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8 章(2 / 2)

他們在這裡,到底有什麼秘密?

說話之間,鐘鶴青被看守他的水匪娘子抱著,跟在人群後麵,往三山山莊裡走了進去。

外麵看著平平無奇的山莊

,從側門進去,卻好像進了迷宮,迎門牆迎了一道又一道,盆景花樹也看了一遍又一遍,流水假山繞了一圈又一圈,搞的這些水匪頭暈眼花,才終於走了進來。

水月幻影外,李老道長見到了進入的法門,連忙記了下來。

九姬他們也都默默記了。

九姬問了一句,“時隔這麼久,進出的陣法會否更改?()”

正在施放水月幻憶之術的孫元景,對於陣法更加熟悉,他騰出精力回道。

應該不會,此陣法是與宅院鑲嵌起來,我觀其中變幻路徑之物,皆出自宅院之中,若是隨意更改,便是把宅院也得完全改了才是。?()”

李老道長連忙道,“老朽在此地數十年,這山莊自建成便沒有再動過土。”

那便是沒改過了,那麼鐘鶴青記憶裡的線路還有用。

九姬不由看向男人,他跟她輕輕點了點頭。

雖然得了路線,但若能以鐘鶴青記憶裡的視角進去,先窺探一番,豈不是穩妥?

鐘鶴青示意孫元景繼續。

水月幻影繼續流轉,上百名水匪陸陸續續進到了山莊之中。

這山莊看著不大,但裡麵一個院子連著一個院子,走到了後麵,竟然是一派村莊模樣。

村莊還未蓋完,但一眾水匪三三兩兩地,都分到了各自的院落。

他們都是些在水上漂泊的人,住進這般舒心的院子裡,恨不能倒頭就睡。

但幾夥水匪的頭領並不覺得有這麼簡單,他們是來避難,順便討一筆封口錢的,萬一這山莊的主子不想給錢,把他們都毒死怎麼辦?

這些水匪警惕,進山莊時帶了口糧,進來之後便要走了灶房,自己做飯吃,不勞旁人操心。

他們隻想等著避些時日,外麵緝捕的人手撤了,便離開。

他們先住了兩三日,一切安穩無憂。

隻是帶著鐘鶴青的,是一對水匪夫妻。

這對夫妻也是流民過不下去落了草的,但他們家中還有孩子,兩人隻想拿了錢就走。

可起初從姓範的漕運貪官處沒有弄來錢,眼下又在這裡等來等去。

那夫妻裡的丈夫覺得不妥,“進門時陣仗忒般複雜,這裡恐怕不是尋常之地,我覺得不安,不若我們不要錢了,趕緊走了算了。”

那妻子也是這麼想的,尤其看著小小的鐘鶴青,想著家中的孩兒,便讓丈夫跟頭領商量,他們夫妻不要錢了,以後也不乾這行了,能不能讓他們出去?

誰料頭領一棍子將兩人打了回來,“你二人若是出去泄露了秘密,我們不都得死?!既然來了,誰都不許走!”

夫妻二人一看這情況,更覺得此事不能善了。

兩人逃走之心更重。

而這妻子有個獨特的本事,不管是水路還是陸路,但凡是她走過的路,沒有不記得的。

這晚眾人都睡熟了,夫妻二人卻偷偷起了身。

兩人一向負責看管鐘鶴青,若是此時他們跑

() 了,小孩子卻忽的醒了,他們必然要被追殺。還不如帶上小男孩,萬一被追到,手裡還有個人質。

小鐘鶴青被捂了嘴,跟著這對夫妻就要尋路逃出。

隻是他們剛離開眾人落腳的大片院落,竟覺周圍冷氣森森,好似闖進了鬼門關一樣。

他們看到有兩個人的影子,被牆下的大紅燈籠投在地麵上,幽幽顫動。

其中一人看著水匪的宿處,忽的笑了一聲,“上百人呢,你說一會能殺完嗎?”

這話一出,水匪夫妻皆是一愣。

兩人也算是在水上燒殺搶掠多年,乍一聽這話雖然驚怕,但還穩得住。

然而影子裡另一個人卻開了口。

“怎麼殺不完,我隻掏心吃,一口一顆心,要不了半個時辰,就吃完了。”

他話音未落,地上的影子忽的顯出兩顆半尺長的獠牙來。

那夫妻連同小鐘鶴青,都抬頭向那兩個影子看去,透過窸窸窣窣的樹葉,他們看到那說話的哪裡是人,竟是兩個長著碩大虎頭的虎妖!

說話之間,從暗處竟然又走出五六隻虎妖來,各個伸著獠牙,摩拳擦掌。

他們說吃人是要被煞氣侵體的,但是若是用上特殊的術法陣仗,便能把煞氣屏蔽在外,到時候再吃人,隻會吃到人肉的美味,吸到人血的鮮嫩。

他們說了這些話,周遭的森冷之氣更重了。

接著,他們自四麵八方向水匪們所在的院子裡走去。

不過須臾的工夫,驚叫聲與大笑聲交混在了起來,血染紅了半邊天空,水匪夫妻的頭領還想帶著人對抗,但虎妖不隻是吃人的虎,還是法力強大的妖,隻伸手一握,水匪手裡的木棍就折斷了去。

接下去折斷的,便是那頭領的脖頸......

