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兩邊觀眾的側目禮下,龔夏雅走到了前麵的燈光聚焦處。
現場可能是酒店方聘請的宣傳單位,舉著攝像機衝她的身影按下了哢嚓鍵。
“你寫的?”夏姑奶奶問。
龔夏雅點點頭。
這孩子挺誠實的,自己寫的就說自己寫的,不怕得罪人。夏姑奶奶心裡想。按照他們夏家人的看法,就怕那種說話做事生怕得罪人的。這樣的人,肯定成不了大器,整天看人臉色活得像條狗。反正她夏姑奶奶能到今天這個地位身份,從沒有看過人的臉色說話。這個世界,是實力壓倒一切。
“你不怕你寫錯?”夏姑奶奶故意地撥了下嗓子,眯眯眼審度眼前的龔夏雅。
“錯了,長輩和老師會指導,我不怕。”
嗬,這孩子,有理有節的,不卑不亢的。回答的真有藝術。比單純拍誰馬屁都順耳多了。至少在一列評委席中,沒有一個評委覺得這話難聽,反而是充滿欣賞的目光看看這個小姑娘。
站在角落裡頭的方總監和王經理的臉快黑光了。怎麼感覺那些老外越來越喜歡這小丫頭片子了?
如他們所想的,真有個老外,而且不是一個普通身份的老外,開了聲說:“我給你一樣東西,你給我看看這是什麼。”
方總監和王經理的心跳跳。這個外國評委查理蓋博,和之前他們暗遞紙條的保羅以及和中方評委爭吵過的那個評委都不一樣,年紀比較大,一直沉默是金,卻是三個外國評委中資格最高的。曾經和夏姑奶奶一塊擔任過世界烹飪大賽的評委。
按照查理的吩咐,有人到酒店後廚裡拿來了一盤東西。
東西看起來挺奇怪的,一盤黃豆,帶著絲條狀液體的黃豆,是什麼菜品?
白玉堂、江師傅和李師傅眯著眼睛想找出是這國內哪個地方的美食。據他們所知,國外西餐用黃豆做的美食是比較少的,不像國內,以黃豆為主料的菜品多多。
想了半天,這三位大廚一時想不到。另外三位外國主廚耳朵咬著耳朵,好像也在想著這是什麼。
等到龔夏雅開口說道:“這是日本的拉絲納豆。”四周的人發出意外的聲音。
竟然是日本的食物。叫他們意外的是,
眼前這個小姑娘居然知道日本的美食。
查理聽見龔夏雅能回答上來很興奮,說:“你能認得日本的美食,你對日本的美食有了解嗎?你是不是更喜歡國外的——”
“不是,日本納豆起源於我們國家唐代,是我們唐代僧人傳過去演化後的一種美食。我們國家有相似的美食叫做豆豉。我們國家的水豆豉和乾豆豉,比起日本納豆用在菜品中的種類方式更多,蒸煮炸澆淋都可以。”龔夏雅逐字給老外念著,澄清著,每個字每句話有條有理,國內五千年美食曆史實力巔峰絕對碾壓。
查理的臉上一尷。儼然他去過日本,被日本人灌輸了納豆是屬於日本特有的美食,哪裡想到起源始於其它國家。他拿這東西出來,一方麵想考倒龔夏雅,考不倒也想借這個小孩子的嘴巴灌輸現場一種國內飲食差於國外美食的觀念。最終,他被這個天才孩子當場打臉了。
夏姑奶奶的手捂在自己嘴巴上笑著。這些老外看不起這個國家的美食和廚師,也看不起這個國家未來的接班人終究得吃個教訓。龔夏雅給對方這個苦頭,剛剛好。
對這些老外來說最糟糕的是,龔夏雅不是故意打他們的臉,是他們自己把錯誤湊到龔夏雅麵前的。
自認栽了,查理將納豆盤子拿回去時,對著龔夏雅笑了笑。這個苛刻的老外雖然尷尬,但是看起來並不討厭這個給了他尷尬的小姑娘,反倒是十分欣賞。
眼瞅著查理找的茬都被龔夏雅打了回去,方總監和王經理雙眼要跌出眼球了。
現場,國人觀眾啪啪啪響起了熱烈的掌聲,暗自叫好。
夏姑奶奶開始公布麵試結果:“進入最後一輪角逐的兩位廚師,分彆是法國廚師邁克,以及我們國家的廚師李師傅。他們將在這個酒店內各自實行三個月的廚師長試用期,到時候酒店方會最後決定和誰簽約。”
為什麼有個中方的李師傅?一群外國人疑問起來。剛聽夏姑奶奶說的,明明應該是邁克必勝無疑。龔夏雅的紙條上不是寫了邁克做的最好嗎?
