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腿疼……”謝姐姐淡定咳了聲,原本要給小寶的牛奶轉手送給了我:“那得、補補。”
我:“……”
小寶:“我的奶!”
謝姐姐走過去,摸摸小寶腦袋:“乖啊小寶,祝姐姐看起來比你更需要補身體。”
我拿著牛奶,咕咚吞了口口水。
小寶歪頭好奇地看了看我,大度放棄:“好吧。”
不過,下一秒一杯新的熱牛奶就送到了小寶眼前。
“寶寶,喝這杯,我給你衝的。”
是宋堂主……
小寶看見牛奶瞬間高興起來,歡喜接過,奶聲奶氣的感謝:“謝謝爸爸!”
而宋堂主在聽見這一聲乖巧伶俐的‘爸爸’後,驀地僵住,眼眶一濕。
連正在窗邊和黃大頭下飛行棋的山茶花姐姐都哐當一聲,弄掉了手裡果盤。
我意外看向謝姐姐,她,此刻竟麵無反應。
她竟然允許小寶認宋堂主!
宋堂主眸光含淚地抬頭,小心翼翼向謝姐姐確認:“姮兒……”
謝姐姐摸著小寶腦袋,淡漠道:
“既然你都看見了,那我再隱藏也沒什麼意義。我向來不喜歡說暗話,我不是那種隻拘泥於兒女情長的女人,也不會因為你我上輩子的往事,自私剝奪小寶與生父相認的權利。
我知道,你想認小寶,隻要你以後對小寶好,不傷害小寶,履行好父親的義務,我不阻止你和小寶見麵接觸。
況且,小寶的確從出生到現在,都沒有父親陪伴,男孩子,有些事還是父親教比較好,他一直想要個爸爸,我也不想,在你還存在的情況下,讓缺失父愛,成為他生命中的一個遺憾。”
話說完,宋堂主已經愧疚地潸然淚下了,彎腰也溫柔摸摸小寶腦袋,放輕聲道:
“小寶,爸爸會照顧好你、和你媽媽的……小寶,爸爸對不起你,爸爸來遲了。”
謝姐姐瞥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緩了緩,謝姐姐直起身道:
“本座與山茶一會要帶人去解決南郊販賣骨灰一事,小寶就交給你照顧了,你,仔細著些,小寶如果在你手裡有個三長兩短……我真會殺了你。”
宋堂主立即點頭紅著眼眶承諾:“你放心姮兒,我一定照顧好小寶。小寶,是我兒子。”
謝姐姐深深瞧了他一眼,之後朝山花姐姐使了個眼神,山茶姐姐瞬間會意地從地上爬起來,激動道:“屬下先去冥界調兵!”
“走。”謝姐姐拿上兵器,帶著山茶花姐姐英姿颯爽地離開了我們家。
月紅姐歪頭望著謝姐姐離去的背影,忍不住感慨道:“謝大人真不愧是女中豪傑!”
我一瘸一拐地坐到沙發上,“謝姐姐生前要是不入宮,應該也會是位青史留名的女將軍吧。”
月紅姐讚同點點頭:“不過在那個朝代,就算謝姐姐很厲害,能以一敵百,女將軍的結局,也隻會是戰死沙場,馬革裹屍吧……”
我嗯了聲,“追根究底,還是帝王無能,朝廷腐敗。”
“就是!要不然怎麼會亡國呢。”
“謝姐姐在宮裡……”我說著,忽然頓住,猛地意識到一個重要問題!
不對,謝姐姐在宮裡是皇後,那個無能帝王就是、宋堂主……
我和月紅姐,一致尷尬扭頭看向被我們貼臉開大的宋堂主……
宋堂主此刻、倒還算淡定,可能是被突然多了個好大兒衝的吧……
不過,他的好大兒這會子好像、臉色有點怪。
好大兒的媽媽前腳剛走,後腳好大兒就陰沉著臉,忽然把手裡那杯牛奶全潑宋堂主腳下了。
我和月紅姐被他的舉動嚇到呆住。
宋堂主也吃驚地抬頭,望著自己的好兒子,耐心問:“怎麼了小寶。”
“你彆叫我小寶!”小寶態度大變地挪屁股往我們這邊坐坐,拉開與自己親爹之間的距離。
宋堂主見狀有幾分迷茫:“小寶你、這是在做什麼?”
小寶不卑不亢地用怨念極深的眼神瞪宋堂主:
“剛才是因為媽媽在,我不想讓媽媽擔心,才叫你爸爸的!
我雖然個頭小,但已經好幾百歲了,你也不過隻比我大了二十五歲而已,用我們陰間鬼仙的年齡來算,你這個歲數,當我哥都不夠格!
你還好意思說,保護我和媽媽,我媽媽可是六道宮的陰差統領,用得著你保護?
