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著老遠初霽就認出來,這不是就是黎望潭嗎。
初霽又剝了一個橘子,時不時望向觀戰台。黎望潭坐了沒多久,起身兩顧,似在尋找什麼人。
初霽低頭看看橘子,忙著乾飯不理老朋友,是不是有點不太好?她擦擦手從原路返回,把趙乾琮“不要亂跑”的叮囑忘得一乾二淨。
或者說,她就根本沒聽進去。
道仆們抬眼看她,亦沒有阻攔。
初霽返回照壁後,有點暈頭轉向,趙家抄手遊廊太複雜,且她第一次來,不識路。左側鮮見道仆,正好身邊路過一群趙家修士,初霽便上前:“請問你們也要去觀戰台嗎?是這條路吧?”
她指著其中一條。
那幾個趙家年輕修士彼此對視一眼,噗嗤笑出聲。就這麼無視了初霽,幾個人嘻嘻哈哈打鬨著遠去了。
“??”初霽頓時火大。
片刻後,那些趙家修士看不見初霽身影,才紛紛討論起來:
“這就是乾琮的未婚妻?”
“慘,乾琮好慘。”
“你少幸災樂禍,等你到乾琮年紀,看你爹不給你找個凡人。”
“反正我不和凡人結道侶。今天黎望潭也來,我覺得我還是有機會的。”
“去去去,你要是有機會,我和沈七小姐也有機會!”
他們一群人來到觀戰台,眼尖就看到黎望潭坐在前排。
樹蔭之下,他身邊有一層三丈的空圈。
空圈之外,密密麻麻坐滿了練氣修士。
所有人都想靠近他,所有人又不敢靠近他,但他就如同白日,吸引著周圍人的目光。
剛才那位趙家修士捋了捋裙擺,鼓起勇氣。
黎望潭孤身一人,正是好時機!
同伴們慫恿她快點去:“隻要坐過去就行,我們和你一起!”
幾人深吸一口氣,腳步發顫,走到黎望潭身側。
趙家修士:“黎、黎道友,你,你一個人啊。”
同伴們捂臉,怎麼就結巴了?
黎望潭淡淡抬眸,看了她一眼,頷首道:“請坐。”
趙家修士心花怒放,喜色溢於言表。她雙手顫抖,激動地坐下來。
同伴們也心潮澎湃,君不知有多少人羨慕他們,嫉妒他們,能和黎望潭搭上話。
這位可是百年難遇的均衡五靈根啊!在他麵前混個臉熟,就等於在今後的金丹甚至元嬰老祖前混個臉熟!
然而下一瞬,黎望潭起身,白色發帶在風中翻飛。
他什麼都沒說,誰也沒看,僅僅往前坐了一排。
“……”
趙家修士傻了。
同伴們傻了。
周遭羨慕嫉妒的眼神徹底變質,甚至有人控製不住,噗嗤笑出聲。幾個趙家修士扭頭看去,大家卻都裝得一本正經,看不出誰在暗中嘲笑,或許每個人都在看笑話。
黎望潭也不回頭。靜靜坐在原地。
趙家修士的心都碎了,被當眾這般對待,眼睛泛紅,委屈到差點失聲哭出來。
當著所有人的麵,同伴們也不好安慰,誰讓他們自己湊過來呢?又不是不知道黎望潭什麼性格。
就在此時,初霽穿著烏金天青衣過來了,她一溜煙跑到第一排去,啪的坐在最中間視野最好的位置,往後斜斜一靠,翹起腿。
眾目睽睽之下,她微微回頭,伸出手,朝著黎望潭勾了勾。
“過來!快來這兒,這兒看得多清楚。”
全場驟然安靜下來,所有人像被掐住喉嚨的鴨子,瞪眼張口,半個音都發不出。
幾百上千道視線落在初霽身上,震驚的,鄙夷的,看好戲的,迷惑的。
然後,隻見黎望潭起來了。
他繞過椅子,徑直來到初霽身邊坐下,兩人低著頭,你一句我一句,小聲說起話。
“你怎麼來了?”初霽撐著下巴,“我聽他們說你喜歡窩黎鎮上,等閒不出門啊。”
黎望潭瞥了她一眼,淡淡道:
“閒著沒事。來看看你。”
頓時,觀戰台上,落針可聞。
如同爆炸後的短暫失聰,沒有人能具體聽清他們再說了什麼。這場麵太離奇,眾人愣是想破頭也想不明白,初霽何以讓黎望潭一改多年習慣,破例專程來邯城。
聽聞她是鄉下來的,難道她去過黎鎮?和黎望潭有過交集?