可見夏姑奶奶沒有完全念完,是想給哪些人留臉。有人提出質疑,她乾脆公開了道:“拉瑪爾做了最糟糕的事兒,即使這位同學不說
,我不信你們都沒有嘗出來,我是都吃到了湯裡頭的蛋殼碎了!”夏姑奶奶說到最後未免很是生氣地說道。
湯裡有蛋殼碎?這是怎麼回事?
廚師拉瑪爾的臉上一片青黑:“不可能——”
“你在後廚裡和你的廚師團隊吵架了,對不對?所以人家不小心把蛋殼打到整鍋湯裡,你叫人家挑,當然不可能完全挑出來。”非常熟悉廚房團隊操作的夏姑奶奶,一嘗都知道是發生了什麼問題。一般廚師會出這種紕漏,隻能是廚師要麼自身病了,要麼心情劇烈起伏了,八成吵架了,幫廚被罵了。
耳聽夏姑奶奶一說就中,廚師拉瑪爾的頭幾乎要耷拉到地上去了。
其他評委都不敢吭氣了,包括那些外國評委,知道此事重大。廚師長最重要的職責之一就是必須搞好整個後廚的團隊關係。這個拉瑪爾算是完了,居然在後廚裡和一幫廚師吵架,還得了。可見人家夏女士被委任為一錘定音的裁判長,是真有資格的。
龔夏雅看著夏姑奶奶:這個戴眼鏡的奶奶,和她爺爺龔老爺子一樣的厲害。
“就像你們外國廚師做了我們國家的菜,李師傅做了你們國外的菜進行改良。桌上的漢堡,你們不是都吃光了嗎?以為是你們外國廚師做的嗎?想到裡頭夾的是什麼肉嗎?”夏姑奶奶鏗鏘有力地一問,一群外國食客麵麵相覷。
他們最喜歡的漢堡,不是西方廚師做的,他們吃的漢堡裡的肉,不是牛肉?
李師傅見這群外國人竟然都嘗不出來,隻好說了實話道:“是驢肉。”
驢肉在國內向來有天上龍肉地上驢肉的美稱,營養價值遠高過牛肉雞肉等。但是,驢肉難做。也隻有這個國家的廚師能處理好驢肉。
外國人在六道菜中唯獨把這道菜吃了個精光。
這麼看來,夏姑奶奶真是給外方留了臉了。不過這本來也是酒店裡頭投資方中外雙方的意思,都給彼此留個臉,到試用期再最後定奪。
一場風起雲湧的麵試結束了。外國評委們和賓客們離去前,據說順便在酒店裡的特定場所進行參觀。龔夏雅走去和哥哥們彙合,去到那裡,突然發現三個哥哥貓著腰,一人端著一個餐盤,嘴巴大張著,嘴唇周
圍吃得一圈子油膩。
見她冒出來,三個哥哥的表情,各不一樣。
龔夏武率先端著自己的餐盤跳到妹妹跟前,把勺子給妹妹,也不說話,隻用眼神瞅著妹妹的嘴。
二哥這個表情動作,龔夏雅是早習以為常了。二哥這不是愛妹心切給她吃東西,而是讓她幫他是嘗味兒。如果她說好吃,二哥再繼續吃。
眼看二哥眼巴巴瞅著她好像隻貓兒狗兒,龔夏雅拿起勺子舀了一口餐盤裡二哥沒吃過的炒飯,放進自己嘴巴裡嚼一嚼。這炒飯的味道固然是沒有如她家裡爺爺李師傅那樣的大廚做的頂級美味,可勝在熱氣騰騰,不難吃。而且炒飯裡頭的配菜,不是馬路邊上的小攤小販做的炒飯偷工減料,有蝦有果仁有大塊的豬肉。應該是這家五星級酒店出品。
龔夏武對妹妹點點頭表示說:哥哥們其實都餓了。你們在裡頭吃,哥哥們在外頭乾巴巴地看,正想著準備餓完肚子了。後來有個人過來,自稱是他們同學的爸爸,給他們弄來吃的。
同學的爸爸?龔夏雅一回頭,看見了中年大叔原來站在離她不遠的地方,靠著屏風後麵的角落裡所以不引人注目。
大叔上身一件白襯衫隨意挽著兩個袖口,頭發梳得整整齊齊,五官端端正正雖有年紀卻也魅力獨特。這個麵孔,一看酷似那個誰?
