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1 / 2)

鐘府有地道,尤其在關老管事指揮著人修整後院的時候,稍一打聽就打聽到了。

隻不過鐘家的地道早已廢棄多年,有些地方也早就不通了,也有些地方因為上麵的地界都劃給了王府的緣故,下麵的地道也一並埋了,免得惹出禍事。

九姬裝作是閒來無事,同關老管事討來了從前鐘府地道的圖。

老管事雖然不曉得娘子要做什麼,但自家郎君如今對娘子是怎樣的疼愛,他老人家心裡還是有數的,二話不問就把宅院的老圖給九姬找了出來。

九姬坐在後院的涼亭下就看了起來,一眼就看到她讓須尺錨定的幾個位置之間,果然就有一條地下通道,而通道的入口竟然就在鐘鶴青後院的書齋裡。

原來繞來繞去,關鍵的位置還在他那書齋裡。

再過兩日就到了每月的初一,是月華最為稀薄的時候,妖坊裡每到這天街市上開門的鋪子攤子就少了起來。

而玉鼠洞宮也是一樣,不開門對外營業,蜀祿又是個摳門的,唯有到了這日,才肯給打雜做事的仆從差役,休假一日。

當然,也不是一整日都沒有人,而是一半的妖休半日,另一半妖再休另外半日。

他的摳搜與壓榨妖坊裡人儘皆知,要不是妖坊靈氣盛,在裡麵做活能順帶著吸吸靈氣,就蜀祿給的那仨瓜倆棗,才沒人會去。

但不管怎樣,這日都是九姬從凡間破開結界潛入、一聲不響地竊走鼬玉的好機會。

她在涼亭旁的竹林裡走動盤算,不想卻聽見隔著一片竹林的另一邊,觀星正被關老管事訓斥。

瘸了腳的觀星此刻耷拉著腦袋站在他祖父關老管事身前,九姬聽見關老管事問他。

“我聽說,你最近又胡說八道了,說什麼郎君餓暈了的話,這話也是能亂說的嗎?!”

九姬眨眨眼,心想這話雖然誇張了些,但也沒什麼,隻當是玩笑,連鐘鶴青都是不生氣的。

可關老管事卻讓觀星伸出了手來,一手板直接抽到了他手上。

啪!

那皮肉被狠狠抽打的聲音,令九姬都暗覺發疼,果見觀星臉都白了,緊緊抿了嘴顫著身子不敢說話。

他祖父關老管事又開了口。

“有些事郎君不想說,我不想說,也沒什麼人敢提,但你多少該知道才對。”

說著默了一默,長長歎了口。

“郎君不是自己走失的,是被人故意掠走的。”

“那年,郎君才三歲,老太爺和老爺在大理寺經手了一個賑災餉銀和賑災糧失蹤的重案,這案子旁人查不了,先皇點名讓當時任大理寺卿的老太爺親自來破。誰曾想,這案子眼看著就要破了,郎君卻被人掠走了。”

他道郎君丟失那日,鐘府闔家上下全都出門去找,可怎麼都找不到。

那麼小小的孩子,能去哪裡?

一連兩日毫無音信,突然有人往府裡扔了信,說若是鐘家還想要孩子

(),這案子就不要再審下去了。

此信一出⑷()_[((),鐘老太爺父子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可那年的洪災波及四省,這一筆失蹤的賑災餉銀和糧食,一下子就絕了受災百姓的活路,百姓沒了活路,樹皮草根都掘得一乾二淨,滿地都是活活餓死的餓殍。

彼時的大理寺卿鐘老太爺上承皇命重擔,下擔百姓深信。

若是就此罷手,豈不是讓那些國之蛀蟲逍遙法外?

接到威脅信的那晚,老太爺將自己關在祠堂內一整夜。

第二日從祠堂出來,他就下了令,要繼續查,不光要查,還要細細地查,狠狠地查。

但這一查,就相當於宣判了被掠走的郎君的死刑。

很快,大理寺瞄準了一幫漕運上的官員,又在這群人裡,盯住了一個範姓的漕運命官。

抓捕此人的當天晚上,鐘府門口扔來了一個血淋淋的孩童大小的包袱。

彼時鐘鶴青的母親直接暈死了過去。

鐘府外麵的路上圍滿了百姓,鐘老太爺沒讓任何人插手,親自去將那個包袱拾了回來。

“彼時,老太爺步子都是顫的,”關老管事憶起那日,雙眼隱有水光,“有不少圍觀的百姓都喊他彆撿了,彆撿了,直接下葬入土,百姓們邊乞求邊不住哭泣,但老太爺還是將包袱親自撿了回來,抱在懷裡,帶回了府邸。”