你保護我?我一點也不信,當年我還在媽媽肚子裡的時候,你讓你的小情婦來逼我媽媽墮胎,從頭到尾你都沒歡迎過我的出生,你有什麼臉好意思擔我一聲爸爸?”
“小寶……”
“要不是你,我媽媽不會活著的時候那麼痛苦,在媽媽的生命裡,哪怕戰死沙場馬革裹屍也好過在你的後宮受你的窩囊氣!
我媽媽是鳳凰,是翱翔九天的鳳凰,可你卻把我媽媽關進了鳥籠子裡,你斬斷了我媽媽的雙翅,害我媽媽在籠子裡抑鬱度日,你還時不時帶著你的小賤女人一起來籠子前,逗逗我媽媽!
我媽媽那麼心高氣傲,被你逼得鬱結在心,日日吐血。
到最後呢,你還要放出我那早已傷痕累累的媽媽給你謀生路,你帶著你那個賤女人謀劃著怎麼逃出皇宮的時候,有想過,帶我母親一起走嗎?
我媽媽真是遇人不淑,撞上了你。”
“小寶,我錯了……”
宋堂主伸手想去撫摸小寶的臉,卻被小寶一巴掌狠狠拍掉:
“都是因為你,我和我媽媽在京城外被紮成了刺蝟!我好疼,我媽媽好疼!
要不是你害我和媽媽雙雙慘死,我媽媽不會至今還忘不了那一日的夢魘,我也不會到現在還長不大。
我是死胎,我媽媽去了地府以後,為了複活我,把自己的大半真氣都給了我,都好幾百年了,她現在還會動不動就心痛,胸悶氣短,為了讓我有長大成人的機會,我媽媽孤身闖北海,差點就被打死了!
我小時候總是體弱多病,前麵幾百年,我連床都下不了,直到後土娘娘歸位,鱗宸姐姐才治好我。
我生病的時候是媽媽守在我身邊,我哭媽媽也哭,我難受媽媽也難受,我們相依為命這麼多年,我和媽媽都已經快忘記當年那些痛苦往事了,你為什麼偏要出現!
你憑什麼當我爸爸你有什麼資格當我爸爸,你當初都不想要我,現在假惺惺的來哄我,有什麼意思!”
“小寶,爸爸真的知道錯了,小寶,爸爸沒有不要你,爸爸……”宋堂主話還沒說完,緊張伸出去的手就被小寶報複性地用力啃了口,等小娃娃再鬆牙,血已順著他的腕口,染紅了他的襯衣袖子……
“我討厭你,我警告你不要再想打我媽媽的主意,你配不上我媽媽!”小家夥咬完就跳下沙發撒腳丫子跑了……
宋堂主擰眉忍著手上的疼痛,還想追上去:“小寶,不要亂跑——”
誰知那小家夥倒是聰明得很,邊邁著小短腿往門外狂奔而去,邊哇哇亂叫喊人造謠:“嗚白君叔叔九蒼叔叔救命啊,我爸要打死我——”
突然被黑鍋千斤壓頂的宋堂主,此刻的臉色變化得有點亂……
我和月紅姐雙雙被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真不愧是謝姐姐的大兒子!
兩分鐘後,莫名其妙被小娃娃攔住一通哭的白君黑著臉進屋,上來就找宋堂主興師問罪:
“老宋,你兒子說你要活活打死他?!荒唐,你可是我皇封堂的堂主,生前你拋妻棄子的黑曆史還不夠丟人嗎?
現在你老婆沒有一刀將你這負心漢劈兩半,已經算是對你開恩了!
如今你老婆好不容易把你兒子拉扯到這麼大,你白撿了個便宜大兒子,你有什麼不知足的!
謝令姮到底有多讓你厭惡,你現在還不肯放過她的孩子,你彆忘了,那孩子身體裡流著你一半的血!”
無辜被白君劈頭蓋臉一頓罵的宋堂主也不解釋,隻低著頭一遍遍懺悔:“我錯了……從頭到尾,我錯得離譜,白爺,我該怎麼辦……”
白君瞥了眼他的神情,敏銳地察覺到不對,忍不住問下去:“老宋,究竟怎麼回事?”
宋堂主麵如白紙地哽了哽,說不出話來。
月紅姐趴在沙發上好心給他解釋:“堂主沒有要對那孩子下手,那孩子造謠呢!是那孩子記著堂主當年辜負了他母親,現在正想法子報複堂主呢。”
白君一頓,不敢置信:“這樣嗎?”
月紅姐點點頭:“嗯哼,誰讓咱們堂主自己當年不做人,逼著嫂子打胎,這下好了,被親兒子記仇了吧!”
“當年,我沒有逼姮兒墮胎……”宋堂主找個位置坐下來,疲倦地彎腰,雙手捂著額頭,痛心疾首。
月紅姐好奇追問:“嗯?沒有逼嫂子墮胎?那,當年那藥墮胎藥,又是怎麼回事?”
