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對錯(2 / 2)

陸紈心平靜氣地說:“陸承,你錯了。”

“我知道你難過傷心,但人命怎可如草芥。”陸紈說,“如果陸綺承認阿黃是他殺的,你打算做什麼?”

“讓他以命償命?”陸紈低聲地問。

陸承抬起眼,少年郎稚氣未脫的青澀還有不同尋常的冷漠感出現於他漂亮的眉眼之間,他說:“是。”

見他回答得如此武斷,陸紈不由變色,他薄斥道:“一條性命是能由你這樣輕忽的嗎?”

“即便陸綺做錯事情,也自有大周的國法來懲治他。他不是你的家奴。你在族學中肆意妄為,在柴房裡大開殺戒,這等冒然行凶的做法,和陸綺與他的書童又有什麼區彆?”陸紈的雙目深邃,他字句清晰地說。

“爹怎能把我跟他們相提並論!”陸承眼角發紅,終於失態地大吼。

陸紈的黑瞳如墨,他頓了頓,忽然吩咐道:“取家法來。”

陸承今日犯了大錯,一向疼愛他的魏管家也不敢求情,隻能看著長天取來一根沉重的鐵鞭。

這是陸家的家法。

陸家是書香世家,幾任家主都溫和平靜,這一鞭打下去能使人傷筋動骨。陸家書房,幾十年沒有動過家法了。

長天將那根鐵鞭遞到陸紈手上。

陸紈說:“第一下,打你視人命如草芥。”

“第二下,打你不知控製自己滿腔的殺欲。”

“第三下,打你犯錯不知悔改。”

這根鐵鞭是從陸家的先祖流傳下來,比尋常藤條重,甚至比宮裡打人的木頭杖子還要硬。

陸紈雖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但他三下都沒有收力,狠狠地抽在了陸承身上,硬生生把陸承打得心肺震動,口吐鮮血。

陸承經受不住,摔在地上,隨即他又倔強地爬起來,一手撫胸,一手撐地。

看見地上的鮮血,魏管家到底還是心疼,忙過去扶起他,忍著哭腔勸道:“爺,已經打了三下,承哥兒年紀還小,再打下去,孩子如何能承受。眼下他得到了教訓,也曉得厲害了。”

陸紈將鐵鞭持在手上,他看著陸承,問:“承哥兒,知道錯沒有?”

陸承的嘴唇動動,稚嫩的臉上沾滿了不甘還有難過的眼淚。

“我沒錯!”陸承的雙眼水汽模糊,他哽咽著嘶吼道,“阿黃陪了我七年!七年!它是娘跟我一起買回來的!”

“它被買回來的時候才三個月大,我給它喂馬奶,給它搭窩。它又乖又聽話,是我最忠心的朋友,從來也不叫喚。我讀書的時候,它會趴在我腳邊,我跑馬的時候,它也陪著我一起,我不要它死!”

“你打我,說我錯了。”不肯在硯台和陸綺跟前露出一點兒破綻的少年此刻淚流滿麵,他用衣袖抹去臉上的眼淚,死死地叫道,“可是我很難過啊!”

“我很難過……”

陸承抽噎著說,“阿黃又做錯了什麼?憑什麼它被剝得隻剩一張狗皮,他們還把阿黃吊起來。”

“他們根本不是人。是畜生!”陸承的心臟處傳來了疼痛感,他咳了一口血沫出來,哭得嘶聲道,“阿黃是我的朋友,是我的親人……”

“我為他報仇,我有什麼錯?”陸承品嘗著嘴裡的鐵鏽味兒,後背傳來的徹骨的疼痛和心上一下下被傾軋的悲傷,終於將這個十歲的孩子碾得支離破碎。

陸承哭得泗淚橫流,他說話時幾乎將嘴唇咬破,又接連吐了幾口血。

陸紈沉默地放下鐵鞭,他竭力平緩自己的心緒,右手的食指和拇指反複捏了幾下眉心。

書房裡半晌沒有任何聲音響起。

直到一陣腳步聲傳來,是一位小廝來報:“爺,陸參軍來了,帶了好多個家丁,幾乎把咱們府上圍起來了。陸大人說……要把公子送去見官。”

夏州參軍陸瑋,即是陸綺的父親。

陸綺的右手被廢,陸瑋當然要來替兒子出頭。陸紈慢慢地歎口氣,將鐵鞭丟給長天,擰著眉往外走:“先出去看看。”

說完,他腳步一停,又冷靜地叮囑道:“誰都不許送陸承回房裡,讓他在這裡跪著,等我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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