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番外三 if線番外(下)(1 / 2)

重臣攻略手冊 香草芋圓 14927 字 5個月前

那晚在禦花園的蓮花水榭小憩,說是美夢,卻又過於真實。醒後似幻似真,分不清身在何處。

想不清,便不再想。裴顯連續幾天夜宿在水榭中。

他很快再一次地入夢。

這次的夢境,卻跟他設想過的每個場景都完全不同。

他站在熟悉而又陌生的庭院裡。此刻的天色,反倒比他入睡時更亮些。

前方古樸的重簷歇山頂建築,形製太過熟悉,他一眼便認出是臨風殿。

但仔細去看,草木蔥蘢葳蕤,值守宮人眾多,長廊每隔十步懸掛的都是簇新的八角宮燈,處處透著不對勁。

自從薑鸞過世,臨風殿關閉。裡麵隻留了五六個年邁的灑掃宮人。已經許多年沒有添人換物了。

裴顯打量著周圍似是而非的臨風殿。

一個身穿錦襖的小少女,梳著纏金線的雙螺髻。以一個極孩子氣的姿態,抱膝蹲在百年大梨樹下。

他初看到小少女的背影時,還以為是小皇帝年僅八歲的妹妹,福儀公主。

但走近幾步,他赫然發現,少女單薄的背影和過於粗壯的梨樹乾對比,讓他錯誤地估計了她的年紀。

這是個半大的少女,十一二歲的年紀,已經不能再稱呼女童了。

豆蔻年華的少女,眉心點著一點花鈿,瓜子臉,水彎眉,相貌比福儀公主精致妍麗許多,氣質更是完全不像。

見了他,完全沒有畏懼的神色。

隻是意外地歪了下頭,“從前沒見過你。你是誰?新來臨風殿的?”

在她開口的瞬間,裴顯便認出了薑鸞。

如果上一次美夢,他以為是自己內心渴望編織出來的美夢。那麼這回,再也無法欺騙自己。

他意外地闖入了過去的時空,和她相會在原本毫無交集的時刻。

裴顯的腳步往後退,身形隱藏在梨樹陰影下,麵孔在逆光辨識不清。

“無名小卒,皇城北衙禁衛。”他低沉地說。“公主為何獨自在此處。”

每日來來去去的禁衛實在太多,薑鸞並未太在意麵前陌生的帶刀禁衛。

先帝駕崩,長兄登基。她剛剛失去了寵愛她的父親,被長兄打發到空置多年的臨風殿。

“我想一個人待會兒。”薑鸞蹲在梨樹下,聲音裡帶著不明顯的鼻音,“你下去吧。”

裴顯往後退了兩步。

完全退到了枝乾粗壯的大梨樹背後。

薑鸞撿起地上的落葉,隨意地在地上寫寫畫畫,又剝出十幾根長葉莖,把幾隻螞蟻圈在小圈裡,看它們四處繞圈,最後一隻隻地奮力爬出去。

她自己恢複了精神,拍拍手上的塵土,站直起身,四處張望。

“剛才那個高個子的北衙禁衛呢?”她喊道,“人還在不在?”

裴顯從樹乾背後轉出半步,“公主有何吩咐。”

薑鸞指著樹枝高處新結的大梨,“我想吃梨。你幫我打幾個下來。”

“臨風殿裡這棵梨樹是秋白梨品種。”裴顯抬頭去望鬱鬱蔥蔥的枝葉。“九月果實成熟,十月晚梨格外甘甜。如今才八月中,果實尚帶有少許青色,隻怕味道酸澀。”

薑鸞卻不講道理起來。

“我才不管。”她氣鼓鼓地說,“我今天就要吃梨,酸的澀的也要吃!你幫不幫我打梨?你不肯做,我叫苑嬤嬤過來罵你了。北衙禁軍有十二衛,你是隸屬哪衛的,敢不敢說?”