有些人還算略知一二,竊竊私語道:
“她之前好像在黎家當陪練。”
“那也很離譜啊!哪個陪練能和本家修士混在一起去?”
“不是說她靈根被廢之前,也是均衡五靈根嗎?”
“什麼?”
此話一出,許多人都愣住了。這消息傳得並不算廣,但也有部分修士悉知。
“據說是從小養在鄉下,靈根才養廢了。”
“唉……其實她也挺可憐。”
而那幾個趙家修士在後麵如坐針氈,臉色一會兒白一會兒青,甚至臊得都想走人。
觀戰台上的人越來越多,不多時,趙乾琮也來了。
他紅著臉,亦步亦趨跟在沈七身後,小聲問:“沈七小姐想坐哪裡?”
可惜沈七身邊狂蜂浪蝶,十幾個年輕男修甚至女修都來討她歡心,根本沒有趙乾琮的位置。
“沈七小姐,天色正好,不若先去賞花?趙家有反季丁香,此時已經開了。”
“論道會快開始了,此次黎望潭也來,我與他有一麵之緣,不若我為沈七小姐引薦一二?”
沈七幕蘺垂垂,手提長劍,負在身後。
她袍角翻飛,向觀戰台走,是不是嗯一聲,獲得回應的修士便欣喜若狂。
趙乾琮早就習慣了沈七不愛說話的模樣。她雖著最鮮豔的紅衣,卻素來寡言。趙乾琮被這種靜則散漫,動又利落的舉止迷得暈頭轉向。一個人怎能如此矛盾,同時擁有熱烈與寂寥兩種氣質,還完美融合在一起。
更何況他看過她的真容顏。那日高台樹下,他與兄弟們攜劍賞花,沈七與族人在比試,她劍挑紅蓮火,袖袍翻飛間,風無意揚起了幕蘺一角。
隻道見卿誤終身,不見終身誤。
若是此生不能與她結為道侶,趙乾琮寧願就此獨身一人。
“沈、沈七小姐,你吃靈橘嗎?”趙乾琮忽問。
這句話本應淹沒在人聲浪潮中,沈七卻忽然頓住腳步。
她回頭,看向趙乾琮道:“也好。”
趙乾琮胸中湧起狂喜,這是他第一次成功送禮。以往沈七都會拒絕他,甚至根本不會多看他一眼。
他趕忙捧上挑好的靈橘,這可是他托人選出今年最好的品相,絲毫不比供給家中金丹修士的差。
沈七常年住在邯城,每逢此時,新奇玩意兒絡繹不絕,送進她院子裡,哪會稀罕什麼靈橘。
之所以問趙乾琮要橘子,是因為……
紗簾重開,紅衣似烈火,燒進觀戰台內。
沈七一到,又引來萬眾矚目。
趙乾琮掩不住笑意,輕聲問:“沈七小姐想坐何處,我差人送個遮陽紗帳來。”
沈七幕蘺微抬,似在看什麼地方,趙乾琮順著望去,第一排初霽和與一白衣人低頭說話。
“??”
他頓時氣不打一處來,走之前明明警告她不要亂跑,怎麼跑來觀戰台了?
趙乾琮慌忙看向沈七小姐,心中又恨又怕。恨初霽招惹沈七,怕沈七介意他還有個未婚妻。
趙乾琮牙關緊咬,他要好好管教管教初霽。
絕不能讓沈七小姐受委屈!
觀戰台上,氣氛略微凝滯,眾人看看沈七,看看初霽。
傳聞沈七小姐被初霽羞辱過,如今兩人相遇,以初霽鬨沈七家的脾氣,可不得撕起來?
