了。”

薑鸞聽在耳裡,輕哼了聲。

嘴裡沒多說什麼,手裡把韁繩在手掌裡牢牢纏了幾道抓牢,山路轉彎時格外小心仔細。

安然無恙地騎行了半天的山道,文鏡眼瞧著薑鸞雖然看起來身形羸弱,不像是能長時間騎快馬的,但騎術功底紮實,縱馬緩行應該是沒有問題。東宮禁衛們繃緊的心總算鬆懈下來。

裴顯又若無其事地開了句玩笑,“感謝殿下對臣的體恤,一路緊貼著山壁走,把中道讓給臣的馬,剛才那段狹窄的山道已經安然通過了。眼下這段路三匹馬並行也能通過,臣想摔下去都不太容易,殿下彆怕,還是往山路中間來點吧。”

薑鸞瞧出來這人逗她的壞心思了。

她把馬匹往中間撥轉了幾步,貼著裴顯的軍馬走。

“過來太行山時,一路緩行,路上走了十多天,卻始終見不著裴中書的麵。人不知躲哪兒去了。”

她不冷不熱地說,“怎的回程時倉促急忙的,裴中書倒是每天都露臉,跟前跟後的了。同樣的路程,前後判若兩人呀。”

裴顯從容應答,“同樣的路程,不同的心境。當然判若兩人。”

前後都是禁衛,文鏡就在前頭五步外開路護送,山道上還回音,說什麼話都能嗡嗡地回響好一陣。

薑鸞故意挑釁地問他,“什麼不同的心境,裴中書展開說說看?”

裴顯沉吟著,“這個麼……”

前頭開道的文鏡驀然催動韁繩,默默地往前奔出了十來步。

薑鸞瞅著前頭的動靜,故意喊,“文鏡。”

前頭的文鏡猛地一拉韁繩,原地轉了個彎,又奔回來,“殿下有何吩咐。”

“喊你一聲試試看。”薑鸞隨意地擺擺手,讓他回去,

“現在知道了。隔了十來步,我這兒說句話,你在前頭還是能聽得清清楚楚,何必躲那麼遠避嫌呢。裴中書敢當眾說什麼,你聽著就是了。”

文鏡:“……”

文鏡想說什麼,又不敢說,神色複雜地看了眼旁邊的自家主帥。

裴顯安然對他說,“殿下說得有理。你照常在前頭護衛開道就是,不必管我們在後麵說什麼。”

文鏡神色糾結地去了。

“來,說嘛。”薑鸞催促裴顯,“把來回路上不同的心境,好好地當眾說一說。”

裴顯淡笑,果然當眾開口說道,“正月十五,上元之夜,月明星稀——”

薑鸞:“……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