對著蠻不講理的小少女,裴顯啞然失笑。

他並不肯說自己是哪衛的,隻是解下腰刀,拋在地上,挽起袍袖。

“公主往後麵站一站。”

灌木叢裡放著一隻小竹筐。

正殿庭院裡那棵百年大梨樹,薑鸞搬進臨風殿的頭一日就瞧見了。早上她提著小竹筐過來前庭,就想要打幾隻梨。

但春蟄白露她們幾個大宮女都不會爬樹。

秋霜去找梯子。她們初來乍到,臨風殿的梯子不知放在哪處耳房,找了兩圈都找不到。臨風殿裡的掌事太監是謝皇後的人,對他們不冷不熱,一問三不知。

找人打梨這等小事,若是先帝在時,不必薑鸞親自開口,隻要身邊幾個大宮女出去說一句,多的是人打破頭得爭搶去做。

京城換了新天,新帝對幺妹態度冷淡,謝娘娘和漢陽公主姑嫂不甚相合。宮裡趨炎附勢的人精們也各個態度大變,捧高踩低。

夏至自告奮勇往上爬了兩三尺,差點從樹上摔下來,苑嬤嬤心疼又氣急地念叨了好久。

薑鸞挽著空竹籃子,仰頭望著頭頂枝繁葉茂的枝乾,幾十隻大梨藏在高枝,不過一兩丈的高度,往日隻是隨口一句吩咐的小事,於她突然成了遙不可及。

她叫所有人都退下,把竹籃子扔去旁邊,獨自蹲在樹下。

卻意外有個不知哪處調來的禁衛願意替她摘梨。

那禁衛手腳有力,幾下便攀上了樹枝高處。摘下枝頭個頭最大的一隻梨,對準灌木叢裡的空竹籃,手裡用了投壺的巧勁,隔著幾尺距離,穩穩地把大梨投入竹籃裡。

薑鸞驚喜萬分,小跑過去抱過竹籃,又跑回來站在樹下,仰著頭喊,“梨子好大!籃子拿過來了,再摘幾隻大的,我拿裙子兜著!”

她當真展開身上的織羅花間長裙,挨個兜住樹上投擲下來的大梨,嘴裡數著,“一,二……五,六……”

數到十時,她喊了停。“夠了。你下來吧!”

薑鸞把全部大梨放進竹籃裡,又仰頭對樹上喊,“下來呀!”

“對了,你到底是隸屬北衙禁軍哪衛的?叫什麼名字?我以後會封賞你的。”

樹枝高處的男人坐在枝杈間,低頭望下來。

他的眉目遮掩在枝葉陰影裡,從樹下看不清楚。

“無名小卒,名姓不足掛齒。公主的裙子沾了灰塵,回去後殿換罷。”

十二歲的小少女沒多想,高高興興地拎著籃子往後殿處小跑過去。雙螺髻上紮著的織金緞帶隨著奔跑的腳步輕快跳躍著。

裴顯的目光跟隨著陽光下跳躍的點點金光逐漸遠去。

今天又是個超乎想象的美夢。

他在禦花園的蓮花水榭裡醒來。

不。或許不隻是個夢境。

上天回應了他心底最深處的渴望,借由所謂夢境,讓他看到了和現世截然不同的可能。或許他們真的能夠重逢在某個不一樣的時刻,在另一處時空擁有截然不同的開始。

裴顯噙著笑從水榭離開。

蓮花池子開始有人每日打理,水榭裡搬來了床榻被褥。

他在水榭裡對著蓮花池入睡。

秋冬之際,薄冰開始封住蓮花池水,他在另一個時空和她相遇。

那時的她更小了。

四五歲年紀的小薑鸞,長得仿佛粉雕玉琢的玉人兒。瓜子臉,水彎眉,直長烏發齊眉,頭上梳兩個小小的雙丫髻。

天氣寒冷,她穿一身毛茸茸的皮襖子,帶著毛茸茸的暖耳,手套,腳下踩著烏皮小靴,站在紫宸殿外,仰頭對著天上飄下的細雪。

二十來歲的奶娘跟在她身後,迭聲地喊,“我的小祖宗,彆玩了,趕緊進殿去。聖人問起你了,喚你過去說話。”

“派人和耶耶說,我玩好了就進去。”薑鸞索性連手套都脫了,掌心好奇地托住一片雪花。雪花很快化成一滴水滴,她惋惜地說,“化得太快了。”

小薑鸞蹲在地上,招呼奶娘和她一起堆雪人。

雪人其實堆得並不大,但小薑鸞堆得精細。手指,四肢,衣裳扣子,各處都一絲不苟地勾畫出來。

奶娘惦記著殿裡等候的聖人,又催促道,“公主先進殿去,雪人放在這兒,叫其他人過來替公主堆完可好?”