宋堂主心酸哽咽道:
“當時朝局動蕩戰事吃緊,後宮之事,都是貴妃負責,我根本沒有得到姮兒懷孕的消息,更沒有讓人端墮胎藥給姮兒……
我雖然渾蛋,但那時我膝下還沒有皇子,就算我不喜歡皇後,我也不會親手害死我的孩子……
我是在城破之日,死前的最後一刻,才得知姮兒懷孕了。我若知道,姮兒有了我們的孩子,我定死也不許姮兒帶兵出城……”
月紅姐斟酌道:“所以,當初那碗墮胎藥是貴妃自作主張,打著堂主你的旗號,給嫂子送過去的!”
宋堂主沒說話,算是默認了。
我惆悵的深呼吸,思紂很久,還是決定問一問他:
“宋堂主,你還記得……你幼時曾和一個小女孩玩得好,小女孩後來因為生病了,要去萬安寺拜師養病,她喜歡梅花,臨走你還特意塞了一束梅花給她,一遍又一遍地和她說,等她回京,就娶她嗎?”
宋堂主揉著太陽穴,沉默很久,道:
“嗯,記得,那時我們都在京中的學堂讀書,我雖然是皇後嫡子,卻自幼就不受寵,我上麵還有兩個庶皇子哥哥,我的太子之位,隨時都會搬家,落到他們手裡。
父皇命我們去京中的辰瀾閣學堂讀書,那時朝中大臣都覺得我這個太子當不久,便各自站隊,討好我兩個哥哥,連自己的兒女都要千叮萬囑,不許他們和我玩,要他們多巴結我的兩個哥哥。
隻有那個小女孩,她很乖,很善良,彆人欺負我,都是她出麵幫我解決,為我撐腰……
她喜歡梅花,她和我說,她叫小梅。我也,很喜歡她,可後來她生病了,她的家人把她接了回去,要她去很遠的地方治病,我是向她承諾過,等她長大了,回來我就娶她。
可她,紅顏薄命,早逝了……”
“紅顏薄命,早逝?”
我聽得腦子犯渾,他頷首:
“那時,我隻是個隨時都可能被廢的太子,回宮後我不敢向父皇母後提及她,我怕我會給她帶來麻煩。我也不敢派人去找她,畢竟,我連自己還能活多久都不知道。
越長大,反而越後悔當年給她那個承諾,不是因為不喜歡了,而是……太危險,我怕她,會因我而死。
直到我十四歲那年,兩個哥哥相繼出意外,一個亡故,一個殘了腿,我這個太子才總算是坐穩儲君之位,在朝中被人稍稍重視些。
那時我再派人去找她,萬安寺的人卻告訴我,她早就病死了……”
我咬住唇,“你確定、她死了?”
宋堂主長長呼了口氣:
“七歲的事,到我十四歲那年,已經開始記憶模糊了,我隻記得她是學堂院長的外甥女,隻是學堂院長在我十歲那年被父皇砍了,我調查過他的親屬,卻發現他唯一的妹妹也在他死後病逝了。
沒辦法,我隻好讓人去問萬安寺的寺主,查當年京城前往萬安寺養病的官眷,倒是真的查到了,隻是時間上有點偏差,但不排除當年小梅在路上去了彆的地方耽擱了時間的可能。
但那位養病的女孩,在入萬安寺的次年就病死了,墳就在萬安寺的北麵山崗上……我登基稱帝後,才有機會出宮祭奠她。”
說完,宋堂主難受地紅著眼,稍稍抬頭,問我:“你怎麼突然問起這事了?這事……我隻和貴妃說過。”
白君也提起興趣:“難道,你不會還認識他的貴妃吧?!”
我無奈地沉聲道:
“我不認識什麼貴妃……這事是謝姐姐和我說的,當初我和九爺鬨彆扭,她拿自己經曆開導過我。
她說她曾滿心歡喜地回京要嫁一人,可那人,卻忘記了六歲那年,拽著她的馬,強行塞給她一束紅梅花,一遍遍向她承諾,等她病好回京,就娶她……”
宋堂主的眼淚頃刻就在掌中濕了一片,不敢相信地哽咽顫聲問:“什麼!小梅,是她……”
月紅姐沒心沒肺地托腮說風涼話:
“得了,玩脫了吧!從前堂主你隻知道嫂子少時在閨中就傾心於你,萬萬沒想到,你倆才是真正的青梅竹馬!最先動心的人,反而最先辜負了真心。”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宋堂主抹了把眼淚,突然起身朝外奔去。
我們三一僵,月紅姐慌忙追問:“堂主你、你去乾嘛啊!”
宋堂主嗓音沙啞:“我、去找我大兒子,求他幫我說說好話!”