莫說那對夫妻,便是眾人自水月幻憶術裡直接看到,也目露震驚之色。

水匪是該死,在河道上大江裡燒殺搶掠,無惡不作,但就這樣被虎妖生生咬死,掏走心臟,場麵還是過於駭人了。

九姬也沒想到,“虎族竟然還敢吃人?他們連人都敢吃,根本沒有把妖界律法放在眼裡!”

而東方氏,就是用這麼簡單的辦法,讓虎妖幫著他們,就把一百多水匪全都封了口。

東方氏和虎妖一族,到底從何時就交結在了一起,又到底想要在這世間興什麼風作什麼浪?

水月幻影裡,那對小夫妻嚇得腿都軟了。

他們倒趁著無人在意,那妻子慌忙領路,帶著鐘鶴青一道自側門的陣法外逃了出去。

他們走出山莊才發現,外麵下了大暴雨,山莊之上,電閃雷鳴不斷。

可山莊裡,卻安靜得好似晴朗的夏夜一樣。

這山莊果然有古怪,恐怕還不隻是有虎妖吃人這麼簡單!

夫妻二人帶著鐘鶴青奔跑不止,一直跑一直跑,跑下了山去才停了下來。

可惜不久之後,妻子因驚嚇過度又受了風寒,離開三山山莊半月之

後,就死了。

丈夫本來想把綁架來的小男孩料理掉,但卻在回鄉路上,遇到了另一夥水匪。

那夥水匪不知從哪聽來些風聲,以為他乾了票大的賺了大錢,非要跟他要錢。

可惜他什麼錢也沒有,與那些人拚殺的時候,被捅死推進了河裡。

鐘鶴青輾轉落到了完全不知根底的人手裡。

而水匪之間全無安穩常態,不久後,這夥水匪也起了內訌,他稀裡糊塗被其中一個水匪綁著上了岸。

那水匪本來想拿他去他家中要錢,可惜小小的孩子受了這一路的驚嚇,早就混混沌沌,記不得事了,完全不知家在何處。

水匪討錢的企圖擱置,倒也沒有直接賣了鐘鶴青,隻帶了他四處漂泊。

至此,鐘鶴青開始了他流浪的日子。

後麵的記憶,鐘鶴青還想看看有沒有與東方氏或者三山山莊相關的場景。

但是沒有了,孫元景把他的記憶快速過了過去。

他先是跟著水匪,動不動就挨上一頓打,但那水匪也會給他弄些飯吃,好歹算是養了他幾年,不過沒多久,水匪在械鬥中死掉,小男孩開始獨自流浪。

他膽怯地討飯,討不來就隻能跟在人身後,吃彆人剩下的。隻是他生性良善,吃不上飯也不會去偷去搶,隻饑腸轆轆地躺在枯樹下麵,等著死亡降臨。

那天的記憶都模糊起來,隻有枯樹和天上悠悠的雲,最後連視野裡的雲都要消失了。

但他沒死,是位路過的漿洗婆婆撿走了他。

跟著漿洗婆婆的日子,小孩子記憶裡的天空開始放晴,尤其後來私塾先生允許他到院中旁聽之後,水月幻影裡充滿了朗朗的讀書聲和清脆的鳥叫。

九姬不禁看了男人一眼,她見他看到這些場景,眸色也柔和了起來。

他唇下輕動,看著水月幻影裡婆孫二人的那些日子,極輕聲叫著了裡麵佝僂著腰背的老婦人。

“阿婆......”

那是他的親人。

隻可惜幻影裡的阿婆不會回應。

而記憶裡麵,再次發了洪水,婆婆去世,先生離開,他那些晴空萬裡的日子,再次被烏雲籠罩。

他又開始流浪了,食不果腹,衣不蔽體,先是被旁的乞丐欺負,又險些被買入煙花之地,後來因為讀過書識得字能給有錢人家做事,這家給的銀錢豐厚,他終於又落了腳,過了兩年安定日子。

可安定始終不肯眷顧他,這家突然被人陷害,牽扯進謀逆的案子裡,鐘鶴青不信他們參與謀逆,還曾替東家四處跑腿,希望能有青天大老爺看一眼。

但這一家人得罪了厲害的人物,根本無法翻身,鐘鶴青也因為替他們叫冤,而差點被當地的衙役打死。

他養了一個月的傷,回來之後,東家早就被抄乾淨了,他再次沒了安定的居所,又開始天南地北地漂泊。

身形在漂泊裡漸長,他抄過書,也賣過字,也曾得罪了人,又被驅逐,住過山林,也宿過破廟。

他會在某個霜花降落的深秋夜晚,坐在無人的山丘上,遠遠地看著山下漸次亮起的萬家燈火。

這世上有那麼多家,沒有一個是他的家,這世上有那麼多人,沒有一個是能與他交心的人。

但少年早已習慣了這種孤獨至極的漂泊生活。

他想至少,當終有一日他死去,他會死的靜謐安詳。

不會讓這世上,任何一個人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