小薑鸞停下動作,轉過臉來,又圓又大的烏黑眼睛直對著奶娘說,“奶娘,我堆的這個是阿娘,不好叫其他人幫手的。”

奶娘閉了嘴,蹲在旁邊,開始細細地替雪人捏衣裳。

殿裡的禦前內侍出來兩次催促,奶娘奉了薑鸞之命,起身隨禦前內侍入殿解釋。

薑鸞見奶娘走了,立刻把手套又摘下,扔在雪地裡,小小的手指開始勾畫雪人眉眼。

沉著的腳步聲踩著雪走近。

小薑鸞並不懼怕陌生人靠近,隻在勾畫雪人眉眼的中途停下,抬頭看了一眼。

“你是誰。沒見過你。耶耶今日召你覲見嗎?”

裴顯不答,蹲在她麵前,順著她的動作去看雪人。

“這是你過世的阿娘?”

“是呀。”小薑鸞認認真真地畫好兩道眉毛,開始勾勒眼睛。

“阿娘春天裡過世了。我很想念她,有很多話想和她說,可是再也找不到她了。奶娘說阿娘去了天上。我就想著,冬天堆個阿娘的雪人,等春天雪化了,雪人回到天上,就可以把我的話帶給阿娘聽見了。”

裴顯蹲在她身側,問她,“你想和阿娘說什麼。”

“阿娘去世之前,叫我每天乖乖的,聽耶耶的話,聽裴娘娘的話。每天要記得給裴娘娘早晚請安,看到不喜歡的人要忍著,不要惹事,不要叫人瞧出來我的不喜歡。”

小薑鸞有點苦惱,“可是裴娘娘不喜歡我。她身邊的女官們也都不喜歡我。我想問阿娘,為什麼裴娘娘不喜歡我,我還要給裴娘娘早晚請安。為什麼她身邊的女官們刁難奶娘,我還要忍著。我想告訴耶耶,叫耶耶罰那些壞女人。”

“她們對你不好,那就去告訴你耶耶,叫你耶耶罰她們。”

裴顯淡淡道,“阿鸞,你是明宗皇帝最寵愛的公主,皇宮是你的家。你在自己家裡,不必謹小慎微,你該隨心所欲地活。”

“真的?”小薑鸞高興起來。“奶娘每次被欺負了,都哭著說她可以忍,也勸我忍。她說阿娘的話是真心為了我好,我該聽阿娘的。但我覺得應該像你說的才對。這裡是我家呀。我為什麼要在我自己家裡,看著我的奶娘被壞女人們欺負。”

小小的手指劃過細雪,眉眼清晰地勾勒出形狀,是一個杏眼芙蓉麵的溫婉女子。

小薑鸞拍拍手上的碎雪,滿意地打量幾眼雪人,“我要進殿去見耶耶啦。”

跑出去幾步,又轉回來問,“對了,你叫什麼名字?我叫耶耶封賞你。”

裴顯無聲地彎了彎唇。“無名小卒,名姓不足掛齒。公主進去吧。”

小薑鸞清脆地應了聲,飛快地往後殿方向跑去。

羊皮小靴在雪地裡踩出一連串輕而淺的腳印。

裴顯噙著笑,在冬日的枯荷水榭裡醒來,緩步離開朔風呼嘯的禦花園。

借由夢境,他看到了發生在不知名時空的無數種可能。現世的種種世俗糾纏事,再無法激怒他了。他冷待處之,心平如水。

他開始懈怠朝堂政務。

空閒下來的日子,開始作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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