本來這事板上釘釘,初霽無非被趙乾琮訓斥一頓,拉去丁香園。
但她背後還站著黎望潭啊!
趙乾琮快步上前,想讓初霽挪走,走至第一排,他視線一斜,也瞧見黎望潭。
頓時,他半張著嘴,話憋不出來。
初霽眨眨眼:“怎麼啞了?”
趙乾琮半天才找回聲音,向黎望潭一頷首,蹙眉對初霽:“還不快跟我走,你的位置在丁香園裡。”
初霽斜睨他:“嗯嗯嗯等會兒去。”
無比敷衍,趙乾琮急得伸手要拉。
就在此刻,沈七走了過來。
趙乾琮臉上一紅,麵對沈七時,他總是手足無措,不能自然舉止。
“沈七小姐,你坐這裡,放心我已經管教過廖家姑娘了,她絕對不會——”
“嗯。”沈七撩起衣擺,徑直坐了下來。
就坐在初霽身邊,橫隔在她和趙乾琮中間。
她們兩人離得很近,絕對超出了陌生人距離。
趙乾琮愣了愣,意識到哪裡不太對。
沈七抬首問趙乾琮:“你為何還站在這裡?”
“……”趙乾琮被趕,臉上難掛,但他從不敢拒絕沈七,隻好道彆,灰溜溜往後坐了一排。
初霽麵對比試場,卻始終有一股灼熱的視線,緊緊黏住她後腦勺。
她低頭憋笑,心中升起一些奇奇怪怪的惡趣味。
“姐妹。”初霽眨眨眼,“你終於來找我了。”
沈七一眼看穿她想做什麼。
黎望潭不奇怪她們也認識。他很肯定,隻要沈七見過初霽,一定會和她成為朋友。
剛才見識到趙乾琮的態度,黎望潭深深看了初霽一眼,忽然主動道:“沈七,今年橘子不錯。”
沈七:“……”
隻見初霽唇邊羞澀的笑容越來越大。
她說:“沈七姐姐,我-想-吃-橘-子。”
沈七不動聲色,往後瞟了一眼。
趙乾琮目光如刀,正盯著初霽。
沈七唇角微彎:“吃。”
冷白手指剝開金紅橘皮,她掰了一瓣,遞給初霽。
趙乾琮眼睛越睜越大,腦子被狂轟濫炸。
沈七小姐怎會親自剝橘子給初霽吃?!
下一刻,更過分的事發生了。
初霽雙眼發亮,目光時不時掃過趙乾琮。
她張開嘴:“啊——”
沈七輕嗤:“幼稚。”
卻依然抬起手,指間夾一瓣散發著靈氣的金色橘子,喂到初霽唇邊。
初霽一口吃掉,鼓著嘴嚼嚼嚼,倏忽笑彎了眼:“甜的!”
後排,目睹全程的趙乾琮已瀕臨崩潰。他不明白到底是自己瘋了,還是整個世界瘋了。
他雙手顫動,胸口堵得一個字都憋不出來,眼角還發酸。
他有一萬個問題,不知從何問起,抬起頭,目光與初霽撞個正著。
隻見初霽笑得羞澀,雙唇一張一合,無聲說了一句話。
趙乾琮目眥欲裂,被刺激得想要大叫。
她說:
“你求而不得的女神,親手喂我吃了橘子——”
趙乾琮一口氣沒上來,靈氣淤堵在經脈,他兩眼發黑,幾近昏厥。驚起身旁同伴:“乾琮兄你怎麼了,你快醒醒啊!”
“趕緊掐人中!”
“來人啊——”
沈七拋玩著剩下大半個橘子。
黎望潭撐著額角,似是沒眼看。
初霽惡趣味被滿足,滿意坐正了,誠懇道:“謝謝姐妹帶我裝嗶。謝謝兄弟帶我裝嗶。”
黎望潭唇角抿了抿,似是笑了,又像沒笑。
沈七不屑道:“誰是你姐妹。”
初霽笑嘻嘻:“對,我們是純正的金錢交易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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