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1 / 2)

刑場內外安靜地隻剩下低低的啜泣。

一個畢生都沒能走通仕途的老書生,一個蝸居外城靠教書度日的老先生,一個跛著一隻腳也要送窮苦孩子走上讀書路的老人家,他走了,離開了這人間。

不過慶幸的是,他亦帶走了罪惡,將良善留了下來。

刑場外的人群漸漸向權琅一家人看去。

都說這就是妖,但就這樣看著,和凡人的麵目哪有兩樣?

有人大著膽子問了一句。

“你們......真的是妖嗎?”

小權瑞聽了嘀咕了一聲,“那還有假啊?”

說完,腦袋上呼哧蹦出一雙毛茸茸的犬耳。

犬耳倏忽出現在眾人眼前,人群裡驚聲一片。

安三娘趕緊拉了他,“快收起來,彆嚇著人!”

犬妖童被她娘扯得一愣,真怕自己一對毛耳朵把凡人嚇壞了,剛要收起來,忽聽人群裡有人道了一句。

“那耳朵好生嬌俏可人......”

權瑞一個每日臟兮兮的犬妖童,何曾有人說過他耳朵嬌俏可人,一張臉竟紅了起來。

他這臉一紅,下麵道喜愛的聲音就更多了。

但有更多人露出了恍惚的表情。

“原來妖是這樣的,那和人也沒什麼兩樣啊?”

“是啊,看那小犬童穿的,身上還有補丁,可見就算是妖,又哪裡敢惹事,好生過日子已是不易了。”

也有人直接向孫元景他們問了過去。

“道長,這妖在世間到底是什麼情形啊?”

從前這話是萬萬不能當眾說的,哪怕是眼下,孫元景也有些猶豫。

他往那位少卿身上遞去求助的目光,後者倒沒有推辭。

鐘鶴青走了過來。

“妖與人,在這世間過得其實沒有太多分彆。”

他一開口,人群便安靜了下來。

鐘鶴青目光看向權琅一家,又從一眾百姓身上緩緩掠過。

“人有人律,妖有妖法,妖不會隨意禍亂人間,他們也隻是同凡人一樣,在熙熙攘攘之間忙忙碌碌。所謂善惡,與是人還是妖並無關係,有關係的隻有那顆心而已。”

眾人默然,籠罩在東京城上方的烏雲不知何時散沒了影。

人群也在安靜的低語中逐漸散開。

權琅一家和杜秀才又都上前給鐘鶴青和孫元景等人道謝,尤其是權琅。

“我之前也怕凡人的大理寺會不分青紅皂白地判妖死罪,但是沒想到少卿是非明辨,救我一命。”

鐘鶴青搖了搖頭。

“家中祖訓,鐘氏大理寺官,應以清明為名,以青白為心,以傾力為民。”

他道,“鐘某也隻是做了該做的事而已。”

雖然他幼年走失離家,早已記不得祖父和父親的模樣,但這十五個字卻高懸祠堂之中。

鐘鶴

青說完,察覺有兩束目光落在自己眉眼間,他轉頭看去,看到了遠處靠在樹下的人。

兩人視線在半空忽的觸及,鐘鶴青便見她意外地頓了頓,然後又裝作仍舊不太熟識的樣子,輕輕同他點頭就彆開了目光。

這時荀大人叫人過來喊了鐘鶴青前去。

大理寺今日頗經波折地了結了這件震驚東京的妖案,不論過程怎樣,結局還算完整,荀嶽叫了鐘鶴青回去詳細寫份折子遞上去。

“這起案子,你暗裡約莫沒少得罪人,至少得將前後事都同官家說明白,往後行事得越發謹慎才好。”

“大人說得是,我記下了。”

荀大人這才放了他。

隻是當鐘鶴青再轉頭往樹下看去時,那處倚靠著的受傷的人,卻不見了身影。

他心下空了一空,但隨即又想到什麼,叫了觀星。

“回家。”

......