九姬愣了愣。

隔著沙沙作響的竹林,她看見關老管事也停了停,而後忽的抬頭看向老天。

“老天到底還是給了鐘家一條生路!老天爺拾回來那孩子擦淨滿身血的時候,突然發現腳跟處沒有郎君生來就帶小小的黑痣,這不是鐘家的孩子,這是惡人殺害的旁人的孩子。”

他說之後鐘家又開始各處尋找,才曉得那範姓官員一邊掌管漕運,一邊卻養著水匪,他讓水匪綁走了鐘鶴青,幾經轉手藏了起來,可水匪內部出了矛盾。

某夜水匪之間大打出手,三歲的鐘鶴青和其中一個水匪落進水裡後就沒了下落,流落到了何處,沒有一個人知道。

關老管事說鐘家找了好幾年,鐘鶴青的母親惦念幼年被掠的兒子,思念成疾,可惜直到病逝之前,都沒有任何鐘鶴青的下落。

而鐘鶴青的父親來來回回走那條水路幾十遍也有了,卻也沒找到絲毫線索。

寒來暑往間好多年了無音信,直到老太爺一位學生的學生進京趕考,說曾經在一處碼頭上見水匪械鬥,一個水匪被人打得頭破血流地躺在雪地裡,沒人去管他。

隻有一個小男孩,穿著一身滿是補丁的衣衫,驚慌地跑到那水匪旁邊。

他見水匪滿身是血,小小的臉上白了一片,六歲上下的模樣,一邊伸手替水匪堵住身上的血口,一邊竟然脫下自己身上的薄薄小襖,慌亂地捂在水匪身上。

男孩脫下衣裳,臂膀上竟還有兩處淤青。

那匪賊似乎也看到了他臂上的淤青,奄奄一息的神色變幻了幾息,忽的抬手一把推倒了男孩。

() 他躺在血泊裡動彈不得,嘴裡卻還是沒有半句溫言。

“滾......滾開!老子要死了,以後餓死了也沒人管了,當然,也沒人打你了......嗬......你最好去找到你親爹,聽說,聽說是有錢人家,我本來還想去要一筆錢,沒想到......算了算了......”

那水匪話沒說完就死了。

當時路過看見的那學生已經登了船,他隻遙遙看著那孩子愣愣地跪在雪地裡,眼見著水匪血越流越多,卻沒了聲息,慌亂地不住搖晃著匪賊,把脫下的衣裳都去堵匪賊身上的血窟窿。

他沒哭出聲,眼淚卻咣咣鐺鐺地砸落下來

可惜學生的船開了,幫不了什麼,等他過了些日子又路過這碼頭時,忍不住打聽了那匪賊和孩子的事。

匪賊自是死了,那人一貧如洗,他生前沒少打罵孩子,可也用自己僅有的錢養著小孩。

他死後,孩子沒了人護著,就隻每日在街上流浪,或許有人會可憐他,給他一塊炊餅,又或許,一日都得不到一塊口糧。

隻是那孩子不會偷不會搶,甚是不會大聲乞討,隻會小聲問一句,“能、能給我一口飯吃嗎?什麼都行......”

用碼頭上的人話說,“那是個傻的,指不定哪天就餓死了。”

學生聽了又各處找了去,最後在一顆枯樹下,找到了小男孩,男孩抱著膝蓋團成一團,早已餓暈了過去。

......

關老管事說著,眼眸裡全是悲傷。

“這還是第二年那學生進京趕考時,聽聞鐘府的事,才忽然想起來的。彼時老太爺和老爺連夜驅車趕馬去了那碼頭,卻聽說小男孩半年前,就被路過的一個漿洗老婦人看著可憐帶走了,帶去了何處,又同什麼人經曆了什麼,就沒人知道了......”

九姬聽著恍惚了一陣。

或許就是這個錯過,讓鐘家十多年都沒能找到鐘鶴青,直到他自己在審案之事上嶄露頭角,才被發現認祖歸宗。

這些事情,九姬從來都沒有聽鐘鶴青提起過。

但關老管事卻又一手板抽到了觀星手上。

“你怎麼敢拿郎君餓暈的事說笑?也就是郎君脾氣好,萬事不同你計較,你要是再胡言亂語,說什麼餓暈的話,下次就不是打手了。”

他說著,又想到了什麼,聲音越發低沉了下來。

“還有這餓暈、餓暈,你說得時候不覺得很像厄運嗎?!郎君是什麼命格你不知道嗎?!”

鐘鶴青是和唐大小姐相反的極陽的命格。

極陰之人亦招致陰穢之物,而極陽者則厄運纏身。

鐘鶴青少時的經曆,似乎也正印證了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