“爸。”
這個叫聲,龔夏雅和龔夏武龔夏文白羽軒回頭。
不遠處,夏實秋站在那和中年大叔四目相對。
同學的爸爸,是夏實秋同學的爸爸!
我的天!龔夏文一拍額頭,他硬是沒有第一時間認出來,想著能是哪位同學的父親。現在看起來,這不明顯的嗎?這個中年大叔有夏家男人的優美低調,尤其是低調,穿的那身隨意挽袖口的襯衫,讓他們毫無聯想力到夏實秋身上。
以前,他們一群人是沒有見過夏實秋同學的爸爸的。據說夏爸爸常年要出差,幾乎沒有時間逗留在家,夏家裡隻有夏太太一個人在打理和照顧兒子。
龔夏雅望著三個哥哥驚訝的表情,唯一腦子裡能迸出的是,三哥哥想不起是誰的爸爸居然也可以非常坦誠地接受對方提供的餐食,這是餓肚子餓到什麼人給的東西都可以吃了,三
個哥哥果然是熬不住肚子餓的人。
接到她臉上寫的意思,龔夏文白羽軒龔夏武,均瞅了瞅自己手裡的餐盤。緊接著,龔夏武張開嘴巴呼哧呼哧地大口吃著。沒有什麼比餓死鬼更可怕的事了,這是龔家老二內心裡最真的想法最實際的行動。
龔夏文和白羽軒是回過神來,兩人分彆拿餐巾擦擦嘴,端著餐盤過來問妹妹和同學:“你們吃飽了嗎?”
“我們在裡頭吃頂級大廚做的大餐。”夏實秋一隻手插在褲袋裡,看著他們簡陋的餐盤吊兒郎當地說。
這位好同學好兄弟,故意膈應他們呢。龔夏文和白羽軒對對眼,已經想好了接下來找什麼時候“報複”此人。
“我爺爺——”白羽軒問。他爺爺參加完麵試了,輸了,不知道心情怎麼樣,現在不知道在哪裡。
夏實秋和他說:“你爺爺和江師傅一塊,今天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酒店肯定是要犒勞他們的。應該都在貴賓室被招待著。”
至少有錢拿。白羽軒聽明白了同學話裡的意思,緊張的心情有些緩解。想必他爺爺不會覺得太丟臉。因為江師傅比他爺爺更有名氣都輸了,輸的不止他們兩個,輸給年輕人不算什麼。他爺爺常說,以後都是他們年輕人的世界,老了得像龔爺爺那樣退了讓路給年輕人。
龔夏文貼近夏實秋的耳朵邊:“真是你爸?”
“是。”夏實秋突然是不做熊娃子了,規規矩矩地作答著。
其他人一見他變規矩了,有些不習慣。
夏實秋爸爸叫做夏陸生,和小叔夏明生隻差一個字,是夏家裡的老大。幾個孩子想到夏小叔夏明生,想到夏小叔溫和的麵孔也會發脾氣的樣子,再看此時夏同學爸爸對他們無比慈祥地微笑著,一個個腦袋上的毛發卻隻有樹立。
假的,否則夏實秋這個熊娃子不會忽然變規矩了。
夏陸生儼然從這幾個兒子同學的臉上瞅出了什麼,走過去,伸手給兒子的肩頭上彈彈灰,說:“平常沒有少欺負你同學?”
夏實秋清聲嗓子,回答爸爸:“沒有,他們哪是我能欺負得了的?爸剛沒有看見嗎?她連外國人都可以打臉。”
這是忽然扯到她身上來了。龔夏雅直瞪著這熊娃子為了拯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