刑場上下的人群散了個七七八八。

不遠處雕梁畫棟的酒樓外廊上,有人嘖嘖兩聲。

“真是好一出戲,隻可惜,演得不怎麼讓人滿意。”

他負著手,看向旁邊亦往刑場看去的男子,男子卻不在意地笑了一聲。

“一出小戲罷了,日後自然還有能讓您心滿意足的大戲,隻不過等等而已。”

他這麼一說,方才那人也跟著笑了一聲。

“也是。”

兩人最後看了刑場一眼,接著都轉了身,離開了雕梁畫棟的連廊。

隻是兩人腳步離去之後,有又一人從旁邊走到了這觀景的最中央。

宮司蜀祿也嘖了一聲。

“竟讓那小子撿了條命,可惜。”

他目露嫌棄的鄙夷,但也沒有多留,跟上前麵離開的人,也走開了。

*

鐘府。

鐘鶴青到了自家門前便問了一句。

“娘子回來了嗎?”

這一問,問得門房摸不著頭腦。

“回郎君,今日娘子沒出門呀。”

鐘鶴青頓了一下,他想到了什麼眉頭微皺,快步向正院走去。

隻是大步走到院門前,又停下了腳步。

小跑著跟在後的觀星險些撞到他身上。

“郎君這走走停停的,莫不是又想在門邊同娘子撞個滿懷?”

胡言亂語一出,就被男人瞥了一眼。

但他這會顯然顧不得訓斥,反而叫了他,“你去問問金娘子,娘子眼下在房中嗎?”

觀星都被他說懵了。

“您都到院裡了,您自己進去看看不就得了?”

那不一樣。

如果她不在房中,又如果房中的並不是她,他眼下直接進去,事情會變成什麼樣?她又還能不能再回來了......

一瞬間的工夫,思緒便掠過了山河湖海。

男人抿唇不言,觀星見狀連忙閉嘴不敢再

問了。

他小步跑去找到了金娘子,金娘子正從後罩房轉過來,聽見他問話便道。

“娘子就在房中啊,方才我還進去送了茶水。”

鐘鶴青心下一頓,而房門吱呀從裡麵打開了來。

“金娘子再幫我打盆清水來......咦,郎君這麼快回來了?”

珠簾輕搖,她出現在了他的視線裡。

鐘鶴青心中大定。

他大步走上了前來,見她眼睛飛快地眨了兩下,問他。

“聽說案子破了?”她道,“我沒能去看,不知是何情形呀?”

鐘鶴青看了她一眼,見她在等他的反應,便順著她的話。

“是,權琅無罪釋放了,凶手薛繁已被正法。”

“嘖,沒想到那薛繁竟做出這樣的事來。”她一臉驚奇地說著。

她一邊說著一邊回到房中,坐到了小榻上,“那這案子同權琅再沒關係了吧?”

鐘鶴青也陪她坐了下來,說跟權琅無關了。

“隻是有些地方,還沒有完全弄清楚。”

比如那煞犬到底是誰的,又是用來作何用處?

而之前老先生屍體浮現的詭異圖案,並不是煞犬的煞氣造成,經過檢測,反而像是中了某種特殊的術法,故意顯現出來的,就隻是為了表明這是一場涉及妖異的案子而已嗎?

還有那看守犬妖的“王道士”,又是什麼來頭,為什麼願意幫凡人看守一條煞犬?

不過這些問題,顯然不太容易得到答案,尤其在過於龐大的勢力麵前。

隻能再尋機會多番留意了。

但薛繁縱犬殺人是真,他死有餘辜,煞犬也被道錄司收走,會徹底處理掉。

九姬又不像這位勤勤懇懇的少卿一樣,有大理寺給的俸祿,她隻要聽到權琅沒事也就放心了。

滿打滿算,離開山之阿來凡間,近三個月了,狸族主城山之阿的屏障還不知道撐不撐得住。

隻要權琅無事,她就能儘快尋到權琅,讓他將玉鼠洞宮裡的詳細情形,好生同她講一講。

待她在安三娘他們的幫助下順利潛入洞宮,用須尺做上標記,那就隻等著探囊取物了。

九姬心下愉悅,便是肩頭還有些疼也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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